[28] 婚外
默宏的表情,因为这个孩子,越加温柔下去,而夜晨,也因为这个孩子,眼里慢慢有了温情,两人的关系稍稍缓和。
七月的天气,正热。夜晨的身材,细眼看下去,微微有些走形,她坐在凉亭里,静静看着满池的荷花。
忽然一阵喧闹从穆贵妃那个方向传来,夜晨的眼神微微波动。
是了,穆贵妃不久前诞下麟儿,前去探望的,无论真心或是假意,总归不会少。
不过,夜晨对这些事,一向不上心。
默然似乎刚刚与默宏议政,这下,不紧不慢地从花园那边过来,看见了夜晨,便走了过来。
“皇后娘娘。”默然从容地行礼。
“皇叔,你客气了。”似乎因了这个孩子,夜晨的声音也温婉下来。
“身体还好么?”默然淡淡的问,看着她。
“还好,你看我都长胖了。”夜晨笑了笑,亲昵地说。
“你……”默然的神色显现一丝犹疑,顿了顿,还是问出口,“你和霖国的皇帝……是否……曾经相恋过?”
夜晨惊诧莫名,直直看着他,不答话。
“我在霖国的时候,听过这样的传闻。”默然迟疑半晌,解释,但说的是假话。
适才默宏问他,在霖国的时候,有没有见过夜晨与景扬之间有什么不对,他这才想到过来问问,只是,这样的话若告诉她,恐怕她和默宏的关系,又僵了。
这话,若是默宏来问,恐怕她要冷冷地回答“曾经的事只是我的私事”了,可问的默然,她最依赖的人,所以她点了点头,“这是以前的事了。”
默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只是以前的就好。”
“皇叔,你说什么?”夜晨疑问。
“没什么。”默然淡淡道,“皇后娘娘,府上还有事,臣告退了。”
这样的对话,如是发生在她与宫靖羽之间,夜晨自会留一个心眼,可是,默然不是宫靖羽,所以当时的夜晨只是微微奇怪了一下,便将这件事忘掉了。
因为忘掉了,事情才会那么惨。
默宏默默看着眼前的信,手指用力到经脉暴起。
上好的宣纸,清俊而不失大气的字迹,说的却是足以让默宏滔天大怒的话语。
自卿别后,已有月余,朕新亲政,朝堂之上,四海之内,幸有臣工相辅,一切安好,唯朕思卿甚切,此去崎国,山长水远,思卿而不得见,每念及此,夜不能寐,此中之苦,唯卿思之,若得此书,切记速回。
写的人的景扬,收的人是夜晨,却因为婢女的过失,遗落在花园,刚好被默宏的人拾到。
已经看过几遍,纸张有破损的痕迹,然而默宏却还未决定是否找夜晨问个清楚。
猛灌了一口茶,清凉的液体压下了心底些许的惊怒,默宏长长呼出一口气。
也许,只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吧,只是误会的,对吧?
时候不早了,默宏起身,离开了书房,向夜晨的行宫走去,因为有心事,走得很慢。
到的时候,夜晨已经睡下了,脸上有一丝悲伤和疲倦。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开心的。默宏叹了口气,没忍心叫醒她,轻轻上了床,将她抱住。
她真是太瘦了,瘦的让人心疼。
晨儿,只要你不跟朕闹,让朕生气,朕会对你好的,默宏暗自说着,轻轻闭上了眼。
只是,快要天亮的时候,默宏被一阵压抑的哭声惊醒,猛地睁眼,看见夜晨轻轻抽泣,眼泪流得很凶,却没有醒过来。
“晨儿!”默宏急急唤她,没有效果,便用力摇她。
“景扬!”夜晨猛地惊醒,在噩梦的作用下唤了一声,话音刚落,便看见眼前默宏的脸,于是呆住了,怔怔地问,“皇上?”
叫的是景扬……
居然做梦都叫景扬!
默宏满脸阴沉,冷冷地盯着夜晨,半晌,瞧着她又是惊慌又是难过,还带着丝丝歉意的脸,终于放柔了脸色和声音,“刚才怎么了?”
“我又梦到了舅舅离去的场景。”夜晨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
“别怕,有我在。”默宏柔声安慰。
夜晨满眼雾气地点了点头,将脸埋进了此时此刻,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怀里。
如果是这样的梦,梦到景扬,也没什么奇怪的吧?默宏这样安慰自己。
若真的只是自己的误会,该多好,那样,也不会发生那样惨痛的事了。
可是,哪有什么若是!
[29] 流产
孩子已经五个月了,夜晨的心思淡了许多,现下,她最希望的,只是将孩子平安地生下来,公主也好,太子也好,只要是她自己的孩子,她都会好好地宠爱。
遣了秋棠去办事,她还未回,夜晨安静地坐在明媚的晨光里喝甜汤。
秋棠特意寻了一条路,急急而去,却刚好遇到了默宏。
“皇上万岁。”秋棠行了礼,退到一边。
本是寻常事,可默宏却见秋棠又惊恐的神色,心里一动,想起某件事,便问,“皇后娘娘让你去办事么?”
秋棠的脸色一下白了,回答得有些支吾,“回皇上……正是。”
这下默宏更加怀疑,眼神便冷下去,“何事?”
秋棠忍不住发抖,“没什么……要紧事。”
默宏脸色一沉,“放肆!”
秋棠连忙惶恐地跪下,“奴婢是给娘娘送信的。”
果然是信的事,上次,偶然遗失那封信的,也正是夜晨的这个心腹。
“送去霖国的?”默宏大拳紧握。
“……是。”秋棠艰难地回答。
“给朕看看。”默宏冷冷命令。
秋棠越发抖得厉害了,却不敢将信给他,奈何默宏一声怒吼“拿来”,她便只好交了出来。
果然是夜晨回给景仰的,言辞悲痛,情意却深长。
陛下所言,妾深感之,顾念往昔,悲难自抑。妾少时蒙君垂爱,奈何薄命,情深缘浅,不能长伴君侧,此入崎国,一年有余矣,妾虽她嫁,然思君之心不易,此情切切,唯君念之。君今为帝,下有黎民,上有社稷,责亦重矣,劳亦多矣,愿君保重,妾亦当自珍矣。
“夜晨!”默宏恨恨地挤出两个字,手里的纸张,片片碎裂,零落一地狼藉。
“皇上……”秋棠惶恐地叫着,然而默宏已听不到,怒火燃烧了一切理智,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皇上?”夜晨疑惑地看着满身煞气的默宏,站起身,不明所以。
“贱人!”默宏几步便走进了,愤愤地骂了一声,扬手便是一巴掌。
他本来力气就大于常人,愤怒之下,用的力气更是难以想象的。
夜晨根本就站不住,跄踉地退了两步,重重地摔在地上,下体一阵刺痛,意识到了什么,可她只是倔强而冷锐地扬着头,看着眼前的人,“把话说清楚。”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你跟你那景扬……”话音忽然顿住,默宏震惊地看着夜晨身下蔓延的鲜血,忽然间脸色变了,猛地抱起夜晨,“快宣御医!”
孩子没能保住。
夜晨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如同美丽的布偶,没有一丝生气。
默然轻轻地走进来,厚唇紧抿,表情愁苦,他定定看了夜晨半晌,低下头,坐到床边,不说话,也不再看她。
两人从晌午坐到晚间,默不作声。
没人敢进来。
终于,夜晨动了动,开口,“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声音冷冷的,静静的,如寒风吹过雪原,虚弱,却清晰。
默宏于是抬头,动了动嘴,却无法出声,半晌,才用同样冷的语调说,“你不必否认,朕见过你们往来的书信。”
“我们没有写过书信。”夜晨静静辩白,却不看他。
“没有?这叫没有?”默宏低吼着把一张破旧的纸摔在她身边。
夜晨没有力气去拿,只是微微偏了偏头,只看了一眼,便决断地说,“这不是景扬写的。”
默宏一惊,停顿半晌,犹疑地问,“‘君今为帝,下有黎民,上有社稷,责亦重矣,劳亦多矣,愿君保重,妾亦当自珍矣’,这样的信,你也没写过?”
“没有。”夜晨答,寂静的眼看着屋顶的某一处。
“信是朕从你的人那里要来的,难道她们会害你不成?”
“就是她们和你那两个贵妃害我。”夜晨终于肯看他,目光冷静,冷静得不正常,冷静得让默宏心痛。
早就有征兆了,只怪她发现得太晚。
默宏突然醒悟,夜晨贵为皇后,若生下麟儿,自然就是当之无愧的太子,那么,也自然招有皇子的两位贵妃的嫉恨。
“你好生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默宏简短地嘱咐了一声,便要匆匆地往外走。
“别动我的人。”夜晨道。
默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好”字便大步而去。
别动她的人,她当然不会让他动她的人,那些陷害她的,她要亲手除去,绝不姑息!
[30] 仇恨心痛
身子稍微好点的时候,夜晨下了床,坐在桌边,看着满屋下跪的人,眼神冷酷。
“还不站出来么?陷害我的人,皇上可是一清二楚。”夜晨冷冷道。
终于有人忍不住,一个劲地磕头,“公主,奴婢是迫不得已的,你放过我吧。”
居然是自己最信任的秋棠。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的孩子?”夜晨冷笑,“到底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背叛我?”
眼下这些人,都是扶岚精心挑选,只为照顾远走的她,可是,现在,居然发生这样的事。
“穆贵妃拿文忠的命来威胁奴婢,奴婢迫不得已啊。”秋棠连声告饶。
“文忠?”压城眼里闪过疑惑,显然,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回娘娘,是穆贵妃那里差遣的公公。”自然有人替她解困。
“公公?”夜晨眼里的讥讽更加明显,不过来到一年半的时间,这个人,居然就为了别人宫里的,不是男人的人,陷害她。
“看在你帮过我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全尸,而且还会送文忠去陪你,你放心。”夜晨冷冷下令,“给她一杯鸩酒。”
“公主,奴婢知道自己罪不可恕,您要怎么对我都好,我求您,不要为难文忠,他什么坏事也没做过,我求求您……”秋棠一边磕头一边流泪,额头上的血沾染了光洁的地面,触目惊心。
“我的孩子可又做了什么坏事?”夜晨冷冷地问,语气镇静,镇静到听得出坚定的杀气。
秋棠终于无力的瘫软下去。
“我不是仁慈的人,今后再发生类似的事,你们,只会比她惨。”夜晨冷冷说完这句,转身回了房。
秋棠处死之后,默宏那边立刻采取了行动,穆贵妃赐了白绫,相关的人也各自得了重罚。
夜晨是亲眼看着她领白绫的,甚至故意握了默宏的手,挽了默宏的臂,她的冷漠恨意与她的绝望落魄强烈地对比着,却让夜晨仇恨之余的心痛那么明显那么刺眼。
文忠也是她亲自下令处死的,她是皇后,处死一个太监,太容易。
可是,这样就能让一切尘埃落定吗?
此刻,默宏来到夜晨处,似是怕惊了她,脚步很轻。
“我已经为我们的孩子报仇了。”他低声说。
“呵,”夜晨嘲弄地笑了,“你忘了,杀死我们孩子的,可是陛下您呀。”
默宏的脸色,陡然一白,想发作,却无言以对,顿了半晌,低柔地说,“我把恒儿给你带好不好?”她太寂寞,太悲伤,有一个可爱的孩子陪着,也许会好一点。
默恒,正是穆贵妃的皇子。
“别人的孩子,我不养。”夜晨冷而直白。
“那是朕的孩子。”默宏有点怒了,声音拔高。
他本是好心,却得到这样的回答。他的孩子,不就是她的孩子么?再说,他已经退让,她还有甚么不满意的?
“那皇上你自己养就好了。”夜晨无动于衷,依旧冷峭。
“夜晨,朕让着你,别以为你就可以肆无忌惮了!”默宏低吼。
“你让着我?”夜晨忽然低低地笑了,再抬头时目光已经变得雪亮,亮的可怕,“你让着我?”她声音抬高了几度,几步上前,拉起他的手臂,对着赤裸的手腕狠狠地咬下去,带着满心的恨,咬下去。
默宏吃痛,连忙推她,“你这个疯女人!”
不想这一推没有掌握好力道,夜晨身子本来就虚弱,没力气站稳,失去了平衡,猛地往一边倒去,额头撞上了桌子,她一阵眩晕,感觉有湿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本竭力去扶她的默宏还是晚了一步,看着殷红的血爬满她美丽的脸,呆了那么一瞬,连忙抱起她,“宣太医!”
努力将视线集中,夜晨推他,“你滚,我不要你碰我!”
“夜晨!”默宏呵斥她,顿了顿,强压自己波涛起伏的情绪,放低了声音,“你脾气就不能收敛一点,非要跟朕硬碰么?这样伤人伤己,对你有何好处?”
“您大可以废了我。”夜晨努力冷笑。
“别以为朕不敢!”默宏再度愤怒。
“那你就废啊,我不会不愿意。”
默宏用力将她甩在床上,立刻转身,似乎想去拟旨,夜晨陷在被子里,直到看不见他,才虚弱地放松下来。
圣旨迟迟未到。
默宏却来了,那时夜晨头上缠了纱布,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不可查,她太瘦,太虚弱,太安静,安静到几乎再也不会醒来说话。
他心里一痛,上前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
浅眠的夜晨被惊醒,眼睛还未睁开,手下却已经在挣扎。
“晨儿,”默宏却用力将她的手握紧,“你以为,失去这个孩子我不心痛么?你以为,你伤成这个样子我不心痛么?”
声音里有浅浅的哽咽,夜晨愣了愣,放弃了睁眼,也放弃了看到默宏眼里水光的机会,“我不想见到你。”她冷而静地说。
默宏抿紧了唇,转身离去,这一次,几乎有半年的时间,没有再来过,而这半年的时间,发生了一件,让夜晨痛恨至极的事。
那个许久未见的人,出现了。
[31] 一起私奔
似乎回到了年少时的状况,夜晨任性妄为,肆无忌惮,可是没人会出面阻止她,她肆意进出着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为所欲为。
然而,毕竟是不同了,以前,她只是因为爱着皇宫的那些人,想看见他们对自己的在乎,而现下,她只是因为恨,只是想要发泄。
也有她不恨的人,那就是她的二皇叔,默然。
她去默然的王府,差人去向默宏请旨,她不在乎惹怒默宏,却想着不能给默然带来麻烦。
她是任性,却不代表不明事理,虽然这样的时候还不多。
默然的王府,低调却不失华贵,只是人丁稀少,显得冷落。
是了,听说默然年轻时爱过一个女子,过程如何,除了本人,无人知晓,结局却是悲剧,自此默然便再未亲近过女子,没有娶妻,没有子嗣。
已经是深秋了,枯黄的树叶纷纷飘落,西风凛冽。
默然站在树下沉思着什么,见到夜晨,连忙行礼。
“不要这样,随意一些就好了,你可以叫我晨儿。”夜晨不喜欢这个样子,她过了快十九年不拘礼节的生活,默然的恪守礼仪,让她觉得不适,也很有隔阂感。
“好吧。”默然沉默了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他没有子嗣,看默宏和夜晨,便如自己的亲生子女一般。
夜晨随心所欲地和默然说了些话,默然虽然应的不多,但夜晨依旧兴致不减,她喜欢这种自在的感觉,喜欢这种被容忍的感觉。
后来默然有事,夜晨大方地应了,让他忙去,自己在王府里走走看看玩玩,她玩的累了,便靠着一座假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许多人,她梦见爹娘都在自己身边,一切都如当初那般美好,也梦见了景扬,他冷冷推开了自己,将温暖的怀抱给了慕欣,后来梦见了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粉嘟嘟的一团,漂亮又可爱,会叫娘亲,却忽然碎成尘埃,风一吹,了无痕迹。
梦中的她,一时欢喜,一时忧伤。
她靠着假山,枯黄的样子飘到了她的身上,她觉得有点冷,便缩成一团,抱住了自己的双肩。
默然找到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夜晨,于是摇了摇头,感叹。
真是任性的孩子呢。
他脱下自己的外袍,盖住夜晨,然后轻轻抱起了她。
夜晨被惊醒,一睁眼便看见默然坚毅的侧脸,他的怀抱温暖,气质沉稳,轻易地就能给人安全感。
不知是这样的场景太像梦,还是刚从梦中醒来的夜晨太过恍惚,她忽然一动,搂住默然的脖子,紧紧靠着她,任性地说,“我爱你,你带我走好不好?”
默然的身子顿住,他叹了口气,“别说孩子话。”
“我没有。”夜晨不服气地反驳,她明明说的是更为成熟的“爱”字,而不是孩子气地“喜欢”啊!
“你只是太辛苦。”默然静静说着,深邃的眼依稀透出怜爱。
夜晨看得出来,那是长辈的慈爱,就如扶岚看她一般。
她忽然痛哭出声。辛苦么?是太幸苦了。
“默宏是个好孩子,只是脾气坏了一些,你们,都太骄傲了,不懂得退让与磨合。”默然轻轻叹息着,顿了顿,又说,“不要轻易说爱,你还太小,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她还小么,不不,她已经快到十九岁了,可为什么默然还说她不懂爱?
那边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夜晨一怔,隐隐地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在哪里呢?她想了半晌,都想不起来。便只有放弃。
也许,只是王府的下人,而她又见过而已。
因为对外界冷漠,夜晨吃过很多亏,这一次,她依然没能吸取教训。
“也许,你该多花时间想一想,该如何与皇上相处,为了你,也为了他。”默然静静看她,眼里是长者的关切。
夜晨沉默了。
[32] 痛遭强奸
夜晨十九岁的生日,依旧是独自一人度过的。
默宏去了北方狩猎,行程大概有两个月,宫里的人少了,防卫也松了些。
默宏没来跟夜晨道别,这件事,夜晨也只是经人转达而得知的。
她能感觉到默宏对自己的愧疚和小心翼翼的讨好,可是,她固执地不肯忘掉那些伤口。
外面又开始飘雪了,纷纷扬扬,掩盖了朱楼红瓦,不见了紫陌红尘,世界一片纯白。
夜晨坐在火炉边默默地读着书,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样的声响,起身,正准备去查看,一个白色的人影蓦地就闯进了猝不及防的她的眼里。
“晨儿,一别三年,你可想我?”熟悉的脸,嘴角挂着的笑容却有一丝妖魅,隐隐的诱惑,一如三年前,他们的初见。
白色的披风质地优良,上面还有薄薄的雪花,绒边被雪水打湿,却不显狼狈,白色的衣,缀以缝着金色丝线的蕾丝边,简约而华贵。
三年了,他还是这么俊朗出众,仿佛岁月从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你怎么……在这里?”她惊呼出声。
确切的说,她想问的是,他是如何进来的。
“想你了自然就来了,”宫靖羽暧昧地笑着,上前,轻轻搂住她,“我是悄悄进来的,为了见你,还打昏了几个人,你怎么奖赏我?”
最初的宫靖羽,以妖魅的气质绝世的风华取得了她的亲近,接着又以温柔体贴和深情慢慢消磨着她的戒心,可现在,面对这样的他,夜晨心里忽然升起了前所未有的警觉。
因为,此刻的宫靖羽,绝对是,有,害,的!
夜晨猛地推开他,满怀戒心,“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宫靖羽笑了,抬起手,似乎想抚她的脸,“晨儿,你这般问,真是太伤我心了。”
“别装了,”不想陷入被动,夜晨也笑了,“你和你的夫人感情还好吧?”
“坏丫头,你可知你现在的表情,多么像我?”宫靖羽俯下脸,靠近她,暧昧地低笑。
“别说这么恶心的话,我只是像我爹而已。”夜晨冷冷推开他。
“好吧,像谁都行,我只是,太喜欢你这个样子。”宫靖羽不怒反笑,低而缓地说着。
“你到底想做什么?”夜晨到底学不来他那一套,冷冷地问。
“你说呢?”宫靖羽轻佻地上上下下看着她,“我那么爱你,你说呢?”
光看他那暧昧而露骨的眼神,夜晨也知道自己被侮辱了,“你给我滚出去!”
“默宏不在,我特地来陪你,你还这么说,真是不领情呢。”
这下,夜晨终于确定,今晚,他是来侮辱自己的了,于是怒不可遏地向他出手。
却被宫靖羽轻巧地避过,他因势利导,顺势一带,将她带进怀里,抱住,“坏丫头,脾气这么不好,不过,我喜欢。”他暧昧地在她脖颈间呼着气。
“混蛋!”夜晨向后拍出一掌,却被宫靖羽握住,他低笑,“晨儿,你的功夫,连中等的侍卫都不如呢。”
“你不怕我喊人么?”夜晨没法动弹,只得用言语威胁。
“你喊破喉咙也没有人来的。”宫靖羽笑,双手一用力,夜晨脚便离了地,朝床靠近。
夜晨挣扎,却如蚍蜉撼树一般,没有丝毫效果。
他没有默宏那样粗犷的身材,却比默宏更难反抗。
夜晨被他压在了床上,不能反抗,便选择了叫骂,“你这个混蛋,你放开我。”
“放开你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宫靖羽邪肆地一笑。
“我是皇后,你想与整个崎国为敌么?”夜晨慌乱地威胁。
“你不会说出去的。”宫靖羽微笑,自信而笃定,抬手点了她的哑穴,再顺势抚上她的唇,暧昧地低笑,“真是怀念呢。”
她是那样骄傲的人,这样屈辱的事,自然不会说出去,活该她丢了霖国那样的靠山孤身跑到这里来。
夜晨不能说话,只能狠狠瞪着他,用长长的指甲抓他。
“真是不听话。”宫靖羽笑得宠溺,却让夜晨心里发寒,他将夜晨的双手置于头顶,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带。
“虽然得不到最完整的你,但将就一下也不错。”似乎想将夜晨侮辱的更为彻底,宫靖羽刻意放缓了自己的动作,给她挣扎的能力,却不给她挣扎的机会。
他脱去她的衣服,缓缓亲吻她——除了她的唇。
她衣衫零落,他却衣冠完整。
没有爱意,没有激情,除了冰冷的吻,甚至没什么前戏,宫靖羽挤进她双腿之间,撩开衣袍,毫不怜惜地贯穿她。
钝痛传来,夜晨几乎忍不住痛呼出声,却生生忍住,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宫靖羽顿住,欣赏她痛苦得扭曲的脸。
“宫靖羽,你这个畜生!”忍受着体内撕裂的痛苦,她勉强集中自己的神志,低骂。
“哦?”他低笑,空着的一手覆住她一侧酥胸,缓缓揉捏,“我是畜生,被畜生压在身下的你,是什么?”伴着最后三个字,他眼神陡然一冷,在她胸前肆虐的手指蓦地捏住红嫩蓓蕾,用力一扯。
“啊!”夜晨痛呼出声,怒目看他一眼,立刻张嘴抬头想去咬他,咬死他!
宫靖羽抬起上身,嘴角一抹讥诮的冷笑,下体猛地抽插了一下。
下意识地咬住唇,禁止示弱地痛呼再度出口,夜晨眉头扭成一团,眼睛紧闭,紧紧的,好将眼泪藏起来。
似乎夜晨的痛让他满意,宫靖羽笑,腰身开始了规则地律动。
自始自终,宫靖羽都笑得虚伪而冷静,哪怕他们完美契合,哪怕后来彼此本能的激情涌动,哪怕后来他将自己的浊液灌注到她身体深处。
最后的最后,宫靖羽俯身在她耳边残酷的冷笑,声音却低柔,“你以为我曾经那样对你是因为爱你么?其实我只是为了践踏你而已。夜晨,其实你,一、文、不、值。”
夜晨咬着唇,狠狠的,就快要流出血来。
“今晚你真乖,不过,要记得喝避子汤,怀孕的话,就不好了。”宫靖羽微笑着拍了拍她的脸,模样亲昵,言罢,他起身,理了理衣服,气定神闲地离去。
夜晨狼狈而屈辱地躺在床上,眼泪不停留下来,过了半晌,她却突然抬手,狠狠地擦去了眼泪,起身,整理好自己和狼藉的一切。
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能说话,有下人来问是否发生过什么,夜晨躺在床上,冷静地回答一切安好,手却握得生紧,心下决定,从明天开始,要收回自己失却的医术。
宫靖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的!
[33] 恶劣诱惑
默宏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过年了,兴许是宫靖羽的出现转移了夜晨的注意,兴许是夜晨觉得自己已不洁,面对默宏的时候,她的态度软了些,少了讥诮敌对,更多的却是沉默冷漠。
夜晨沉默地出现在必要的场合,做着皇后必须做的事情,却不跟任何人说什么,包括默然。
默宏的讨好示弱换来的只是夜晨的冷钉子,他终于慢慢不耐了。
新年的时候,按照惯例默宏会大宴群臣,并不是夜晨必须出席的场合,所以她呆在寝宫里默默地赏梅。
“娘娘,皇上请您务必过去。”面前的人恭谨而为难。
已经是第三遍,默宏似乎跟她杠上了。
夜晨只是眼神轻轻波动了一下,便默不作声地继续赏花。
“娘娘,您就去吧,否则……皇上发怒就不好了。”来人小心翼翼地劝解,天寒地冻的,额头上居然有细细的汗珠。
默宏,你到底想我怎么样呢?难道,被你弄的伤痕累累,你还要我笑脸相迎百般讨好么?
夜晨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进卧房,“你要么就去回皇上,要么在这里一直等下去吧。”
来人为难地等了半晌,终于回去复命。
“云开,你去请,如果那个女人还不来,你押也要把她押来!”默宏压低了声音,对一旁的侍卫统领怒吼。
这是叶云开第一次走进正宫的大门。
皇后娘娘,一定不认识自己吧?
虽然他身为御林军统领,负责整个皇宫的安全,可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皇上身边,与夜晨的见面并不是很多。
况且……那样美到极致,也骄傲到极致的女人,根本对他……不屑一顾。
“叶大人,娘娘已经睡下了,您看……”婢女为难地看着眼前这个传言整个皇宫最英俊也最冷漠深沉的男人。
叶云开低眉略一思索,抬腿迈进了夜晨的卧室。
“叶大人,这……恐怕不妥吧?”婢女跟着他,想阻止,又不敢。
身为男臣,私闯皇后的卧室,实在是太无礼的行为。
“这是皇上的意思。”叶云开波澜不惊地回答。
“这……”眼看叶云开已经进去,婢女在门边停住了。
夜晨并没有睡,只是拥着毯子坐到窗边,默默地看着外面,精致的脸上是难言的忧郁。
她穿得很单薄,冷风吹进,轻轻拂起了她青色的发丝。
她真的很美,五官无可挑剔,不施粉黛就已经国色天香,若肯仔细打扮,只怕倾绝天下了,若再笑一笑,就……
这样单薄又美丽的女人,很轻易地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皇后娘娘,陛下请您过去。”叶云开看了半晌才静静开口。
夜晨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没有情绪地回头,“他还说了什么?”
她没有奇怪他的出现,也没有询问他的身份。
是啊,对她而言,这些都不重要,他的身份,名字,不过都是——默宏的人。
“必要的话,卑职可以使用武力。”叶云开也没有情绪地说。
夜晨猛地回头,看他的表情还是冷静的,心情却格外恶劣起来。
景扬不要她,默宏伤害她,宫靖羽侮辱她,现下,连一个侍卫都要来与她为难么?
一言不发地看了他那么片刻,夜晨忽然起身,轻若惊鸿地上前,作势要拥抱叶云开的样子。
饶是叶云开有泰山崩于前亦不改色的镇静,此刻也惊得后退了,然而只退了一步,便因为猝不及防被夜晨环住了脖子。
“我美么?”夜晨笑的妩媚,妩媚得倾城,隔得很近,淡淡的幽香钻进叶云开的鼻端,有撩拨的意味。
“你……”叶云开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身子僵直。
如愿看到他的失态,夜晨满意了,松开了他,径自往前走,声音冷冷出口,“我现在对男人很反感,你最好不要得罪我,就算是听命行事也不行。”
居然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做法,她的意思是,为了惩处得罪她的男人,她不介意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叶云开整理了一下情绪,默默地跟在后面。
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美丽,高贵,骄傲,乖张,任性,倔强,变幻无常,还有呢?
叶云开,不要再想了。他禁止自己深究。
他已经默默观察、默默揣摩了她将近两个春秋。
再追究下去,恐怕,一直冷静的心情,就要乱了。
夜晨终还是去了那场盛大的宴席,默宏的脸色,终于缓了缓。
夜晨才吃了两口便停了筷。
“怎么才吃这么一点,多吃点身体才会好。”默宏皱了皱眉,给她加了很多菜。
“默宏。”夜晨轻轻叫他的名字,抬眼静静看着他。
满殿觥筹交错,灯红酒绿,无比喧哗,夜晨的声音,或许只有近旁的他才听得到。
默宏抬眼,询问地看她。
“我累了,”夜晨低下眼,声音沉寂,“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留我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吧。”
她的表情真的很疲惫,就像马不停蹄地走了许多的路,却找不到一个休息的地方一样。
默宏一怔,原来,他一直想对她好,却只是打扰到她么?
是啊,他们这样相互斗气,对彼此都不好……
“好,我答应你,至少三个月,我都不会去打扰你。”默宏低声说着,却不看她,表情有些苦闷。
一顿饭吃完,他送她回去,间或温声说几句体贴关心的话,而她亦神色缓和地走在他身边,轻声回答他的话。
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他们终于又走到了这样平心静气的和谐地步。
[34] 可怕男人
默宏与她相安无事的时间,比原本许诺的要长得多。
又是一个半年,默宏没有踏进过正宫的大门。
夜晨出了汗,又任性地淋了雨,结果病了,过去十多年几乎没有病过,这一病,病得相当厉害。
可是她却不想看御医。
她拥着被子,在床上抱膝而坐,对婢女的担忧视而不见。
夜幕降临,夜晨早早打发下人们去了,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
听到外间的响动,夜晨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然后宫靖羽就那样张扬地出现在她眼前,袖子上居然有血迹。
“你还敢来?”夜晨冷色剧变。
“有你在这里我怎么舍得不来?”宫靖羽邪魅一笑,气定神闲地走近,坐在她床上,背对着她,“我受伤了,你帮我包扎一下。”
听语气,似乎一点都不知道夜晨对他恨得入骨。
夜晨看过去,便看到他背上狭长的一道伤口,鲜红的血染红了大片优雅的白衣,于是她二话不说,拔下自己的发钗,对着他的后心狠狠刺去。
宫靖羽却像背后长了眼睛般,从容地一个转身,握住她的手腕,夜晨便不能刺进分毫了。
“真是荒谬,你疯了吧你?”夜晨冷笑。
“晨儿,最好乖点,可不要惹我生气,要是我不小心引来了默宏,让他看见我们郎情妾意的样子,你就不好收场了。”明明是威胁的话,偏偏宫靖羽说的温柔无比。
“你以为他会相信你?”夜晨用空着的手向他袭去,却又被他抓住。
“我有办法让他相信,而你,不敢拿霖国冒险。”宫靖羽一下子抓住了她的软肋。
默宏本就不是冷静的人,而宫靖羽又深于城府,如果他真的挑拨了默宏跟她反目,那她,岂不是害了景扬?
他登基不久,如何应对得了种种的忧患?她怎么舍得他被自己拖累?
默宏曾那样逼她,现在宫靖羽也来逼她。
可恨,她又杀不了眼前的人!
“好,我帮你!”夜晨恨恨地说着,努力咬紧下唇才不至于气的落泪,狠狠地扔掉发钗,赤脚跳下床,瞪着他,“脱衣服!”
宫靖羽没了调笑的心思,递给她一个瓷瓶,一边慢慢脱着上衣,一边思索着刚才的境遇。
他当然还是来侮辱夜晨的,只是突然遇到一个黑衣银面人,两人不知敌友,大打出手,宫靖羽自幼习武,极有天分,自负天下少有敌手,却还是在他手上吃了亏。
两人打斗惹来了御林军,黑衣人抽身离去,他略一思索,还是来了这里与夜晨挑衅。
背后传来药粉的刺痛,宫靖羽回神,感觉到她洒在自己后颈上的呼吸温度很高,不可避免碰到自己的手也烫得吓人,他眼神一动,“你生病了?”
夜晨没有搭理,上好药,便粗糙地缠着绷带,用了很大的力气,似乎巴不得勒死他。
宫靖羽忍受着她的粗暴,低头,四处看了一眼,才发现夜晨用的绷带,居然是拆的他的衣服,于是罕见地出现了一种叫做哭笑不得的情绪。
待夜晨处理完毕,宫靖羽穿上里衣,自在地笑了笑,避开伤口,随便地往夜晨的床上一躺,“我先休息一会儿,你自便。”
夜晨极度不悦地皱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那般不悦地看着他,等到感觉他已睡着的时候,捡起发钗,轻轻地走过去,坐下,确定他真的不会突然醒来,便举起发钗,对着他心脏的位置狠狠刺下去。
她不是不聪明,只是太情绪化,又太直白。
所以她失败了。
宫靖羽单手就制住了她,再一用力,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我看看,你有没有很不乖地在枕头下面藏一把匕首?”宫靖羽暧昧地低笑着,空着的手伸进枕头下摸了摸,没有发现任何凶器。
夜晨的脸色刷的白了。
他知道,他居然都知道!
他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却愚蠢的什么也不知道!
“忘了上次的感觉么?我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宫靖羽威胁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滚开!”夜晨痛骂。
宫靖羽松了手,躺了回去,夜晨愤愤起身,走到了窗边。
冷静,夜晨,你要冷静,现在的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夜晨推开了窗,想要让风吹下自己的愤怒,然而,冷风没能让她冷静,却让她更加*,其中又夹杂着虚冷,头更加昏沉了。
是了,她正在生病,并拒绝医治。
冷风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或许,她该加一件衣服。
她往前走了一步,眼前的景象忽然模糊,重心失去,再也找不回来。
宫靖羽听到什么落地的声音,睁开眼,便看见躺在冰冷地上的夜晨,眼里闪过一丝犹疑,他下床,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烫的更厉害了,便抱起了她,放在床上,盖上毯子。
他亲了亲她的额头,笑得邪魅而危险。
亲爱的晨儿,要记得保重身体呀,否则,我该去折磨谁呢?
[35] 要个孩子
夜晨昏迷了许久,醒来的时候,没有宫靖羽,默宏在她眼前,脸色有些憔悴。
刚苏醒的她迷蒙恍惚,刹那间有种错觉,红尘流转,她不知身在何处,重重迷障之后,蓦然回首,却发现,景扬不过是一场梦,宫靖羽亦不过一场梦,过去通通是一场梦,唯有默宏,是真实的。
她忽然想起了许久之前,那一次没有正视的泪光,想起了许多个夜里,他抱着从梦魇中哭醒的她的场景。
想起了他的那一句,别怕,有我在。
突如其来的脆弱和心软。
“终于醒了。”默宏舒了口气,扶她起来,转身端过案上的碗,“先喝点粥缓一下,待会喝药。”说着舀了一匙送到她嘴边。
夜晨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就着他的手勉强吃了小半碗。
“生了病为何不宣御医?”默宏为她擦去嘴边的残渍,大掌粗糙,却尽可能的温柔。
夜晨不答,看着他痛惜的脸,低问,“你来了多久了?”
“没多久。”默宏含混地答了句。
“你好憔悴。”夜晨伸手捧住他的侧脸。
“晨儿,”默宏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深情而又悲伤,“我们好好的过日子好么,不要再吵架了。”
在这样一个孤单无助的时刻,除了他,还会有谁默默守护自己、为自己憔悴如斯呢?
何况,同可怕的宫靖羽对抗,是那样费尽心神的事情。
本事夫妻,却长久地彼此伤害,到底是太累了。
夜晨鼻头发酸,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宫靖羽算是信守诺言的人,任何惹人怀疑的东西,他都没有留下。
只是,他真的会让自己好过么?
宫靖羽,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又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践踏她?
她记得,她爹娘结仇太多,宫靖羽,会不会与爹娘有什么过节?
想不明白,爹娘不在,宫靖羽亦不会告诉她。
夜晨轻轻叹了口气。
“晨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要听么?”默宏笑着抱住窗前沉思的人。
“既然是好消息,当然要听了。”夜晨笑了笑。
“你的皇弟要到这里来了。”上次因为误会她和景扬的关系发生那样的惨剧,默宏尽可能的让自己语气坦然。
夜晨的表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惊喜,她先是一僵,然后淡淡笑了笑,“是么,他什么时候到?”
“听他说,大概十月初的时候到,你们姐弟两可以好好聚一下了。”默宏努力想让她高兴起来。
“嗯,你安排吧。”夜晨回头对他淡淡一笑。
他们,还有什么好聚的呢?不是反目成仇已经不错了。
“晨儿,今晚,我留在你这里好不好?”默宏小心翼翼地试探。
印象里,他总是用命令的语气,很少这样询问过她的意见。
他对她,越来越温柔了。
“你之前不就是在我这里么?”夜晨疑惑地看着他,自从和好后,默宏就经常在她这里留宿,只是因为顾及她身体不好,并未要求过她什么。
“我是说……晨儿,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默宏的语调有些忐忑。
孩子么?
夜晨沉默了。
默宏的表情更加不安。
“过几天吧。”夜晨淡淡说的一句让默宏的眼神瞬间黯淡,随即她又抬头对他笑了,“我先想想怎样做好一个母亲。”
平心静气来讲,上次孩子出事,自己未尝没有过错,她这样连自己都不能照顾好的人,适合做一个母亲么?
默宏呼出一口气,大掌抚了抚夜晨的头发,微笑,“不要太*心,好好休息。”
“嗯。”夜晨回以一笑。
无论如何,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再怎么任性,再怎么辛苦,也该走下去的……对吧?默宏,是无辜的。
只是,或许夜晨注定是命途多舛的人,计划的事情,总是会一波三折,如今的她是否能预料,半年之后,当战争的火光蔓延进皇宫的时候,她腹中孩子的命运?
[36] 旧情重逢
离景扬到达的日子越近,夜晨的心情便越复杂,只是真正见到他的那一刻,却什么也不想了,只是觉得很平静,平静到凄凉。
他穿着素色的衣,端端地坐在那里,眉目清朗,笑容从容,进退有度。
三年多的时间,他迅速成长起来,没了当初的青涩,只是透过温淡的眼神,依稀看得出当年如月光般安宁美好的样子。
他变了,如她变了一般。
是啊,怎么能不变?
“晨儿,你们姐弟两久别重逢,你带他去花园走走吧?”当初那样伤了她,默宏极力想补偿。
她总是不开心,见到自己的亲人,应该会好些吧?
“坐得久了,有点累,改天吧。”夜晨笑了笑。
景扬温淡的眉眼看着她,依稀闪过难言的深情和感伤。
“那你回去休息吧。”默宏犹疑了那么一瞬,扶她起身。
“皇姐,容朕送你一程可好?”景扬起身,眼里是压抑的光芒。
“也好,你们姐弟也可以话旧。”夜晨还未答,默宏便已开口。
“如此有劳皇上了。”夜晨笑了笑。
两个人在前方默默地走着,身后跟着崎国的、霖国的人。
气氛有些压抑。
“皇姐,近来你身体可好?”尽管表情带着隐忍的意味,可他的眼神还是清亮的,带着淡淡的笑意。
“还好。”夜晨淡淡答。
明显的冷淡。
景扬垂了垂眼,掩去暗淡的神色,微笑,“那,日常起居可好?”
“皇上一切都为我安排妥当了。”夜晨依旧是没有情绪的声音。
“晨……”景扬似乎想说什么缓解这样的状况,却被夜晨冷淡地截住,“叫我皇姐便好。”
景扬沉默了,如月光般美好干净的脸暗淡下去。
夜晨以为两人就会这样下去,可是景扬忽然压低声音说了句,“那孩子的事呢?”他低着眉看着路面,语调里有压抑的怒气。
夜晨咬了咬下唇。
他居然对她发了脾气,他居然用这样质问的语气说话。
他真的变了,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对她的要求百依百顺的,对她的小性子无可奈何,唤着她晨姐姐的温良少年,而是……
眼角看到夜晨有些倔强又有些受伤的表情,景扬缓了脸色,低声道,“抱歉。”
夜晨没有答话,努力让自己当做什么也不曾发生。
孩子的事,她再也不想说起。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气氛怪异,半晌,夜晨犹疑地开口,“姨娘姨父,还有邵谊,他们都好么?”
“他们都很好,邵谊留在皇宫守卫,秦大人另外有事忙去了。”难得她主动和自己说话,景扬语气柔软了。
“哦。”夜晨淡淡点了点头。
她的态度却又冷漠了。
“晨……”景扬沉默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打算说些什么。
“我到了,请留步。”夜晨微笑着截断他的话。
“如此朕便停步了,日后还有机会来见皇姐,皇姐好生休息。”景扬淡淡微笑着,眼睛里有一丝夜晨看不懂的深意。
夜晨点了点头,转身走进自己的寝宫。
目送夜晨进去,景扬才缓缓转身,双手握紧了拳。
夜晨,即便你恨我,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只是,千万不要对我这般冷淡,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分开我们。
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寻回你!
秦风是那样可靠的人,嘱咐他做的事,他一定会成功的。
默宏,如果,你肯对她好的话,如果她幸福的话,我断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可是,你给她的,只有一次次的伤害。我只是想要寻回我的夜晨而已,世上只有一个夜晨,我们之间,注定只有一个人可以和她相爱相守,别怪我狠心。
如果,你守不住你的皇位,那只能说明,你还不够皇帝的资格,那个位置本来就是危险的,你,多保重。
默宏今晚和景扬商谈,遣了人来说他就在书房那边睡下。夜晨出神得有些晚了,待人提醒,才来到妆台前卸去一天的风尘。
依旧是无法平静,夜晨便挥退了下人,一个人在铜镜前默默沉思。
“怎么晨儿,有心事?”一个暧昧邪肆的声音传来。
夜晨一抬头,便看见镜子里,白衣俊朗的宫靖羽慵懒地倚着门,含笑看着她。
的确是异常危险也异常迷人的人。
夜晨心里却一惊。
他总是这样神出鬼没。
夜晨看着他,看着他轻佻入骨打量自己的、如同看着没有穿衣的裸女的眼神,心里再度升起不好的预感,似乎,今晚,注定有一场劫难度不过去。
[37] 再遭
“这样你都敢来?”夜晨不知是该惊还是该怒。
眼下,她跟默宏关系正好,景扬的来到使得宫里的护卫更加紧密,他究竟是怎样进来的?
难道他的功夫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所以连胆子也异同寻常的大?
“有什么不敢?”宫靖羽笑了笑,走上前,伸手将夜晨整个抱住,看着她镜子里的脸,“我只是太想念你。”
夜晨咬住了唇,“我会喊人,我真的会喊人。”
“傻晨儿,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你喊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的。”宫靖羽凉薄的唇缓缓地在她耳后逡巡,放肆的撩拨。
夜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思考脱身的办法。
“晨儿,上次生病没有动你,你看我对你多么体贴。”宫靖羽暧昧地低笑着。
“滚开,我自己来。”夜晨压抑地怒骂。
宫靖羽笑了笑,退开,“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反正反抗是没有用的,不是么?不如早早让你满意,然后早早地从这里滚出去。”夜晨冷冷站起身,双手战抖的脱去自己的外袍,接下来却怎么也下不了狠心,便伸手拔下自己的发钗。
如瀑的青丝倾泻而下,彩缎一般,轻轻泛着柔和的光。
宫靖羽的眼神波动了一下,又迅速恢复轻佻的神色。
夜晨犹疑了一下,终还是上前,环住了他的脖子,脸凑近,笔直看进他眼睛深处,声音是刻意的低缓,在寂静的深夜里,带上了几许迷离暧昧,“宫靖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你美。”宫靖羽笑,环住她的腰。
自然不是真话。
“仔细看去,你的模样也不错,我们很般配。”夜晨修长的手指细细抚上他的英气的眉宇,明俊的眼睛,高高的鼻梁,最后落在凉薄的唇上。
“是啊,我们天上一对,地上一双。”宫靖羽低笑,俯下脸,吻向她的唇。
夜晨闪躲了一下。
“这样的手段,不怕自己也中毒了么?”宫靖羽忽然笑得冷峭,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看着沾上莫名液体的手指。
那是她刚才从发钗上弄下来的。
明察秋毫的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终于变聪明了,可是,遇上他,她就只有输的份。
“如果可以毒死你,搭上我一条命算得了什么?”计划失败,夜晨毫不掩饰自己的痛恨。
为什么,她在他眼里,就如透明的白纸一般?是他太聪明,还是她太愚蠢?
“晨儿,原来你这么看重我么,愿意为我献出自己的性命?”宫靖羽邪肆地笑着,拉过她的袖子,用力一撕,便撕了下来。
他就用这块白净的袖子,慢条斯理的擦了擦刚才被夜晨碰过的地方,又状似温柔的擦了擦夜晨的手指。
明明是登徒子一般无耻恶心的行为,偏偏他却可以做得优雅温柔,高贵不减。
“晨儿,不要给我添麻烦。”他微笑着威胁,手灵巧地钻进她的衣襟,覆上她胸前柔软,放肆撩拨。
“宫靖羽,我一定会杀了你!”夜晨冷怒又羞愤地推开他。
“这句话你说多少次也没关系。”宫靖羽笑了笑,再次向前,手臂一用力,抱起了她,放在床上,“不过,你主动的样子,我真喜欢。”言罢,他轻佻的手伸向了她,脱去她所剩无几的衣服。
夜晨偏过脸,无力地躺着,眼泪终于流下来。
不是她不努力,只是,她真的杀不了他。
到底,怎样才能除掉他报仇雪耻呢?
“晨儿,看着我,别出神。”宫靖羽扳过她的脸,让她无可逃避地看着上方的他。
“这么高兴的事,掉眼泪就不好了。”宫靖羽邪魅地笑着擦去她的眼泪。
他当然不是希望他们可以情投意合,而是要夜晨清醒地见证自己被侮辱的经过。
夜晨恶狠狠地看着他,咬牙,一字一顿,“宫靖羽,你这个畜生!”
“翻来覆去就这么些话,有意思么?”宫靖羽笑了笑,继续自己的动作,双手像*一个低等的玩具一样摩挲着她,低下脸,避开她的唇,四处吻着她赤祼的身体。比起上次的简单粗暴,这回宫靖羽没有让她那么痛,还给了她较多的爱抚,只是这样的爱抚让她更觉屈辱。
他挤开她的双腿,用力将她贯穿,身体在她屈辱的紧致里律动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看她徒劳地跟本能感觉对抗着,看她一会仇恨一会又迷失的表情,笑得冷酷残忍。
漫长的侮辱终于结束,宫靖羽躺在她身边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听说你和默然很熟?”宫靖羽毫不避讳地看着她没有遮蔽的身子,眼带侮辱。
夜晨没有回答,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帮我杀了他。”宫靖羽收了无礼,说的很认真。
“真是荒谬!”夜晨冷笑。
“罢了,你不动手自然有人动手。”宫靖羽笑了笑,起身整理自己的衣服。
“你敢动他我绝对饶不了你!”夜晨抬头狠狠地看着他。
宫靖羽顿住,看了她片刻,又倾身压下,“自身难保了,我劝你,少操一点心。”言罢,又挑衅地咬了咬她的耳垂,末了,又暧昧地加一句,“不过,晨儿,这一次的你,很有意思。”
“宫靖羽,告诉我,你怎样才会放弃?”夜晨压低了声音吼。
“除非你死,”宫靖羽笑,双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脸,“不过,我不会让你轻易就死。”
意思是,除非他宫靖羽愿意,她夜晨这一辈子都逃不脱他的欺侮么?
宫靖羽起身离去。
夜晨看着他的背影,眼露刻骨的仇恨。
宫靖羽!
或许是因为宫靖羽没有嘱咐,或许是因为这一段时间,默宏和她本来就筹划生一个孩子,这一晚之后,夜晨没有喝避子汤,结果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夜晨都无法清楚,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
只是,这样的事情,当时的夜晨却无法预料。
[38] 夜会
夜晨努力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默宏真的是细心有限的人,知道她不开心,却永远不会清楚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
不清楚就好,默宏,这样的情况,你千万别卷进来,只要你,安然无恙。
这一晚,默宏去了其他的妃子那里。
夜晨坐在床边,松了一口气,已经这么晚了,宫靖羽不会突然来到吧?
“娘娘,外面有人找您。”陪嫁婢女春英过来压低了声音禀报。
“谁找我?”夜晨疑惑。
“是霖国的人。”春英说道。
她自然知道是霖国的人,否则春英也不会这样禀报,只是,为什么霖国的人要在这样的时候,以这样的方式,来找她呢?
迟疑了一下,夜晨走了出去。
“公主,皇上请您去叠翠湖。”有霖国的侍卫迎上来,压低了声音说。
叠翠湖算是一个偏僻的地方,不知景扬这么晚了找她,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夜晨跟着侍卫走了过去。
正是初八的天气,月光不算明亮,却很皎洁,寒星如珍珠一般错落有致地散在墨蓝的天幕,十月了,晚上很冷,夜晨裹紧了衣服。
叠翠湖在月光下静静地泛着冷光,平静的湖面上升腾着些许的寒雾,没有风,空气冷冽。
景扬静静地站在那里,长身玉立,满天的月光仿佛都落在了他身上,那么安宁洁净,低调华贵。
“景……”正欲唤出口,夜晨却忽然收声,换了一种称呼,“皇上。”
景扬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她,眸光闪动,毫不掩饰自己的深情,深情又感伤。
“晨……儿,你非要这样和我讲话么?”他温淡明亮的眼里浮出受伤的表情。
他这样叫她,年轻的脸上温柔哀伤。
是啊,他长大了,成熟了,甚至也,强势了。
他不再是那个叫她晨姐姐的青涩少年,而是需要女人听从的大男人。
“这样的语气是陛下您先用的不是么?”夜晨静静地看着他。
景扬的脸色转白,“晨儿……”他低低的唤,语气感慨。
“皇上,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告退了。”夜晨冷静地说,不待回答,便转身离去。
“晨儿,”景扬身形一动,上前拥住她,双手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
“晨儿,不要这样对我,真的。”这样清冷的夜,景扬的语气忽然有些哽咽,带着伤痛的味道。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三年来我是如何度过的,”他低低地说着,语调伤感,“你可知,我夜夜因为想念你而无法安睡的样子?”
“当初是你不要我的,不要又跑到这里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夜晨忽地激动,恨恨地挣开他,压抑地低吼。
“我不是不要你,我只是……”
“骗人的鬼话我才不要听,我任性妄为,不识大体,我配不上高贵的太子殿下您!”夜晨激动地打断他的话。
“晨儿,你听我说。”景扬想要让她安静却失败了。
“我不听,我就是不听,我任性,我妄为,那就干脆彻底一点好了,你不喜欢那就走得远远的,不看就可以了……”
看着眼前激动得一团乱的人,景扬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低下脸,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夜晨的话。
夜晨愣了。
景仰的吻温柔细致,带着对她深深的痛惜。
夜晨终于回神,伸手推他,景扬却加大了力道,不容她挣扎。
原本只是想让她安静,只是一碰到她柔软的香甜,景扬一直克制的情绪忽然坍塌,三年的相思让他越来越激动,吻得却来越深,深深地唤她,“晨儿,晨儿……”
夜晨忽然流泪,泪水惊醒了意乱情迷的景扬,他抬头,悲凉地看着夜晨。
“你已他娶,我也另嫁,你还想怎么样呢?”夜晨哭泣地问他。
“晨儿,我会想办法接你回去的,你相信我。”景扬轻轻拥住她。
“回去,回去又怎么样?”夜晨悲凉,“你有了你的皇后,你违背了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的诺言。”
“我是只爱你一个!”景扬反驳,依稀可见当年执着真挚的模样。
夜晨哭泣,没有答话。
“晨儿,我爱你。”景扬握住她的双肩,深情而认真地看着她。
夜晨还是没有回答。
“晨儿,你看着我。”景扬捧起她的脸。
夜晨不由自主的抬头,看进他深沉而温柔的眼里。
“再听我说一遍,晨儿,我爱你,我只爱你,此心此情,永世不变。”
夜晨怔忡,这样的誓言太过美好,美好得如同梦幻。
景扬再次轻轻吻向她。
夜晨的眼睛浮现几许挣扎,终还是闭上。
半晌,两人松开。
夜晨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退后两步,“今晚,我会当做一个梦,你回去吧,不必再来找我。”
是啊,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美丽的梦,可是,梦醒之后,还是迫人的现实。
景扬震惊了,刚以为她被自己说服,却不想浓情蜜意之后,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景扬拉住她,追问。
“我不相信你!”夜晨甩着他的手。
“我没有骗你!”景扬急急辩白。
“放开!”夜晨低吼。
“晨儿……”景扬的表情一寸寸凋零了。
夜晨趁机甩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去。
相不相信有什么用呢?他们早已是别人的夫,别人的妻。
他爱她,他能像她父亲爱她母亲那样么,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夜晨不会做别人的妾,尤其是她喜欢的人的妾。
况且,她怎能置默宏于不顾?
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39] 国破家亡
景扬终于回去了,带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回去。
夜晨也被确诊怀孕了,默宏很高兴,对她更加体贴呵护。
夜晨却高兴不起来,孩子有一个半月了,一个半月之前,夜晨跟两个男人……
是的,一个是默宏,一个是宫靖羽。
她无法确定孩子的父亲是谁。
安阳王在花园遇到她,跟她贺喜。
她不喜欢那个男人,她的三皇叔,默赫,总觉得那个人眼神太无礼,笑容太虚伪。
默然看她的眼神愈加慈爱下去,那样子,就想要抱孙子的爷爷一样。
想起曾经孩子气地跟他表白,要他带自己私奔的事,夜晨忍不住淡淡笑了。
“对了,二皇叔,你最近有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夜晨想起了之前宫靖羽对她说的话,迟疑地问。
“为何这般问?”默然不答,反而转头犹疑地看着她。
受默宏的思维影响,男人之间的事,她一向关心的少,这下,她竟支吾了半晌才想到借口,“这几天,我见皇上总是愁眉不展的,问他他又不说,便想着来问问你。”
默然转头,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淡淡地回答,“最近发生了两起朝廷命官遇刺的事件。”
只是大臣遇刺么?兴许是政见不同引起的纷争,应该和默然没什么关系吧?夜晨单纯地想,顿了顿,认真的说,“既然如此,皇叔,你也注意一下。”
默然淡淡地点了点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或许因了默宏的保护,或许是因了自己太冷漠,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夜晨呆在中宫里,日子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让人不安。
默宏的眉头终于越皱越厉害,夜晨远远看着,忍不住上前。
“这些天遇到很棘手的事了么?”她轻声问。
默宏抬头,神色疲倦憔悴,却还是对她展露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没什么要紧的,朕会处理,你安心养胎便好。”
“有我可以帮忙的么?”夜晨还是不甚放心。
默宏笑着摇头,招人来送她回宫,“男人的事你就别担心了,回去休息吧。”
三年的相处,她多少知道他的脾气,对这样的话虽不以为然,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嘱咐了一句,转身回去,打算如他所说,安心养胎。
只是,即便太冷漠,夜晨还是注意到了,御林军最近来来去去,脚步匆忙,面孔也有些生了。
应该只是换防,不是什么大事吧?
到底不放心,招了侍卫来问,对方恭谨地答,“娘娘,皇上这段时间在调整御林军,过几天就会安定了。”
御林军还在默宏手里,她轻轻松了一口气。
有一段日子没见到默然或是讨厌的默赫了,甚至连痛恨的宫靖羽都不再造访。
默宏也很少来了。
似乎大家都很忙,只是夜晨悠闲如故,被人守着,每日每日地,除了补身子,还是补身子。
没人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但这并不代表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许久之后,战火纷飞之中,她见到许多意料之外的人,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默赫造反,集结了大批军队往国都进发,默然部署军队做好了打仗的准备。
一直以为可靠的御林军统领叶云开投靠了默赫,整个皇宫都在叛逆者手中,这或者注定了默宏的败局。
霖国也按照和默赫、叶云开的计划,提供了允诺的帮助。
甚至连宫靖羽这样的江湖人,也激流勇进,与默赫达成了协议。
这些都没有人告诉夜晨,但是,也没有人来危害她。
因为平安换回夜晨就是景扬提供帮助的条件。
夜晨是冷漠而安全的。
只是,终于有一天,她连中宫的门都出不了了,守卫的人说外面局势不稳,默宏派他们来守卫中宫。
夜晨将信将疑,不安地在中宫安静了几日,忽然间又想,若他们是默宏派来的,若默宏是无恙的,为什么不亲自来看看她,连那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么?
再度想出门,侍卫连安慰的理由都没有了,只是让她保重凤体,她的心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终于忍不住,却在中宫门前见到静默而坚定的叶云开。
那是第一次她愿意记住他的脸与名,只因他背叛了她的夫君,一而再地违逆她。
夜晨的硬闯只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可是,结局已经注定,面对默宏的必死无疑,她束手无策。
听说景扬也参与了的时候,夜晨终于想起,曾经在默然的王府里,见到的熟悉面孔,原来是霖国皇宫的人。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她最爱的人,害死了她最亲的人。
一切早已预谋好,她与默宏这样的人,看不懂,看不穿。
宫靖羽是何许人也,更何况还有日渐成长的景扬,老谋深算的默赫,单凭一个默然,怎么斗得过?
成王败寇,默宏和默然走了,默赫、叶云开留下,景扬和秦风、秦邵谊来了。
他们来接她回去。
她看着景扬年轻而略显憔悴的脸,眼里是深沉的哀痛。
是了,她的夫君死了,她已经家破人亡,除了霖国,她还能到哪里去?除了景扬和邵谊一家,谁还会接纳她?
当初,若不是自己任性草率地决定嫁到崎国来,这一切,还会发生么?
哦,也许还会,只是那时,她和景扬,甚至连宫靖羽,都会是局外人,如此,默宏就不一定会失败了吧?
默宏,是不是我害死了你?九泉之下,你会不会恨我呢?
甚至,我连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都不能确定,而你,从不曾知情。
你会恨我么?我不是一个好妻子,你会恨我么?我没有足够的爱和勇气随你而去,你会恨我么?
“晨儿,我们回家。”景扬拥住激动的她,声音温柔。
她茫然地靠着他,近乎麻木。
是啊,除了回家,她还能去哪?
那个承载了她四年喜怒哀乐的家,那个让她经历波折起伏的家。
回家……
[40] 冷战,浓情
车粼粼,马萧萧,大堆的人马向霖国的国都华阳行去。
又是阳春的天气,曾经的花红柳绿春色如锦如今看来只是满眼的灰败如死。
三年前她从这里离开,景扬和邵谊相送,如今,她从这里回来,依旧是景扬、邵谊相随。
只是中间的沧桑曲折,又岂是一言可以道尽的?
三年的时间,她从公主做成皇后,又变回了公主,只不过带了身孕而已,一切,只是这么简单么?
回想自己的二十个年头,她竟然没有做过一件稍如人意的事情。
“晨儿,累了么?”景扬默默地看了出神的她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坐到她身边,,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说话的语调温柔又小心。
夜晨默不作声地移到一边,静静靠着窗,仿佛没听到一般。
二十天了,距离默宏出事已经有二十天的时间,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即便他们同食共寝,亲密无间,夜晨却从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因为夜晨的身孕,车队走得很慢,景扬尽可能地体贴照顾着她,却没能改变她冷淡的态度。
二十天的沉默,应该是极限了吧,她这样低沉下去,闷坏了可如何是好?
“晨儿,别这样,”景扬低眉黯淡了一瞬,又执着的坐过去,抱住她,“要是累了就靠着我休息一会,嗯?”
夜晨不动,身子却僵直,拒绝他的怀抱,拒绝他的温情。
“晨儿,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不要不说话好么,这对你……对孩子都不好。”景扬抱紧了她,声音低沉伤感到颤抖。
“你让我静一静。”夜晨的眼神终于波动了。
“晨儿,你已经安静得够多了,不要一个人闷着,你跟我说说话……要是不想和我说,和邵谊说也好……只要你肯好起来,嗯?”
夜晨极其缓慢地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迷茫,“打你,骂你都可以么?”
“嗯。”景扬坚定地点着头,眼里有隐蔽的喜悦。
只要,肯说话就好……
夜晨慢慢地扒开他的衣领,俯下脸,对着他的肩头,狠狠地咬了下去。
景扬身子一僵,却没有挣扎。
咬一处还不够,夜晨动了动,又狠狠地咬上另一处,直到伤口泛出殷红的血,直到自己的牙齿没了力气。
“你这个混蛋,你要我怎么好,你杀了我的丈夫,你杀了我的皇叔,你让我的孩子还没出世就没了爹,你这个刽子手,你要我怎么好?”夜晨狠狠地捶打着他,多日来压抑的情绪终于发泄出来。
“晨儿,晨儿,还有我在,我会和你一起把孩子养大,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相信我。”景扬伸手抱住她,安慰她崩溃的情绪。
“我才不要我的孩子认你这个杀人凶手做爹……”精力轻易透支,夜晨的捶打变得无力,瘫在他怀里哭泣,哭着哭着,却突然想起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安静下来,艰难地调整了情绪,抬起头,冷静的看着他,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默赫不会放过默宏的孩子的,你到底和他达成了什么?”
景扬没有回答,转过脸,不去看她。
“你告诉我!”夜晨激动地摇了摇他。
景扬不得不回过头,迟疑了一下,“如果你生下的是公主,那么他不会过问,如果是皇子,我必须……处理掉,或者送给他处理。”
夜晨心下一冷,双手激动地用力,几乎嵌进景扬的皮肤里,她压抑地骂,“你这个混蛋,你居然……答应了!”
“晨儿,我说过,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害他,你相信我,我会保护他的。”景扬伸手细致地擦去她嘴角的血迹,神色温柔坚定,眼眸深处却有一丝冷郁。
“你怎么保护,违背自己的诺言,还是另找一个孩子替换?”夜晨问得冷峭。
景扬没有答话,低眼看着脚下的某一处。
“景扬,你怎么变成了这样的人?”夜晨哀哀地问。当年温良美好的景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你问我为什么变成这样的人,你居然问我,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么?”景扬惨淡地笑了,眼神隐忍,定定地看着她。
夜晨也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心头一痛。
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自己么?当年自己肆意妄为一怒之下远嫁他方,会不会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真相?“景扬,你告诉我……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
“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景扬打断她的话,偏过脸,不敢直面她的悲哀,嘴角还有笑,眼里却升起了雾气,“是的,我变了,我又冷酷又狠毒,所以,你不要我了是么?”
多年以前,她也向他问过这样的话。
她会不要他么?经过这样的风云变幻碧海潮生之后,她会不要他么?
景扬,要哭了么?
那些违背他本性的事,都是他为了她而做的么?
三年以来,她总是沉浸在自己的自怨自艾、自爱自怜里,却从来不曾问过景扬经历了些什么,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过什么苦。
为什么她总是这么自私、这么任性?
“景扬……”夜晨伸手抱住了他,声音哽咽。
看样子,是原谅自己了么?
“晨儿,”景扬轻轻上她她的头发,声音温柔,“你受苦了,以后不会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嗯。”埋在他脖颈间的头轻轻点了点。
景扬让夜晨住进了自己的寝宫,两人日夜相伴,关系好过当年。
只是当夜晨上午在景扬那里住下,下午慕欣和清宁便来了。
“晨儿,这些事你别管,交给我就好了。”景扬按住她,微微一笑,便往外走去。
“景扬,你突然跑到崎国去,接回她便也罢了,怎么可以让她住进你的寝宫,你置慕欣于何地?”清宁气急败坏地质问。
“姑母,我已经宠了慕欣这么久,还不够么?”景扬平静地看着她。
“你这是什么态度?”清宁冷了下来。
“姑母,你比谁都清楚,慕欣是怎样当上皇后的。因为你们是我最亲的人,所以我尊重你们,可是,晨儿也是你们的亲人,为什么你们要那样针对她,多少年了,她吃的苦还少么?”景扬肃穆,说出的话,一半真诚一半带威胁。
清宁自然听得明白,于是有微微的失神。
“夜晨她受的苦都是自找的,你为什么怪到我们头上?”慕欣委屈不平。
“慕欣,”景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柔和,“是不能怪你,所以你的皇后之位不会受到任何威胁,我每个月都会抽时间去看你。”末了又加了一句,“只要,你不为难晨儿。”
“为什么,景哥哥,”慕欣精致的脸上浮现哀戚,“明明你爱的是我,明明你曾经对我那么好。”
“你是我的表妹,我自然会对你好,只要没人逼我,我会一直对你好。”景扬微微有些感慨,当年,虽然是按父亲的命令行事,到底,算是利用了她。
逼他的都是长辈,慕欣,是无辜的。
这一句话,显然是针对清宁说的。
万料不到她这个良善的侄儿会这样威胁她,清宁失声,“景扬!”
“请称朕皇上,姑母,”景扬静静地更正她,“只要你们做好亲人的样子,朕自然也会当好一个亲人。”
“你忘了你父皇的嘱咐么?”清宁不得不搬出这么一个人。
“我说过,请对朕用敬称。”景扬微微不耐,她居然还用扶岚压他!“朕自然记得父皇嘱咐朕好生照顾慕欣,朕也做到了不是么?慕欣皇后之位稳稳,三年来朕一直不曾宠过其他女人,这还不够么?姑母,你们不要太贪心了。”
清宁怔住,深刻地明白了眼前的皇帝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人。
“皇上……”慕欣还想说什么,景扬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朕还有奏章没看完。”
明白没有回旋的余地,清宁拉了拉慕欣,默默退去。
景扬刚转过殿柱,便被一个温软的身躯迎面抱住。
“景扬……”夜晨的声音微微有些哽咽。
“都听到了?”景扬轻柔地抱住她。
“嗯。”夜晨点了点头。
是的,她都听到了,景扬的一字一句,都在维护她。他对她这么好。
“安心地在这里住下,我不会让别人来打扰我们。”景扬吻了吻她的发顶。
“晨儿不要闹了,奏章还没看完呢。”景扬无奈地推开她*着自己头发的手。
“不就是奏章么,有我好看么?”夜晨有些无聊地翻了翻书桌上的折子,突然想到自己一个二十岁的孕妇,还能像十五岁的少女一样撒娇,不由的觉得有些好笑。
“你想我被人骂么?”景扬失笑。
夜晨想了想,把奏章推到他面前,“不想,你快看,要像舅舅一样勤政爱民。”
景扬看着她,忽然放下了奏章,起身,抱起了夜晨。
“干什么?”夜晨连忙挣扎。
“奏章搁一下再看,我们睡觉去。”景扬轻笑,“晨儿,你真的胖了。”
“你抱不动了?”夜晨点了点他的鼻子。
“抱不动也要抱。”景扬笑,将她放在床上,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慢慢深邃。
夜晨不再是未经情事的少女,她认识这种眼神,于是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
“晨儿,我问过太医了,他说我们可以……”景扬俯下脸,隔近看她,声音慢慢低沉。
“可以什么?”夜晨动了动,声音发干。
“算了,睡觉。”景扬笑了笑,翻身在她身边躺下,盖好被子,搂住她。
能够感到景扬对她的退让和包容,夜晨低了低眼,转身面对他,轻声唤他的名字,“景扬。”
“嗯?”景扬睁开眼,温柔看她,淡淡含笑。
“我不是抗拒,只是……有点紧张。”夜晨不敢看他,微微的羞涩。
“晨儿,我真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景扬忍不住笑起来,手却来到腰间,去解她的衣服。
“你取笑我。”夜晨有些恼羞成怒,皱起眉,身体却配合着他的动作。
“晨儿,”景扬温柔地抬起她的下颌,轻轻吻开她皱起的眉头,循着小巧的鼻,慢慢吻上她的唇瓣,下巴,一路向下。
夜晨抬手环住他的脖子,闭上眼,轻轻地回应他。
一夜吹花打叶的风雨声,掩盖了一室绮靡。
不知是不是幸福得不安,夜晨醒得很早,睁眼便看见景扬安宁熟睡的脸,松了口气。
还好,一切都不是梦。
夜晨伸出手指,轻轻描绘他如山水画般美好宁静的眉目,高高的鼻梁,温柔的*,眼带甜蜜的柔情。
“晨儿,别闹。”景扬没有睁眼,拉住她不安分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别睡了,上朝去。”夜晨努力拉回自己的手。
景扬这才睁开眼,抬头看了看窗外,有一丝曙光透了进来,于是有点无奈地起身,“晨儿,你真是尽职尽责。”
夜晨笑了笑,看着他被下人打点完毕,气宇轩昂地离去。
千里之外的堂州城外,宫靖羽听着属下的禀报,有些意外地笑了,“她居然妥协了,这么骄傲的女人,也会妥协么?”
“庄主,我们接下来怎么做?”宫城恭敬地问。
“不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另外的事。”宫靖羽意味深长地一笑,“看来我低估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呢,不过,她会再来的。”
晨儿,我在这里等着你。
[41] 强令堕胎
“晨儿,我立你为妃好不好?”景扬抱夜晨坐在桌边,柔声询问,语调小心翼翼。
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该给一个名分才好,就是不知道,依她的性子,会不会甘心做妃。
夜晨低眉沉默了。
于是景仰的心情空前紧张起来。
半晌,夜晨抬头笑了,环住景扬的脖子,“好,我听你的。”
“真的?”景扬忍不住惊喜出声。
“嗯。”夜晨笑,亲了亲他的唇,“不过你要保证无聊的人不能打扰到我。”
“好,除了我谁也打扰不到你。”景扬笑。
“不行,”夜晨立刻否定,“姨父姨娘还有邵谊他们,你不能排除掉。”
“好,把他们算进去。”景扬的声音温柔宠溺。
“谢晴风他们一家也不能排除。”
“也行。”
“我要搬回舜华宫。”
“为什么?”景扬没有被她一连串的要求弄晕。
“我念旧不行么?”夜晨笑了笑,点了点他的鼻子,起身。
“那我也搬过去好么?”景扬跟在她身后询问。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夜晨低眉,半晌,转过身,深深地看着景扬,低叹,“你真的跟默宏,很不一样。”
还是放不开么?景扬垂眉暗淡了那么一瞬,伸手抱住她,“这是当然,你的景扬,一生一世,只有一个。”
她的景扬,一字一句,那么真诚,那么温柔。
“景扬,你对我真好。”半晌,夜晨回抱他,轻轻靠上他的肩头。
“傻晨儿,我只怕我对你不够好。”景扬低低地说着。
知道不应该,可是夜晨在听到这个亲昵称呼的一瞬,竟然想起了宫靖羽。
他也会那么叫她,却全然不是一个味道。
宫靖羽,她说要向他复仇,可是,该怎么做呢?
“晨儿?”见她失神,景扬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我饿了。”夜晨扬眉一笑。
“小家伙会踢你么?”景扬修长白净的手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
“要不要听听?”夜晨笑盈盈地看着他微微兴奋的脸。
即便不是他的,他对这个孩子也非常非常的好。
景扬小心翼翼地低头,将耳朵贴上她的隆起的*,眼里有做父亲的温情,“真的听得到。”
夜晨微笑。
景扬听了半晌,抬头,疼爱地看着她,“那你会不会痛?”
夜晨摇了摇头。
景扬躺下去,搂住她,“晨儿,我们给他取名字好不好?”
“你说说看。”夜晨笑。
“嗯,”景扬微微沉吟,“轮到明字辈了,是女儿就叫明蔚,蔚蓝的蔚,是儿子的话,就叫明兮,葛之覃兮的兮,你说好不好?”
“明蔚,明兮,”夜晨反复念了几遍名字,“嗯,很好听。”
可是,如果,孩子是宫靖羽的,那又该如何呢?
宫靖羽,宫靖羽,为什么最近老是想起他,还真是阴魂不散。
夜晨搬回了舜华宫,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正宫娘娘慕欣却不这么觉得,尤其是听到景扬要立夜晨为贵妃的时候。
“娘娘,你身为皇后,理应统管整个后宫,夜晨公主怀着外人的孩子,皇上却要立她为妃,娘娘实在是该管一管了。”婢女锦瑟在一旁细细说道,低着眉,模样乖巧。
慕欣手指下意识地绞着,似乎举棋不定。
“娘娘,想当初皇上是何等地宠爱您,可是,自从公主回国之后,皇上就再也不曾正眼看过您,娘娘,你咽得下这口气么?”锦瑟依旧细细劝着,用最无辜的声调挑拨着。
“啪”地一声,慕欣猛的拍案而起,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是啊,她是正宫娘娘,难道还会怕一个夜晨不成?
她抢了她最爱的丈夫,她难道还不能对她发点脾气么?
再说,她只是帮景扬管理后宫而已,不是么?景扬一直那么宠她,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对吧?
“给我准备堕胎药。”慕欣的脸上有一抹怨恨。
锦瑟悄悄笑了。到底是天真的人,又恃宠而骄、肆意妄为惯了,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被挑拨,不过,计划才刚刚开始,千万不要出了差错才好。
慕欣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舜华宫。
景扬正在和大臣们商量国事,一时半会应该来不了这里。
慕欣笔直地闯了进去,看见夜晨正舒适地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她冷冷看了她半晌,而夜晨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没有行礼的打算。
“夜晨,见了本宫,还不行礼么?”被她蔑视,慕欣的愤怒更甚了。
若依夜晨以前的脾气,她会冷傲的说,“整个皇宫没有需要我行礼的人。”可是,想到景扬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自己不能再任性妄为给他添麻烦,夜晨便敛了敛自己的脾气,静静问,“皇后娘娘有何贵干?”
“夜晨,这是你该有的态度么?”慕欣倨傲地看着她。
“皇后娘娘,您来有什么事么?”夜晨叹了口气,她想安生,可是别人不给她机会。
“听说皇上想封你为妃?”想到不能老在一个问题上费神,慕欣直奔主题。
“只是妃子而已,不会威胁到你的后位的。”以为她是计较地位,夜晨先表明了态度。
“既然我是皇后,就不会允许宫里有妃子生下其他男子的孩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夜晨脸色刹那就变了,“你想怎么样?”
“本宫只是为了皇上和社稷着想,你别怪我,把汤端给她喝了。”慕欣冷冷命令。
“公主,为了皇上,请您高兴地喝下去吧。”慕欣身边的李嬷嬷不无得意和冷酷的说。
夜晨抬手毫不客气地将碗打掉。
慕欣气急败坏地指着夜晨,“你!”
“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谁也别想动他。”夜晨冷而坚定地扫视着众人。
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是她怀胎十月的孩子,她一定会将他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
“放肆,这是别人的孩子,你难道想让皇上被人看笑话么?”慕欣怒不可遏。
夜晨没有答话。
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她相信景扬,任别人怎么说,她和景扬,都不会害怕。
“你无话可说了吧?”慕欣冷笑。
“趁我还没有发火之前,你走吧。”夜晨,面无表情地下着逐客令。
“你赶我走?你竟敢赶本宫走?”慕欣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慕欣,朕有资格赶你走吧?”蓦地,一个带着压抑怒气的声音传来。
第一次听见温和的他用这样气愤的声音说话,慕欣心里先是一惧,随即想起自己的身份,便又硬气了,她镇静地转过身。
“朕记得曾说过,不准你为难晨儿的。”景扬怒而不发地看着她,平日里清远的眉目因为愤怒更添了几分英气。
“臣妾没有为难他,只是为皇上解忧而已。”慕欣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
“有什么忧需要你解?”景扬的表情冷冷的。
“夜晨既然要成为皇妃,腹中别人的孩子自然不可留。”慕欣毫不退让地看着他。
景扬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逼上前一步,冷冷看着她,“慕欣,安分地就在你的正宫就好,如果,你胆敢危害晨儿和她腹中胎儿,朕,一定不会放过你。”
“皇上,你就这么甘愿穿别人的破鞋么?”慕欣气到口不择言的地步。
夜晨的手倏地握紧。
“慕欣!”景扬震怒。
这样惊涛大怒的景扬彻底将慕欣吓到了,怔怔地看着他不敢再开口。
“李嬷嬷,带皇后回去,给她三个月的时间思考该怎么说话,任何人不得打扰!”景扬冷冷地下着令。
“是,皇上,皇后娘娘走吧。”李嬷嬷忙推着呆掉的慕欣去了。
“景扬,不要生气。”夜晨起身,伸手抚摸他蹙起的额头。
“你没事吧?”景扬缓了缓脸色,拥住她。
夜晨摇了摇头,“不要生气,不要难过,我喜欢看你云淡风轻微微含笑的样子,这样的表情,我会心疼。”
“只要你开心,我就一直笑给你看。”景扬吻了吻她的额头。
“我会保护自己的,你也别担心。”夜晨心疼的安慰他,偌大的一个国家压在他肩头,每日都有大大小小的事情等着他处理,已经够累了,她还怎能让他担心?
“好,外面有点热,进去吧。”景扬扶着她走了进去。
夜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这个孩子,真的就这么难被容忍么?
[42] 贵妃难做
最近景扬总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当年那种压抑的感觉仍未消去,它固执地留在心灵深处,让他总是郁郁的,有脾气却也发不出来。
是不是他和晨儿注定道路太过曲折?
当年,他想立她为太子妃,却不想遭到父皇的大力反对,如今,父皇不在了,他成了九五之尊的皇帝,想立她为皇妃,却还是遭到反对。
反对的,是固执得近乎迂腐的大臣,不是一个,而是一批。
这不,一早左相尚诚就前来劝谏。
“朕才是皇上,难道朕连立一个妃子都要经你们的同意么?这是朕的私事!”景扬刚开始还能保持礼仪,可是尚诚的固执让他忍不住发了脾气。
尚诚跪在地上,不慌不忙地说,“天子无私事!若皇上想立公主为妃,至少不能留下公主与他人的孩子。”
说来说去就是孩子的事,可他答应了晨儿要保住他,怎能食言,若真的那样了,恐怕晨儿再也不会原谅自己了。
“孩子的事,朕自会处理,你们多留心朝政就是了。”景扬冷冷的说。
“那么请皇上先下令处理这个孩子。”尚诚义正言辞。
“放肆,你敢命令朕!”景扬大怒。
“臣惶恐,臣只是请求陛下。”
“请求,只是请求?朕已经说过会处理,你再多言,朕严惩不贷!”景扬忍到极致,只能说重话。
“微臣受恩于先皇与陛下,对陛下忠心耿耿,如今为了陛下着想才力谏,请陛下三思啊。”
“忠心耿耿?忠心耿耿到逼朕了么?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赶快退下,否则,朕只有下令杖责了!”想到他一直以来的忠心,景扬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请皇上下令除去公主腹中婴孩,自然百官中不会再有人反对。”尚诚恭谨地俯下身。
“尚诚!”景扬终于爆发,“拖下去,杖责五十。”
“皇上,老臣忠言逆耳,皇上不能这样啊!”被侍卫拉扯着,尚诚尤据理力争。
“拖下去!”景扬偏过脸,年轻的脸上布满乌云。
担心景扬太过劳累,夜晨带了汤前去探望,一迈进大殿门口,便看见侍卫拖着尚诚出来。
夜晨本来记不住这些大臣的,只是这个尚诚向来以直言善谏著称,颇得扶岚舅舅倚仗,不知犯了什么,竟会惹得景扬责罚?
“怎么了?”夜晨疑问。
“回公主,是皇上下的旨。”不便多说,侍卫便只含混地应了一句。
“公主,为了子孙社稷着想,请殿下大局为重,将腹中胎儿除去。”尚诚抓住机会直接劝谏夜晨。
夜晨脸色一白,沉默了一下,“你们先等等,我去见过皇上再说。”
景扬正负手对着书房的字画沉思,修长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僵硬。
“景扬。”夜晨轻轻唤了一声。
景扬回头,看着她,眼带迟疑,“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惩罚尚诚?”夜晨静静地看着他。
“他做错了事,朕稍加处罚以儆效尤,没什么要紧的,你不用担心,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就可以了。”景扬微微一笑,却不知落在夜晨眼里是何等的勉强。
“是不是他说非要除去这个孩子我才能被册封,所以你生气了?”夜晨轻轻捧住他的脸,满眼疼惜。这几天他憔悴了,她看得出来。
“你多想了,没事的,好好休息就可以了。”景扬安慰地笑了笑。
“那你免去尚诚的惩罚吧,责打忠臣,百官会心寒的,你要做一个好皇帝。”夜晨低低说着。
她已经见过一代帝王湮没,断不能再亲眼见第二次,尤其,眼前的人,是景扬。
“晨儿,”景扬呼出一口气,似乎想要吐尽胸中郁结,“好,我这就去说,你乖乖地回舜华宫休养?”
“嗯。”夜晨温顺地点了点头,“我带了汤,你要记得喝。”
知道景扬答应了自己就会做到,夜晨特意避开尚诚,默默地回到了行宫。
孩子的事,到底该怎么办呢?
下午的时候,邵谊来看自己,年轻的脸上满是飞扬的神情,衬的整个蓝天更加明朗。
如果景扬也可以这么自在快乐该多好。
两人在御花园郁郁葱葱的树荫下缓缓而行,荷花的清香在空气里弥漫。
“姐,你……真的很在乎这个孩子么?”邵谊抬手为她拂去遮挡的树枝,迟疑了一下。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放弃这个孩子?”夜晨抬眼看他,反问。
有些难以启齿,邵谊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毕竟……这样,百官才不会反对……你和皇上。”
在这个年纪相当的弟弟面前,夜晨的情绪是放松而宁静的,她笑了笑,“你还小,没尝试过过父母的心情。”
邵谊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头发,有点不理解地说,“说的你好像很老似的,姐,我们都一样二十岁。”
二十岁么?夜晨低了低眼,可她已经出嫁三年,流过产,然后守寡,怀了孕,现在又筹划再嫁,这些经历,一帆风顺的邵谊怎么会理解?
她轻轻笑了,眼眸深处有淡淡的忧伤,她静静看着远处的花叶扶疏,缓缓道,“邵谊,你永远不可能理解,当年我娘把我丢在皇宫里对我的影响,终我一生,我都不想成为一个对孩子不负责任的娘亲,上一个孩子我没能保住,这个,我一定要平安把他生下,抚养长大。”
邵谊静静地看着她美丽的侧脸。这是她第一次对自己说出心事,这个任性倔强的女子,似乎有些变了。
却听夜晨微微一笑,脸上是母亲的温柔,“更何况,他陪了我八个月,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哪能轻易抛弃?”
“姐,你变了。”秦邵谊有些感慨,低低说道。
“变好了?”夜晨笑,看他。
这样轻柔的笑意让邵谊微微有些发证。
“邵谊?“夜晨疑惑。
“啊,”邵谊回神,偏过脸看着别处,“变得越来越像我姐了。”
“我本来就是你姐。”夜晨摆出长辈的架子。
“是是是,姐姐在上,请受小弟一拜。”秦邵谊装模作样地行礼,惹得夜晨开怀大笑。
是啊,不论如何,都只是……姐姐而已。
[43] 被迫离开
立妃的事进行的很艰难,可是景扬没想过放弃,这天终于强制性地拟了旨,奈何还未来得及颁布,尚诚便带了一干大臣来阻止。
“公主腹中婴孩尚存,请陛下收回成命,另外,也请陛下宣布开始今年的选秀。”尚诚伏在地上,语气恭谨却坚定,带着特有的骨气。
一旁的邵谊握紧了手里的剑,却不知如何帮忙。
“尚诚,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违逆朕!”景扬压抑着怒气,冷冷地说。
“皇上,左相一片苦心,请皇上成全。”立刻有人出来为他说话。
“你们,全部都是来逼朕的么?”景扬看着慢慢跪了一地的大臣,眼光冷峻。
“请陛下成全。”众人同心一气,齐齐俯下身。
眼前的人众口一心,气势迫人,景扬竟忍不住退了一步,稳了稳心神,他冷冷道,“够了,不必多说,选秀的事可以进行,只是,册封皇妃的事你们只要按朕的命令去做就好。”
为什么这些人要逼迫他?当年他被自己最亲的父亲逼迫,错失自己最爱的人,三年的苦痛还不够么?为什么如今,还是有人要来逼迫他?他这个太子,这个皇帝,连和自己最爱的人在一起的权利都没有么?这是当的什么太子、什么皇帝!景扬紧紧握着自己的拳,身子因为情绪的波动隐忍地颤动着,似乎再受丝毫的刺激就会爆发。
然而下面的群臣没有答应,只是齐声请求着,身子不断地起了又伏,伏了又起,“请皇上成全。”
“够了!”景扬猛地摔掉手边的杯子,怒吼,“孩子生下来朕封他/她为侯爷或者郡主还不行么?”
清脆的碎裂声静静地在大殿回荡,褐色的茶水在地上缓缓蜿蜒,百官终于安静下来,面面相觑,似乎不知该对这个说法如何反应。
最终还是尚诚行了一礼,“公主腹中所有是崎国前代皇帝的遗腹子,为了避免引起和崎国现任皇帝的冲突……”
最后的刺激还是来了,景扬心底紧紧压抑着的那根弦终于崩断。
“尚诚,你在这里处处为难朕到底是何居心?朕念你是忠臣才处处容忍你,但看你近来表现,朕不得不考虑让你告老还乡了,你回去收拾吧,再有一句搬弄是非,朕决不轻饶。你们也都各自回去,多说的话,就到左相老家去陪他下棋吧。”景扬怒不可遏。
殿下噤声一片,尚诚的声音却执着的穿透寒冷直直传进景扬崩溃的大脑里,“皇上,老臣只是为皇室着想……”
“来人,尚诚挑拨是非,折辱皇室,欺君犯上,罪不可恕,打入天牢,明日午时处斩!”景扬惊怒地下令。
“皇上……”有人想求情,奈何景扬广袖一挥,“拖下去。”
眼前的景扬,绝对不是冷静的,是啊,被逼到这个地步,也很难做到冷静吧?
可是,这样做,到底不妥。
秦邵谊上前一步,低低劝解,“皇上,这样做……不妥吧?”
景扬冷郁地看了他一眼,“秦邵谊维护逆臣,执迷不悟,杖责四十。”
连一起长大亲如兄弟的秦邵谊都打,这下,群臣终于不再开口,大气也不敢出地躬身退下。
侍卫默不作声地将两人带下去。
“公主公主,不好了。”舜华宫里,春英急急忙忙地跑进来禀报。
“怎么了?”夜晨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不知道因了什么,奴婢只是听说皇上雷霆震怒,要处死左相上大人,还有秦大人也受了杖责。”春英的呼吸尚未平息。
“哪个秦大人?”夜晨忙问,起身,脚步不停地往景扬那边去了。
三年来,秦邵谊的职位越来越高,秦风也在任职,这一下,夜晨竞不知说的是谁。
“秦邵谊秦大人。”春英忙跟上,急急地喊,“公主,您慢点,注意身子。”
夜晨赶到的时候,邵谊的板子已经挨完了,景扬命人将他扶到偏殿躺下,宣了太医。
“邵谊,委屈你了,”景扬看着他隐忍痛楚的表情,眼里满是歉意,声音低沉,却没有后悔。
顿了顿,又沉而缓地开口,眼神伤感,“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若你也不支持我……”
“景扬,你别这么说,”邵谊强忍着痛,明朗飞扬地一笑,“你和姐都是我的关心的人,我希望你们可以幸福。”
幸福?景扬垂眉,多么遥远的词啊。
不过,叫他的名字的话,就表示邵谊并没有放在心上。
“皇上,公主殿下来了。”有人过来禀报。
景扬抬眼,起身,走了出去,扶住迎面而来的夜晨。
“怎么过来了,你应该好好休息的。”微微的责备,眼神却温柔,是她一直以来都喜欢的,花好月圆的微笑。
夜晨忽然鼻子有些泛酸。
无论世界多了混乱,无论路途多么艰辛,这个人,却总是努力为她撑出一片晴天。
可她,为他做过什么呢?
“听说你惩罚邵谊了,我过来看看。”夜晨柔柔一笑,就着他相扶的手走了进去。
“姐。”秦邵谊忍着痛偏过身子,露出一贯轻松的笑意。
“疼不疼,上过药没?”夜晨坐过去,想要查看他的伤口。
“太医还没来,陈公公替我去拿药了。”秦邵谊按住她的手,脸色微赧。
看衣服都被黏住,一定皮破肉绽了,夜晨皱眉,回头,“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我……”景扬想要辩解,张嘴说了一个字却再也无法出声。
“姐,别怪景扬,他是为了你好。”邵谊连忙劝解。
是为了自己么?
夜晨看了看景扬的神色,忽然也觉得自己的语气重了,便对他歉意地笑了笑,“抱歉,我只是……”
只是,不想看到……这样的景扬。
“没关系,”景扬宽慰地对她笑了笑,“你永远都不必对我说这两个字。”
夜晨却在这样的笑容之下长久的沉默了。
“怎么了晨儿?”景扬担忧地看着她。
“景扬,我……还是离开吧?”夜晨看着他,惨淡的微笑,艰难地开口。
“晨儿!”景扬失声,紧紧地握住了她的双肩。
“不要为了我做这些事情,不要为了我……再去杀人。”夜晨伸手握住他修长的右掌。
这双手,这么干净,他曾经用它写过俊朗明秀的字迹,画过美丽纯净的山水,做过许多美好的事情,却不该为了她,沾上血腥。
“景扬,你要当一个好皇帝,我已经毁了默宏,不能……再毁了你。”夜晨深深地看着他,眼里蒙上水雾。
“晨儿,不要离开我……一定还有办法的……”景扬拥住她,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颤抖。
秦邵谊在一旁默默看着,又尴尬,又心疼。
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在众人眼里,那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是,一个含冤而死的帝王的子嗣,为了国家利益,即便景扬愿意,百官如何容得下?
更何况,还有可能是宫靖羽的孩子,那,更糟……
而她,又决心绝不抛弃这个孩子。
她一直逃避似地能拖一天就拖一天,可现在,形势已经不容许她拖下去。
夜晨轻轻推开他,笑了笑,“要开开心心地送我,认认真真地做皇帝,好好照顾邵谊和我姨父姨娘。”复又转身,看着邵谊,“邵谊,你也要好好辅佐景扬。”
“姐……”邵谊悲戚地看着她。
“你们都不准偷懒,我会做一个安分的百姓看着你们的。”
“晨儿……”景扬还想说什么,夜晨打断他的话,诚挚地看着他,“景扬,这一次,请你尊重我的意见。”
景扬脸色一白,握紧了拳,偏过脸,却不再说设么。
这是和夜晨相聚的最后一个晚上。
一想到这,景扬就忍不住想发狂,却又不得不克制。
“晨儿,真的要走么?”景扬深深地吻着她。
“我不能再留下了。”夜晨感受着他的深情,闭着眼,低低地说。
“可是,你能到哪里去?”景扬温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她,有因为常年习武而起的茧,微微的痒。
夜晨睁眼,眼底深处有一丝狠决,“我有一个师兄,他待我如亲人一般,我想,他会帮我的。”
宫靖羽,这一次,我真的来复仇了,除了这个孩子的安危,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你等着罢。
景扬脸埋在她的脖颈间,没有答话,自然也看不到那一刻她的神色。
“晨儿,留下来,我们一起面对……”他抬头,低低地恳求着,挽留着。
夜晨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捧住他的脸,“景扬,不要难过,我有一种感觉,总有一天,我还会回到这里,跟你一起在蓝天白云下,幸福的生活下去。”
这样的设想,又有什么用?她还是要离去,一句尊重她的意见,将他的路都堵死了。
“好,”景扬努力撇去心里的负面情绪,微微一笑,如一朵午夜梦回时,开在窗台的月光,安宁纯净,“你让我不难过,我就不难过。”
夜晨却心头一痛,仰起脸,亲吻他的唇。
景扬细细地回应。
良久,景扬抬头,柔声一笑,“晨儿,我们睡吧。”
“嗯。”夜晨点了点头,将头埋进他怀里,闭上了眼。
胸口传来湿湿的凉意,景扬也闭上了眼,嘴角一抹伤到极致却无言的笑意。
夜晨离开的时候,景扬正在上朝,脸上始终是安然自若恩威并重的笑容。
金殿之下,一边立着右相,一边立着左相。
“册封皇妃的事可以停下了,选秀的事,吩咐下去,让各地官员遴选,每府十个名额,之后的,全数交给皇后。”景扬果断地决策着。
他终于二十了,独宠了慕欣三年,终于,到了选秀的时候,以后,每隔五年,都会有各式各样的美女送进皇宫吧,可是,没有晨儿,无数的美人,又算得了什么?
三年的分离,还换不到三月的相守,命运,真的要对他这么残忍么?
殿下,百官齐颂,“皇上圣明。”
圣明?温淡的眸子里,忽地生出一抹隐隐的嘲讽,却不知是对云波诡谲的世事,还是对身不由己的自己。
“尚大人,”景扬微微笑了笑,“朕昨日失言了,尚爱卿对父皇、对朕都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朕仰赖你和其他爱卿才将朝政处理妥善,今后,还要劳烦你和各位卿家了。”
刚在死亡边缘走过一遭的尚诚听到九五之尊的皇上道歉的话语,竟然激动到老泪纵横,他俯身跪下,“承蒙皇上不弃,微臣定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在他的带动下,一干臣子都跪了下来,“臣等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景扬抬起了头,看着大殿顶上未知的某一点。
父皇,儿臣终还是背起了自己的责任,背起了这沉重的江山,您,看到了么?满意了么?
罢朝之后,景扬静静地来到了舜华宫,站在夜晨卧室的窗边,看着碧蓝天空的某一角,暗自失神,沉默不言。
接连有十天,景扬都是在舜华宫度过,慕欣的禁足还未解除,没人过来吵,他很安静,安静地享受孤独和怀念,安静的让人感伤。
最能感受这种情绪的,大概就是秦氏父子了。
秦风默默地看着越来越沉默的景扬,眼神有悲悯和慈爱,却无法劝说什么。
他和当初的扶岚,那个为爱所伤的男子,越来越像了。
扶岚,早知今日,你是否还会重下当初的苦果?
夜晨的离去,的确对皇宫,乃至整个朝廷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甚至连一向自在洒脱的邵谊都安静了不少。
“别太担心。”秦风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沉声安慰。
邵谊笑了笑,不答话。他的心思,是不是隐藏的太好了,竟然连最了解他的父母亲都看不透?这,算不算一个优点,比景扬更厉害的优点?
他也只有这一点,强过景扬了。
“你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一下婚事了。”秦风道。
明明早就可以成婚,这个生性洒脱的孩子却总是推脱,为此,他娘可没有少操心。
邵谊一怔,继而笑了,“爹,我喜欢开朗直爽一点的女孩子,最好会武功,凶一点没关系,不漂亮也没关系,不过心地一定要善良,你给我挑的时候注意一点啊。”
秦风哭笑不得,他这样的性子,也不知道像谁。
邵谊却沉默下来,半晌,摇了摇头,似乎想甩去脑海里复杂的思绪。
秦邵谊,这一次,你真的要放下了,泥足深陷,不是你该做的事情,那个人,只是你一席不可触摸的梦境,所以,你快醒来吧,快快醒来,快快……
[44] 抓住男人心
“公主,我们现在是去哪?”身旁的春英看着四周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忍不住低声问。
夜晨看了看她,忽地有些感慨,这个单纯的孩子,当年陪嫁的时候,只有十四岁,近四年来,总是尽心尽力地对她,现下,自己离宫,依旧是她在身边守候着。
“我们去堂州。”夜晨抬眼看了看蓝天下堂州的方向,“还有,以后叫我夫人吧。”
“是。”春英温顺地应了一声。
两人叫了马车,一路缓缓地向堂州行去,十天之后,才抵达了喧嚣的堂州城。
又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明媚的阳光高高的照着,温暖而迷离,浅金色的风轻轻吹拂着,别有一番惬意的滋味。
五年了,十五岁的她,也是在这样的天气,被温柔的宫靖羽宠着,一路玩到这个地方,现下,二十岁的她,在这样美丽的季节来到这里,却只是为了向宫靖羽寻仇。
世事果然太曲折。夜晨绝美的眉眼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是人生如戏,还是戏如人生?
夜晨并没有直奔宫靖羽的府邸,而是带了风帽,领着春英进了堂州城里最有名的……青楼。
快九个月的身孕,又是凉爽的秋天,夜晨的身姿无法掩饰,又带着风帽,层层的纱幔垂下来,掩去了风尘,也掩盖了她倾绝天下的绝美容颜,纱幔隐隐约约,更添一股神秘的风情。
这样的夜晨,无疑是惹人瞩目的。
“夫人,这样……不好吧?”本来进青楼这样的事就让春英很紧张,眼下,四处的眼光都落在这里,春英的声音都有些抖了。
“没关系,又不是做坏事,挺直腰杆。”夜晨镇静地吩咐。
“哟,夫人,我们这里不接待女客。”胭脂厚重的妈妈正迎来送往,一抬眼看见夜晨她们,便古怪地笑了笑。
夜晨手一抖,扔出一锭银子,“有银子不赚没道理。”
足足的分量让妈妈眉开眼笑,“这位夫人出手真豪爽,你有什么要求?”
“我想见你们这里最红的姑娘。”夜晨淡淡开口。
“我们这里最红的就是白汀了,不过这丫头脾气怪的紧,轻易不见客。”妈妈饶有深意地笑着,满身的铜臭味。
夜晨于是给了她一颗玲珑剔透的夜明珠,入手温润,流光溢彩。
风月场上打滚的人,自然识得它的价值,妇人满脸堆笑地看向夜晨,“呀,夫人真真贵人呀,里面请。”
白汀正端坐在古筝前练习,水绿的衣轻盈柔软,精致的脸上画着淡淡的妆,发式简单却不失美丽,长长的头发垂在雪白的脖颈间,端端地惹人怜爱。
“夫人亲自登门,想来是有事相访。”她抬眼静静看着夜晨,有一股清冷的美丽。
纱幔后的夜晨轻轻笑了,“我想向你讨教,怎样——抓住一个男人的心。”
白汀也笑了,微微的清弱,微微的自嘲,“青楼女子,迎来送往,哪管男人的什么心。”
夜晨声音一顿,半晌,低低道,“你们识人甚广,总比我了解男人。”
白汀笑了笑,认真下来,“那么夫人,您想抓住什么样男人的心呢?”
夜晨握紧了手,狠狠克制,才能保持声音的平静,“他……姿容俊美,气质出众,心思深沉,很冷酷,也很善于伪装,看得透别人,别人却看不透他……”
旁边一直都惊疑不定的春英,这下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
夜晨看了看她,没有解释。
“这样不可捉摸的男人么?”白汀低低叹息,“多么像……那个人。”
“姑娘也认识这样的人?”夜晨抬眼,这样的话,应该更了解一些吧?
“嗯,”白汀轻轻点了点头,“他是堂州最出名的人,稀世俊美,风华无双,可惜,没有女人看得到他的真心。”
夜晨本是冷漠的人,只是,此刻心里却升起一种预感,“姑娘所说之人,莫非就是堂州赫赫有名的望剑山庄庄主,宫靖羽?”最后三个字说的很清晰。
白汀微微惊诧,“夫人说的也是他么?”
夜晨没有回答,讥诮地笑了笑,“他一直这么风流无耻么?”没有女人看得到他的真心?他到底有多少女人?
“夫人?”白汀为她言语里流露出的情绪诧异。
夜晨回神,看了看她,淡淡道,“抱歉,一时失言。”
白汀低头,“宫庄主并不像你说的那样,他虽然也逢场作戏,却一直都没有跟女人太亲近,而且,他对自己的新婚妻子很好。”
那些女子,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失落而已,却没有被始乱终弃的怨恨。
她的意思是宫靖羽一直都很洁身自好么?面纱后绝美的脸微微冷笑,不想继续纠结于这个问题,夜晨敛了敛情绪,“那么,姑娘觉得,应该怎样抓住宫靖羽的心呢?”
白汀低眉想了半晌,“我想,虽不一定成功,但是,真诚,柔弱,这两样,夫人可以试试。”
夜晨想了想,抬眼,“何解?”
“柔弱的女人总能引发男人的保护欲,何况是宫庄主这样出色的男人,”白汀微微一笑,“真诚的话,人总是缺少什么才会向往什么,宫庄主既是心思深沉、善于伪装的人,或许,真诚恰好能打动他,他看人透彻,在他面前动心机恐怕会适得其反。”
夜晨长久沉默,之后,才淡淡抬眼,“多谢姑娘,我受教了。”言罢便起身告辞,顿了顿,又转身,“今日之事,还请姑娘替我保密,尤其是,对宫靖羽。”
白汀淡淡一笑,“夫人放心,白汀自然知道。”
夜晨不紧不慢地出了门,妈妈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送她下楼,“夫人这就要走了么,汀儿没有失礼的地方吧?”
夜晨没有答话,静静地往下走。
右边一个雅致的角落里,几个衣饰华贵的年轻男人正谈笑正欢。
延欢看着缓缓下楼的夜晨,自信满满地笑,掏出一叠银票,“刚才那个女人下来了,我敢打赌,一万两,她一定很美,比白汀都要美。”
“赌就赌,我不信,天下比白汀还美的能有几个?”又有人掏出一叠银票。
延欢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起身,逆着夜晨的方向往上走,经过夜晨身边的时候,毫无征兆地一抬手,夜晨想躲,却没躲开,风帽被人夺了去。
精美绝伦的脸露了出来。
满楼起了一片惊叹声。
延欢怔了那么片刻,轻佻地调笑,“哪家的小娘子,生的可真美。”
夜晨脸色不善地看着他,正欲发作,一个邪魅的声音却缓缓传来,“延欢,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寻欢作乐也要找对人才是。”
[45] 青楼重逢
宫靖羽从门口行云流水般地上楼来,一身洁净的白衣偏生穿的耀眼无比。
夜晨怔住。
“怎么,宫兄,这是你的女人?”延欢笑问。
宫靖羽走到两人身边,从延欢手里拉过风帽,轻柔地帮夜晨带上,嘴角一抹暧昧的笑容,“这,的确是我的女人。”
延欢却没有一丝尴尬,轻佻地笑着,“宫兄不怕嫂夫人生气?在下帮你照顾美人几日可好?”
“不必了。”宫靖羽看向延欢,脸上在笑,眼睛深处却已有了一丝冷酷。
延欢这才讪讪地住了口。
夜晨回神,转身走到妈妈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见过你。”
不是那位传说中的宫夫人,却又怀有身孕,到底会是谁呢?该不会来闹事的吧?妈妈小心地应付着,“夫人是贵人,跟我这样的人物恐怕……”
夜晨冷冷一笑,摘下宫靖羽刚为她带好的风帽,“不记得这张脸么?我可是一直记得你。”
有些人一辈子在她面前她都不会记住,但是有些人,哪怕只是一眼,夜晨也可以记一辈子。
妈妈心里一惊。
刚才是背对着,她还未看清这张脸,现下见着,果然美丽非凡,美丽的让她惶恐。
是了,五年前,她曾试图将她掳进青楼,可是却被人救走了。
“记起了么?”夜晨笑着去拉她的手,对方不会武功,满脸冷汗,想甩开,却不得成功。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以前得罪夫人了,还请夫人见谅。”她连忙陪笑脸。
“那我是怎么离开的?”夜晨问。
“有个黑衣银面的人来打昏我们,把夫人救走了。”打扮妖娆的女人此刻妆都被冷汗化开了。
黑衣银面的人?夜晨迅速地在脑海里搜寻着,终于在年代久远地记忆里找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难道,是他?
“夫人?”妈妈疑惑地唤着她。
夜晨回神,冷笑,手忽地用力,便听一个尖利的女声,老鸨的手臂软软地垂下来,脸色惨白,尽是汗珠。
夜晨回身,美丽的眼睛妩媚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微笑看戏的宫靖羽脸上,她柔声一笑,“既然我是你的女人,就请你帮我收场吧。”言罢,她脚步不停地走过他身边。
宫靖羽玩味地笑了笑,回头对老鸨道,“脱臼的话应该好治,你先去看大夫吧,回头庄上定当百倍赔偿。”
延欢还挡在眼前,夜晨对他没好感,沉下脸,“滚开!”
延欢笑了笑,让到一边,“美人脾气好大。”
夜晨低下脸,咬紧了唇,努力克制悲戚感,面无表情地从众人眼前经过。
本来不想闹的,只是看见毫无预兆出现的宫靖羽,她心里烦燥得慌,突然就很想闹了,便拿得罪过自己的老鸨下手。她真的不是好女人,景扬景扬,如果知道我是这个样子,你会失望么?你还会那么爱我么?
知道宫靖羽在自己身后,夜晨没有情绪地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来了堂州,我就亲自来接你啊,怎样,我对你很好吧?”宫靖羽暧昧地调笑着。
夜晨心里一惊,那边厢她还在嘱咐白汀帮自己保密,这边厢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一举一动,宫靖羽,到底是怎样可怕的男人?
“你还知道什么?”夜晨强迫自己镇静。
“你会去山庄,还会告诉悦儿,告诉我,这是我的孩子。”宫靖羽笑道。
夜晨的脚步短暂地停了,低低说,“我也不希望这是你的孩子。”
一直默默跟着的春英被这个消息吓到,怔怔地说,“夫人……”
夜晨有些伤感地看着她,“春英,事情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是,我并不是一个贞洁的人,如果你看不起我了,不想服侍我了,你可以离开。”
似乎被夜晨语气里无尽的辛酸感染,春英怔怔看着她,眼圈有些红了,“夫人,跟了你这么些年,奴婢知道你是怎样的人……奴婢不会离开的。”
“好。”夜晨握了握她的手,转过头看向宫靖羽,“冤有头,债有主,无辜的人,你不要卷进来。”
宫靖羽笑了笑,没有说话,扶住她上了轿。
宫城走到有些无措的春英身边,看着她柔弱的身姿,大掌搓着,神情微赧,“姑娘,后面还有轿子,请上吧。”
春英看了看眼前魁梧却羞涩的男人,心下微微定了,她礼貌地一笑,“谢谢。”
夜晨静静地靠着宫靖羽的胸膛,似乎有些疲乏,便闭上了眼。
夜晨,从现在起,你一定要真诚地相信,你深爱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叫做宫靖羽的男人。
他不是总能轻易地看透你么,那么从现在起,你就要努力不让人看透。就算抓不住他的心,最起码要让他放松戒备,那样才有报仇的机会。
不习惯她这样的脆弱安静,宫靖羽忍不住出声,“夜晨,你那么确信我不会杀你么?”
闭着眼的夜晨笑了笑,“你要留着我的命折磨,怎么舍得我死?”
宫靖羽嘴角扯出一抹邪肆的笑容,算是默认,修长的手掌却轻轻爬上她的脸庞,“这个孩子呢?”
夜晨心里一惊,直起身,惊恐而慌乱地看着他,声音细而脆弱,“这真的有可能是你的孩子,至少,有五分之一的可能。”
宫靖羽眯起眼,定定地审视她。
“你让我平安把他生下来,到时候看就清楚了。”夜晨又忙忙补上一句。
宫靖羽邪肆地一笑,“既然你选择了到我身边,就别怪我狠心。”
见他默认地放过孩子,夜晨松了一口气,默默地偏过脸到一边,眼里蒙上水雾,声音惨淡,“默宏害死我的孩子,景扬害死我的丈夫,比起这些,你的所作所为,真的要轻很多。”
“夜晨,不要在我面前装可怜。”宫靖羽不悦地眯起了眼。
“你觉得我是装可怜,那就是的吧。”夜晨疲惫地笑了笑,重新靠上宫靖羽,闭上眼,末了又加一句,“还是送我去别业罢。”
这个女人,又在打什么主意?想让我放松戒备么,可没那么容易?
“晨儿,我可是时刻都记得,你是来取我性命的。”宫靖羽妖魅地笑了笑,吻上她的额头。
夜晨没有反应,睡着了一般。
[46] 女人心计
依旧是当初那个园子,秋海棠开得正好,红红白白,煞是好看。
夜晨看着满园的秋色,微微一笑,“没想到这里还跟五年前一样。”
“我可是一切都为晨儿着想。”宫靖羽暧昧地笑了笑。
夜晨有点落寞地笑了,“这句话,你要我如何回答呢?”
“你想怎么回答就怎么回答啊。”宫靖羽低笑,轻轻抱住她,吻她的侧颈。
夜晨顺从地偏过脸,露出自己弧线优美的脖颈。
宫靖羽讥讽地笑了,继续吻下去,而夜晨依旧没有反抗,而是闭上了眼,似乎在享受两人之间的温情。
宫靖羽停下,眼露几分犹疑几分轻蔑几分邪肆,“夜晨,你该不会想拿自己使美人计吧?”
夜晨露出一抹不被相信的惨淡微笑,“我不是说过么,默宏害死了我的孩子,景扬害死了我的丈夫,如果非要我选择,我宁愿我爱的是你。”
第一次从夜晨这里听到关于爱自己的言论,宫靖羽一愣,随即冷笑,“夜晨,想不到大半年不见,你长进了。”
“你不信就算了。”夜晨淡淡道。
“庄主,”宫城尴尬地过来禀报,“有一个自称叶云开的人求见。”
宫靖羽笑了,松开夜晨,拉住她的手,“想不到来的这么快,走,我们去看看。”
叶云开来这里做什么呢?夜晨收起满腹狐疑,跟着宫靖羽进了正厅。
按道理,他们多年前便已见过,可这还是第一次,夜晨仔细看叶云开的样子。
同宫靖羽的慵懒妖魅不同,叶云开是冷冽而利落的,脸很好看,典型的星目剑眉,高鼻梁,薄唇的线条流畅却冷清,手握着剑,衣服束得很整洁,表情也冷清,像一把冷光流转的绝世宝剑,看起来很精神,冷,却不慑人。
想到叶云开曾不动声色地参与那场阴谋,夜晨微微感叹,这个人,恐怕也不是好相与的。
意识到夜晨在看自己,叶云开抬起墨黑的眸子看了看她,又默默地移开眼。
“叶大人,你的消息倒快,晨儿来了不过几天,你就过来了。”宫靖羽笑。
“宫庄主,公主殿下,”叶云开淡淡地行了礼,内敛而清晰地说,“在下必须关照公主腹中婴孩,好向皇上复命。”
还是为了孩子。
一个无辜的孩子,从皇宫闹到草野,从霖国闹到崎国,为什么这些人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叶云开,”夜晨低低唤他,表情哀戚,“若生下来是个男孩,你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是么?”
叶云开默默看着她,“是。”声音低沉却坚定。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连一个无辜的孩子都不放过,他还没出生,没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你们容不下他?”夜晨看着他,哀哀质问,眼里蒙上水雾。
欲落不落的眼泪让叶云开有微微的慌乱,面上却还很镇静,“殿下,这是一个皇帝的孩子,结果是必然的。”
宫靖羽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忽地一笑,“晨儿,你应该这么说,这个孩子是我的,所以默赫不必担心,我们会把他好好抚养长大。”
叶云开的眼神有刹那波动,抬眼看着夜晨。
夜晨却看向宫靖羽,那样邪肆无谓的表情,很显然,他并不是要帮夜晨的。
“这个孩子是我的,作为一个母亲,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他。”夜晨转开脸,看着眼前两个极具危险的男人,说得坚定。
“你有这个本事么?”宫靖羽不屑地轻笑,“若不然,又怎会来寻求我的保护。”
“我是没什么本事,算了,我很累,不想说了。”夜晨叹了口气,眼里是掩不住的疲惫,她静静地转过身,慢慢地远去了。
身后的两个男人一直到她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
宫靖羽笑了笑,“叶大人职责在身,在下又怎会阻止,这就命人收拾厢房让你住下,我并不经常在这里,还劳烦你帮我照看夜晨,毕竟,她是——那个人的女人。”他微笑着用从容地语调说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明白的话语。
“多谢庄主。”叶云开神色不变,淡淡地谢礼。
“叶大人,她可不是当初那个简单的人,你可要小心了。”宫靖羽却又饶有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
“多谢提醒。”叶云开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宫靖羽笑,真是棋逢敌手了呢,幸好,他们现在是盟友,要不然就棘手了。
安顿好叶云开,宫靖羽又来到了夜晨这里。
彼时,她衣着单薄,抱膝坐在软榻上,默默看着窗外。
窗外有什么呢?不过是一丛丛花树而已,年年复年年地开放,没什么稀奇。
听到了脚步声,夜晨没有回头,就着那样倔强而忧伤的姿势,轻声问,“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吧?”
五年前的初见,他的出现就不是简单的不是么?
后来又跟默赫他们做交易,究竟是什么样的条件,究竟是什么人,实力强到可以跟一个国家做交易呢?
宫靖羽,到底是什么人?
“是。”宫靖羽残酷而无谓地笑。
夜晨抱紧了自己的身体,似乎这样才能有足够的温暖驱除心底的寒冷,“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微笑的,温柔的,都是假的,都是有预谋的,对么?”
“是。”宫靖羽表情不变,末了又冷笑,“你不要说你今天才明白。”
夜晨没有说话,只是努力昂起头,好将眼泪逼回去,“早就知道,只是总不想去探究而已。”
宫靖羽冷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你回去吧,我想睡了。”夜晨轻轻说。
“夜晨,你装的很假。”宫靖羽冷冷道,转身离开了。
是么?夜晨脸上哀戚地表情尽数消失,她冷笑,我已经慢慢撕去了你虚伪的表情不是么?
他已经微微看不透她了,不是么?
[47] 夜访
宫靖羽从别业里消失的。
他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妻子,夜晨没指望可以天天看到他。
只是,如果宫靖羽跟叶云开有来往和交易的话,如果叶云开是直接危害这个孩子的人的话,那么,抓住他的心,也显得非常重要了。
夜晨略一思索,由春英扶着,踏着薄薄的月色,去了叶云开的住处。
“春英,你先回去吧。”离他的院子还有一段距离,夜晨便让春英回去。
“公主……”春英看了看夜晨,又看看叶云开的方向,有些迟疑和担忧。
“你放心,叶云开不是宫靖羽,我没事的。”夜晨轻声安慰。
春英犹犹豫豫地还是回去了,夜晨冷冷一笑,走到了叶云开的门前,却并不敲,自己想一些事情让自己紧张和脆弱起来。
学武之人耳力极好,可以凭借呼吸断定人的位置,以前她在碎玉山,无论躲在哪里,总能轻易地被爹娘找到,就是这个道理。
果然,等了不到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叶云开那张英俊却冷清的脸。
他似乎已经准备睡下,只穿了里衣,站在那里默默看着夜晨。
夜晨露出意外和紧张的表情,眼神闪躲,“对不起,我……睡不着,你可以……陪我说说话么?”
叶云开垂眉迟疑了一瞬,让开路。
“你不是很反感男人么?”叶云开走到床边,披上一件外衣,淡淡地问。
夜晨愣了,“……为什么这么说?”
叶云开回过身,给她倒了一杯水,却不看她,“你对我说过。”
夜晨想了半晌,“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心情很恶劣,似乎对一个侍卫说过这样的话,”她微有些尴尬地抬眼,“那……就是你么?”
叶云开居然笑了,清淡的嘲讽。
托参加叛乱的福,她才记下了他。
沉默半晌,夜晨迟疑地开口,“你为什么要……背叛默宏?”
叶云开走到窗边,开了窗,看着外面纯净的夜色,淡淡开口,“他,并不适合做一个皇帝。”
“是么?”夜晨低头,眼里慢慢蒙上水雾,“所以你们杀了他,还要杀他的孩子?”
叶云开没有答话,但是他听得出来夜晨快要哭了,因为她的声音在抖。
“这几个月来,我一闭眼就看见……默宏惨死的样子,我……根本就不敢睡觉。”
叶云开低了低眼,半晌,低低迟疑,“你……爱默宏么?”
夜晨一怔,也开始自问,半晌才答,“他并不是一个体贴温柔的人,可是他对我是真心的,我……应该是爱他的吧。”否则,也不会愿意和他有孩子。
叶云开没答话,夜晨心里一动,“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好奇而已。”叶云开淡淡道。
素以冷漠著称的人,也会有好奇的事么?
窗户开着,秋夜的冷风灌进来,有点冷,夜晨抱紧了自己的手臂。
叶云开于是要关窗,夜晨急忙阻止,“别关!”
叶云开转身看着她。
夜晨起身走了过去,看着窗外的景色,“别关窗,呆在太封闭的环境,我会有窒息感。”
叶云开没说话,给她寻了一件外衣,便走到了桌边。
夜晨轻轻披上,闻到了淡淡的冷香,心下却想,这个男人,是生性不喜和女人靠近,还是心里防备着她?
“如果孩子生下来是男孩,你……真的会杀了他么?”夜晨低低问。
“会。”依旧是坚定的语气。这是他的职责。
夜晨低眼,“如果……他真的是宫靖羽的呢?”
叶云开沉默,半晌低问,“真的有这种可能么?”
夜晨咬唇,声音忽然有一丝哀怨,“有没有这种可能,你最清楚不是么,统领大人?”
叶云开冷清的脸色刹那白了。
“皇宫的安全不是该你负责么,你却和他做了交易,让他轻而易举的进来,托你的福,我被他——强暴了!”无边的夜色里,绝色的女子,噙着眼泪静静撕开自己的伤口,有一种孤狠坚强的勇气和美丽。
叶云开苍白着脸色看着她,半晌,才低低道,“抱……歉。”
“为什么要说抱歉,为什么不反驳,为什么不让我自欺欺人的以为自己只是被宫靖羽一个人害了,而不是被一群人害了?”夜晨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哀哀地看着他。
“抱歉……”叶云开只能满怀歉意地重复着两个字。
“说抱歉有什么用!”夜晨狠狠擦去眼泪,顿了顿,不想让叶云开看见自己满脸泪痕的狼狈样子,便转过身,看着窗外,低低啜泣。
“殿下,保重……身体。”叶云开上前几步,看着她孱弱的背影,低低安慰。
“保重有什么用,孩子生下来还不是会被杀掉。”夜晨哽咽着说。
叶云开垂下眼,没有答话。
夜晨哭了半晌,慢慢安静下来,擦去眼泪,整理了自己的情绪,“我也不会只怪你,毕竟你只是听命行事而已,我来也不是质问你,只是想让你陪我说说话,免得我一个人那么害怕,你可以当我那些话都没有说过。”
叶云开依旧沉默。
顿了顿,夜晨重新恢复了冷静的语气,“默然,究竟是死在谁手上的?”
“我。”叶云开静静答了一个字。
“我不信,论武功,你并不一定打得过他。”夜晨怀疑,除非叶云开耍阴谋,可眼前这个人,怎么看也不像会耍阴谋的人啊。
真的假的又怎样?他终于明白自己伤害了她,所以想要补偿。
“我之前,给他用了阮筋散。”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就好像在谈论明天会下雨一样,丝毫不像是在谈论生死。
夜晨慢慢上前,惨淡地微笑,用同样的语气说,“叶云开,我可以捅你一刀么?”
“可以。”叶云开没有后退,定定地看着她。
“是么?”夜晨哀哀笑了,“可惜我没有带刀。”
“我有。”叶云开淡淡地拿过自己的剑。
夜晨默默接过,拔出剑,淡淡的冷光在剑身流转,她缓缓将剑尖对上了叶云开的心口,清亮的眼睛里蒙上水雾,压抑地质问,“你知道么,默然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依赖的人,他是如同我父母一般的存在,可是,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为什么?”
手心蓦地使力,剑尖刺进了一分。
叶云开闷哼一声,却没有挣扎,定定地看着她,清冷的眸子染上莫名的情绪。
“你还不躲么?”夜晨声音发抖。
“你尽管用力吧。”叶云开依旧淡淡的。
鲜红的血顺着灰色的衣蔓延。
夜晨忽然收了手,哭骂,“你这个傻瓜,默赫才是罪魁祸首,他都没来请罪,你来送死干嘛?”
一边掉眼泪,夜晨一边将叶云开按在椅子上,灵巧的手利落地脱去他的衣服,红着眼问他,“你有金创药没?”
叶云开起身,找了片刻,拿了一个瓷瓶,却没有给夜晨,淡淡看着她,“既然不杀我,你去睡吧,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了我一个人不敢闭眼还睡什么?”夜晨生气了。
叶云开没有说话,把瓷瓶给她,自己默默地坐着,任夜晨灵巧地给自己上药,缠上绷带,间或指尖触上胸口肩背的皮肤,微微的感觉从心头升起,叶云开垂下眼,掩去眼里异样的情绪。
“好了。”夜晨起身,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腰,微微松气的表情。
“多谢。”叶云开轻轻穿上衣服。
“不必谢我,谢你自己。”想起他毕竟是参与谋害默然和默宏的凶手,夜晨变得面无表情。
“谢我自己?”叶云开疑惑。
“你的良心救了你。”夜晨冷冷地说。更何况,相比他,她更恨他背后的默赫。
叶云开没有答话。
“我回去了。”夜晨冷冷地转身,不待他回答,便慢慢消失在清凉的月色里。
叶云开静静看着她的背影。
是真的,抑或装的,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她接近自己是不是有目的,这也不重要。
他摸了摸胸口,似乎那里还残留着她的体温。
[48] 心意动摇
到底要怎么装,才能骗过宫靖羽呢?夜晨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宫靖羽,曾经你骗我,现在轮到我骗你了,这算不算一种报应?
夜色寂静,天空墨蓝,没有月亮,星光满眼,有安静的风轻轻吹来,缓缓吹散夜晨眼底的阴郁。
“在看什么?”宫靖羽轻轻过来,伸手拥住她,下巴抵住她的发顶。
他们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仇人,却还能自然地做亲昵的动作。
“在看星星。”夜晨看着静夜的天空,轻轻答道。
于是宫靖羽也抬头去看,满眼纯净的光,竟有那么一刻,迷了他的眼。
“我爹会占星,小时候我总粘着他要他教我,可是他总不答应。你说,这小小的星星,真的能预示人的命运么?”夜晨认真地问。
“不要在我面前装单纯。”宫靖羽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很疼。
“原来现在我做什么在你看来都是有目的的么?”夜晨落寞地问。
“不是么?”宫靖羽冷冷反问。
“你说是就是吧。”夜晨轻轻应了一声。
宫靖羽没有说话。
“你和宫宁悦感情好么?”沉默了一会,夜晨又轻声问。
“你问这作甚?”宫靖羽戒备地看着她。
“随便问问。”夜晨轻轻地笑,有点神伤。
“我告诉你,如果你敢伤悦儿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你!”宫靖羽冷冷威胁。
他这样坚定维护宫宁悦的样子,让夜晨想起了景扬,他曾经也这样维护过自己,维护肚里这个不是他的孩子,将慕欣赶出自己的寝宫。
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还记得当时他的语气,还记得他当时对自己的温柔。
景扬景扬,夜晨忽然有些恍惚,景扬,你还好么?你有没有瘦?夜里会不会有人催你别看奏章了要好好休息?会不会有人疼惜地捧着你的脸说你好憔悴?你有没有想我,如我这般想你?
我叫你不难过你是不是真的不难过?
景扬景扬景扬……
一声一声像刺一样刺痛了夜晨的心,她突然号啕大哭起来。
在宫里无论多少人反对,无论多么辛苦,她都没有这样哭过,可是,在异地这个宁静的晚上,她突然发泄般地大哭起来。
她不介意在宫靖羽面前哭,所以她丝毫不掩饰,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走廊上,慢慢汇成了一趟水,犹如不尽的哀伤和怀念。
“我不过这样说了一句,你用得着演的这么真么?”宫靖羽有些烦躁。
夜晨却没有停下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一般。
哭的太厉害,一口气忽然堵在喉头,她提不上,头疼肚子也疼,眼前突然变黑,她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
宫靖羽心一凛,弯腰扶住她,冷冷看着,“你不必装到这个份上吧?”
怀里的人没有应声,脸上的泪痕在琉璃路灯下泛着淡淡的光,宫靖羽皱眉,抱起她,走进了卧室,回头吩咐春英去请大夫。
宫靖羽冷冷守着夜晨的时候,叶云开也来了。
抱着某种奇怪的心里,宫靖羽并不太想接受他的探视。
“我说过,我需要关照她的孩子,所以,对她的健康状况,我有必要关心。”叶云开淡淡地说。
宫靖羽无话可说了。
于是两个男人都立在了夜晨窗前。
她的脸色很苍白,不知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表情很哀伤。
叶云开微微皱起了眉。
在崎国的时候,她就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曾经就因为生病不看御医而昏迷了许久,流产之后也没怎么调补,在这里又昏过去,叶云开一点都不惊讶。
真的是昏过去了。
宫靖羽听大夫这么说的时候,才相信夜晨不是假装。
“庄主,令夫人身怀六甲,切忌情绪大起大落,而且她身体太弱,一定要好生休养才是。”请的是庄外的大夫,想当然的以为夜晨就是宫靖羽的夫人。
“身体太弱?”宫靖羽疑惑,国师兼御医的夜静初的女儿,治好了扶岚的大夫江蓠的女儿,自小就被草药调理,又修习武功,身体会太弱么?
“在崎国的时候,她身体受过很大的创伤,一直都没有调理。”叶云开看着夜晨的脸,淡淡回答。
宫靖羽偏头看他,“你很了解她?”
“谈不上。”叶云开淡淡回答。
宫靖羽没有再说话,送走了大夫,遣人去抓了药,看着下人满手的草药,他突然有些郁郁,宫靖羽,你可不是该做好事的人!
“春英,这些天好好照顾你家主子。”他冷冷嘱咐了一句,毫不耽搁地回了山庄。
“叶大人,你……”春英迟疑地看着面前的冷面侍卫,他难道还不走么?
“你下去吧,娘娘我会照顾。”叶云开淡淡吩咐。
“可是……”春英还想说什么,却被叶云开打断,“我不会害她的。”
春英于是走了出去,半晌之后又想到,不对呀,现在又不是在崎国,她为什么要听叶云开的?顿了顿,她又回身,在门口看到叶云开静默不动的侧影,心下掠过一丝莫名的情绪,垂下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夜晨醒的时候,眼前见到的,居然是表情清冷的叶云开。
“你怎么在这里?”夜晨疑惑,撑着手臂想要起身。
叶云开上前,默默扶起她,不答,待她坐好,又转身,端过一碗递给她,“该喝药了。”
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怎么想,夜晨默默接过,喝了一口,秀眉蹙起,“苦,我不想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叶云开淡淡道。
“我又没生病。”夜晨把碗硬塞到他手里。
“这样对孩子不好。”叶云开迟疑了一下,劝道。
“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容他不下。”夜晨绞着被子,郁郁地开口。
叶云开忽觉无言以对。
夜晨便也不开口,靠着里墙,默默地想念那个说要保护自己和孩子的,景扬。
[49] 陪你玩玩
她似乎总喜欢用这样的姿势出神。
叶云开默默看着她,半晌,“如果是小公主的话,或者……是宫靖羽的孩子,我,不会出手。”
“如果是默宏的女儿,宫靖羽会出手,如果是宫靖羽的孩子,那也很糟糕。”夜晨偏过头看他,忽地低眉一笑,“你说我是不是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报应都到了这辈子?”
叶云开没有答话。
“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夜晨静静地偏过头靠着强。
“先把药喝了。”叶云开淡淡道。
“不喝。”夜晨淡淡拒绝。
“景扬……”叶云开忽然说了一个名字,让夜晨霍然回头,他静静地看着她,“你们的皇帝,他是怎样劝你喝药的?”
夜晨的眼神慢慢幽深,半晌,戒备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让你喝药。”叶云开的话语清淡却直白。
“他不用劝我就会喝,”夜晨抬眼审视着他,“你想学他?”
“未尝不可。”叶云开依旧是淡淡的。
“叶云开,你这个样子我会怀疑,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夜晨忽然上前,细细看着他。
“若是,你信么?”叶云开不置可否地一笑。
“不信。”夜晨也笑了笑,退回原先的位置。
这比宫靖羽会为她发狂更不可能。
更何况,没有人可以取代景扬,没有人!
“把药喝了。”叶云开又旧事重提。
夜晨轻轻叹出一口气,靠着墙,脸向里,“跟你打交道真是一件累人的事,不过,考验我的执着也会让你很累。”
叶云开略一迟疑,站起,忽地向夜晨俯身。
夜晨一惊,忙伸手推他,“你干什么?”
叶云开制住她的推拒,迅速地封住了她的穴道。
“你到底想做什么?”夜晨沉着眉,愠怒地看着他。
叶云开没答话,一手扶住她,转身拿过碗自己喝了一口,对着夜晨俯下脸。
夜晨惊住,唇上清凉的触感,同温热的汤药形成反差,刺激着夜晨的神经。
不能推拒,夜晨便想用牙咬,可是叶云开居然快人一步地捏住了她的下颌,这下她连牙齿都不能动了。
就这样反复几次,叶云开终于喂完了药,伸手解开了她的穴道,退后。
得了自由的夜晨下意识地扬起了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生生改变方向,重重擦了一下嘴,怒问,“叶云开,你是何居心?”
“抱歉,我只是不想考验你的执着让我很累而已。”叶云开淡淡道,仿佛作出刚才那样狂肆动作的不是自己一样。
“让我喝药就那么重要么?”夜晨定定看着他,缓了缓脸色。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叶云开却淡淡地转身。
混蛋!夜晨暗骂了一声,躺进被子。
叶云开轻轻抿了抿唇,努力压下心里异样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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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夜晨仍然坐在宫靖羽的门前,靠着墙,垂着美丽的脸庞,夜里的寒气轻轻围绕着她,有些冷了,于是她抱着膝,表情脆弱却也坚定。
这个样子,的确太惹人怜惜了。
宫靖羽不在,她也不确定今晚宫靖羽是否回来——他来的时间并不是很规律。
不过,这不重要,就算他不来,这件事也会有人禀报给他的,她只需要他知道她的诚意和恒心就好。
坐了久了,累了,夜晨头靠着墙,闭上了眼,思维却很清晰。
蓦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夜晨没有睁眼,装作睡去了一般。
修长的身影带着夜里的寒气缓缓靠进,一双手伸出,轻轻抱起了她。
夜晨似乎被惊醒,“靖羽你回了?”就像殷切而忧伤地盼着自己情人回归的女子,声音惊喜而脆弱,千回百转的感情。
待看清了眼前的人,夜晨脸色暗下去,郁郁地应了一声,“是你啊。”
“很失望么?”叶云开低下眼看她,语气淡淡的。
“有点。”夜晨低低说,并没有急着让他放下自己,而是状似无意地环住他的脖子,靠上他的胸膛。
这个样子很奇怪,明知彼此无意,却还装模作样地暧昧着,也不知道骗的是谁。
“你不是应该恨宫靖羽么?”叶云开抬眼看着前方,脚步不停,波澜不惊地语气。
“没人告诉过你,女人的心思和感情细密又复杂么?”夜晨侧脸轻轻靠着他,笑了笑,翕动的嘴唇若有若无地摩擦着他的衣服。
“女人心,海底针,是这个意思么?”叶云开淡淡地问。
夜晨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了?”眼角觑到她清亮的眼光,叶云开淡淡问。
“我发现这几天你变化挺大的,明明之前还很抗拒我,现在居然会配合我开玩笑。”夜晨疑惑地看着他。
“我这几天很闲。”叶云开没有情绪地说。
“什么意思?”夜晨偏着头,认真的问。
“所以可以陪你玩一玩。”叶云开淡淡解释,推开门,将她放上床,脱去绣鞋,伸手去拉被子。
夜晨却没有松开手,而是凑近了他,淡淡的呼吸洒在他脸上,声音暧昧,“你知道我在玩什么么?”
叶云开没有动,亦没有回答,只是情绪不明地看着她,呼吸却悄悄屏住了。
夜晨垂下眼,慢慢迎上他的脸,寻找他的唇,慢慢的靠近。
细致缓慢的动作,暧昧不明的气氛。
突然,“哐当”一声,门被谁猛地踢开,一个黑色的身影旋风一般闪了进来,手中窄刀笔直向叶云开招呼过去。
叶云开不能躲,他一躲,这刀自然劈到了夜晨身上,所以他猛地转身,顺着刀势,合拢双掌,生生将刀止住,殷红的血顺着刀尖滴下。
来人手腕使力,却无法挣脱。
惊住的夜晨这才错愕出声,“邵谊?”
秦邵谊满脸惊怒交加,狠狠地抽回刀,大声质问,“夜晨,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里?”夜晨还未从惊愕回神,想到自己刚才的行为,心里忽然凉了。
“这话该我问你,你不是说你来找你师兄么?你师兄是宫靖羽,还是叶云开?”秦邵谊年轻的脸上满是怒气,狠狠地逼问着。
知道刚才的暧昧场景都让他看见,夜晨咬了咬唇,想要说什么,却又无言以对,不敢看他的脸。
“你说呀?”邵谊不甘心地上前一步,栗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怒气不减。
“宫靖羽对我……有心,他答应……照顾我。”夜晨违心地答了一句话,一腔委屈与凄凉袭上心头,喉头忽然有些发紧。
“有心?”秦邵谊冷冷一笑,“才见一次面就骗女人回家的,会是什么好东西?夜晨,你别拿我当傻子!”
从来没见过这样气势逼人的秦邵谊,夜晨节节溃败,假装的坚强寸寸瓦解。
秦邵谊却忽然下定决心,上前一把拉住夜晨,草草地给她穿上鞋,拉她下地,不由分说地往外走,“我不能让你在这里胡闹,跟我回去。”
“邵谊,你别这样。”夜晨手被握得发疼,苦苦挣扎着,虚弱的哀求,她从来都不知道邵谊的力气有这么大,紧紧钳制着她,她根本挣不开,跄踉着被他扯着。。
“秦大人,我想你应该尊重一下她的意思。”在一旁沉默看了半晌的叶云开终于淡淡出口,轻轻按住了秦邵谊的手。他的样子看似清淡,手下的力气却不容拒绝。
“滚开,我们之间的事轮不到你开口!”秦邵谊怒声道,用力挣开他的手。
“邵谊,你别这样,先放开我……”夜晨声音虚弱地掰着他的手,眼里慢慢蒙上雾气。
“亏景扬还让我一路护着你,你却在这里胡闹,你对得起他么?”邵谊气势汹汹地盯着她。
措手不及的名字让夜晨积聚的泪水彻底落了下来,声音哀伤,一边摇头一边哭道,“邵谊,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也不要告诉景扬……”
见她哭了,邵谊心里一乱,看了她半晌,这才硬梆梆地说,“那你跟我回去。”
“回去?”夜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哀哀看着他,“回去能做什么,继续看景扬难做么?继续看他跟文武大臣们对峙么?我怎样都无所谓……我只要他好好的……”
秦邵谊定定看着她,听着她的话,忽然心里一痛,手不觉放松,这才看清夜晨白皙的手上都是青紫的瘀痕。
“邵谊,”夜晨却反握住他的手,强撑着不让眼泪继续流下,被水浸湿的眼睛惨淡而又真挚地看着他,“姐从来都没有求过你,这一次,姐真的求你,让我留在这里,别把这些告诉景扬,就说我过得很好……你答应我……”
秦邵谊努力压制着心里的情绪,“那你……至少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我只想好好生下孩子,宫靖羽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会好好照顾我。”见邵谊镇静,夜晨的声音也稍稍平静下来。
她并不愿意信任依靠他,她的眼里只有景扬,这样的认知,让邵谊心里又痛又堵,僵着身子站了片刻,终于紧绷着脸转了身,声音发冷,“今天的事,我会当做什么也不知道,你自己珍重。”
夜晨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看他消失在夜色深处,看房门在风里轻轻摇晃着,半晌,上前,将门关上,默不作声的回身,拉叶云开坐下,一边簌簌掉着眼泪一边帮他处理着手上的伤。
叶云开默不作声地看着她的脸,半晌,见她哭泣有缓下来的迹象,便淡淡地问,“刚才如果不是秦大人来,你会继续玩下去么?”
夜晨抬起泪痕渐干的脸,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继续缠着绷带,淡淡问,“你希望我继续玩下去么?”
叶云开见她处理完毕了,收回手,不置可否地垂下眼,“你累了,该好好休息。”
夜晨于是迅速疲惫下去,坐在椅子上沉默。
最软弱的样子已经被他看到,夜晨再无伪装坚强的必要。
叶云开见她不动,站起,倾*子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好,淡淡地嘱咐,“不要拿自己的健康开玩笑。”
夜晨没有答话,躺下去,背过身,整个的陷在被子里。
叶云开于是打算转身,夜晨却忽然伸手一把拉住他,美丽的眼满怀期待又满是脆弱地看着他,“别走……至少,等我睡着了再走……我害怕。”
是了,她说过,她一闭眼就会看见默宏惨死的样子,根本就不敢睡觉。
叶云开又坐下来,默默地看着她。
夜晨一手握住他的手,一手枕着脖子,看着他,忽然说了一句,“其实你心思比宫靖羽的还深,跟你玩我只有输的份。”
叶云开清淡的唇角扯出一抹微弱的笑容,没有回答。
夜晨闭上了眼。
虽然叶云开偶尔也有失礼的时候,但毕竟不是宫靖羽那种人,夜晨睡的很安心。
似乎是真的睡着了。
“夜晨。”叶云开轻声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于是眼神慢慢深下去。
夜晨,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孩子气,又这么忧伤?能让你开心起来的只有景扬么?
冰凉的手指轻轻拂去她额前的碎发,又细细地描摹她绝俗的眉眼,鼻子,最后停在*的红唇上,他慢慢俯下脸,轻轻吻上,浅浅辗转。
半晌,怕惊醒了她,叶云开恋恋不舍地退开脸,深深地看着她。
是啊,他爱她。
沉默的他用三年多的时间,细致观察并悄悄爱上一个美丽忧伤的女子,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夜晨,你还没有开始玩便已经胜了。
只是,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
[50] 孩子,身份
夜晨在院子里晒着最后一季温暖的日光,宫靖羽缓缓而来,素白的衣,既飘逸出尘,又耀眼出众。
“再送我一只笛子好不好?”夜晨握着他的手,轻声问,猫咪一样柔软。
“原先送你的呢?”宫靖羽想了想,问。
“我不小心弄丢了。”夜晨看着他,有点撒娇的意味。
“早知道就不给你了。”宫靖羽蹙起了眉头。
毕竟是父亲送的,虽然不是无可替代,到底有点心疼。
“不要小气嘛,你们山庄不会一只笛子都丢不起的。”夜晨玩着他的手指。
这样的对话,活像一对恩爱夫妻。
“听说你这几晚都在等我?”宫靖羽任她耍着小调皮。
“对啊,可是你都没来。”夜晨云淡风轻地说,连头也没有抬,眼里却有隐忍的悲伤。
“还听说有人来接你离开?”宫靖羽继续问。
“你们都不会任我走,他又打不过叶云开,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你的手下。”夜晨低低说着,眼睛盯着地面,就像被抛弃却假装坚强的孩子,装作很冷静很轻松,心里却伤痛的要死。
“要笛子做什么?”宫靖羽避过她的表情,抱起她坐下。
“无聊的时候吹,有兴致的时候也吹。”夜晨认真的回答。
“你给我什么做回报?”宫靖羽抬起她的下巴,表情有点冷酷,他笑,“你知道,我们不会是以前那个样子了,不要装。”
“不会是么?”夜晨垂下眼睛,表情有点暗淡。
“你到底在想什么?”宫靖羽不满她的沉默,逼问。
“有点感伤罢了。”夜晨轻轻回答。
“感伤的话,要不要我做点什么让你高兴起来?”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随夜晨走,宫靖羽迅速调整了自己,邪魅的一笑,吻上她的侧颈。
“那你就送我笛子。”夜晨忽然又高兴起来,笑着看他。
“好。”宫靖羽笑,抱起她往屋里走,“先做点什么让你高兴起来好了。”
他将她放在床上,修长的手指游移着去解她的衣带。
察觉到他的恶意,夜晨惨淡地垂下眼,却没有反抗。
“看着我,”宫靖羽抬起她的下巴,冷笑着看她,“你还没被我侮辱够么?爱我?可笑,居然会想着爬上我的床?你以为我会稀罕一个人尽可夫、还跑到青楼去学如何伺候男人的放荡女人?”
夜晨咬紧了唇,倔强地看着他,眼里蒙上水雾,却没有反驳。
有些时候,眼泪比言辞更有杀伤力。
“听说你还有一个晚上跑去了叶云开那里?”宫靖羽继续轻蔑地笑着。
“你是这样看我的么?”眼里的泪慢慢顺着眼角流下,夜晨的表情却还是平静的,平静到微微的哀伤。
“不是么?”宫靖羽冷冷一笑,低头去吻她的耳垂,脖颈,手指慢慢拉下她的衣服,火热的唇舌极力挑拨着她。
夜晨握紧了手,却还是没有推开他。
“你看,你都不反抗,不是放荡是什么?”宫靖羽抬头残酷地笑。
“出去。”夜晨偏过脸,眼泪一滴滴地流在衾被上,声音里满是伤痛后的冷。
“这是我的地方,轮得到你号令么?”宫靖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我出去。”夜晨咬了咬下唇,伸手推开他,整理好衣服,默默地出了门。
“春英,我们走吧。”夜晨疲惫地找到春英。
“公主……”春英担忧却又无措地看着她。
夜晨默默地往门口走着,春英赶紧上来扶着她。
“公主……”手里夜晨的手臂在抖,春英忍不住担忧地问。
“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追。”夜晨咬紧了下唇强作坚强。
虽然她已经扰乱了他的心情,可也只成功了一半,这样,冒的险还是很大。
如果他不来追,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就这样白费了么,屈辱就这样白挨了么?
不不,冷静下来,夜晨,你应该还有一个指望的。
是了,叶云开,叶云开,你一定要来得及时啊。
“公主,一定要报仇么?”春英迟疑地问。
“眼下,除了报仇我还能做什呢?”夜晨的神情有些悲戚,“更何况,我不可能放过他。”
“那我们?”春英迟疑地问。
“继续走,不能回头。”夜晨握紧了手,“我们只能赌一赌了,赌叶云开马上就来。”
“叶大人?”春英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又说到这个人。
夜晨没有答话。
身后一阵马蹄声,春英迅速回头,虽不明白原委,但知道自己的主子赌赢了,便满脸惊喜,“公主,是叶大人!是叶大人!”
夜晨回头,默默地看着叶云开疾驰到自己眼前,下马。
“你要追杀这个孩子到天涯海角么?”夜晨哀哀地问。
“算是吧。”叶云开默默地看着她。
“你真是冷酷无情。”夜晨咬了咬下唇,低而冷的说。
叶云开没有答话。
夜晨默默地转身往前走,心里松了口气。这下,即便待会发生什么,也不用担心没人带她回去了。
叶云开沉默地跟在身后,春英莫名其妙却又不敢问。
突然夜晨压抑地唤了一声,“叶云开……”身子无法抑制地弯下去,似乎极为痛苦。
“你怎么了?”叶云开的语气有隐隐的惊慌。
夜晨握紧他的手腕,用力到骨节发白,缓缓抬眼,艰难地开口,“我……孩子……”
叶云开心里一惊,看向她的腹部,接着迅速抱起了她,转瞬便去的远了,只留下春英一个未完成的呼声,“公……”
这几乎是夜晨最惨淡痛苦的一天。
肚子里的生命蠕动着,一下一下撕扯着她的身子,痛得她满头大汗,却无法摆脱,只有狠狠咬着毛巾才能稍稍压抑痛苦的声音。
稳婆一声一声焦急地呼声,“夫人,坚持住,用力!”
似乎知道自己命途多舛,孩子并不愿意安心地来到这个世上,于是持续地抵抗着,折磨着自己可怜的母亲。
不断有人来往着,擦汗,端热水……
夜晨多想死过去,可是一阵阵清晰的疼提醒她还活着。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夜晨觉得身体一空,全身虚脱般地躺了下去,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
“呀,孩子怎么没哭?”有个尖细的女声惊慌地喊着。
夜晨心一凛,挣扎着想要动,却没任何力气。
稳婆立刻将孩子倒过来,用力地拍了初生婴儿粉嫩的*,孩子这才哇地一声哭出来。
“哭了哭了就好了。”稳婆松了一口气,轻轻擦拭婴孩的身体,再用布包起来。
夜晨重又虚弱地躺了下去。
朦胧中似乎是宫靖羽进来了,稳婆抱着孩子走上去,满脸笑容,“恭喜庄主,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男孩么?夜晨恍惚地想。
“庄主看这个孩子多可爱,这鼻子和嘴巴,长得多像你。”稳婆还在笑着贺喜,夜晨却心里一沉,连连挣起来,虚弱地说,“把孩子给我。”
宫靖羽看着孩子的脸,似乎有温情,又似乎没有,只是抬眼看夜晨的表情,却复杂得看不懂,他抱着孩子不紧不慢地走到夜晨身边,放下。
夜晨艰难地抬手,抚着孩子的脸,忽然眼里浮出雾气。
真的,是……宫靖羽的孩子,和他长得那么……像。
“真的是你的……”夜晨低低地虚弱出声,百感交集。
“就因为他和我像就是我的么?你怎么不说他是你那个景扬的?那段时间,景扬可是也在崎国。”宫靖羽讥诮地冷笑。
“不要侮辱景扬,他不像你那么无耻!”侮辱景扬的话让夜晨生气了,她虚弱却清晰地反驳着。
“我无耻?”宫靖羽阴冷地笑着,用力捏住她的下巴,生生作疼。
“放手!”夜晨用力去掰着,脑海却忽然从宫靖羽的话里发现了一处疑问。
就因为他和我像就是我的么?你怎么不说他是你那个景扬的?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孩子,和景扬……也像?
夜晨努力偏过脸细细地去看孩子,越看,心里越一阵阵地发凉。
那眉眼,来自于夜晨,美丽无匹,那鼻子和嘴唇,像极了宫靖羽,却也有几分像景扬。
她忽然使力,抓住了宫靖羽的手,直直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除了宫靖羽我还能是谁?”宫靖羽冷冷一笑。
看来问他是问不出来了,可是,夜晨基本可以断定,他跟景扬,一定有某种深刻的关系。
那他,有预谋地接近自己,多次侮辱自己,和默赫做交易,是不是,更多的,是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慢慢在夜晨脑海成形。
可是,也只是猜测而已。
夜晨,你要努力去找证据,绝不能让你关心的人,你深爱的人,受到伤害。
夜晨努力收拾自己的情绪,看向宫靖羽,“孩子是你的,我跟景扬很清白。”
宫靖羽嗤笑了一声,没有作答,转身离去了。
夜晨轻轻抱住孩子,眼里流露母亲的柔情,“明兮,夜明兮,别怕,别哭,娘亲会好好疼你。”
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笔直地站着,却没有进来。他的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叶云开。”夜晨轻唤。
叶云开这才慢慢走过来,在床边坐定,默默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刚才的难产,真是苦了她了。
“你看一下这个孩子。”夜晨轻轻推了推明兮。
叶云开静静地将孩子抱起,看着他,轻轻一笑,“很像你们,长大了一定很优秀。”
“不是默宏的孩子。”夜晨静静提醒他。
“那我也该离开了。”叶云开轻轻说出最冷静的话,轻轻放下孩子。
夜晨垂下眼,没答话,半晌低问,“你可以告诉我你知道的一些关于宫靖羽的事么?”
“抱歉,关于这些无可奉告。”叶云开淡淡道。
夜晨于是无语。
“我可以知道孩子的名字么?”叶云开却迟疑地开了口。
“他叫明兮,夜明兮。”夜晨轻柔地看着小明兮。
她的姓,景扬取的名字,你看,多好听。
“你好好休息,我,去和宫庄主告辞了。”叶云开轻声道,漆黑的眼眸愈加深邃起来,却被他小心地掩饰了。
“好。”夜晨淡淡一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掠过一丝犹疑,却又很快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