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12

清闲丫头:仵作娘子 63 - 73


    ☆、63 景翊种田记

    某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景府,后花园小树林,景翊在地上以大字型酣睡,衣衫不整】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王爷急召。
    景翊【打哈欠揉眼】:我卷宗都交齐了……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王爷有要事吩咐。
    景翊【默默从地上爬起来】:哦……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你怎么睡在这儿了?
    景翊【晃脑袋】:昨晚喝多了,不记得……
    吴江【严肃认真面瘫脸】:那这个没穿衣服的女人是谁?
    景翊【迷茫往身边看】:哪有……(⊙o⊙)!

    【安王府,十诫堂】
    王爷【漫不经心看】:这两天天气不错。
    景翊【人畜无害笑】:对对对!
    王爷【漫不经心看】:花都开了,叶都绿了。
    景翊【人畜无害笑】:是是是!
    王爷【漫不经心看】:晚上睡在花园树底下还是冷点儿吧?
    景翊【人畜无害笑】:不冷不……(⊙o⊙)!
    王爷【云淡风轻笑】:如此喜欢接地气,这次任务肯定干得好。
    景翊【心肝颤抖】:什么任务……
    王爷【云淡风轻笑】:王府京郊农场齐伯那里缺人手,正好你闲着。
    景翊【泪眼汪汪对手指】:王爷……
    王爷【一秒钟冰山脸】: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以为官?
    景翊【内心默默挠墙皮】:是……

    【安王府京郊农晨】
    景翊【深呼吸勉强笑】:齐伯,王爷让我给你帮忙来的。
    齐伯【笑逐颜开】:好好好……干过农活吧?
    景翊【咬牙厚脸皮笑】:干过……常干!【装模做样四处看】不愧是农活老手,马草都养得如此壮实!
    齐伯【无语凝咽】:景大人,麦子……
    景翊【(⊙o⊙)!】

    【一个时辰】
    景翊【抹汗】:齐伯,鸡都喂好了!
    齐伯【迷茫看鸡栏】:好……但里面那几道栅栏是咋回事儿啊?
    景翊【得意笑】:我数了,一只公鸡配仨母鸡正好,四只关到一块儿不乱跑,生出来孩子就能知道爹是谁!
    齐伯【-_-b】

    【一个半时辰】
    齐伯【迷茫看】:景大人,这是找啥呢?
    景翊【捂着脖子继续仰头看】:你不是让我收花生吗……
    齐伯【迷茫看】:是啊,那你这是干嘛呢?
    景翊【一脸无辜看】:这一片的树我都找遍了,没看见有花生啊……你记错地方了吧?
    齐伯【无语凝咽指脚下】:你脚底下踩的就是……
    景翊【(⊙o⊙)!】
    齐伯【小心翼翼】:景大人,你这回真都弄清楚了?
    景翊【拍胸脯】放心!大土豆放大筐,小土豆放小筐,这有何难~
    齐伯【放心离开】

    【两个时辰】
    齐伯【迷茫看着地上按大小个摆成一大长排的土豆】:景大人,你这又是在干啥啊?
    景翊【暴走抓狂】:你说!中间这些土豆,比前面的大比后面的小,它是算大土豆还是小土豆!
    齐伯【泪流满面】:景大人,你还是回家歇歇吧……
    景翊【握拳】:我不累!
    齐伯【泪流满面】:我累啊……
    景翊【=_=】

    【安王府,十诫堂】
    王爷【饶有兴致看】:成果如何?
    景翊【厚脸皮笑】:甚丰,甚丰……
    王爷【严肃认真问】:此番体验下来,你发现你对人和对作物牲口,哪个更有兴趣?
    景翊【不假思索】:人!
    王爷【若有所思点头】:好……那就别去农场了。
    景翊【热泪盈眶】:是,王爷!
    王爷【云淡风轻笑】:刑部停尸房明日开始清理无名尸体,你就去那帮忙吧。
    景翊【(⊙o⊙)!】


    ☆、64 萧玦的幸福

    景翊把萧玦从衙门送回去的时候,吴郡王府的院门已经装回去了,院墙上的青苔杂草被清得干干净净,院子也被收拾过了,整洁而错落有致,一下子从凄冷荒院成了宁静小居,把萧玦看得目瞪口呆,直到景翊把他抱到床上还没回过神来。
    “别这么看着我啊,”景翊给他盖上被子,眯起狐狸眼,“我可没闲工夫给你打扫房子。”
    “那是谁……”萧玦在视线最大范围内茫然地看着,“田管家呢?”
    “我还没来得及查他呢,他就跑了,你放心,早晚查清楚。”景翊展开一个内容饱满的笑,“田坤走了不要紧,皇上派了个更好的人来伺候你……我还有事儿,先走了,你好好歇着吧。”
    萧玦还没来得及出声,景翊已经从窗口跳出去了。
    皇上派来的?
    更好的人?
    萧玦怔怔地看着收拾一新的屋子,窗前桌边还摆着个花瓶,几支黄腊梅插在瓶子里,幽香隐隐。
    他最喜欢的花,摆到在床上躺着的时候最容易看到的位置。
    床头矮桌上摆着一盘下完的棋,萧玦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先前被楚楚掀了的那个残局的解,解得既巧妙又顺理成章。
    屋里四角摆着四个燃的正旺的炭盆,这间屋子里还从没这么暖过,从他受伤之后就特别怕冷,冬天过得极为辛苦,只是他没说过,或许说过,只是没人上过心。
    什么人能既熟悉自己的过去,又了解自己的现在?
    皇上派来的……
    早上就被景翊接去了衙门,一直耗到这会儿日落黄昏,萧玦疲惫已极,被满屋的温暖幽香包围着,还没来得及往远处想,就已经昏昏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很舒服,三年来还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直到昏昏沉沉里隐约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唤他。
    “萧玦……萧玦,醒醒……”
    这声音……那么真实,真实得好像就在身边,但怎么可能……
    他十三岁在宫里第一眼见到那个英姿飒飒的将门千金的时候,心思就全被她牵走了。他从没告诉过她,甚至没跟她说过几句话,他一直在等着一个时机,等凭自己的努力建成功业,就向这个当朝一品大将军的爱女,皇后宫中的侍卫长表明心迹。
    本来他已经准备好了,就在三年前的那个夏天,打完岭南的最后一场仗就回京向她表白,只要她不拒绝,他立马就像冷家提亲,都开始打算着送哪些彩礼了,可偏偏刚开春就出了那件事……如今这副样子……
    能在梦里听听她的声音实在很奢侈,他哪里舍得醒……
    “萧玦……萧玦,醒醒,该吃药了。”
    他何尝不想每日喂他吃药的是她,要是那样,再苦再难喝的药他也一定毫不犹豫地全部喝光……
    可是一个让男人都敬仰三分的女子,怎么会屈尊给自己这样的人喂药……
    一时间脏腑难受得拧成一团,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声音停了,一只手突然轻柔地抚上了他的额头,萧玦一惊睁了眼,模糊的视线里乍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轮廓,一时不敢相信,想眨眨眼看看是真是幻,又恐怕是幻觉,一眨眼眼前的人就要消失了,“嫣儿……”
    “哪儿不舒服吗 ?怎么把眉头皱成这样啊?”
    被萧玦见鬼一样地直直盯着看,冷嫣挑起眉梢,“怎么,不认识我了?”
    萧玦还是愣着,贪婪里看着眼前的人,比三年前更成熟了些,更妩媚了些,还是那么一副冷静沉稳的模样,让人看着既心动又心慌,在萧玦这儿,心脏差点儿就不跳了。
    “你怎么……怎么是你……你……你是真的……”
    听着萧玦语无伦次还舌头直打结,冷嫣抬手就在他脑门儿上敲了个结结实实的毛栗子,萧玦疼得叫出声来。
    冷嫣没好气儿地白他一眼,“出息……现在知道我是真是假了?”
    萧玦愣愣地点头,一直到冷嫣端着药碗一勺一勺仔细地喂他把整碗药喝完,萧玦才回过神来。
    是她,就是她。
    但是……
    “你,你怎么来了……”
    冷嫣搁下空碗,揉揉萧玦的头顶,“来找你算账。”
    “什么账……”
    冷嫣抚上萧玦瘦得不成样子的脸颊,微眯凤眼,低身凑得近近的,近到萧玦都能感觉到她头发上清爽的香味,紧张得不敢呼吸,就听冷嫣清清冷冷地道,“我听说有人对我动了歪心思,还动了好多年。”
    萧玦一怔,轻抿嘴唇,把脸别到了一边。
    她是皇上皇后身边的红人,而他一直是皇城探事司的重点监视对象,她要是知道他的想法,那也不足为怪,只是……在她眼中,那竟都只是些歪心思……
    萧玦轻轻咬牙,“没有……”
    “真没有?”
    “没有。”
    冷嫣轻轻叹气,动手把萧玦的脸别过来,“那就要委屈委屈你了……我一直对你有歪心思,等你那么多年都没个消息,都等成老姑娘了,这回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萧玦还没回过劲儿来,苍白的嘴唇就陷进一片温热柔润之中,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掀开来,全身衣服迅速被褪得干干净净,看着自己枯骨一样的躯体毫无遮拦地呈现在心上人面前,萧玦痛苦地把脸扭开,连他自己看着都觉得这副身体丑陋得不堪入目,何况是她……
    “别看……”
    “你喜欢我,我知道。”
    冷嫣毫不犹豫地褪去自己的衣衫,露出不知被京中多少公子哥垂涎的高挑挺拔凹凸有致的身子,拿起萧玦使不上什么力气的手贴在她心口上,“我喜欢你,你也得知道。”
    手紧贴在冷嫣柔软细腻的皮肤上,清楚地感觉到她快速而有力的心跳,萧玦反倒清醒冷静了,无力挣开她,就只静静定定地看着她,沉声道,“嫣儿……你别这样,我已经废了……别污了自己……”
    冷嫣跨上萧玦微微发抖的身子,“你废没废,自己说了不算……我试了才算。”
    “嫣儿……”
    冷嫣抱起萧玦虚软的腰,在他腰背上垫了三个靠垫,让他能清楚地看得到她所做的一切,之后伸手握住他最脆弱的部分,认真温柔地对待着,耐心地想要把这安静的小家伙唤醒。
    萧玦几近哀求地看着她,“嫣儿,别……没用了……”
    若非他的身子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他又怎么敢允许绣娘那样折腾……
    可他不想让她失望,不愿让她看到这样的自己……
    “要是有用,你娶我,怎么样?”
    “嫣儿……”
    “娶,还是不娶?”
    “嫣儿……”
    “那就是娶了。”
    冷嫣果断地用一个深长的吻堵住他所有的声音,丁香小舌探进他口中,勾勒着他带着药苦味的舌头,牙齿,手下耐心地侍弄着,渐渐感到沉睡的小家伙苏醒过来,抬头,挺立……
    冷嫣得意地笑看萧玦,“你会骗人,它可不会。”
    萧玦从来不知道,被心上人热烈地吻着,竟是这样一种死而无憾的愉悦,萧玦已然被她吻得意乱情迷,心急却无力地在冷嫣身上求索者,“嫣儿……”
    “还不承认喜欢我?”
    “我喜欢你……喜欢……”
    “娶不娶我?”
    “娶……”
    冷嫣这才重新吻上他,慢慢把他庞大起来的欲望送进自己的身体里,有节律地动着,让他在自己身体里释放。
    “萧玦……我第一眼看见就喜欢你,你怎么敢让我等这么久……”
    “对不起……”
    “你得弥补我。”
    “嫣儿……我不值了……”
    冷嫣叶眉一挑,“我看你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嫣儿……”
    冷嫣再次跨到萧玦身子上……
    一直到确定萧玦实在是一点儿力气都没了,冷嫣才饶过了他。
    “还敢胡说八道吗?”
    萧玦累得可怜兮兮的,只管一个劲儿摇头。
    冷嫣满意地在他汗淋淋的额头上打赏了一个吻,翻身下床,把他打横抱了起来,“我去洗个澡……顺便给你洗洗,省得再多烧一份水。”
    “……”
    ******
    冷嫣把他抱进浴室,在浴桶里添上刚才烧好的水,抱他坐进浴桶里,小心地揉过他每一寸瘦得皮包骨的身子。
    靠在思慕已久的心上人怀里,被这样温柔对待着,萧玦又开始怀疑这来得突然的幸福,“嫣儿……”
    冷嫣挑着眉梢看向怀里的人,“想说什么?”
    萧玦咽了咽口水,把原话也咽了回去,胡乱编了个无关紧要的,“饿了……”
    冷嫣勾起嘴角,在他耳后轻吻,“这样都没喂饱你,还说自己没用?”
    萧玦都快哭了,“嫣儿……”
    看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冷嫣总算是彻底消气了,“说吧,想吃什么?”
    萧玦抿抿嘴唇,“想吃什么都行?”
    “你把我都吃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吃的?”
    “嫣儿……”
    “说,吃什么?”
    “原来听京里人说……你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
    冷嫣若有所思地摸着萧玦挨在她怀里的身子,“是该补补了,瘦成这样,抱着都咯得慌。”
    “……”
    冷嫣帮他把身子清洗干净,给他仔细擦干,又拿出一团柔软洁净的雪白垫在他身下,帮他穿起衣服,把他抱回床上,一道道伺候得井井有条,娴熟得像是早已铭记于心了。
    “嫣儿……”
    “嗯?”
    “你以前……是不是……”
    冷嫣等了半天都没等见下文,“是什么?”
    萧玦脸色白得厉害,“是不是……这样伺候过别人……”
    冷嫣干脆地赏给他了一个结实的毛栗子,“瞎琢磨什么呢……还不都是为了你,特意跟宫里人学的。”
    “你要是伺候过……也没什么……”
    冷嫣伸手按在他小腹上,眯眼看着他,“你是不是还有力气没处使啊?”
    “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
    冷嫣把肉炖好回来的时候,萧玦已经累得睡着了,睡梦里闻见浓郁的肉香,迷迷糊糊就醒了。
    “好香……”
    “外面传的话都是瞎吹的,你可别期望太高,怨我骗你啊。”
    冷嫣端着一碗红烧肉坐到床边,夹起一块轻轻吹了两下,送到萧玦嘴边,萧玦整块咬了过去,嘴里塞得慢慢的,满足地大嚼着,“好吃……”
    看着萧玦吃得像个玩了一天回到家里饿坏了的孩子似的,冷嫣一阵心疼。
    以前这个人策马跨刀叱咤疆场的,连她征战大半辈子的爹都对这个出身尊贵还吃苦耐劳的后生赞不绝口,现在别说拿刀,他就连双筷子都握不牢……
    “慢点儿吃,都是你的。”
    冷嫣喂他吃了几块,就把碗搁到一边儿了,萧玦怨念地看着,“刚说了都是我的……”
    “胃不好还想贪吃……以后吃饭得少量多餐,剩下的待会儿再热给你吃,没人跟你抢。”
    “嫣儿……”
    “又想说什么胡话?”
    “没,没有……”
    “嗯?”
    萧玦抿抿嘴唇,临时抓词,“我离开这儿之前要跟七叔道个别,你……”
    “你不说我还忘了。”冷嫣笑着俯下身来,在萧玦雪白的颈上吮出一朵红。“我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了。”
    感觉着颈上的炙热,看着美得生动鲜活的冷嫣,萧玦神色又黯了下来,“肯定没人跟你抢……倒是肯定有人跟我抢……”
    “这点儿出息,你就不会抢回来啊?”
    “我还凭什么跟人抢……”
    “你说呢?”
    “嫣儿……”
    “你别忘了,我已经是你的了,全都是你的。”
    “我也是……”


    ☆、65 香烤全羊(一)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唐?王翰《凉州词》

    第二天两人先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楚楚赖在萧瑾瑜微凉的怀里,睡眼惺忪地搂紧萧瑾瑜的腰,蹭了几下,“王爷……疼……”
    萧瑾瑜朦胧的睡意一下子被她吓没了,是,他昨晚喝了不少酒,还服了凝神散,不然不可能大病未愈就精神奕奕地撑下那么折腾的一整天,还在晚上……他之前是没经验,但到底是个成年男人,该懂的都懂,他就算醉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也绝舍不得伤她,已经很小心了,怎么还是……
    萧瑾瑜刚紧张起来,就听到楚楚的下半句,“腰疼……”
    “……”
    萧瑾瑜哭笑不得地抬起手来,轻轻地打着圈儿揉在她腰背上,楚楚被他揉得舒服了,像猫儿撒娇一样在他怀里蹭蹭,半睡半醒地发出浅浅的哼声,喃喃地道,“王爷……”
    “嗯?”
    “我是你的娘子了吗?”
    “是了。”
    “一辈子都是?”
    “嗯……”
    “那下辈子呢?”
    “也是。”
    “那下下辈子呢?”
    “你想多久就多久。”
    “我想永远都是……”
    “好……”
    “王爷,你真好……”
    听到这个“好”字,萧瑾瑜突然想起昨晚被他忘干净的一件事。
    萧瑾瑜从枕下摸出一个小物件,放到楚楚手里。楚楚一下子没了睡意,赶紧拿到眼前细看,才发现是个红色缎面小包,那模样楚楚很熟悉,就是离她家最近的观音庙里的护身符。
    “王爷……这是你求的?”
    萧瑾瑜认真地点头,“都是照你先前说的……在生辰当日找离得最近的观音庙,念一个时辰平安经……”
    看着楚楚满脸错愕,萧瑾瑜一怔,“我记得不对?”
    对,很对,但是……“王爷,你跪了一个时辰?”
    “嗯……放心,跪满时辰了……”
    京里人要是知道素来不信鬼神的安王爷在观音庙里一连跪了一个时辰,念了一个时辰的平安经,就为了求一个符,估计整个三法司都要炸锅了。
    萧瑾瑜去求符倒不是开始相信神佛菩萨了,只是他记得这事儿对她很重要,既然仍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他就一定要满足她。
    楚楚急忙掀开被子,这才发现萧瑾瑜膝盖红肿着,小腿前侧一片淤红。
    昨晚竟然一点儿都没留意到。
    楚楚心疼地轻抚那片扎眼的淤红,“疼吗?”
    萧瑾瑜轻轻摇头,任她轻抚。
    “王爷,我一定会对你更好。”
    萧瑾瑜浅浅苦笑,“我没那么好……有件事答应你的事做不到了。”
    楚楚一愣,抬起头来,“哪一件啊?”
    他答应的每一件事楚楚都记得,因为每一件对她都很重要。
    萧瑾瑜迟疑了一下,才道,“我不能把董先生找回来了……他死了。”
    楚楚的手僵在萧瑾瑜没有知觉的腿上,萧瑾瑜却好像能感觉到从腿上传来的微颤,不禁把她搂进怀里,“对不起,我去迟了……”
    那个温软的身子在他怀里僵了好一阵子,才听到一个带着浅浅哭腔的声音从他怀里传来,“那……他是怎么死的啊?”
    “被秦郎中折磨死的……我在地窖里看见了他的尸体,已经被分尸了……”
    “董先生是好人……”
    “嗯,我知道……他想揭发秦郎中的罪行,才被秦郎中害的。”
    “他真厉害……跟神捕一样厉害!”
    萧瑾瑜轻轻蹙眉,抚着楚楚的头发,“楚楚,我得告诉你……这世上没有六扇门,也没有九大神捕……”感觉到怀里的人又僵了一下,萧瑾瑜忙道,“不过,董先生说的那些故事都是真的……”
    楚楚迷茫地抬起头来,隔着一层薄薄的眼泪看向萧瑾瑜。
    “……只是,那些故事讲的都是安王府门下几个官员经办的案子……还有我办的案子。”
    楚楚呆呆地看了萧瑾瑜好一阵子,最后两手捧住了萧瑾瑜的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真是六扇门的老大,玉面判官!我找着了……我找着六扇门啦!”
    萧瑾瑜默默叹气,搂紧这个突然破涕为笑手舞足蹈的丫头,他刚才说的,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你这样说……也对。”
    楚楚高兴得都要哭了,对着萧瑾瑜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好像萧瑾瑜是件被她垂涎已久终于到手的宝物一样。
    “王爷,你真好……真好!”楚楚紧紧抱着萧瑾瑜,好像生怕有人把他抢走了,“我一定年年都给董先生烧香,好好谢谢他!要不是他,我根本找不着你……”
    “嗯……算上我的那份。”
    “好!”
    楚楚真想一直就这么在萧瑾瑜怀里赖下去,可到底还是隔不住肚子饿,她可是从昨天中午就什么都没吃过了,萧瑾瑜酒喝多了胃难受得很,又因为前夜服了凝神散而格外困倦,准备再睡一阵,还没重新合上眼就看到楚楚在妆镜前随手绾着头发,萧瑾瑜把楚楚叫到床边。
    “怎么啦?”
    萧瑾瑜从床上坐起来,让楚楚背对着他坐到他身边,抬手散下楚楚的头发,用手拢着重新给她绾了另一个更精巧的式样,这小丫头一下子就有了些少妇的韵味。
    “王爷,你还会梳女人的头发呀?”
    “偷学的……”萧瑾瑜浅笑看着,“总想给你梳梳看,今天总算看见是什么样子了……真好看。”
    “那我以后都这样梳!”
    “好……”
    楚楚刚出去,萧瑾瑜还没来得及躺下来,窗户一开,景翊稳稳地落了进来,勾着嘴角笑得内容丰富。
    萧瑾瑜瞪都懒得瞪他了。
    景翊不打自招,“我没上房梁啊,都是在窗户外面听的。”
    昨晚……
    景翊准准地接到萧瑾瑜递上的白眼,立即换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不是我想听啊,安王府的人都要第一手消息,还得详尽真实有效,我要不认真点儿,就甭想回京城了!”
    整个安王府的人……
    萧瑾瑜一张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青黑。
    他建什么不好,偏偏给这群兔崽子建起那么强大迅速的消息传递网……
    赶在萧瑾瑜开口之前,景翊赶紧自救,“萧玦想见你一面。”
    萧瑾瑜果然微微怔了一下,转而静定如常,“有事?”
    “他有事儿也不跟我说啊……”
    “在哪儿?”
    “离他家最近的埠头。”
    “好。”
    萧瑾瑜到那个埠头的时候,一条船靠在埠头上,萧玦就在埠头上等着,松垮垮地靠坐在一张轮椅里,旁边站着一个英姿飒飒的高挑女子。
    女子就站在风吹来的方向,刚好为萧玦挡开大部分冷风。
    那身形他还记得,京中这样英姿飒飒的女子不多,大多姓冷。
    萧瑾瑜惊了一下,心里一暖。
    当年萧玦对这女子的心思他还是知道一二的,若不是三年前……如今看到这幕,萧瑾瑜有种压在心里的大石突然被化为灰烟闪瞬消散的轻松。
    越离近了,越觉得比起上次见面,如今的萧玦像是找到了魂儿,虽然还是那副苍白消瘦的模样,但眼睛里明显已有了神采。
    “七叔……”
    “卑职冷嫣拜见安王爷。”
    萧瑾瑜轻轻点头,女子很知趣地退到十步开外,走前迅速地帮萧玦理了理从腰间滑下的毯子。
    萧瑾瑜看出来,萧玦腰间缠着一根柔韧的带子,将他瘫软无力的身子固定在轮椅中,那张围在他腰间的毯子既为他挡风保暖,也遮着那根带子,最大限度地保护着他的一点儿骄傲。
    萧玦带着几分歉意微微颔首,“之前事态不明,言语冒犯七叔,七叔莫怪。”
    “无妨……准备去哪儿?”
    萧玦浅浅苦笑,“去办个皇上的差事……不知怎么会落到我身上,只能尽力而为。”
    “尽力就好。”
    萧玦在身上摸出个信封,手微抖着递给萧瑾瑜,轻笑,“七叔成婚,这个就当是我送的贺礼吧……但愿七叔不嫌弃。”
    萧瑾瑜打开信封往里看了一眼,一怔。
    看得出来,那是份房契。
    萧玦补道,“惹出这么些是非,我应该是不会再回紫竹县了,那房子嫣儿已经收拾好了,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给你,偶尔来岳父家看看,还有个自己落脚的地方。”
    “好……我就收着了。”
    “还要多谢七叔,把传说中的医仙顾先生请来为我治病……”
    “举手之劳,你听顾先生的话,好好养病。”
    “那……七叔保重。”
    “嗯。”
    女子走过来把萧玦和轮椅一并抬上了船,直到船划远,景翊才从树上轻轻落下来,抱手看着一脸风平浪静的萧瑾瑜,“你这么不冷不热的,是这辈子都不准备再见他了?”
    萧瑾瑜微蹙眉心,轻抿嘴唇,“还是不见的好。”
    “你就不纳闷皇上给了他个什么差事?”
    萧瑾瑜转头静静瞥了他一眼,“你给他求来的差事,能有什么正经事?”
    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不是他不关心,而是都猜得到。
    景翊差点儿没被他吓到河里去,“你怎么知道?!”
    萧瑾瑜没答,直接把话岔了出去,“出门前刚收到京里一封密函,北疆有些麻烦,我需要去一趟……你随我去。”
    景翊跟火烧屁股似的“噌”地往后一跳,“不去!这……这北疆都是带兵打仗的事儿,我一窍不通,你让我去干嘛啊!找吴江……让吴江去!”
    萧瑾瑜眉梢微扬,“你是怕见打仗,还是怕见岳父?”
    景翊退后三步,“还说我,你也没比我好哪儿去啊,楚家爷爷一说话你不也连大气都不敢出嘛!”
    萧瑾瑜脸色一黑,这人到底悄默声地偷听了多少东西……
    “你跟我去北疆……或者我给你爹去封信,跟他说说清楚……”
    萧瑾瑜话音没落,景翊忙道,“别别别……我跟你去,跟你去!”
    “你要真不愿意去……”
    景翊硬挤出一脸卖乖的笑,“愿意愿意,求之不得……漠北嘛,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呢,听说这时节那边很……很……很凉快嘛!”
    “那就好……收拾收拾,入夜启程。”
    “行行行……”
    ******
    萧瑾瑜回到楚家就吩咐侍卫收拾东西,楚楚茫然地看着萧瑾瑜把他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收起来,“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楚楚,我要去办点公事……”萧瑾瑜收好衣服,拉着楚楚的手,“你再在家里住一阵子,陪陪爷爷奶奶……我办完就会来接你回京。”
    楚楚一听就急了,慌地按住萧瑾瑜装衣服的箱子,“不行!我得跟你一块儿去!”
    萧瑾瑜轻抚着她的头顶,“听话……我要去漠北军营,那边在打仗,很危险,女人不能进。”
    一想到刚刚才和他在一起就要分开,楚楚就已经百爪挠心了,这一急脑子里就闪出个念头,“那我就扮男人!”
    萧瑾瑜哭笑不得,“不许胡闹……”
    亏她想得出来……
    “反正我就得跟你在一块儿!”
    “我很快就回来了……”
    “那也不行!”楚楚紧搂住萧瑾瑜的脖子,“一天也不行!”
    一想起之前一天一夜不见他的日子,楚楚再也不想重新感受一回了。
    “王爷,我听你的话,全听你的,保证不给你惹祸,不给你丢人!你别把我扔下……”
    萧瑾瑜默默叹气,他说一不二的本事在她这里从来都是没用的,“好,带你一起去……不过一切千万都要听话。”
    “我一定听话!”
    “还要记得,一旦到了漠北军营,除了我与景翊,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楚楚立时瞪大了眼睛,“为什么呀?”
    “这个回头再说……先收拾东西吧,天一黑就启程。”
    “为啥天黑走啊?”
    “要保密,迅速赶路,到漠北军营之前不能让人知道。”
    “王爷,这……这到底是去干啥啊?”
    “抓鬼。”


    ☆、66 香烤全羊(二)

    楚楚一下子把眼睛睁得圆溜溜的,“抓鬼?”
    萧瑾瑜努力地想在这双眼睛里找到点儿恐惧的意思,但凡被他找到一点儿,他也有法子让她乖乖留在楚水镇,可惜找到的就只有兴奋和好奇。
    “我还没见过活的鬼呢!”
    “……”
    “不对不对……鬼本来就是死的。”
    “……”
    “也不对啊,鬼怎么会死嘛!”
    “……”
    “我都搅合迷糊了!王爷,你要抓的那个鬼,到底是死的还是活的啊?”
    “我知道的也不多……到了漠北就知道了。”
    楚楚转身就要出门,“我得跟奶奶说一声去,她还准备今天晚上给你炖鱼汤呢。”
    “我去说吧……你不会撒谎。”
    “跟奶奶也得撒谎?”
    “事关重大,必须如此……日后我再向奶奶赔罪吧。”
    “好,奶奶肯定不怪你。”
    “嗯……”
    ******
    楚奶奶惊讶地看着萧瑾瑜,“昨儿才成的亲,咋这就要走啊?”
    萧瑾瑜嘴上说是要撒谎,事实上说出来的全都是实话,只是说一半留一半罢了。
    “京里急召我去处理点公务,有些棘手,不得不马上动身……有违礼数之处,还望奶奶原谅。”
    跟楚奶奶全面扯谎,他自己都觉得于心不安。
    “倒不是啥礼数不礼数的事儿……”楚奶奶担心地看着萧瑾瑜仍然白惨惨的脸色,“你这身子还没好利索呢,这就坐车……是坐车回京城?”
    “要远一些……”
    “比京城还远?”
    “凉州。”
    看着楚奶奶吓了一跳的模样,萧瑾瑜忙道,“您若是担心楚楚,可以让她留在家里……我办完事就立即来接她。”
    楚奶奶微微一怔,笑着摆摆手,“你这傻孩子,哪有相公跟娘子分开过日子的啊……凉州那地方又荒又冷,楚丫头跟着你帮不了啥大忙,可你好歹每顿都能有口热乎饭吃……”楚奶奶伸手轻轻拍了拍萧瑾瑜的后脑勺,“你得疼惜自个儿的身子,身子垮了,那就啥都没用了。”
    萧瑾瑜微颔首,“晚辈记住了。”
    楚奶奶轻轻叹气,点点头,“那成……我跟楚丫头交代交代,让她多上点儿心。”
    “奶奶,”看着楚奶奶转身就要出厨房,萧瑾瑜沉声唤住她,“有件事想向您请教……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您原谅。”
    “你这孩子,亲都成了,咋还这么客气……你说吧,想知道啥事儿呀?”
    “请问奶奶,当年京中审您娘家案子的是什么人 ?”
    楚奶奶笑容一僵,“你……你问这干啥呀?”
    “只要卷宗还在,查办那些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就不难。”
    楚奶奶愣了一阵,长长叹了口气,摆摆手,“罢啦,都好几十年了……奶奶心领啦。”
    “敢问奶奶娘家姓氏?”
    “姓何,一人一可的何。”
    “多谢奶奶。”
    ******
    萧瑾瑜一说是因为公事要走,楚家的仨男人就全都爽快点头了,入夜启程之前,楚爷爷给萧瑾瑜搬了好几坛子泡好的药酒,楚奶奶给他们塞了好些自家腌晒的肉干鱼干。
    真走起来,楚楚才知道什么叫赶路。
    一连四天,只有吃饭的时候马车才会暂时停下来,其他时间都在飞速地跑着。
    第五天到了一片荒郊野外的时候,两个侍卫被换成了八个侍卫,两匹几乎累断气的马也被换了下来。
    除了紫竹县,楚楚就只去过京城,漠北这种地方她以前就只听说过几次,还都是镇上的叔伯大爷念叨打仗的事儿的时候顺口提起来的,她就只记得那是个冷得要命的地方。
    楚楚很想问问萧瑾瑜,可萧瑾瑜早就受不住这样的车马颠簸,从第二天起就只能躺在床上苦忍着,吃点儿东西就会吐得厉害,但又不得不吃,于是连吃饭都成了一种折磨。
    快到凉州地界的时候,晚上楚楚喂他吃药,萧瑾瑜很困难却也很努力地往下咽着,一碗药还没喝完,前面喝下去的就全吐了出来,胃抽痛的厉害,一时间汗如雨下。
    楚楚心疼坏了,扶着他把手放在他胃上,小心地给他揉着暖着,“王爷,让马车停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萧瑾瑜微微摇头,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不要紧……是我喝得急了……”
    楚楚眨眨眼睛,摆出一脸委屈,“王爷,我都坐得难受了,再不停一会儿,我也吃不下饭了。”
    萧瑾瑜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丫头打的什么心思,可还是忍不住担心,轻轻皱起眉来,“要是不想坐车了,明天就让景翊带你骑马吧……”
    楚楚扑到他怀里,像只刚抓到猎物的螃蟹似的,霸道地紧抱着他吐得发软的身子,“我不!我就跟你在一块儿!”
    萧瑾瑜抬头轻轻拢她的头发,先前不想让她跟来,也是知道自己肯定受不了这样的颠簸,不管怎么小心也一定会病得一塌糊涂,萧瑾瑜不怕生病,却怕见到她这样担心害怕小心翼翼的模样,每次见她这样,他都恨不得一口气把世上所有的药都吃进去,立马好起来。
    楚楚被他抚得舒服了,像猫儿一样在他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累了就睡吧……”萧瑾瑜抚上她的脸,“再有一两天就到了……”
    “我不困,我再给你煎碗药去。”
    萧瑾瑜搂住她,“明天吧……我困了……”
    “好。”
    “陪我睡……”
    “好。”
    楚楚想从他怀里爬起来换衣服,萧瑾瑜却没松手,一手搂在她腰上,一手摸上她的衣带,“我来……”
    萧瑾瑜胃还疼着,手有点抖,解衣带解得很慢,楚楚也不着急,就沿着他的锁骨深深浅浅地亲着,亲到一半就被中衣的衣襟挡住了,楚楚顺理成章地扒开了他的衣襟,从锁骨一直亲到肩头,又辗转向下,探出小舌尖,饶有兴致地逗弄起萧瑾瑜左胸的一点嫩红。
    “楚楚……”
    楚楚抬起头来,眨着水灵灵的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看着萧瑾瑜脸上微微泛红,嘴唇微启着,诱人得很,忍不住吻了上去,探着小舌尖不安分地勾描着他微凉的嘴唇,把他嘴唇吻得发热了,手就不由自主地滑到他腰上,熟门熟路地扒开他的中衣,解开他脐下的那个小结,干脆利索地把他脱了个干净,舔舔嘴唇,贪婪地在他光洁的身子上摸索着,像是在认真考虑从哪儿下嘴似的。
    萧瑾瑜原本是因为被她照顾了一整天,心疼她累了,只是单纯地想照顾她一下,可被她这样一弄……
    萧瑾瑜喘息微乱,原本有点儿发冷的身子热得发烫了,清楚地感觉到下面一处热得尤其厉害……萧瑾瑜一向很能克制自己,可就在这一个人,这一件事上,好像定力两个字他根本就不认识似的。
    胃上的疼痛被炙热烫的模糊了,萧瑾瑜很快成功地解开楚楚身上所有衣带,品赏珍宝一样地抚过她骨肉匀称的身体。
    每次这样细致地看她,总能发现些新的惊喜,她的身子就像她的人一样,总是那么活色生香,永远没有枯燥乏味的时候……这副身子美好得让他心疼,心疼这样美好的身子竟然要被他拖累一生了……
    萧瑾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过没有她的日子了,所以哪怕明知会委屈了她,还是自私地娶了她,要了她,把她据为己有,用仅有的力量保护她……她想要的一切,他无论如何都会满足她,她只要开心地对他一笑,他就满足了。
    萧瑾瑜珍惜地吻着她,热烈而温柔。
    “王爷……王爷……”
    得到萧瑾瑜的回应,楚楚愈发放肆地在他身上求索,让他充满自己的身子,在自己的身子上任意索取。
    她是他的,只是他的,只给他一个人,全给他一个人……
    两人都不知道马车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只知道等他们各自平静下来,外面也悄然无声了。
    没有马蹄声,车辙声,甚至没有人声。
    已经深夜了。
    他没说过今晚可以停下。
    萧瑾瑜下意识地把刚刚放开的楚楚重新搂回怀里。
    “王爷……”
    楚楚在他微红的胸膛上轻轻啄了一下。
    萧瑾瑜微皱眉头,在她耳畔轻道,“别出声……”
    “唔?”
    萧瑾瑜又静静听了一阵,最后脸色微沉,“景翊。”
    没人应。
    萧瑾瑜眉头微紧,“小月。”
    也没人应。
    终于有个声音忍不住了。
    “王爷……刚才景大人一见冷捕头的马过来,掉头就跑了,冷捕头也追过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您先忙,先忙着吧……”
    萧瑾瑜黑着脸默默叹了口气。
    “王爷,”楚楚抬头看着他像是松了口气却又像是憋了口气的样子,“小月是谁呀?”
    “冷月,冷大将军的小女儿,安王府门下的女捕头,你景大哥的夫人……”萧瑾瑜拍了拍她的脑袋,微微苦笑,“就是你说的那个“小辣椒”。”


    ☆、67 香烤全羊(三)

    “小辣椒?!”
    楚楚一下子来了精神,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九大神捕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她啦!”
    萧瑾瑜使尽了全身力气才把楚楚搂了回来,扯好被子把她还光溜溜的身子裹好,哭笑不得地在她圆润的屁股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再怎么喜欢,也不用急着去跟人家这样坦诚以对吧……
    被打了屁股,楚楚吐吐舌头,一头钻进萧瑾瑜的怀里,“我说错啦,我最喜欢的是你!”
    萧瑾瑜彻底没脾气了,“我知道……”
    萧瑾瑜抬手轻扣了几下车厢壁,扬声对外面道,“他们一时回不来……今晚先停下歇息吧。”
    “是,王爷。”
    楚楚趴在萧瑾瑜怀里道,“王爷,我去给你做点儿吃的吧,要不马车一跑你又什么都吃不下了。”
    “我不饿……”萧瑾瑜轻轻拍抚着她的腰背,试图哄她入睡,“太晚了,快睡吧……”
    楚楚在他一侧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从他怀里挣开,抓起衣服眨眼工夫就一件件穿好了,“不饿也得吃,我是你的娘子,吃饭穿衣的事儿我说了算!”楚楚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又仔细塞了塞被角,“你先睡一觉,等饭做好了我叫你,吃完饭就吃药,吃了药咱俩再一块儿睡。”
    “好,听你的……”
    ******
    因为一直惦记着见见那个让她崇拜已久的“小辣椒”长的是个什么模样,楚楚这一晚上睡得并不沉,第二天清早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下子就睁了眼。
    萧瑾瑜因为几日来难得一夜安眠,睡得又香又沉,楚楚怕扰了他,不敢乱动,只得竖起耳朵听,还没听见说话声,就又听见另外一阵马蹄声,想是骑马的人勒缰绳勒得急了,马蹄声刚停就接上一阵响亮的嘶鸣,萧瑾瑜一下子就被惊醒了。
    “王爷,是不是小辣椒回来了呀?”
    能让景翊慌神慌到连马都勒不稳当了,除了冷月还能是谁,“应该是……”
    “那我啥时候能看看她啊?”
    “我们起床……我叫她进来。”
    “好!”
    楚楚迅速梳洗好,还帮着萧瑾瑜拾掇好,搀他坐到轮椅里,还很快地把马车里收拾了一下,既紧张又兴奋,俨然一副准备招待贵客的模样。
    萧瑾瑜扬声换冷月进来,外面有个清朗的声音干脆地应了一声,楚楚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儿了。
    车门一开,一团红影闪了进来,迅速关上车门,向萧瑾瑜屈膝一跪,“卑职冷月拜见王爷。”
    萧瑾瑜看着跪得很像那么回事儿的冷月,清浅苦笑,“拜我也没用,你俩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可管不了……你留他一条活命就好。”
    萧瑾瑜明明相当于什么话都没说,可冷月答得干脆果断,“冷月明白。”
    “起来说话吧。”
    “谢王爷。”
    冷月一站起来,楚楚才看清她的模样,下巴微尖,叶眉凤眼,英气里混着几分妩媚,高挑饱满的身子裹在一身红衣劲装里,手里抓着一把剑,整个人美得热烈如火,正跟楚楚想象里的小辣椒的模样差不离,看得楚楚激动不已,“你……你就是小辣椒吧!”
    冷月一愣,“我是什么?”
    楚楚笑得甜甜的,“你是小辣椒,六扇门九大神捕里唯一一个女神捕!”
    冷月一双精致的凤眼睁得溜圆,撞鬼似地看向萧瑾瑜。
    她近来一直是一个案子接一个案子地跑,跑的还都是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她就只知道萧瑾瑜成亲了,还是娶了个与众不同的仵作姑娘……至于怎么个不同法,冷月现在算是明白了。
    萧瑾瑜浅笑,“她刚才还在说喜欢你。”
    楚楚赶忙点头。
    看着冷月一时半会是琢磨不明白了,萧瑾瑜沉声道,“这个你回头问景翊……现在我得问你,凉州如今情况如何?”
    冷月立时身姿挺拔地站好,微微颔首,“回王爷,我也是刚办完马帮的案子,想顺道看看我爹再回京,结果就遇上他营里这事儿了……这两天军心不稳,前线有点儿吃紧,我才出来迎迎王爷,确保安全。”
    萧瑾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微蹙起眉头,“折子上说,是突厥军队请了苗疆巫师对我军下了蛊。”
    “谁添了这么一句废话啊!”冷月骂完便道,“不过……近段日子军营里确实平白出了好些邪乎事儿,有将士是把自己勒死的,有的是闷在澡盆里淹死的,还有一个是自己奔进篝火里烧死的,拦都拦不住……反正都是跟中邪了似的。开始我也觉得下蛊之说忒胡扯,但我有一回还真在阵前看见了那个苗人。”
    萧瑾瑜微愕,“阵前?”
    “是,那个人骑了一匹白马,穿得乱七八糟的,搁老远一打眼儿就能认出来,那小子还一脸的无辜,我还从没见过哪个男人能把眼睛眨得跟景翊似的……”
    萧瑾瑜声音微沉,“你上阵了?”
    冷月吐了下舌头,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好久没正儿八经打过仗了嘛,看见了就没忍住……”
    “下不为例。”
    “是!”
    “你先回营,万勿声张,静观其变……务必保护好那些尸体,我晚些时候传书给你。”
    “是……”冷月突然想起件事,向萧瑾瑜一拜,“冷月谢王爷成全我二姐与吴郡王。”
    萧瑾瑜轻笑,“谢不着我……是景翊做的。”
    冷月撇了下嘴,“那也是你让他做的。”
    “这次还真是他自己的主意。”
    “那也是王爷管教得好!”
    “是你管教得好……”
    冷月一拜而退,楚楚意犹未尽地扒着窗缝往外看,看着冷月利落地翻身跨上一匹健硕的枣红马,鞭子一扬,眨眼工夫就跑没影了。
    “王爷,她会破案,还会打仗,真厉害!”
    萧瑾瑜还没出声,就听马车外面传来一个幽怨的声音,“她厉害的地方还多着呢……”
    “景翊,你进来。”
    楚楚赶紧把窗口让出来,可景翊这回居然是规规矩矩地走了门,不但走门,还走得一瘸一拐的。
    萧瑾瑜上下打量着他,景翊头发有点乱,但衣服还算整洁,一点儿都不像跟人交过手的,只是看起来累得惨兮兮的,“腿怎么了?”
    景翊一屁股在桌边凳子上坐下,满脸怨念地揉着膝盖,“跪的。”
    萧瑾瑜眉梢微扬,“你俩是去拜菩萨了?”
    “不是……被冷月罚的。”
    萧瑾瑜轻勾嘴角,“你让皇上皇后准冷嫣出宫,促成萧玦与冷嫣,不就是为了在冷月面前讨个好吗……怎么,没用?”
    景翊哭丧着脸,“我哪儿知道她怎么那么大的火气……”
    萧瑾瑜看着景翊侧颈上的两朵红,现在他可是比谁都清楚这红印子是怎么来的了,“老法子也没用了?”
    “大冷天在荒天野地里折腾了一晚上都不带消火的……刚折腾完她就挖了一把蚯蚓让我跪,不能把蚯蚓压扁,也不能让蚯蚓跑出去,否则就把我的衣服一把火点了……”
    楚楚听得聚精会神,忍不住追问,“那后来呢?那些蚯蚓怎么啦?”
    “蚯蚓好得很……我认错了。”
    “她原谅你啦?”
    “原谅了一部分吧……”
    “啥叫原谅一部分呀?”
    “她把外衣还给我了,把里面的衣服烧了……”
    萧瑾瑜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就穿着一件外衣,难怪骑马都骑不利索了。
    楚楚一本正经地道,“那肯定是你认错认得不诚心,小辣椒可不是小心眼儿的人!”
    “她心眼儿是不小,多得很呢……”景翊说着一脸怨念地看向萧瑾瑜,“你知道她在这儿,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
    “我要是早说了,你不就早跑了……”萧瑾瑜上下打量着景翊,“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还有力气办吗?”
    “什么事儿?”
    “你乔装一下,混到军营里去。”
    要不是膝盖疼得不愿动,景翊一准儿跳起来,眼睛瞪圆了盯着萧瑾瑜,“混进去?!”
    “不明白?就是装成普通军士,跟他们混到一块,别让人发现。”
    景翊声音都发飘了,“王爷,你知道那是冷大将军的军营吧……”
    一想起自己那个年逾花甲还把一柄长刀舞得虎虎生风的岳父老泰山,景翊腿脚都发软,还让他混到这个以军纪严明名扬四海的人的军营里,这要被他发现……
    “冷将军就见你不足三面,加在一块儿都不到半个时辰,只要你小心些,他认不出来。”
    “不行不行……”景翊一个劲儿摆手,“他不认识,冷月还认识呢!”
    “躲好就行了。”
    “我不会打仗,腿还疼着呢,怎么装啊……”
    “装个伤兵正好。”
    景翊都快哭了,“想知道什么事让冷月传消息不就行了,还让我混进去干嘛啊?”
    “冷月太招眼,只能明察,鬼在暗处,还需暗访。”
    景翊深呼吸,再深呼吸,最后可怜兮兮地看向萧瑾瑜,“王爷……我要是被冷将军抓了,你会救我吧?”
    “嗯……”
    景翊追问,“嗯是什么意思啊?”
    萧瑾瑜眉头轻展,“看情况吧。”
    “……”


    ☆、68 香烤全羊(四)

    景翊刚哭丧着脸一瘸一拐地走出去,楚楚就凑到萧瑾瑜边上,扯着他的胳膊,“王爷,咱们什么时候能到军营呀?”
    “不远了,”萧瑾瑜浅浅笑着,伸手轻抚她的脸,“坐马车坐得累了?”
    楚楚赶紧摇头,“不累。”
    萧瑾瑜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苦笑,“我有点儿累了……凉州馆驿就在前面,在那里歇两天再去军营,好不好?”
    楚楚欲言又止,抿抿嘴唇,看着萧瑾瑜脸上藏都藏不住的疲惫,使劲儿点了点头,“好。”
    ******
    楚楚在去京城的路上见过好几处馆驿,都是高墙大院,守卫森严,楚楚以为凉州馆驿也是这么个气派模样,可下了马车才发现,凉州馆驿就是个建在荒天野地里的大破院子,土砌的院墙圈着几间年久失修的矮屋,只有门梁上挂着的那个写了“凉州驿”仨字的木牌子能证明这就是如假包换的凉州馆驿。
    到馆驿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风沙很大,一众马蹄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还是清晰可闻。马蹄声还没落下的时候,一把胡子的老驿丞就已经迎出门来了,看见八个侍卫是清一色的御林军打扮,愣了一下,又见从马车里下来一个小娘子,接着俩侍卫又抬出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公子,驿丞就更迷糊了,可看着那白衣公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一下马车就被风沙呛得直咳嗽,赶紧先把他们迎进那间勉强算作前堂大厅的屋子里了。
    驿丞给萧瑾瑜和楚楚端了热茶来,等萧瑾瑜止住咳嗽,把气喘匀了,才看着萧瑾瑜道,“这位大人……是京城里来的 ?”
    萧瑾瑜轻轻点头。
    驿丞皱起眉头,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萧瑾瑜,“下官这几天没接着有京官要来的信儿啊……”
    “本来没想在在此停留,只是路上偶染微恙……打扰了。”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一眼看得出来萧瑾瑜脸上清晰的病色,驿丞还是没松眉头,“那……请大人把官凭拿出来吧,下官得做个记录。”
    “官凭还真没有……”萧瑾瑜从身上拿出一块金牌来,“不知这个是否可用?”
    驿丞接过那块半个巴掌大小的金牌,拿到灯焰边儿上仔细看着,看到正面的那个“安”字的时候还是一头的雾水,翻过来看到背面花纹的时候,“扑通”一声就给萧瑾瑜跪下了,“下官凉州驿丞周启拜见安王爷!有失远迎,怠慢之处还请安王爷恕罪……”
    “是我失礼在先,还要谢谢周大人的热茶……请起吧。”
    驿丞从地上爬起来,诚惶诚恐地把那块金牌双手送回,声音都有点儿发颤,“下官这就去给王爷收拾屋子……”
    “有劳了。”
    驿丞看向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萧瑾瑜身边仔细照顾的楚楚,“敢问王爷……要备几间屋啊?”
    “给那八位将军每人备一间……我与王妃住一间就行了。”
    “是,是……”
    *******
    房间里面跟外面看起来一样简陋得很,但明显是被驿丞尽力收拾过的,对于一个睡觉的地方来说已经足够舒适了。
    驿丞小心地看着萧瑾瑜和楚楚的神情,“王爷,娘娘……边塞条件实在不比关内,怠慢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周大人客气了。”
    “王爷客气,王爷客气……王爷娘娘先歇着,下官这就去备晚膳。”
    “有劳了。”
    等驿丞的脚步声听不见了,楚楚才问萧瑾瑜,“王爷,这儿离军营有多远呀?”
    萧瑾瑜漫不经心地道,“最多半个时辰的路程吧。”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军营呀?”
    萧瑾瑜这才听出了点儿意思来,伸手把楚楚揽到身边,看着她一点儿事都藏不住的眼睛,“你很想去军营?”
    楚楚抿着嘴唇点点头。
    萧瑾瑜轻笑,“军营可一点儿都不好玩……日子比这凉州馆驿还要艰苦多了。”
    “我不是为了好玩……”楚楚微嘟着小嘴,“我想去验尸。”
    “嗯?”
    “我想验尸,在小辣椒……不是,冷捕头,在冷捕头办的案子里验尸!”说着一脸恳求地看着萧瑾瑜,“行吗?”
    “当然行……”萧瑾瑜轻轻抚着她的腰背,“不过现在还不能去,要再等等。”
    楚楚心疼地摸过萧瑾瑜微微发青的眼底,这些日子他就只有在昨天晚上睡了个囫囵的安稳觉,“我知道,你肯定累坏了,得好好歇歇才行。”
    “也不是太累……只是现在还不大清楚军营里的情况,贸然去了容易坏事……等我弄清楚些了,咱们马上就去。”
    “好!”
    屋里很暖,萧瑾瑜身上的疲惫感被温暖又放大了一重,不管怎么强打精神,还是不知不觉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王爷,”楚楚轻推着他的手臂把他唤醒,“到床上睡吧,小心着凉。”
    “嗯……一会儿……吃完饭再睡……”
    “你饿啦?”
    萧瑾瑜迷迷糊糊地把头挨到楚楚怀里,“想和你一块儿吃饭……”
    楚楚看他困得眼皮抬都抬不起来了,捧着他的脸在他眼睛上亲了亲,“你先睡吧,我等着你,你睡醒了咱们一块儿吃。”
    萧瑾瑜实在熬不过睡意,轻轻点头,“我坐着睡会儿就好……”
    “不行,坐着睡觉一会儿又得腰疼了……还是到床上睡吧,我陪你睡。”
    “好……”
    被子松松软软的,楚楚的身子又像个小火炉一样把他暖得很是舒服,萧瑾瑜一觉睡醒的时候天都大亮了,楚楚还被他搂在怀里,看见萧瑾瑜醒了,楚楚笑嘻嘻地亲了亲他的脸,“你睡醒啦?”
    “什么时辰了……”
    “都快中午啦。”
    萧瑾瑜突然记起来,“你吃过晚饭了吗?”
    “没有,我都答应你啦,等你醒了一块儿吃。”
    “对不起……”萧瑾瑜抚上她饿扁了的肚子,“饿坏了吧?怎么不叫醒我啊……”
    “你睡不好就没胃口,你都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我想让你睡得饱饱得,起来能多吃点儿。”
    “我一定多吃些……去叫驿丞准备饭菜吧。”
    “好!”
    ******
    凉州本来就是个产肉不产菜的地方,在这样临近边疆的偏远之地就更没什么蔬果了,驿丞端上来的几乎都是肉,烤的炖的酱的煎的,萧瑾瑜再怎么努力也没吃下多少,楚楚倒是吃得欢,把先前饿扁了的肚皮撑得鼓鼓的,心满意足地舔着嘴唇。
    萧瑾瑜都不敢问她吃没吃饱了,生怕她还要吃,自己又从来不会拒绝她的要求,一不小心把她撑坏了……
    驿丞来收盘子的时候,看着几个吃得精光的盘子又惊又喜,满脸的受宠若惊,“王爷,娘娘,这些要是不够,厨房里还有大半只烤羊呢!”
    萧瑾瑜忙道,“够了,够了……烦劳周大人沏壶茶吧。”
    “哎,哎……下官这就去!”
    驿丞回来的时候,楚楚已经被萧瑾瑜劝到外面溜达消食去了,驿丞给萧瑾瑜倒了茶之后,萧瑾瑜就请驿丞坐下。
    驿丞慌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下官哪能与王爷同坐啊!”
    “有些关于战事的情况想要向周大人请教。”
    “王爷言重了……您问,下官一定知道多少说多少。”
    “好……周大人可还记得突厥军队是何日来犯的?”
    驿丞不假思索,“去年五月份的时候,到现在也有半年了。”
    “一直是冷将军带兵吧?”
    “可不是嘛,这些个突厥人,也就冷将军能压得住他们!”驿丞说出这句,接着就想起另一个人来,感慨道,“其实也不是……先前吴郡王也治过他们一回,打得比冷将军还狠呢,让突厥人正儿八经地老实了一阵子,就是不知道后来怎么调去南疆了,还出了那样的事儿……”
    “你见过吴郡王?”
    “好几年前的事儿了,那会儿吴郡王还没封将军呢……跟您一样,来到下官这儿的时候拿出来的是个金牌,要不就凭下官这点儿见识,哪儿认得出皇室宗亲的牌子啊……”
    萧瑾瑜眉心微蹙,若有所思。
    驿丞补道,“说起来……咱们军营没换将军,突厥人倒是换了。”
    “嗯?”
    “先前犯境的事儿是突厥的一个将军干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突厥三皇子来领兵了。”
    萧瑾瑜轻轻点头,“不奇怪……突厥汗王传位不论长幼,只论战功,皇子顶替部下领兵以积战功也是正常。”
    驿丞摇头,“听说那个将军是突厥大皇子那边儿的,把这立战功的机会让给三皇子,您说这还不奇怪吗?”
    萧瑾瑜皱起眉头想了一阵,轻轻点头,“那周大人可知,现在突厥军队里的那个苗疆巫师是怎么回事儿?”
    “王爷,您别怪下官没出息……”驿丞脸色发白地道,“下官原来也不信邪,可这个巫师实在邪门儿的很……听说他就那么左挥挥手,右挥挥手,就能把人的魂儿勾走,人隔得老远都能听他的话,自己就能把自己杀了,都不用突厥人动手……这可是真事儿,冷将军都快为这事儿愁死了。”
    萧瑾瑜冷然一笑,“这要真是个邪门巫师干的,那这也是个不长脑子的邪门巫师……”


    ☆、69 香烤全羊(五)

    萧瑾瑜慢慢喝了一口面前的茶,苦涩而无香,跟白水煮树叶似的。
    萧瑾瑜没上过战场,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离边塞这么近的地方,但以前听萧玦念叨过,边关就是这个模样。
    萧瑾瑜像品着上等好茶一样细细品着这口茶水的滋味,神色纹丝不变,“我若有那巫师的本事,一定先把冷将军除了,如此一来群龙无首,必定方寸大乱,一击而破,何苦一个一个从兵卒下手,自找麻烦?”
    驿丞一愣,一脸恍然,“对啊,王爷说得对啊!”
    “再者……他到底是个苗人,不是突厥人,他若真有这般本事,突厥人凭什么相信他就不会把这本事用到自家身上?”
    “是,是,是……”
    萧瑾瑜终于放弃了继续喝那杯茶的念头,搁下杯子抬眼看向驿丞,“那这巫师害人之说,最初是如何传出来的?”
    “呦,您这么一说……”驿丞皱起眉头深思熟虑了好一阵子,“下官还真不大清楚,反正肯定是从军营里传出来的。”
    “为什么?”
    “咳……”驿丞苦笑,“王爷,您也看见了,这一片哪有个人影哦,除了前面的军营,就是小的一个人对着一院子牲口,要不是从军营里的人传出来的,那就得是牲口传的喽……”
    “这驿站里有多少马?”
    “十八匹,”驿丞说着挺起脊背来,一脸骄傲,“凉州驿穷是穷,破归破,但是个大站,军情急报全都从这里往京里发……下官在这儿当驿丞当了快二十年了,这些马有一多半是下官从小马驹喂起来的,全都吃苦耐劳的好马,从来没误过事儿!”
    “这里有没有信鸽?”
    “也有,不过凉州这地方风沙大,鸽子不比马有准头,一般是那些小将军们想送个家信,就花点儿钱借只鸽子……这驿馆偏得很,朝廷给的钱少,可开销不小,总得给这些马啊羊啊的多准备点儿口粮钱,不然接连来个三五波大官儿,它们就得喝西北风了……”
    萧瑾瑜突然想起点儿什么,在身上摸出张一百两的银票,“贸然叨扰,不合朝廷官员使用驿站的规矩,这些还请周大人收下,算是我等的借宿的费用。”
    驿丞慌地站起身来,连连摇头摆手,“王爷误会,误会……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
    萧瑾瑜把银票搁在桌上,“我就是这个意思……我还想借周大人的鸽子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方便方便……王爷尽管吩咐!”
    “不是公事……我就是想寄封家信。”
    “往京城送的话,交给今天送战报的马就行,还保险点儿。”
    “不往京城……往苏州。”
    “哦哦……好,好……您写,我给您挑只最快最准的鸽子。”
    “有劳了。”
    驿丞匆匆忙忙出去,楚楚才从通向后院的小门钻进屋里来。
    “王爷,你要往苏州送信?”
    刚才在门口听见萧瑾瑜和驿丞在说话,她就没进来,在门口等着,正好听见萧瑾瑜跟驿丞说鸽子的事儿。
    “嗯。”
    楚楚偎到萧瑾瑜身边,“那……能帮我也送一封吗?”
    “给谁?”
    “给爷爷奶奶,我爹和我哥,告诉他们咱们已经到啦,让他们放心。”
    萧瑾瑜抬手揽住楚楚的腰,轻笑,“傻丫头……你以为我是给谁送啊?”
    楚楚眼睛一亮,“你就是给我家送的?”
    “那不也是我家吗……”,萧瑾瑜眉梢微扬,“这么快就不认账了?”
    “认账认账!”楚楚赶紧道,“是咱们家,我说错啦!”
    “说错了怎么办?”
    “唔……对不起。”
    “对不起就完了?”
    楚楚抿抿嘴唇,低头飞快地在萧瑾瑜脸颊上亲了一下。
    萧瑾瑜还是不依不饶地看着她,“就这样?”
    楚楚眨眨眼睛,吻上萧瑾瑜蔷薇花瓣一样的嘴唇,小舌尖在他细润的嘴唇上流连够了,就找准机会溜了进去,萧瑾瑜被她逗弄得发痒,想把这小舌尖缠住,可这小舌尖调皮得很,故意四下躲藏,怎么都捉不住,萧瑾瑜被逗得微恼,手上使劲儿一带,楚楚身子一歪,整个人就跌进了他的怀里,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他的腿上。
    楚楚吓得魂儿都没了,这么突然跌在他身上,还坐在他格外消瘦的腿上,肯定把他弄疼了……楚楚慌地就要站起来,可萧瑾瑜把她抱得死死的,抓住楚楚慌神儿的时机,心满意足地把那小舌尖缠住了。
    “唔……”
    萧瑾瑜像是要报刚才的仇一样,似地愈发热烈地吻着,吻得楚楚都要喘不过起来了,一直把楚楚吻得整个人都软在了他怀里,才满意地松了口。
    楚楚趴在萧瑾瑜肩头,喘得胸脯起起伏伏的,“王爷……你坏……”
    还是头一回被她说“坏”,萧瑾瑜嘴角一勾,“那就坏给你看看。”
    萧瑾瑜不轻不重地勾勒着她软若无骨的小身子,在她几处敏感的地方点到为止,把她逗得周身酥麻,一个劲儿地在他怀里乱挤乱蹭,都快把他的轮椅掀翻了。
    萧瑾瑜把她那两只在他身上乱摸的手扣住,浅浅地吻上她发红的耳根,“还敢说我坏?”
    楚楚小脸憋得红扑扑的,脑子里除了立马把这坏心眼的人剥干净吃掉之外,就只剩下一团烧糊了的糨糊了,“唔……你好,最好……王爷……”
    “怎么好?”
    楚楚抬起已经迷离的目光,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怎么都好……全都好……”
    “哪儿最好?”
    “你最好……”
    萧瑾瑜刚松了松手,楚楚一下子挣了出来,像只逃出捕兽夹的饿狼似的,两眼放光地扑住萧瑾瑜,转身跨坐到他腿上,撕扯开萧瑾瑜的衣服。
    萧瑾瑜被她吓慌了神,他没打算不给她,可也没打算这样给她啊……
    在客厅里,在他轮椅上……
    “楚楚……”
    萧瑾瑜又一次极其深刻地领会到了自作孽不可活的深意,这会儿的楚楚是绝对不会跟他讲任何道理的,他这样困在轮椅根本动弹不得,一点儿辙都没有,干脆老老实实闭嘴,一切随她……
    楚楚吃饱了,脑子也清楚了,一脸同情地揉着萧瑾瑜被她折腾得惨兮兮的身子。
    唔,谁让王爷有时候根本就不像个病人呢……
    被她柔软的小手揉在腰上,还有意无意地在他敏感地地方拨拉几下,萧瑾瑜可怜的身子又有了反应,已经没有抓她手的力气了,萧瑾瑜只能一脸真诚地看向她,“楚楚,我错了……”
    “真的?”
    “真的……”
    “那以后不许欺负我。”
    “绝不欺负……”
    萧瑾瑜快哭了,谁欺负谁啊……
    “只能我欺负你。”
    萧瑾瑜真要哭了,她还没欺负够吗……
    “好……”
    “那你写信的时候别忘了把这个写上。”
    萧瑾瑜真是死的心都有了,让他把刚才这事儿写给楚家人?杀了他算了……
    “写你保证以后不欺负我!”
    “好……”
    楚楚这才从他身上爬下来,揉着自己有点儿发酸的腰,从地上拾起刚才被萧瑾瑜扯下来的衣服,往身上胡乱一裹,“我洗个澡去。”
    萧瑾瑜眼看着楚楚转身就走,“我呢……”
    楚楚站在十步开外,扭过头来,“我知道你不愿意让人家帮你洗。”
    被她折腾得一点儿力气都没了,衣服也都被她扯成片了,萧瑾瑜别无选择,“我愿意……”
    楚楚对这个回答一点儿都不满意,撅起小嘴,“那我找侍卫大哥来给你洗吧。”
    萧瑾瑜算是确定她是故意的了,但就是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我愿意让你帮我洗……”
    楚楚这才心满意足地露出个笑模样,“那我也愿意帮你洗。”
    “谢谢……”
    ******
    等萧瑾瑜和她一起洗了澡,换上一身完好无损的衣服,终于狠狠心下了个决定,“楚楚,明天咱们就去军营。”
    “唔?”楚楚蹲在他脚边,卷起他的裤管帮他往膝盖上揉着药酒,“你已经搞清楚军营里的情况啦?”
    萧瑾瑜微微点头,“差不多……”
    事实上离原本想的还差不少,但如果再不给她找点儿事干分分神,他就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好端端地坐着进军营了……
    看萧瑾瑜的脸色已经比赶路的时候好看多了,楚楚还是抿了抿嘴,“要是还没搞清楚,在这儿再住几天也行……这儿的烤羊肉太好吃啦!”
    “军营里也有,比这里烤得还要好。”
    “你吃过?”
    “没有……听人说过。”
    “好!”
    楚楚话音刚落,萧瑾瑜那把汗还捏在手里,房门突然被叩响了。
    “王爷。”
    楚楚眼睛一亮,“呀!冷捕头来啦!”
    虽然就见过冷月一回,她还是把冷月的声音牢牢记住了。
    “嗯……”萧瑾瑜不着痕迹地把裤管放下来,理好衣摆,才微微扬声道,“进来吧。”
    冷月像一团火一样闪身进来,什么话都没说就凝着眉头向萧瑾瑜递上一个折子本。
    萧瑾瑜接过来,刚一展开就沉下了脸色,从头看到尾,脸色渐沉,眉心渐紧,“我知道了……你跟冷将军说,让他别着急,静观其变,我即刻动身,日落之前就到。”
    “是。”
    冷月眨眼工夫又像一团火似地闪走了,楚楚小心地看着萧瑾瑜冷峻的脸色,扶上他的臂弯,“王爷,你怎么啦?”
    萧瑾瑜缓了缓脸色,轻轻拍了拍楚楚的手背,“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去军营。”
    楚楚试探着问,“又有人死啦?”
    萧瑾瑜微微摇头,“没有……突厥的王子要请我吃饭。”
    楚楚的脸一下子白了,紧抓着萧瑾瑜的胳膊,“突厥人是坏人,你可别去!”
    “放心……到了军营再说。”
    楚楚突然想起件事来,脊梁骨顿时窜过一阵凉气,“王爷……你不是说,你来军营不能提前让人知道吗,怎么突厥人会知道啊!”
    萧瑾瑜浅笑,柔柔地抚着楚楚发僵的脊背,“不错,有长进……别怕,我会查清楚。”
    楚楚抚上萧瑾瑜的脸,坚定地看着他,“王爷,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回绝不让你一个人受欺负了。”
    “好……”


    ☆、70 香烤全羊(六)

    从凉州馆驿出来,马车赶得飞快,坐在马车里能清楚地听见急促又整齐的马蹄声。萧瑾瑜换好官服之后就合起了眼睛,轻皱着眉头,脸色白得厉害。
    “王爷,”楚楚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凑到了他身边,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别害怕。”
    萧瑾瑜眉头紧了紧,睁开眼睛,正对上她既满是担心又格外坚定的目光,微微一怔,“嗯?”
    楚楚抿抿嘴唇,低下头来,“我知道突厥,董先生讲过……突厥的人个个都是裹着狼皮的长毛大个子,杀人如麻,还会把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你别害怕,你要去见他们,我一定陪着你。”
    萧瑾瑜伸手揽住她的腰,牵起她扶在自己臂弯上的手,凑到嘴边轻轻吻了吻。这丫头明明就害怕得要命,居然还强作冷静来安慰他……
    萧瑾瑜心里既疼又暖,嘴角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放心,突厥人确实能征善战,但他们也是人……冷将军,就是冷月的爹,已经跟他们打了好几年的仗了,如今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真的?”
    “嗯…”
    “冷将军可真厉害!”
    “是冷将军带兵厉害…”萧瑾瑜眉心沉了沉,把楚楚的手往自己手里心使劲儿攥了攥,“不过……楚楚,你千万记住,军营里除了我和景翊,还有冷月,任何人都不要信,冷将军也不行……跟紧我,不要乱跑,明白吗?”
    楚楚认真地点点头,“我就跟你在一块儿,哪也不去。”
    “嗯……”
    ******
    马车在离军营最远的第一道关卡前停住,萧瑾瑜本以为是要接受检查,刚想开窗交代一下,就听见从车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王爷。”
    萧瑾瑜皱了皱眉头,“进来吧。”
    话音刚落,马车里就闪进来一团火。
    冷月一丝不苟地向萧瑾瑜拜了一下,才道,“王爷,虽然那伙儿突厥人承诺在见到你之前决不动兵,但我爹担心他们使诈,还是留在军营里以防万一,让我带人来迎迎你。”
    萧瑾瑜微微点头,“军中情况怎么样?”
    “因为先前自杀的事儿,又一时不打仗,有点儿乱……”冷月微扬下巴,明朗地笑了一下,“王爷放心,我给你们当侍卫,肯定比景翊强。”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替景翊说两句,楚楚就已经点起头了,“对!景大哥自己都说过,他不会打,就只会跑,肯定比不过你!”
    冷月嘴角一勾,向楚楚两手抱拳,“娘娘圣明!”
    “不用客气!”
    萧瑾瑜默默叹气,不着痕迹地把楚楚拉回身边圈住,再让她俩同仇敌忾下去,没准儿什么时候就落到自己身上了,“小月……那几名自杀将士的尸体可存放好了?”
    “都放在一个单独的营帐里了,派人专门守着了。”
    “军中可有仵作?”
    “以往军营里死人都是战死的,草席子一裹葬在军营边儿上就行了,哪用得着验尸收尸的啊……” 冷月笑得有点凄凉,“我爹待他的兵跟亲儿子似的,平白死这几个人,可把他心疼坏了,这几天一直脸黑脾气臭,还得请王爷多担待。”
    萧瑾瑜轻轻点头,“你来赶车,进了军营不要停,直接去停尸的营帐,楚楚负责验尸……请冷将军去那见我。”
    “是。”
    ******
    萧瑾瑜要跟楚楚一块儿去看看,可不管他保证离尸体有多远,楚楚都是一口的不答应,本来答应让他在帐门口等着的,可楚楚刚出去就看见外面起了风沙,索性连马车也不让他出了。
    人被她结结实实地按在榻上,轮椅又被她推到了最远的角落,萧瑾瑜哭笑不得,“楚楚……我这样见冷将军,不合规矩……”
    楚楚雪上加霜地扯来一条厚厚的被子,把他从腰往下裹了个严严实实,拿了杯热水放到榻边的矮几上,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顾先生说了,你不能受风寒,这也是规矩。”
    “这案子很重要……”
    “你最重要。”
    “就一会儿,不碍得……”
    楚楚撅起嘴来,“你听我的话,我才听你的话,你要不听我的,我也不听你的了!”
    “好,好……那就冷月陪你,行不行?”
    “行!”
    ******
    楚楚跳下马车,钻进帐子,冷月已经在等着了。
    看着楚楚挽起袖子把头发重新绾成一个光溜溜的髻,围上围裙,戴上手套,一下子变成一副很是正儿八经的模样,冷月忍不住道,“这些事儿我也懂一些,给你搭把手吧。”
    楚楚睁圆了眼睛,满脸惊喜,“你还会验尸呀?”
    楚楚想说董先生没说过小辣椒还会验尸,想了想就没说出来,董先生说的到底是戏本,真人可就在她面前呢!
    冷月拢起头发来,露出一脸得意,“以前跟王爷学的……要不是嫁给景翊那个混球儿,不能再住在安王府了,我肯定有机会把王爷那些验尸的本事全学来。”
    楚楚怔怔地看着冷月,盯着她美得张扬的侧脸,扫了几眼她那被一身红衣劲装包裹得让人想入非非的身子,心虚地抿了抿嘴唇,“你以前……住在王爷家呀?”
    “住过几年,那会儿就觉得安王府最好玩儿,连过年都不愿回家……”冷月漫不经心地说着,扫了眼摆在地上的三个盖着白布的草席,“王爷说都听你的,你说吧,先验哪一个?”
    “就……就最早死的那个吧。”
    冷月走到其中一个草席前,面不改色地掀了白布,露出一具已经脱干净了的尸体,死的是个年轻男人,在腐烂得斑斑驳驳的皮肤下还能看出健壮匀称的骨肉。
    楚楚跪到尸体旁边,从尸体的头顶开始一寸一寸地仔细查看,从头顶一直看到脚趾,脑子里留下的居然连一点儿尸体的影子都没有。
    整个脑壳里就只有一团酸溜溜的糨糊。
    王爷让冷月住在自己家里,住了好几年,还教给她验尸,是不是因为喜欢她呀……
    冷月可比自己漂亮多了,还比自己有本事得多,又是大将军的女儿,王爷怎么能不喜欢她呀……
    是,自己已经是王爷的娘子了,冷月也早就是景翊的娘子了,可这么想着,心里就是又酸又疼,难受得厉害。
    冷月看她直勾勾地盯着尸体,眼睛里亮闪闪的,小脸惨白,咬嘴唇都要咬出血来了,冷月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头,“娘娘……你怎么了?”
    楚楚这才倏地晃过神来,怎么看着看着尸体就想到王爷身上去了啊……
    “没,没怎么……他死得怪可怜的。”
    冷月微微皱了下眉头,“那照你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说着补了一句,“不是自杀,对吧?”
    “不知道……”
    楚楚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把尸体翻了个身儿,一寸寸地摸着看着,看着看着神情又恍惚了。
    这人的身子很细很滑,可比起王爷的身子还是差得远了……
    冷月在王爷家里住了那么久,王爷又那么相信她,她肯定也帮王爷揉过药酒,没准儿还帮王爷擦过身子洗过澡呢……
    她懂得多,肯定比自己伺候得好……
    王爷肯定更喜欢让她伺候……
    “娘娘……”冷月好奇地看着她在一具尸体上温柔认真地抚着揉着,“这是什么验尸法啊?”
    “啊?”楚楚愣愣地看着几乎被自己揉破皮的尸体,惨白的小脸腾一下就红了,“这是……这是我家家传的法子,不告诉别人。”
    “哦……”
    “你看见的,也不能跟别人说。”
    冷月认真地点点头,“好。那你用家传的法子……查出来这人的死因了?”
    “就,就快了!”
    ******
    萧瑾瑜在榻上靠了没多会儿,就听见车门外传来一声沧桑又响亮声音,“末将冷沛山恭迎安王爷。”
    萧瑾瑜把身子坐直了些,理好衣襟,才道,“冷将军,请进来说话吧。”
    车门一开,钻进来一个披挂整齐的老将军,白髯白发,精神矍铄,一手托着精钢头盔,到萧瑾瑜榻前利落地一拜,“拜见安王爷。”
    “冷将军免礼。”
    站起身来看清楚萧瑾瑜裹着被子靠在榻上的模样,冷沛山愣了一愣,在他的印象里,这人的身体一向不好,却还从没以这副样子见过人。
    看着冷沛山的神情,萧瑾瑜带着一丝歉意微微颔首,“偶染微恙,让冷将军见笑了……”
    冷沛山忙低头把目光错开,“末将不敢。”
    “冷将军,”萧瑾瑜的声音平稳清冷,没有一点儿抱病虚弱的意思,“我本无权过问战事……既奉皇上之命来此查案,不得不向冷将军请教几句。”
    “是末将上书求皇上请王爷来的……王爷不辞辛苦至此,末将定全力配合,知无不言。”
    萧瑾瑜点点头,沉了沉声,“请问冷将军,这一役若无此波折,单论两方实力,如何?”
    冷沛山倏地抬头,错愕地看向一脸平静的萧瑾瑜,“王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萧瑾瑜静静定定地看着冷沛山,“我以为已经说得很直白了……我的意思是,依冷将军多年征战经验看,实话实说,这一仗要是正儿八经的打,我军与突厥,谁输谁赢?”


    ☆、71 香烤全羊(七)

    冷沛山脸色沉得厉害,每一道皱纹里都夹着一丝阴云,“势均力敌,难分胜负。”说着咬牙切齿地补了一句,“突厥老贼就仗着自己那点儿骑兵,居然派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崽子来应付事儿……”
    “冷将军说的小毛崽子……是突厥三王子阿史那苏乌?”
    “还能有谁!”
    萧瑾瑜静静看着一点就着的冷沛山,“据我所知,冷将军说的这个小毛崽子……十三岁就冲锋陷阵,骁勇善战,到如今二十五岁,从没打过败仗,如此战绩,我倒觉得更像个少年英雄。”
    冷沛山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憋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冷沛山哪儿来的火气,萧瑾瑜当然清楚。他征战沙场大半辈子了,跟突厥打了不知道多少场仗,突厥那边的将军越换越年轻,他自己却一年老过一年,原本见萧玦一战震突厥,以为平定突厥之乱的日子近在眼前了,哪知道……到头来还是他自己在这儿顶着,越打越憋屈。
    何况,如今这个小毛崽子还弄来一个苗疆巫师,一声不吭就把军营搞了个乌烟瘴气人心惶惶。
    他不过想提醒一下这个气炸了肺的老将军,情绪是不能用来打仗的。
    萧瑾瑜轻咳了几声,把话拐了出去,“冷将军以为……那三名将士是否有可能自杀身亡?”
    “不可能!”冷沛山脖子一梗,瞪圆了眼睛,“我军里没有这种孬种!”
    萧瑾瑜仍然清清冷冷地看着他,“证据呢?”
    冷沛山麻利地从铠甲里摸出一个信封,愤愤地往萧瑾瑜身上一丢,“这就是证据!”
    信封上写着一个详细到户的地址,和一个看起来就是女人的名字,萧瑾瑜不与他计较,不动声色地打开信封,拿出信纸看了一遍,轻轻皱起眉头。
    这是封家书,写给妻子和年满周岁还没见过一面的孩子的,满纸都是温柔的牵念。
    冷沛山有道理,有这样牵挂的人,谁想死?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说话,冷沛山突然跪到萧瑾瑜榻边,往下一趴,“哇”的一声就哭开了,“他们死得冤枉……请王爷做主啊!”
    萧瑾瑜吓了一跳,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这个趴在他腿上哭得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似的老将军,萧瑾瑜一时间赶也不是哄也不是。
    总不能像对楚楚那样,抱抱他亲亲他吧……
    萧瑾瑜只得硬着头皮道,“冷将军……我一定彻查此事,给全军将士一个说法。”
    “谢王爷!”
    冷沛山抹着眼泪爬起来,看着萧瑾瑜见鬼似的脸色,脸上一热低下头来,“末将失仪……请王爷恕罪!”
    “没有,没有……”
    冷沛山抽了抽鼻子,“这些部下一个个比末将的亲儿子还亲,年纪轻轻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末将心里疼得慌……”
    “我明白……”
    “王爷,那突厥的龟儿子……您见不见?”
    萧瑾瑜端起榻旁矮几上的杯子,“等等再说……劳烦冷将军先在营中为我和娘娘安排个住处。”
    “是。”
    ******
    楚楚被领进寝帐的时候,萧瑾瑜正坐在案边翻公文,楚楚把几页纸搁到萧瑾瑜面前,一声不吭地远远坐到了一边,埋着头不看他。
    “楚楚……”萧瑾瑜随手翻了下那几页尸单,微蹙眉头,“你能肯定,这三个人都是自杀?”
    “都写在上面了,信不信随便你。”
    楚楚的口气让萧瑾瑜微微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她窝在一边直直盯着地面,不禁担心道,“楚楚……怎么了?”
    “没怎么……”
    这么清楚的赌气的模样,不可能是没怎么。
    萧瑾瑜搁下手里所有的东西。“过来。”
    “我刚摸完尸体,没洗澡。”
    自从楚楚知道他身上有尸毒,不能挨近尸体,只要是碰过尸体,她一定先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再来见他。
    萧瑾瑜愈发觉得不对劲儿,心里微微发紧,“楚楚,到底怎么了?”
    萧瑾瑜不问还好,这么温柔关切地一问,楚楚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扑嗒嗒往下掉,小身子在椅子里缩成一团,抱着膝盖哭得肩膀一颤一颤的。
    萧瑾瑜赶忙推着轮椅过去,不能碰她,只能着急地看着,“别哭,别哭……出什么事了?”
    楚楚哭了好半天才说出一句,“你什么时候赶我走啊……”
    萧瑾瑜听得一愣,还以为是自己一时着急听错了,“赶你走?”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萧瑾瑜更迷糊了,她这是验的什么尸,怎么还验出这么个结果来,“不喜欢你?”
    “你太好了……我没那么好!”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萧瑾瑜急得有点儿恼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火气,“楚楚,你说明白。”
    楚楚这才抬起头来,满脸眼泪,眼睛红红的,“王爷,你别不要我……”
    话里带着浓浓的哭腔,那副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就像个被人丢弃的小动物似的,看得萧瑾瑜差点忍不住要去抱她,可这会儿就只能心疼地看着,心疼得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哪舍得不要她……
    “我一定好好学,学得跟冷捕头一样好!”
    萧瑾瑜声音都软了,像一只温柔的手在轻轻抚摸她一样,“楚楚……你一直很好。”
    “你骗人!就是冷捕头更好!”
    萧瑾瑜彻底被她搅合糊涂了,怎么还有冷月的事儿……
    楚楚眨着泪汪汪的眼睛,抽抽搭搭地道,“冷捕头长得好看,懂得多……你还让她在你家里住了好多年,跟她玩儿……还教过她验尸!你就是更喜欢她……”
    萧瑾瑜这才算是听明白了,好气又好笑。
    这丫头……竟吃起冷月的醋了。
    被她这么莫名其妙地冤枉,萧瑾瑜都有点儿委屈了,要是不让她长点儿记性,日后他一定是在醋坛子里淹死的……
    萧瑾瑜故作静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你说得对,冷月是很好。”
    楚楚咬起嘴唇,“你……你喜欢她?”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
    “她要不是景大哥的娘子,你是不是就娶她了啊?”
    “不知道……”
    “反正……反正你现在娶不了她了!”楚楚小脸憋得通红,“我才是你的娘子!”
    亏她还记得……
    萧瑾瑜不急不慢地点头,“嗯……既是我的娘子了,就去洗个澡,给我沏壶茶来吧。”
    饶有兴致地看着楚楚酸到咬牙切齿还不得不听话的模样,萧瑾瑜终于觉得气顺过来了,谁让她总不相信他的真心……
    楚楚端着茶回来的时候已经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了,水汽还没干透,她的洗澡水里还洒了香粉,这会儿整个人水嫩嫩香喷喷的,头上绾着一个很精巧的髻,微微有点儿肿的眼睛也被一层淡淡的粉黛遮过去了,除了新婚那夜,萧瑾瑜就没见过她打扮得这么漂亮。
    楚楚搁下茶盘的时候和萧瑾瑜挨得很近,近的萧瑾瑜不但能清楚地闻到那股让人心驰神往的甜香,还能感觉到她细嫩皮肤上传来的温热。
    “楚楚……”
    萧瑾瑜刚想把她搂过来,楚楚已经敏捷地闪到了他够不着的地方,“你忙吧,我出去玩儿了。”
    “去哪儿?”
    楚楚理了理衣摆,“学骑马去。”
    学骑马,她打扮成这样……萧瑾瑜忍不住追问,“跟谁学?”
    “不告诉你。”
    看着萧瑾瑜发白发青的脸色,楚楚蹦蹦跳跳地就跑出去了。
    萧瑾瑜自我安慰,学点东西又不是坏事,她想学,就让她学吧……
    不到半个时辰,这种自我安慰就没效了。
    不管看哪本公文,折本子上冒出来的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楚楚骑在马上,依在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怀里,被那男人握着手,认真地听着那个男人的话,在荒漠上洒下一串串银铃一样的笑声,笑靥如花的模样。
    他向来不是小心眼的人,怎么这会儿……
    萧瑾瑜强迫自己看完最后几本公文,终于忍不住了,“来人。”
    守在门外的一个侍卫立马应声进来。
    “娘娘……还在骑马?”
    “是。”
    萧瑾瑜捏着手里的一本折子,脸色发白,嘴唇微抿,犹豫了一下才道,“去跟冷将军说……我同意见阿史那苏乌,只有今晚,过期不候。”
    “是。”
    “还有……请娘娘回来,就说让她梳洗一下,准备去见突厥人。”
    “是。”
    “等等……她若玩儿得高兴,不想去了,就算了。”
    “是。”
    侍卫退出去,萧瑾瑜垂手轻轻摸上自己没有知觉的腿,隔着衣服狠狠地掐了上去,像是掐在一块陈年朽木上一样,不管用多大的力气,都是一丝感觉都没有。
    使不出力气了,萧瑾瑜才缓缓靠到椅背上,浅浅苦笑,自己给不了她的,凭什么不许别人给她呢……
    楚楚钻回帐子来的时候衣服和头发都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红彤彤的小脸上蒙了一层沙土,还是藏不住她满脸的喜悦。
    楚楚的高兴一直很纯粹,纯粹得能把身边的人感染得跟着她一起高兴起来,她这会儿的高兴一样很纯粹很热烈,可萧瑾瑜就是没法跟着一起高兴起来……反而心里刺痛得很。
    楚楚“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拿手背抹了下嘴,得意地道,“我学会骑马啦!”
    “好……”
    “就是风沙太大,吹得我乱七八糟的……得亏师父把我抱得紧,要不我早就把屁股摔开花啦!”
    萧瑾瑜脸色隐隐发白,“是吗……”
    “是呢!你等一会儿,我得再洗个澡,换个衣服……”楚楚笑着抖抖衣摆,“我都快成沙子做的啦!”
    “好……不急。”


    ☆、72 香烤全羊(八)

    楚楚折腾了好一阵子才出来,看到梳洗一新的楚楚,萧瑾瑜心里又是一颤。
    这丫头比刚才打扮得更精致了,仔细地描画了眉眼,点了红唇,还扑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梳起了一个华丽而不沉重的发髻,穿着一套他从未见过的鹅黄衣裙,好心情全都写在了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上,好看得让整间昏暗的营帐都亮起来了。
    楚楚跑到萧瑾瑜面前,扯着裙摆原地转了个圈,“王爷你看,好看吧?”
    萧瑾瑜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很好看。”
    楚楚眼睛笑得弯弯的,“是师父送给我的!”
    萧瑾瑜一抹浅笑僵在脸上。
    他不得不承认,这衣服实在很好看,她穿着也很合身,简直就是专门给她量身做的。
    她的这个师父,不但比他有品味,似乎还比他更了解她……
    才几个时辰的工夫就拿出一件既合身又价值不菲的衣服送她,想必是心仪她很久,做了很久的准备了吧……
    他是个王爷能怎么样,手握天下狱事大权又能怎么样,不能陪她骑马,甚至选衣服的本事都逊人一等……
    萧瑾瑜微微抿了下发白的嘴唇,“你的师父……很好。”
    楚楚眨着亮亮的眼睛看他,“王爷,你是不是不愿意我跟师父在一块儿呀?”
    萧瑾瑜脊背僵了一下,“没有,不会……时辰差不多了,该走了……酒宴设在两军军营之间的战场中央,突厥王子要求就只有你我赴宴,你若害怕,可以留在军营里。”
    “那他们来几个人呀?”
    “也是两个,突厥王子阿史那苏乌,还有苗疆巫师都离。”
    “我跟你一块儿去,反正我还没见过突厥人和苗人长的什么模样呢!”
    萧瑾瑜神情黯了一下,先前说要去是为了陪他,这会儿就只是因为好奇了……
    “好……”
    ******
    马车在黑如漆冷如冰的夜里行了一段路,最后停在了一个临时搭建的帐子外面。四野空阔得连根草都没有,就只有这么一间帐子,还有帐边桩子上拴着的一黑一白两匹马,帐门外也不见任何守卫。
    搀萧瑾瑜下车之前,侍卫拧着眉头低声道,“王爷,可需我等找个地方暗中保护……恐防有诈。”
    若只有他自己,他一定毫不犹豫地让这些侍卫统统回去,可这会儿……萧瑾瑜看了眼正好奇地扒着窗口往外看的楚楚,迟疑了一下,“留一个人等在马车上吧……没有我的信号不得妄动。”
    “是。”
    ******
    帐子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帐里的摆设从用的到看的一样都不缺,还都是中原的式样,连面对面坐在桌边的两个男人也都是中原贵族的打扮。
    一个深眼窝高鼻梁的男人在面对帐门口的位子上坐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把玩着面前的酒杯,另一个男人背对帐门趴在桌上,一听到有人进来,两个男人同时看向帐门口,眼神很客气,但还没客气到起身相应的地步。
    萧瑾瑜向那个深眼窝高鼻梁的男人微微点头,“苏乌王子。”
    对方以同样深度点头笑了一下,“安王爷。”
    萧瑾瑜又看向那个唇红齿白,脸蛋圆嘟嘟,眼睛水灵灵的少年人,“都离先生。”
    对方眨巴眨巴眼睛看他,呲起白牙人畜无害地一笑,一声没吭。
    楚楚的目光一直盯在阿史那苏乌身上,这个突厥人根本没有董先生说得那么吓人嘛,反倒更像是师父说得那样,这人的眼睛像狼一样又深又亮,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又密又长,鼻梁像小山一样又高又挺,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裹着结实匀称的骨肉,真就像一只正当年的狼一样,既美得让人挪不开眼,又让人觉得害怕,不敢靠近。
    阿史那苏乌微眯着眼睛,像狼盯着迷迷糊糊走进自己包围圈的小羊羔一样打量着楚楚,“这位就是王妃娘娘吧?”
    楚楚还没回过神来,一时没接话,萧瑾瑜沉声道,“正是……楚楚,见过突厥苏乌王子。”
    阿史那苏乌笑着直摆手,“免了免了!你们汉人礼节太重,我可不愿意委屈了这么漂亮的王妃娘娘……”说着勾起一抹略带邪气的笑,直盯着楚楚玲珑的腰肢,“安王爷不心疼,我都心疼了。”
    萧瑾瑜脸色刚沉下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发作了。
    就见都离一步窜了出来,张开手臂挡在楚楚面前,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地盯着阿史那苏乌,一张脸气得鼓鼓的,活像个刚出锅的肉包子。
    眼前突然窜出个人来,楚楚吓了一跳,不由得往萧瑾瑜身边躲了一下,哪知道都离也跟着她挪了一步,还是严严实实地挡在她面前。
    “行了行了……”阿史那苏乌不耐烦地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
    都离这才坐了回去,不忘扭头警告地瞪了楚楚一眼,把楚楚吓得缩到了萧瑾瑜身后,才满意地回过头去。
    阿史那苏乌扶着额角苦笑了两声,“不好意思,这小子不懂事儿,吓着你们了……安王爷,王妃娘娘,请坐吧。”
    一个方桌四个座位,阿史那苏乌和都离对面坐着,阿史那苏乌左手边的上座已经撤去了椅子,显然是留给萧瑾瑜的。
    在这种是敌非友的宴会里被他人预先排好座位,总不是什么好兆头。
    萧瑾瑜还没来得及细想,楚楚已经坐到了阿史那苏乌右手边的位子上,还把椅子往阿史那苏乌身边挪了挪。
    比起这个长得英武说话温柔的突厥王子,她才不愿意挨着那个凶巴巴还不说话的包子脸呢!
    萧瑾瑜别无选择地在阿史那苏乌左边落座了。
    阿史那苏乌像是很满意楚楚这样的选择,在给萧瑾瑜倒酒之前先给楚楚满了一杯,转头看着萧瑾瑜明显发阴发冷的脸色,笑道,“一直听人说安王爷是个不拘小节的大度君子,不会还跟自家王妃讲究男尊女卑那一套礼数吧?”
    “不会……”萧瑾瑜清清冷冷地看向对面的楚楚,“她不会喝酒,本王替她喝就好。”
    阿史那苏乌浓眉微挑,转头看向楚楚,“王妃娘娘,你愿意吗?”
    楚楚抿抿嘴唇,看着萧瑾瑜隐隐发白的脸色,摇了摇头,“不愿意。”
    他根本就不能喝酒,怎么能让他替自己喝啊……
    阿史那苏乌扬起嘴角,对萧瑾瑜耸了耸肩,“突厥的男人是不会强迫女人的,安王爷的意思呢?”
    萧瑾瑜微微蹙眉,又不动声色地展成一脸平静,“也好。”
    阿史那苏乌脸上的笑意比两条剑眉还浓,“安王爷果然是君子。”
    阿史那苏乌给楚楚和萧瑾瑜倒好了酒,好像都离不存在似的,直接对两人举杯道,“久闻安王爷大名,今天终于有幸见上活的了……还要感谢安王爷想得这么周到,把这么漂亮的王妃娘娘也带来了……”说着叹了口气,“安王爷肯定能理解,像你我这种年纪,要是一年半载看不着个女人,那可比掉脑袋还难受啊……不说这些废话了,喝酒,喝酒!”
    阿史那苏乌一仰脖子就把一大杯酒灌了进去,楚楚刚想尝尝这突厥的酒是个什么滋味,就被萧瑾瑜警告地一眼看过来,怏怏地搁下了杯子。
    萧瑾瑜碰都没碰面前的杯子,满面冰霜地看着喝得有滋有味的阿史那苏乌,“苏乌王子如此诚心致书相邀,还不惜以暂时休战为代价,就为请本王来喝酒?”
    阿史那苏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是啊,我汉字是写得丑了点儿……不过意思应该还是挺清楚的,就是请你来喝酒的,要不我干嘛一个人都不带啊……”说着瞥了眼正直勾勾盯着一桌子酒菜的都离,“他不算数。”
    “本王不是带兵的,你请本王也没用。”
    阿史那苏乌笑得差点儿从椅子上翻下去,“安王爷,敢情你们汉人打仗还带请客商量的啊……我可没这个意思,就是对汉人很有兴趣,你是皇帝的儿子,我是汗王的儿子,这会儿汉人军营里就只有你才够资格跟我说话,跟我喝酒,我不请你还能请谁啊?”
    萧瑾瑜牵起嘴角冷然一笑,“苏乌王子此言差矣……如今的突厥汗王曾与我先皇和谈,兄弟相称,苏乌王子就当与我当今圣上同辈,算下来还是本王侄子辈的,你够不够资格与本王说话,与本王喝酒,还得本王说了算。”
    阿史那苏乌噎了一下,放声笑了起来,“我听人家说,占安王爷的便宜是会遭报应的,还真准!”阿史那苏乌满上自己的杯子,又举了起来,“叔叔就叔叔,叔叔在上,侄子敬你一杯!”
    轮到萧瑾瑜被他噎着了,见过死皮赖脸的,还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
    阿史那苏乌一饮而尽,又兴致满满地斟满了一杯,对楚楚道,“侄子敬婶婶一杯。”
    楚楚看向萧瑾瑜,见萧瑾瑜没在看她,抱起杯子就喝了一大口,玫红的酒液酸酸甜甜的,还带着果香,一点儿都不苦不辣,好喝得很,楚楚忍不住多喝几口,把一整杯都喝进去了。
    萧瑾瑜想拦的时候早就来不及了。
    阿史那苏乌满意地笑看楚楚,“怎么样,突厥的酒比中原的酒好喝吧?”
    “好喝!”
    阿史那苏乌笑着又给她满了一杯,还伸手摸了摸楚楚的头顶,目光里满是宠溺地看着她,“随便喝,管够。”
    萧瑾瑜刚要开口,本来紧盯着菜盘子的都离突然一眼瞪向阿史那苏乌,阿史那苏乌立马怏怏地缩回了手。
    萧瑾瑜脸色沉得厉害,端起面前的酒杯,“苏乌王子既是请本王喝酒,那就由本王奉陪到底了。”
    阿史那苏乌勾起嘴角一笑,自满酒杯,“安王爷请。”
    萧瑾瑜一口把满杯的酒灌了下去,眉头旋即皱了起来,这东西酸酸甜甜的,连一丝酒气都没有,这是……“葡萄汁?”
    阿史那苏乌“噗”地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杯子里的葡萄汁都笑得洒了出来,泼得他自己满身都是,就差躺到地上打两个滚了,阿史那苏乌一直把嗓子都笑哑了才搭着萧瑾瑜的肩膀道,“谁说安王爷喜怒不形于色啊,这才到哪儿啊就绷不住了……哈哈哈哈……安王爷你放心,就你这身子骨,我要是跟你拼酒,外面等着你的那个人还不得跟我拼命啊!”
    萧瑾瑜脸上一阵黑一阵白,毫不客气地拨拉开趴在他肩上笑抽了的阿史那苏乌,冷脸看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史那苏乌彻底笑够了,才给自己和萧瑾瑜重新满上葡萄汁,勾着嘴角道,“我就想跟你说一声,你们军营里闹鬼死人的那档子事儿跟我没有一星半点儿的关系。”
    萧瑾瑜一怔。
    阿史那苏乌品酒似地浅抿了一口葡萄汁,看着桌对面还在眼巴巴盯着菜盘子的都离,“这小子根本没那本事……他是苗人不假,但不是什么巫师,是我那醋坛子女人的亲弟弟,怕我在军营里耐不住寂寞跟别的女人鬼混,特地派来盯着我的,走到哪儿跟到哪儿,烦得很……你放心,他不懂中原话也不懂突厥话,除了拦着我勾搭女人之外就光认吃。”
    楚楚好奇地盯着这个包子脸,试着加了块烤兔子肉放进都离面前的空碗里,都离抬起水灵灵的眼睛看了楚楚一眼,抄起筷子就埋头大吃起来。
    这人吃东西的模样可一点儿都不凶,像个饿坏了的大胖兔子似的,吃得白嫩嫩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好玩儿极了。
    楚楚又往都离碗里夹了几块肉,都离看向楚楚的眼神终于从满是敌意变成了满是感激。
    阿史那苏乌向萧瑾瑜无奈地耸耸肩,“看见了吧,就这点儿出息。”
    萧瑾瑜微微皱起眉头,“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让你少走点儿弯路呗。”
    萧瑾瑜眉头皱得更紧了点儿,两军交战得正火热,敌军首领特意安排这么一出就为了提醒他不要走错方向,这种事萧瑾瑜就是想信也不没法信。
    “为什么?”
    “我跟萧玦交过手,我服他……我知道他服你。”阿史那苏乌嘴角微扬,目光却凌厉起来,“你们军营里乱成那样,我就是打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没意思……我也好奇,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敢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萧瑾瑜眉梢微挑,“你若想知道此案真相,需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你说。”
    “休战五日。”
    “五天就够?”
    “不够再说。”
    “……好!”
    “苏乌王子要是没别的事,本王还有公务在身。”
    阿史那苏乌耸耸肩,“安王爷还是先好好养养身子吧,但愿下回不用请你喝葡萄汁了。”
    “没有下回了。”
    阿史那苏乌看向楚楚,楚楚还在饶有兴致地往都离碗里添菜,看他两眼放光地大吃大嚼着。
    唔,比看王爷吃饭满足多了……
    阿史那苏乌微眯眼睛看着楚楚,“王妃娘娘要是喜欢,把他带走养几天好了。”
    楚楚还没回话,就听萧瑾瑜清清冷冷地道,“不必了……”
    一个师父已经让他手足无措了,要是再来一个……
    “楚楚,走了。”


    ☆、73 香烤全羊(九)

    楚楚一上马车就是一副归心似箭的模样,马车走不多远她就扒着窗缝往外看几眼,好像恨不得长出翅膀一下子飞回营地似的。
    萧瑾瑜看着看着就看不下去了,“楚楚……你很着急回去?”
    楚楚心不在焉地应着,“嗯……”
    “急着回去做什么?”
    “找我师父呀,我们都约好啦!”楚楚转过头来笑得甜甜的,“我答应师父啦,回去好好说说是怎么见突厥人的!”
    想起刚才被阿史那苏乌逗得差点儿失态的窘样,虽然阿史那苏乌十成里有八成不是歹意,但只要想到她要把这事当玩笑一样地说给另一个男人听,萧瑾瑜就禁不住脊背发寒发僵,脸色也随着冷了下来,“不行。”
    “我都答应好啦!”
    “我说不行就不行。”
    楚楚扁扁嘴,扭头看回窗外,“不说就不说吧……”
    “你师父……是什么人?”
    “不告诉你。”
    “我说过,军营里的人不可轻信。”
    楚楚转过头来,一脸的抗议,“我师父是好人,大好人!”
    萧瑾瑜嘴唇微抿,声音清冷,“比我好,是不是?”
    楚楚眨眨眼睛认真地看了看他,萧瑾瑜恍惚觉得她的目光特意在他腿上逗留了一下。
    “唔……”楚楚犹豫了一下,“你俩没法比。”
    他连比一比的资格都没有……
    萧瑾瑜身子微微发颤,一时没法形容这会儿的心情。
    怨不得她,只怨自己先前一时小心眼,非说那样的话故意逗她吃醋,气得她从自己身边跑开,让别人有机可乘,这会儿自食苦果……
    她不信自己的真心有什么要紧的,至少那会儿把真心给她,她还会开开心心地收下,这会儿……她还要吗?
    萧瑾瑜倏然觉得全身从里到外地疼起来,疼得像把整个人都一片片地撕开了,唯独那双没用的腿,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楚楚……”
    “唔?”
    这会儿她心里正惦记着另外一个人,一个更好的人,一个他连与之相比的资格都没有的人……他就是疼得喊出声来,她恐怕也不会像原来那样心疼地抱着亲他了吧……
    萧瑾瑜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紧按住发抖的双腿,静静看着她,“见过你的师父以后,早些回寝帐休息……”
    “好。”
    ******
    马车刚停稳,楚楚就跳下马车一溜烟跑走了,侍卫把萧瑾瑜搀到轮椅上,送进寝帐,看他脸色惨白一片,身子还在微微发抖着,像是在忍着极大的痛苦,不禁道,“王爷,可需唤个大夫来?”
    萧瑾瑜靠在椅背上摇摇头。
    “那……卑职扶您上床歇着吧。”
    “出去……”
    “是。”
    *****
    萧瑾瑜随便从身上摸出个药瓶,胡乱往嘴里塞了几颗,勉强撑着力气把轮椅推到床边,想借着拐杖躺到床上去。
    刚撑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另一只手还没扶到床沿上,胃里倏地窜过一阵剧痛,撑着拐杖的手一软,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扑倒在冷硬的地面上,疼得眼前一阵发黑。
    以前没有她在身边的时候,只要不是病得昏迷不醒,一向都是他自己照顾自己,这种摔跤是常有的事,可从没觉得有这么疼,这么委屈……
    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脏腑里的疼痛倒是愈演愈烈了。
    顾鹤年叮嘱过,经脉伤损调养不易,最忌心绪不稳,可这会儿……
    越疼就越想她,越想她就越疼得厉害……
    一想到她看向自己这副残破的身子的目光将会渐渐索然无味,仅剩同情,直至满是嫌恶……
    萧瑾瑜蜷缩在地上发抖着,一直疼到彻底失去意识,楚楚仍然没有回来,再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隐约看到床边有个人,没待看清就急着唤了一声,“楚楚……”
    “王爷,你醒啦?”
    辨出声音,萧瑾瑜心里一凉,“小月……”
    以往这种时候,那丫头都是第一时间扑进他怀里的,好像生怕他被别人抢去了,可现在……
    他以前怎么就从没担心过,她也是会被人抢走的啊……
    冷月看萧瑾瑜的脸色比昏睡的时候还要惨白,伸手摸上萧瑾瑜的额头,皱了皱眉头,“呀,怎么还烫着啊……那一帮子庸医,养他们的口粮还不如养俩牲口呢!”
    萧瑾瑜把头偏了偏,避开冷月的手。
    楚楚本就吃她的醋了,要让她看见……
    “没事了,你去忙吧……”
    “王爷,你没事儿了,我还有事儿呢。”
    萧瑾瑜盯着纹丝不动的帐帘,漫不经心地道,“说吧……”
    “我说了,你不能发火啊。”
    “那就别说了……”
    “这事儿可是跟咱们娘娘有关的。”
    “嗯?”
    看着萧瑾瑜一下子把目光收回到自己身上,冷月忙道,“说好了,你不能发火。”
    “好……”
    冷月舔了舔嘴唇,往后退了半步,“王爷,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不是,我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故意啦,但你平时老是那么淡定,谁知道你这么大反应啊……”
    萧瑾瑜一眼瞪过去,“一句话说清楚。”
    冷月立马挺胸抬头站端正,“娘娘拜我为师了!”
    楚楚心心念念的好师父……是她?!
    对啊,楚楚从来就没说过她拜的师父是男是女啊……
    他一时心乱,就只记得满军营的大老爷们儿,竟把冷月这丫头给忘了……
    她明明就说过,要学得跟冷月一样,不拜冷月为师,还能拜谁啊!
    自己乱了阵脚,连查都没敢查,就闷着头伤心吃醋,还折腾得差点儿送了半条命,这回真是把八辈祖宗的脸都丢得干干净净了……
    萧瑾瑜也不知是羞是喜,脸颊上泛起薄薄一层血色,“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昨天,我看见娘娘从寝帐里跑出来,蹲到一边哭得可怜兮兮的,就问了几句……我把我跟景翊从小到大的事儿和她说了一遍,她立马就想回来跟你道歉,”冷月又往后默默退了半步,退到一个萧瑾瑜躺在床上绝对够不着的距离,“我跟她说,光是她吃你的醋这样不公平,得让你也吃吃醋才成……”
    萧瑾瑜顿时有种杀生的冲动,可惜这会儿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目光如刀地瞪着她,“然后……你就收她当徒弟,教她怎么气我?”
    冷月扯着嘴角笑得像朵花儿似的,“我这不是战斗经验足嘛……”
    “冷月!”
    “赖景翊,都是景翊逼的!”
    萧瑾瑜清楚地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血管在一跳一跳地发胀,这两个观音菩萨派下来的妖精……
    “要不……”冷月眨巴着一对美目看着七窍生烟的萧瑾瑜,人畜无害的笑模样跟景翊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爷,我给你烤只肥肥嫩嫩的大胖兔子赔罪,好不好?”
    洋相都出尽了,不好还能怎么样……
    萧瑾瑜像对景翊一样毫不客气地甩给她一个白眼,“双份。”
    “好嘞!”
    ******
    心里一安,萧瑾瑜不多会儿就沉沉睡着了,睡梦里感觉到有人抱着他的身子,深深浅浅地吻他,萧瑾瑜连眼皮都不想动一下,伸手把失而复得的幸福圈进怀里。
    “王爷,你醒啦?”
    “没有……亲我,不许停……”
    “好。”
    一个个柔润又热烈的吻认真地落在他烧得虚软无力的身子上,那双温软的小手像以往一样不安分地四下摸索着,就像一场漫长的噩梦终于到了头,连平平静静地抱着她都觉得是种奢侈的幸福。
    何况她仍然不离不弃……
    “楚楚……”
    “唔?”
    “不许再欺负我了……”
    他算是明白了,只要和她对阵,他的脑子和身子一定都是无力反击,任她宰割的。
    “唔……只欺负一丁点儿,行不行?”
    “不行。”
    “一丁丁点儿。”
    “不行。”
    楚楚在他怀里像猫一样赖皮地磨蹭着,小手使坏地挠着他的腰,动静可怜兮兮的,“王爷……”
    萧瑾瑜被她挠得全身发软,仅有的一点儿力气也被化掉了,身子被她压着动弹不得,除了求饶一点儿辙也没有,“好,好……随你,都随你……”
    “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楚楚这才心满意足地把他抱紧了,黏在他怀里,“我真的知道你有多好啦……我才不会欺负你呢!”
    “刚才不是欺负我吗……”
    楚楚眨着眼睛,小手又爬上了他的腰,“是吗?”
    “不是,不是……”
    楚楚忍不住在萧瑾瑜慌得泛红的脸上亲了一口,“王爷,师父说得对,你已经好得都不知道自己姓啥啦!”
    萧瑾瑜怎么听这句都不像是在夸他的……
    “王爷,我以后一定给师父好好学,变得跟师父一样好!”
    “别……现在这样最好,”萧瑾瑜十万分真诚地补上一句,“真的。”
    再跟冷月学下去,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楚楚为难地皱皱眉头,嘟囔道,“师父还说要教我一套新的按摩法子呢……你不愿意让我学,那就算了吧。”
    “这个可以学。”
    “真的?”
    “真的。”
    “唔……”楚楚在他怀里趴得乖乖的,犹豫了一下,才道,“王爷,我想跟你承认个错误。”
    “嗯?”
    除了差点儿吓死他,她还干了什么……
    “我觉得上回验尸验得不对……我得再验一回。”
    “为什么验得不对?”
    楚楚把脑袋埋在他胸口,“光想着你不喜欢我啦……”
    萧瑾瑜啼笑皆非,这个怨不得她,自己不也是一样,“你怎么知道验得不对?”
    “我那会儿看着就是自杀的,可后来师父跟我说了,其中有一个人她认识,死的前两天才拜托她给心上人送东西呢,我又觉得可能不是自杀,是我验错了……师父还说了,这仨人好像都是伤兵,她在医帐帮忙的时候见过,我得再仔细看看,是不是还伤到什么我没看见的地方了。”
    萧瑾瑜轻轻点了下头,一个“好”字还没说出来,突然想起哪里不大对劲,“伤兵?”
    “嗯,不过伤得都不厉害。”
    萧瑾瑜心里沉了一下,几下一折腾,他都没顾得上最要紧的那件事。
    “楚楚,扶我起来……”
    “你还没吃药呢,去哪儿呀?”
    “医帐。”
    “去看大夫?”
    萧瑾瑜无声叹气,“你再去验验尸,我去看看景翊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