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27

温芯:独宠家花 上


  第一章   

  “南军,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自己找个女人啊?” 
  牌桌上,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男子忽地开口,叼着根雪茄,嘴角斜斜扯着调侃的笑。 
  他这番问话,引起牌桌上另外两个男人浓浓的兴味,跟着调转视线。 
  叶南军不动声色,明知所有人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却还是不慌不忙地摸牌打牌,才沉稳回应。 
  “我已经有女人了。” 
  “谁?” 
  “我老婆。” 
  “老婆?”众男子嗤笑,好玩地面面相觑。 
  “谁没有老婆啊?”雪茄男戏谑地捶叶南军一拳。“Ricky、老马,还有我,哪个家里没开着一朵花啊?” 
  没错,牌桌上四个雄性动物,不管老的、年轻的、不算老也不太年轻的,全都是已婚男子,而且个个都是商界名闻遐迩的企业家。 
  老马出身豪门第三代,家大业大,极盛时期还曾控制过台湾经济半壁江山,当然现在是没落了不少,不过马爷爷名下的资产好歹也排得上台湾富豪前十名。 
  Ricky家也不是盖的,在金融界可谓一只怪兽,翻云覆雨、只手遮天……好吧,现在在全民恨财团的风气下,他们家子弟怕被检调单位盯上,作风是低调了点,手段也收敛了点,但一掷千金的豪气还是输人不输阵的。 
  至于雪茄男,可是当红的科技新贵,麾下拥有一群点石成金的工程师,开发什么赚什么,炙手可热,人人都想跟他的公司做生意,扯上点关系。 
  相较于这三个牌友,叶南军虽然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但祖父那一代也是台湾纺织业的龙头,加上叶爸爸积极拓展版图,采取集团多角化经营的模式,投资其他事业,而叶南军不仅承袭家族企业的重担,也继承了父亲精准的投资眼光,因此叶家这几年的事业也是水涨船高,一年好过一年。 
  总之,牌桌上四个男人,光是手上握有的现金合起来,便足以在台湾股市好好捣一场乱。 
  话说男人有了钱跟权,接下来想要什么?自然是女人了。 
  Ricky、老马、雪茄男,除了家有娇妻,外头或多或少也都各自养了情妇,看重一点的就送她一栋金屋住,交情不够的就是平常约出来吃吃饭、上上床,最后送件名贵珠宝当打赏。 
  今天四人聚在一起打牌的地方,就是老马豢养情妇的金屋,位于大直的百坪顶级豪宅,野花住的不比家花差。 
  “……男人嘛,老婆孩子当然是要爱的,不过不表示不能爱别的女人啊!”雪茄男发表高论。 
  “说得对!”老马十分赞成。他的情妇正好款摆着盈盈腰身走过来,给牌桌上的男人们斟酒送点心,他揽过她,随便在她颊上印下一吻。“不信你们问问我这朵花,我是不是很爱自己的老婆?” 
  “对啦,你谁都爱。”老马的情妇娇哼一声,眼波风情万种。“你是大情圣,处处风流,处处留情,心不能只给一个人的。” 
  “你知道就最好啦。”老马呵呵笑。 
  “晚上要留下来吗?”情妇腻声问。 
  “今晚不行,我儿子明天一早游泳比赛,我答应了我老婆去替儿子加油的。” 
  “哼,还真是爱家爱小孩呢!”情妇娇嗔地撇撇嘴,翩然旋身,走人。 
  老马笑望情妇惹火的身影,硬是压下满腹欲望,转向叶南军。“所以说啦,南军,没人规定你跟别的女人来往亲密些,就得放弃自己老婆,别紧张兮兮的。” 
  “他不是紧张,是专情。”Ricky半嘲讽地插嘴。“我看南军八成是爱他家那朵花爱得不得了,怕她醋劲大发吧?” 
  “是这样吗?”其他两人交换一眼,哈哈大笑。 
  叶南军知道他们笑什么。对这些有权有钱的男人们来说,女人是调剂,要是把太多心力摆在女人身上,那叫浪费时间,但也比只把心力放在“一个”女人身上好,那简直就是愚蠢! 
  在像他们这样的社交圈里有个不成文的观念,男人爱妻爱子,那绝对是“好男人”,但若只爱妻子一人,就是“笨男人”了。 
  当然,不会有任何男人愿意承认自己笨的。 
  “你这样不行,南军。”雪茄男热情地劝告。“我承认你老婆是很漂亮,也很聪明,不过这世上聪明漂亮的女人多得是,只亲近一个太可惜了。” 
  “是啊!我知道有个模特儿挺不错,吃饭价三十万,要不要?”老马打蛇随棍上。 
  “我知道你那一个,不行,脑袋太差了。”Ricky摇摇头。“南军那么挑剔,那种女人满足不了他的。” 
  “不然你把你那个主播贡献出来如何?她总算得上有脑子吧。” 
  “她倒是不错。”Ricky沉吟。“不过养那种女人得用点手段,她们很有心机的,万一想哄你休掉正妻就麻烦了。” 
  “那不行啦!”雪茄男连忙表示反对意见。“外头的情妇再怎么妖娇美丽,绝不能让她们破坏自己的家庭,这可是玩女人的铁律。” 
  “南军经验还浅,不要第一个就给他找这种高难度的。” 
  “对,找一个温柔乖巧一点的。” 
  “温柔乖巧?让我想想——” 
  “你们闹够了没?”实在听不下去,叶南军板起脸。“我不需要你们帮我找情妇。” 
  “可是你需要情妇。”Ricky理所当然的口气仿佛这是无可动摇的真理。 
  “我如果需要,自己会去找,不劳几位费心。” 
  “呵!南军生气了。” 
  “火大了火大了。” 
  “我看我们就识相点,别多嘴了。” 
  “收到!” 
  三个男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摆着就是拿叶南军取笑。 
  叶南军定定坐着,不让自己中朋友们的激将法,他冷静地思考牌面,在脑内迅速计算过胡牌机率后,去芜存菁。 
  其他人跟着摸牌打牌,再次轮到他时,他拈起一张牌,轻轻抚过,俊唇一扯,推倒牌面—— 
  “庄家自摸、大三元、碰碰胡、三暗刻,十六台。” 
  三家通杀! 
  *** *** *** 
  跟几个牌友打了一圈麻将,交换了一些商界风吹草动的消息,叶南军便打道回府。 
  他并不爱赌博,打麻将只是怡情,重点是牌桌上的人通常比较戴不住面具,生意好谈,交情好攀。 
  其实这几个牌友都不是坏人,Ricky更是他在国外念书时的死党,只是每当他们拿情妇这话题开玩笑,他总不免感到几分尴尬。 
  他知道自己在这些人眼中算得上异类,结婚将近两年,竟然不曾出轨,就连婚前也很少听见他跟谁传出绯闻。 
  该不会其实对女人没兴趣吧? 
  也曾有几个好事份子暗暗传出这样的流言,他听了,只能苦笑。 
  这年头,男人不好女色,似乎反倒成为罪孽了。 
  叶南军回到家,管家前来迎接,他将西装外套及公事包交给她。 
  “太太呢?” 
  “太太晚上去参加一场慈善时装秀,还没回来。” 
  又出门鬼混了!叶南军冷冷撇唇。竟然比他这个老公还晚回来。 
  “老夫人在等你呢,先生。”管家又说:“她邀请魏小姐来家里小住。” 
  “魏小姐?你是说明怡吗?” 
  “是。” 
  叶南军微微蹙眉。魏家跟叶家是世交,从小魏明怡就爱缠着他,亲匿地喊他南军哥哥,听说他要跟别的女人结婚,还曾经闹过要自杀。 
  魏家人惊慌不已,急Call他去劝慰,他好说歹说,好不容易安抚住她。 
  他结婚后,魏家也送她出国读书,两人不曾再见面,没想到她竟然回台湾了,还跑来他家住。 
  妈在打什么主意? 
  叶南军有不祥预感,整了整脸色,踏进客厅里。 
  果然那张宽敞的沙发上,叶母和魏明怡亲热地坐在一起,茶几上摊着几个珠宝盒,金光闪闪。 
  “你回来啦!南军哥哥。”魏明怡一见到他伟岸的身影,眼睛一亮,飞奔进他怀里。 
  他顺势拥抱她。“什么时候回台湾的?明怡。” 
  “上个礼拜。”魏明怡仰起秀丽的脸蛋,嘻嘻笑。“我拿到硕士学位喽,南军哥哥。” 
  “恭喜你。”他笑,不着痕迹地推开她。 
  魏明怡却拉着他的手,强迫他也在沙发上坐下。 
  “我跟阿姨正在看首饰,你说这些好不好看?”她指了指茶几上贵气的珠宝。 
  “嗯,不错。”他敷衍地点头。 
  “这条是明怡送给我的。”叶母拿起一串色泽高雅的珍珠项炼,在颈前比划。“好看吧?” 
  他稍微认真地瞥了一眼。“好看。” 
  “南军哥哥,你去哪里了?加班应酬吗?工作是不是很辛苦啊?”魏明怡热情地问:“阿姨说我们待会儿一起吃宵夜,好不好?” 
  “嗯。”他漫应。“听说你要住在这儿?” 
  “对啊,阿姨说好久没看见我了,要我住这里一阵子,陪陪她。”魏明怡顿了顿,抬起闪亮的眸,问得直率。“你会不高兴吗?南军哥哥。” 
  叶南军静静望她,又瞥了母亲一眼,虽然明知此事不妥,但既然是母亲的意思,他也不便反对。 
  “没关系,你就住下来吧,我顺便介绍喜蓉给你认识。” 
  “潘喜蓉?”听他提起妻子,魏明怡眸光暗下,两秒后,才又勉强亮起。“对了,喜蓉嫂子怎么到现在还没回家啊?都快十二点了。” 
  “她啊!每天都三更半夜才回来,也不知道忙什么。”叶母鄙夷地冷哼,对这儿媳妇老早看不顺眼。“做人家太太,居然比先生还晚回家,成何体统!” 
  “她去参加慈善晚会,可能是主办单位时间延误了吧?”叶南军替妻子辩护。 
  “我说南军,你怎么到现在还替那女人说话?”叶母气急败坏。“我看她不三不四的,说不定早就在外头跟别的男人——” 
  “妈!别说了。”叶南军警告地喝止母亲,眼神冰冷。 
  叶母只得不情愿地住口。 
  “你们聊,我先上去洗个澡。”说着,叶南军转身就要上楼,正巧玄关处传来一阵声响。 
  不久,大厅入口出现一道窈窕倩影。 ss
  她穿着一身剪裁大方的黑色礼服,乌黑的秀发绾起,莹白的胸前挂着一条钻石项炼,打扮不算艳光四射,妆容也偏向清淡,但浑身上下自然流露一股高贵的气质。 
  她便是潘喜蓉,叶南军的妻子。 
  她对丈夫轻轻点个头。“你回来啦。”一声问候,不轻不重,不浓不淡,听不出一丝情绪。 
  叶南军悄悄捏了下拳。 
  “妈。”潘喜蓉又转向叶母打招呼,黑白分明的美眸跟着落向魏明怡。“这位小姐是?” 
  “我是魏明怡。”魏明怡主动上前自我介绍。“我家跟叶家是世交,我跟南军哥哥从小就认识的。” 
  “你好,魏小姐。”潘喜蓉微微一笑。 
  “阿姨邀请我来这里小住一阵子,嫂子你不会介意吧?”魏明怡纯真的笑容看来很无害。 
  潘喜蓉却认出她眼底闪过一丝狡狯,她在心里冷笑。“当然不介意,魏小姐高兴住多久都可以,我们竭诚欢迎。” 
  “那就谢啦。”魏明怡嘟起嘴,似是很不满意她云淡风轻的反应。 
  “你们慢慢聊,我先上去洗个澡。”潘喜蓉不知道自己无意间用了和丈夫一模一样的借口。 
  她盈盈上楼,叶南军也漠然跟上。 
  *** *** *** 
  气氛僵凝。 
  两夫妻回到房里,各做各的事,各洗各的澡,叶南军坐在卧榻上看商业杂志,潘喜蓉换上睡衣,在梳妆台前搽保养品。 
  叶南军盯着妻子搽完乳液,又上晚霜,一罐接一罐,涂抹在本来就晶莹剔透的肌肤上,他眯起眼,胯下窜过渴望。 
  说实在的,他不懂得女人为何离不开保养品,喜蓉的肤质够好了,根本无须多此一举。 
  即使在两人关系如此紧绷的现在,只要他一想起指尖爱抚她时那滑腻的触感,心跳仍是不听话地加速。 
  潘喜蓉似是察觉他的目光,淡淡地回过眸,他咬了下牙,恨自己竟如此轻易被妻子牵动。 
  “你晚上去哪里了?”他用一种不冷不热的声调问。 
  “去参加一场慈善时装秀。”她答得很简单。 
  “谁邀你去的?” 
  “李董的夫人。” 
  李董?叶南军讶异地扬眉,脑海中浮现一张脑满肠肥的脸孔。他是商界有名的老色狼,但为人海派,在工商理事会挂了个头衔,很吃得开。 
  李夫人则是典型的深宫怨妇,牙尖嘴利,待人极是刻薄。 
  “我以为你很讨厌李夫人。” 
  “只是不太喜欢而已。”潘喜蓉话说得保留。“这场服装秀是她赞助的,筹募的款项是用来帮助喜憨儿,也算是好事一桩。” 
  “所以你才去的吗?”叶南军微微一笑,他知道妻子其实并不喜欢和这些所谓的上流人士社交应酬,虽然她自己也是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但对于这些浮华的场合总是能避则避。 
  见他微笑,潘喜蓉一震,旋即对自己不满地颦眉,转过头,保持面无表情。“反正在家里也是无聊。” 
  冷淡的回话令叶南军好不容易温热的心一凉。 
  他怎么忘了?不管是多尖酸刻薄的人,他这个妻子都宁愿跟那些人混在一起,而不愿回家面对自己的丈夫。 
  比起李夫人,喜蓉更讨厌他。 
  他暗暗拧眉,语气变得冷冽。“你以后想去参加什么社交活动都好,我只要你早点回来,别让下人们看笑话,还有妈,她对你老是出门已经很不高兴了。” 
  “妈从来没对我高兴过。”潘喜蓉别过头,叶南军看不清她的表情。“我想她一定认为当初你娶我,就是最大的错误。” 
  “不管妈怎么想,总之我们已经结婚了。” 
  她闻言,蓦地望向他,炯亮的眸隐隐燃烧着一丝恨意。 
  她恨他。 
  叶南军木然想,分不清那重重捶在自己胃袋上的力道是什么,他只觉得全身僵硬。 
  床头电话铃响,他接起。 
  “南军哥哥,下来吃宵夜。”是魏明怡甜美的嗓音。 
  “我不饿,你陪我妈吃吧。”他礼貌地回绝。“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先睡了。” 
  “那好吧。”魏明怡不免失望。“那明天见喔,晚安。” 
  “晚安。” 
  他挂电话,面对潘喜蓉微带疑问的眼神。 
  “是明怡,她要我下楼吃宵夜。”他不明白自己干么解释。 
  潘喜蓉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然后撇过头,面对镜中的自己。“她就是你那个从小就很喜欢你的青梅竹马吧?为了不让你结婚,还差点割腕自杀。” 
  “你怎么知道?”叶南军皱眉。 
  “妈告诉我的。”潘喜蓉语音清冷。“妈很喜欢她,还说从很早以前就想要她当自己儿媳妇。” 
  “我说了,你别管妈怎么想。”他喉咙发干。 
  她不吭声,他却觉得她美丽的樱唇似是噙着几分讽刺。 
  “你不该娶我的。”良久,她终于低声细语。“我们的婚姻是一个错误。” 
  他瞪着她离开梳妆台,绕到床榻的另一边,身子缩在边缘,尽量拉开与他的距离。 
  真是够了! 
  怒火窜上叶南军心头,他翻过身,强悍地将妻子柔软的娇躯压在身下,大手擒住她下巴,逼她面对自己。 
  “你一定要这么恨我吗?喜蓉,到现在你还怨我?” 
  她倔强地垂下眸,不看他。 
  “你说话啊!有什么不满的,尽管说出来!”他懊恼地咆哮。“我宁愿你对我泼妇骂街,也不要你像个冰做的雕像!” 
  她抿着嘴,就是不说话。 
  叶南军蓦地感到挫折。在谈判桌上面对最难缠最机车的竞争对手,都比面对他这个冷漠的妻子容易。 
  他真是败给她了!这辈子活到现在,从没有谁能令他如此无计可施。 
  唯有她,他高傲的妻。 
  绝望的怒火在他胸口灼烧,他低下头,发泄似地蹂躏她的唇,固执的、冰冷的唇,他要折服她、融化她。 
  她是他的! 
  无论她对他有多厌恶、多憎恨,她都已经嫁给他了,她是他的人,逃不开也挣不脱! 
  “你是我的,是我的……”他喃喃倾吐怒言,牙齿惩罚性地咬住她粉嫩的耳垂。 
  她呻吟一声,也不知是因为痛,还是因为情欲。 
  大手剥开她睡衣前襟,放肆地包住一团浑圆,手指掐住粉红蓓蕾,弹弄着。 
  她咬住唇,丽容淡淡染上红晕,美眸凝着雾气,仿佛可以滴出水来。他转过头,嘴唇一寸一寸灼过她细致的肌肤,她的体温升高了,粉蕾在又凉又热的空气中挺立,玉腿难耐地紧绷着。 
  他清楚这反应,知道她被自己挑动了,心下一阵胜利的狂喜,但当俊唇再度找到她的粉唇时,那紧紧闭锁的唇瓣却又激怒了他。 
  “打开!”他命令。 
  她倔强地别过头。 
  他霸道地将她转回来。“我要你打开!” 
  不开就是不开,紧闭的唇,几乎让他揉出血丝来,她却仍是硬气地不肯投降。 
  他瞪着她红肿的唇,一颗心沉下,欲火和怒火尽皆熄灭,只余一腔空冷。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依我?”他沙哑地问,指尖怜惜地抚过那受伤的唇瓣。“为什么你不像别人的老婆一样,每天在家里乖乖等老公回来?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给我一点温柔体贴?为什么你……” 
  不能爱我? 
  叶南军猛然咽回最后一句。 
  这句话不能说,无论感觉多挫败多失落,这秘密,他也绝对得守住。 
  事关男人的尊严,他说了,就好像在求她的爱,而他从小到大,从不曾求过任何人。 
  他不曾求过人,也不希罕谁来爱,他不需要! 
  他转过身,放开妻子,就算他拥有身为丈夫的权利,他也绝不强要一个不情愿的女人。 
  “今天有客人在,我不想让人说闲话,一定得留在这里。”他凛然解释今晚不睡客房的原因。“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碰你。” 
  语毕,他顺手关上床头灯,室内顿时一片幽暗。 
  他听见妻子细碎急促的呼吸,感觉到她拉开薄薄的被子,紧紧裹住自己,她远远睡在床的另一侧,他却仍能嗅到从她身上传来迷人的沐浴清香。 
  他狠狠屏住气息,闭上眼,阴沈的思绪在脑中缭绕。 
  他错了。 
  他的妻说得很对,这个婚姻,从一开始就错了。 
  从一开始,他用来得到她的手段,就是最大的错误……   


  第二章   

  两年前。 
  那并不是叶南军和潘喜蓉初次见面,却是最冲突的第一次。 
  那天晚上,叶南军接受潘喜蓉的父亲潘正杰的邀请,前来潘家作客。 
  因为生意关系,叶南军和潘正杰那阵子来往得颇为密切,潘正杰很欣赏这位年轻后进,多次邀约叶南军,有时是打高尔夫球,有时玩牌,有时则是在相熟的餐厅席开一桌,大快朵颐。 
  奇怪的是,不论两人相会的场所在何处,总会“巧遇”潘喜蓉,如此数次,叶南军当然也明白潘正杰是有意为自家女儿作媒了。 
  问题是,做老爸的一头热,做女儿的却不太赏脸。前几次“巧遇”,她还勉强对父亲看中的女婿摆出礼貌的笑容,到后来,笑容逐渐勉强,甚至寒暄几句便找借口匆匆离去。 
  每当潘喜蓉率性走人,潘正杰通常只能愕然呆立当场,显然拿这个很有主见的掌上明珠没办法,叶南军看他那表情,总是不免好笑。 
  在商场上手起刀落、杀人不眨眼的潘正杰,在自家宝贝千金面前,百炼钢顿时化成绕指柔,除了偶尔皱皱眉,连重话也舍不得说一句。 
  叶南军承认,他会一再答应潘正杰的邀约,与其说是对潘喜蓉有兴趣,不如说是乐于欣赏这位父执辈铁汉柔情的一面。 
  “南军,你喜欢吃东坡肉吧?来,尝尝看我家厨子的手艺。” 
  “是啊,南军,你尝尝,很好吃的。” 
  潘家餐桌上,潘正杰夫妇热情地招呼叶南军,尴尬的是,应当也坐在席上的潘喜蓉却不见人影。 
  潘正杰带客人回到家时,发现女儿不在,脸色铁青,要不是碍于面子,恐怕早对潘夫人狂飙一顿,倒是叶南军这位客人,毫不介意,自在地享受晚餐。 
  他挟起一小块东坡肉,悠闲地品尝。 
  “好吃吗?”潘夫人问。 
  他点头微笑。 
  见客人满意,潘夫人好似松了口气,朝丈夫瞥去一眼,后者没好气地回瞪她。 
  “听说潘董喜欢抽雪茄,是吗?”叶南军闲闲一问,顿时缓和了微显僵凝的气氛。 
  “是啊。” 
  “我有个朋友,前阵子从古巴选了一批上等货回来,我替你留了几盒。” 
  “太好了!”潘正杰呵呵笑。“那我就先谢谢你了。” 
  “南军这孩子真有心,现在社会这种年轻人不多了。”潘夫人凑趣称赞。 
  “他不仅做人有心,做生意手腕也是一流的,这孩子遗传了他老爸的眼光跟魄力,不是盖的。” 
  “可惜叶董早死,不然——”潘夫人霎时顿住,教丈夫瞪来的责备眼色吓了一跳。 
  “不愉快的事就别提了,我们喝酒!”潘正杰端起酒杯。 
  叶南军微微一笑,也端起酒杯,与潘正杰的相碰。 
  他啜着酒,很明白为何潘正杰要打断妻子的谈话。他父亲过世这件事倒没什么,重点是他父亲死得离奇,深夜在情妇床上猝然脑溢血,穿着睡衣送医急救不治。 
  一个人的死有重于泰山,也有轻于鸿毛,但能成为社交界相传多年的笑谈,恐怕不多见,人人都说没想到在商场上冲锋陷阵的叶董,原来在床上也是个拚命三郎。 
  因为这些茶余饭后的笑话,叶母曾经多年足不出户,实在太丢脸了,不想出门让人用异样眼光看待。 
  但身为叶家唯一继承人的叶南军可没逃避现实的权利,就算所有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他也得挺直背脊,以最强悍的姿态扛下家族事业的重担,迎接一切挑战。 
  他习惯了,从小到大,他一直在战斗…… 
  “南军,我们到客厅聊聊吧。” 
  饭后,潘正杰邀请叶南军到客厅小坐,两个男人,一面品饮威士忌,一面讨论工程标案。 
  时钟指针过了十点,叶南军正想起身告辞,玄关处忽然传来声响。 
  大小姐总算回来了。 
  叶南军微微一笑,看着潘喜蓉俏丽的倩影现身客厅。她穿着迷你裙,秀出一双十分匀称窈窕的长腿,发上歪戴着报童帽,整个人显得落落大方,甜美可爱。 
  “喜蓉!你这孩子,这么晚了疯哪儿去了?”潘正杰一见女儿,不由分说先开骂。 
  潘喜蓉愣了愣,喊冤。“才十点耶,爸,哪里晚了?” 
  “不是跟你说过,今晚家里要招待客人吗?” 
  “客人?”潘喜蓉圆亮的瞳珠一转,落在叶南军身上,先是眼皮一翻,继而扮出盈盈浅笑。“叶先生,你好。” 
  叶南军好玩地欣赏着她变化丰富的表情。“你好,潘小姐。” 
  “抱歉今天晚上没能亲自招待你,希望你不介意。”她中规中矩地道歉,语气却不无一丝讽刺。 
  叶南军勾唇。“我不介意。” 
  “你尝过我家厨子的东坡肉了吗?”她又问。 
  他扬眉。她怎么知道今晚菜单上有东坡肉?莫非潘家每回宴客都是这一道菜? 
  “听说叶先生你很喜欢这道菜,所以我家厨子从几天前就试做了好几次。”潘喜蓉似笑非笑地解释,像是看出他的疑问。 
  这是抱怨吗?因为要讨他这个贵客的欢心,害她每天在餐桌上都得看见这道菜? 
  “潘小姐不喜欢东坡肉吗?” 
  “我讨厌油腻的东西。”她很干脆地回答,芳唇一撇。 
  他忍不住低声一笑。 
  突如其来的笑声似是很令她感到意外,也让一旁的潘正杰大为振奋,乘势提议。 
  “对了,喜蓉,今天夜色不错,你陪南军到我们家花园里逛逛吧!” 
  叶南军可以感觉到潘喜蓉对父亲投去“这是什么鬼提议”的愤慨一瞥。 
  他唇边笑意更深。“如果潘小姐肯带路,我很乐意参观贵府的花园。” 
  客人都这么说了,潘喜蓉哪好意思回绝?她悄悄磨牙,百般不情愿地点头,率先踏出落地窗。 
  叶南军好整以暇地跟上。 
  夜凉如水,晚风徐徐吹来,甚是舒爽。 
  两人漫步在潘家气派的花园里,叶南军抬头,瞄了瞄半圆的月,又低下头,看面前一方芙蓉花坛。 
  正值秋天,芙蓉花盛开,层层叠叠的花蕊在月色下吐露清芳。 
  “没想到叶先生对花也有兴趣。”潘喜蓉冷冷的嗓音响起。 
  他对花是没兴趣。叶南军淡淡牵唇。“我听潘董说,当年潘夫人生下你时,刚好院子里芙蓉花盛开,所以才替你取了喜蓉这个名字。” 
  “看来我爸告诉你不少事嘛。” 
  “有关你的事,我大概都听说了。”叶南军回头,有意无意地冲面色凝重的潘喜蓉一笑。 
  她咬了咬唇:心下暗气父亲硬要将自己和这男人凑成一双。“叶先生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你一表人才,家世又好,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清亮的眼眸无辜地眨了眨。“一定是在说笑吧?” 
  她就那么希望能有别的女人转移他的注意力? 
  叶南军不动声色。“老实说我也觉得自己条件挺不错的,我也奇怪为什么会有女人看不上我。” 
  这女人,是指她吧? 
  她轻哼一声,不客气地指出。“你很自恋。” 
  “不是自恋,是自信。”他也不客气地纠正。 
  “爱情不是用条件来比较的。” 
  所以不是你条件好,我就非喜欢你不可。 
  潘喜蓉瞪视叶南军,相信这聪明的男人应该听得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叶南军却只是不置可否地挑眉。“是吗?”淡淡的疑问,却带着浓浓的挑衅。 
  她眯起眼,索性挑明了说:“坦白告诉你吧,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他点头,丝毫不意外。“一个出身工人家庭的穷小于,去年刚当完兵,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当AE。” 
  “你怎么知道?”她讶然。 
  “我不是说了吗?关于你的一切,我几乎都听说了。”悠闲的口气实在很欠扁。 
  她忍不住呛声。“我男朋友家是不有钱,那又怎样?” 
  “不怎样。”他眼神清湛,亮着戏谑似的笑意。“只是你真的认为潘董会答应你嫁给那种人吗?” 
  “我爸答不答应是他的事,我已经成年了,有婚姻自主权。”她严肃地宣称。 
  “那经济上呢?你也有自主权吗?” 
  “我在工作了,我能养活自己。” 
  他看着她微微昂起的下颔,俊唇一扯。“那么一点点薪水,够大小姐挥霍吗?” 
  潘喜蓉狠狠瞪他。 
  “你是温室里养出来的娇花,捱不住那种苦的。” 
  “你不是我,你凭什么判定我能不能吃苦?”她反驳他的预言。“何况我不觉得跟心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会是吃苦。” 
  “只要有爱,一切都能克服,对吗?” 
  她听出他话里的嘲讽,尖巧的下巴拾得更高。“叶先生有什么高见吗?” 
  “我没意见。”只是觉得有趣。没想到这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竟然是真爱无敌的信徒。 
  叶南军兴味地盯着眼前的女孩,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地打量她,之前只觉得她是个挺有性格的千金小姐,现在才发现她长得很漂亮,五官分明,身材高挑,最有意思的是她的眼睛,圆圆的、大大的眼,亮着一种融合着纯真与世故的光芒。 
  她很纯真,还对这世界抱着不切实际的美好梦想,却也世故,能认清人间的丑恶。 
  她很有趣。 
  叶南军想,没察觉自己的嘴角正扬起迷人的弧度,他正想发话,一道奇特的光线忽地从潘家围墙的另一面射来。 
  忽明忽暗,依着某种节奏规律点亮的光,在幽蒙的夜幕里,分外显眼。 
  潘喜蓉注视着那光,笑出一串风铃般的声响。 
  她笑什么? 
  叶南军好奇地凝望她,眼看那清丽的脸蛋逐渐染上粉红霞晕,足以和花坛上盛开的芙蓉比美,他蓦地心动,顿悟这突如其来的灯光必然带着某种意义。 
  他仔细研究那灯光,想起当兵时学过的摩斯电码,光亮时间的长短若是对照电音的长短,那么这些暗号的解读就是—— 
  I、O、U 
  我爱你。 
  原来这些灯光是一个年轻人热情地示爱,是情侣间最秘密的传情。 
  真是愚蠢!叶南军冷笑,只有那些闲闲没事,被恋爱冲昏头的人才会想出这种可笑的花招。 
  恋爱的密码继续在夜色里发光,潘喜蓉红着脸看着,忽然将一双玉手在嘴唇前圈成。字形,朝围墙的另一边送出清脆的嗓音。 
  I——O——U——T——”我也爱你。 
  她用尽力气喊,不管身旁还有另一个男人眼睁睁地看着,她知道自己这行为看来很呆、很疯狂、很不符合大家闺秀的风范,但或许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子,顾不得旁人评断的眼光。 
  她只觉得满心雀跃欢喜,只想回应在墙的另一边的情人,她要告诉他,她好爱好爱他。 
  叶南军感觉得到她近乎狂野的热情,他能清楚地看见她的眼晶亮着,像天星绽放神秘的光,她的唇红艳如玫瑰,吐露着爱语,她白皙优雅的颈线,在夜色里勾惹他不安定的呼吸…… 
  一股热潮在他下腹汹涌,他蓦地上前一步,搂住她纤腰,强势地侵略她。 
  她惊愕地愣住,他乘势掌住她后颈,让她更靠近自己,俊唇放肆地吮着她软嫩的唇办。 
  她晕眩地陷在纯男性的气息里,他的唇很凉,却也很烫,他霸道又技巧地吮吻着她,阳刚的身躯挑逗她敏感的女体。 
  好不容易,她终于记起该挣扎,用尽全力推开他,甩他一巴掌。“你……太过分了!” 
  颊边热辣的暖流,烫醒了叶南军的理智,他紧绷着脸,直视潘喜蓉充满怒意的眼眸。 
  他在做什么? 
  他僵硬地自问,懊恼自己一时的失控,许久,他才勉强找到理由—— 
  “你太吵了。” 
  *** *** *** 
  她太吵了?! 
  他莫名其妙强吻了她,连声道歉也没有,还抱怨是她太吵了,瞧他板着脸的模样,好像错的人是她! 
  她勾引他了?挑衅他了?她根本什么也没做,实在不明白他怎会像饿狼扑羊吻过来! 
  可恶,太可恶! 
  潘喜蓉气得直磨牙。 
  虽然已过了好几天,每当她想起那夜在自家花园遭叶南军强吻一事,仍是不免愤懑填膺。 
  尤其在面对男友的时候,更有一种揉合着屈辱的负疚感,她的唇,只该属于他的,她想接吻的对象也应该只有他。 
  绝不是叶南军那个色狼…… 
  “蓉蓉,你怎么了?发什么呆?”戏谑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跟着,有人轻轻敲她头顶一记。 
  喜蓉回过头,方才还咬牙切齿的脸蛋瞬间绽开一朵可爱的笑花。 
  “承家。”一声甜甜的叫唤,酥软了谢承家全身细胞。 
  他笑开怀,拉了椅子在女友身边坐下,将排队买来的冰淇淋甜筒递给她。“是香车跟抹茶口味,你最喜欢的。” 
  “谢谢!”喜蓉接过冰淇淋,吐出粉红的舌尖,轻轻地舔。 
  谢承家看着那卷着冰淇淋的舌尖,下腹忽地窜过一道暖流,忍不住倾过身,啄一口水润的红唇。 
  喜蓉羞红了脸,连忙躲开。“哎,你不要这样啦,这里那么多人!”话才刚落,她就瞥见一个小女孩好奇地站在一边观看。 
  “妈咪!刚刚那两个人在玩亲亲耶。”小女孩兴奋地转过头,自以为压低音量跟母亲报告,一字一句却都清清楚楚传进喜蓉耳里。 
  她窘迫不堪,脸颊更热,不觉娇嗔地白了谢承家一眼。 
  他不以为意吔嘻嘻笑,贪恋地欣赏女友吃冰淇淋时那性感又俏皮的风情。“待会儿想玩什么?” 
  “嗯……”喜蓉转动眼珠,视线很快便捉到目标,她指了指不远处一艘在空中摇摆的海盗船。“我想坐那个。” 
  “海盗船?好!那我先过去排队。” 
  “不用啦,我跟你一起去。” 
  “今天假日人多,要排很久,你腿会酸的,还是在这里坐着等,我待会儿再用手机Call你来。” 
  “不要啦,我跟你一起去。”喜蓉感动男友的体贴,知道他是为自己想,不忍她受苦,却也更让她坚定一定要跟他同甘共苦的决心。 
  就算要她现在马上嫁给他,做一对为柴米油盐烦恼的平凡夫妻她都愿意了,何况只是跟他一起站着排队。 
  “我跟你去。”她咬碎最后一口脆甜筒,拿面纸优雅地擦了擦嘴,笑着挽起谢承家臂膀。 
  两人亲热地勾着彼此,在排队的人龙里站了半小时,好不容易才轮到。坐上海盗船,喜蓉尖叫得比谁都大声,却也玩得比谁都开心。 
  结束后,她搭着男友的肩,笑得气喘吁吁,双腿瘫软。 
  “我们找间餐厅休息吧,顺便吃饭。”谢承家提议。 
  “好啊。”她赞成。 
  “你想吃什么?” 
  “我嘛……”喜蓉想了想,考量现在是月底,男友的钱应该差不多都花光了,没剩多少,决定选家便宜的餐厅就好。“我们去麦当劳好了。” 
  “又是麦当劳?”谢承家翻白眼。“你就那么爱吃汉堡啊?” 
  “对啊,我就是爱吃汉堡嘛。”她甜甜地笑。“走!我们去麦当劳。”她拉起男友的手,一旋身,差点撞进一堵人墙。 
  “抱歉。”她急急道歉,一抬眸,整个人愣住。 
  映入眼底的竟是她不久前还在内心暗暗气恼的男人——叶南军。 
  他站得笔直,一身昂贵端正的西装打扮和游乐园欢乐休闲的气氛超不合,脸上挂的那淡淡的、带着几分嘲讽的笑容更是让人看了十分不顺眼。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不客气地问。 
  这种眼中只有金钱符号的生意人,出入的场所不是私人俱乐部就是高尔夫球场,怎么可能来游乐园这种地方? 
  “我来谈生意。”他慢条斯理地回应。“我考虑买下这间主题乐园。” 
  原来还是来谈生意的。喜蓉撇嘴。她就说嘛,他这种人怎样也跟游乐园联想不到一块儿。 
  “这位是你男朋友吧?”叶南军锐利的眼神让谢承家好不自在。“你好,我是叶南军。”他主动伸出手。 
  叶南军?谢承家愣了愣。“是……松叶集团的叶先生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是。” 
  谢承家脸色一亮,连忙握住叶南军的手。“叶先生你好,我姓谢,谢承家,现在在一家广告公司工作,这是我的名片,请多指教!”他热切地掏出名片。 
  叶南军接过,基于礼貌,也掏出自己的名片。 
  谢承家迅速扫了眼名片——松叶集团的logo下,简单印着叶南军的大名及联络方式。 
  相较于某些商界大人物总爱在名片上琳琅满目列出各项头衔,叶南军的名片设计显得十分低调。 
  但正因为低调,更显出他在松叶的分量,不管他在集团内各公司挂的是什么头衔,反正整个集团他就是最大股东,也是最有资格说话的人。 
  谢承家转向女友。“蓉蓉,原来你跟叶先生认识?” 
  “我——”喜蓉还来不及回答,便遭叶南军打断。 
  “我跟潘小姐的父亲有一点生意上的往来。”叶南军似笑非笑地解释。 
  喜蓉不悦地扫他一眼。“既然叶先生是来谈生意的,我们就不妨碍你办正事了,以后有机会再聊吧。” 
  “潘小姐是要去吃饭吗?”叶南军忽问。 
  “嗯。” 
  “麦当劳?” 
  轻描淡写一问,却像千斤重量,压在喜蓉肩上。她颦眉,很不喜欢闪过叶南军眼底意味深长的光芒。 
  “我喜欢麦当劳!”她郑重声明,高傲地微微抬起下巴,挽着男友离开。 
  叶南军目送她背影。 
  她说谎。 
  她讨厌油腻的料理,怎么可能喜欢那些油炸速食品?她之所以选择速食店,恐怕只是为了替男友省钱。 
  一个吃山珍海味长大、讲究精致料理的千金小姐,为了迁就经济不宽裕的男友,不惜每次约会都吃汉堡。 
  原来一个女人可以为所爱的男人做到这地步。 
  真傻! 
  叶南军涩涩地下结论。在他看来,为了爱一个人而降低自己的生活格调,是不必要且愚蠢的牺牲。 
  爱情真那么伟大吗?值得一个人委屈自己去追求? 
  他不认为如此。 
  但他却出神地站在原地,久久,一动也不动—— 
  *** *** *** 
  “蓉蓉,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叶先生多聊一会儿?”谢承家不明白为何女友急着将他拖离现场。 
  “那种人,没什么好跟他聊的!”喜蓉撇嘴。 
  谢承家皱眉。“你不喜欢他?” 
  “我是不喜欢。”她干脆地承认。 
  “为什么?” 
  她咬唇不语。 
  谢承家不以为然地注视她。“你啊!有时候也太任性了点,就算你不喜欢人家,也不必表现得那么明显啊,而且我看叶先生也不像是个坏人……” 
  “就算不是个坏人,也算不上好人。”喜蓉轻哼。“你不知道他在商场上作风有多强悍,我爸说他是杀人不眨眼。” 
  “他不强悍一点,怎么撑得起那么大一个企业集团?你爸不也一样?为了做生意用尽各种手段。” 
  那倒是。喜蓉暗暗叹息。从小父亲便教导她,商场如战场,为了企业生存有时不得不用一些比较残忍的手段,这点她能理解,却不喜欢。 
  “幸好你不是生意人。”她对自己男友微笑。“我不希望你也跟我爸一样学会尔虞我诈。” 
  “你以为当广告AE就不用尔虞我诈吗?我们负责控制客户的广告预算,要搭起客户跟公司的桥梁,如果没有几把刷子,能得到客户的信任,把案子交给我们吗?” 
  “好嘛,我知道你很辛苦。”喜蓉听出男友的懊恼,放软嗓音。 
  “你知道就好了。”谢承家拍拍她脸颊。“知不知道你刚刚毁了我一个大好机会?我最近刚好想跳槽到松叶的行销企划部,下礼拜就要面试了。” 
  “你想跳槽到松叶?”喜蓉讶异地睁大眼。“为什么不跟我说?” 
  “我本来想确定得到Offer后再跟你说的。”谢承家叹气。“那份工作的待遇比我现在好多了,如果能顺利得到,我就可以帮我爸妈多负担一些贷款,家里的经济状况也能改善一点。” 
  “对不起,我不晓得。”喜蓉歉疚地拉住男友的手。“不过你放心,凭你的能力,就算没有叶南军加持,你一定也能顺利通过面试!” 
  “你对我倒挺有信心的嘛。” 
  “当然喽!你是世上最棒最好的男人,不然我怎么会爱上你呢?” 
  谢承家笑了。 
  哪个男人不喜欢被自己的女人当作英雄,全心全意地仰慕呢? 
  低落的情绪又重新振作起来,他牵起女友的手,到麦当劳用餐去,然后两人又疯狂地玩了一下午,直到入夜。 
  夜晚的主题乐园,人气不减反增,刚跳过水舞的喷泉广场上,挤满了观众,等着欣赏之后的烟火秀。 
  喜蓉和谢承家也在人群中,仰着头,期盼地等着。当第一朵烟火在空中炸开,所有观众齐声惊呼,潘喜蓉也开心得直拍手。 
  烟火一朵又一朵盛开,一朵比一朵华丽,但在谢承家眼中,却还是身旁这朵花最甜美可人。 
  他最爱的女人,瞧她粉嫩的脸蛋在烟火映照下显得多么娇艳啊,她的笑容,清澈纯真,她水蒙蒙的大眼睛,比桃花还勾魂。 
  他看着,忽然忍不住一股冲动,蓦地握住她双手。 
  “蓉蓉,嫁给我!” 
  她骇一跳,目光从空中拉回,愕然落到他身上。“承家?” 
  “嫁给我!”他热烈地请求,眼眸炽烈地燃烧着爱意。“我知道自己现在养不起你,我也没要你马上跟我结婚,但我……爱你,真的好爱好爱你,我希望能永远跟你在一起!” 
  她怔忡,没想到他会突如其来地求婚,但转念一想,脸颊滚热,心跳也加速。“我也是,我也爱你。” 
  她垂下眼,羞怯地回应男友的热情。 
  谢承家大喜,随手掏出一个易开罐拉环,戴上她葱白如玉的手指。“这个指环,代表我的心意,我答应你,等我以后赚更多钱,一定会买一只漂亮的钻戒,正式向你求婚。” 
  她笑着看了一眼那在烟火光下莹莹闪烁的拉环,然后扬起眸。“我不需要钻戒,只要你好好爱我。” 
  “我一定会的!” 
  谢承家急切地许诺,展臂拥抱她,深深一吻。 
  喜蓉甜蜜地迎接男友的亲吻,陶醉在满满的情意中,丝毫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对阴暗的眸子正默默观望着这一幕——   


  第三章   

  用易开罐的拉环求婚? 
  这种连续剧才会上演的白目剧情,竟然出现在现实生活里,而且就在他眼前发生! 
  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等蠢事。 
  叶南军嗤笑一声。 
  他掷开笔,从办公椅上起身,握着咖啡杯,站在落地窗前,眼看着霓虹闪烁的台北街景,脑海浮现的,却是前几天在游乐园烟火灿烂的一幕。 
  当时,她注视着手上拉环戒指的笑容,比烟火还亮眼。 
  收到一枚破铜烂铁,有那么值得开心吗?跟个穷小子共度一生,每天为柴米油盐烦恼,会幸福吗? 
  真不晓得那个大小姐脑子是用什么做的? 
  叶南军喝一口咖啡,对窗玻璃映出的那张表情严肃的脸,不悦地皱眉。 
  如果潘喜蓉那千金小姐是笨蛋,那天留下来跟踪她到晚上的自己又算什么?活了半辈子,他不曾像现在这样挂念一个女人。 
  她的笑容,总在他眼前亮着,她甩的那一巴掌,还剌痛着他的脸,她不顾颜面喊IOU叫的声音,让他耳朵好痒。 
  她实在是个很吵又很麻烦的女人,可不可以离他的脑海远一点? 
  叶南军郁闷地想,刚回办公桌前坐下,手机便响起。 
  他接起电话。“喂。” 
  “请问,”对方的声音显得很犹豫。“是叶南军吗?” 
  “我是。” 
  “我是……潘喜蓉。” 
  是她?她怎么可能主动打电话来? 
  叶南军心跳一停,既意外又难以置信。“有事吗?潘小姐.” 
  “下礼拜天是我妈生日,她希望能邀请你来我们家作客。” 
  她就为了这事打来?叶南军扬眉。“我已经收到邀请函了。” 
  “我知道。”她似乎很憋气。“是我妈……要我打来跟你确认的,你会来参加吗?” 
  “那天我要到香港出差,恐怕没办法赶到。” 
  “喔。”她的语气听来有点失望。 
  不会吧?是他听错了吧?她怎可能为他的缺席而感到失望? 
  叶南军紧握着话筒,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倒是她犹豫半晌,沙哑地开了口。“其实我打来,还有另一件事。” 
  “什么事?” 
  “听说最近松叶的行销企划部要聘一个专员,对吧?” 
  叶南军愣了愣。“是吗?我不太清楚。” 
  “也对,你这个大老板是不必过问征聘小职员的事。”她尴尬地干笑一声。 
  他蹙眉想了想,匆地领悟。“你有朋友想应征这个职位?” 
  “嗯。”她不情愿地应一声,很快又补充。“不过他已经通过两关面试了,只是第三关……副总经理好像不太欣赏他。” 
  “是范副总吗?” 
  松叶母公司有三位副总,一个负责财务,一个负责行政,范副总则是负责业务及行销。 
  “嗯。” 
  “你那个朋友,该不会就是你男朋友吧?”叶南军问得很直接,略带讽刺。 
  “……是。” 
  “是他要你打电话来说项的吗?”他冷笑。果然!他就奇怪她怎么可能主动找他? 
  “不是!是我自己要打来的。”她焦急地为男友辩解。“我只是看他很苦恼,所以才想来问问你,他到底还有没有机会?” 
  “机会当然是有的,只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她默然,气息微微急促。 
  他可以感觉到她正挣扎着,一方面很气自己必须来求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另一方面又舍不得断送男友的最后一线希望。 
  为了那个男人,她连自尊都可以不要吗? 
  叶南军耐下性子,等待她内心斗争过后的决定。 
  “你可以帮帮承家吗?他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他很有才华的,也肯努力,只要公司给他这个机会,他一定会做出一番成绩的!” 
  最后,她还是决定舍弃自尊。 
  叶南军嘲弄地想,不久前咽下的咖啡似乎反刍回喉腔,苦苦的、涩涩的。“你好像很看重自己的男朋友,他真的有你说的那么有才气吗?” 
  “当然!”她连一丝迟疑也没有。 
  他强迫自己吞回喉咙里的苦涩。“我这人做事,一向讲求公事公办,如果谢承家真的有能力,他应该有办法靠自己得到这份工作机会,如果做不到,那也表示他不过尔尔而已。” 
  “你!”她懊恼地倒抽口气。 
  “再见,潘小姐。”叶南军毫不容情地切线。 
  他瞪着手机闪亮的萤幕,好片刻,拿起桌上的话筒,拨了个熟悉的号码。 
  “范副总吗?我是叶南军。企划部要聘一个专员对吧?我想看看候选者的履历 
  *** *** *** 
  早知道承家最后还是会得到那份工作,她就不打那通电话了! 
  打那通电话,不但帮不上承家一点忙,反教叶南军羞辱了一顿,她真是……唉,笨蛋一个,笨透了! 
  喜蓉懊恼地捧住脸,恨不得甩自己几个耳光。 
  手机铃响,打断了她的自怨自艾,她忙接起来。 
  “喂,承家,你什么时候来?” 
  “抱歉,蓉蓉,我不能去了。”谢承家语气仓促。 
  “为什么?”她难掩失落。“你又要加班吗?” 
  “不好意思,你也知道我刚进公司,一定要比别人更努力才行,而且这份工作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我一定要好好表现给上面的看。”谢承家解释。 
  男友都这么说了,喜蓉也只能体贴地接受。“嗯,我知道,那你好好加油,我不打扰你了。” 
  “嗯,我会的。”语毕,谢承家匆匆挂电话。 
  喜蓉瞪着手机,无奈地叹息。 
  这是谢承家这礼拜第三次取消两人的约会了,自从他进了松叶以后,天天加班,马不停蹄地工作,就只差没以公司为家了。 
  他有冲劲,认真打拚是很好,但难道他一点都不想她吗?她一日不见他,便如隔三秋,他却好像毫不在乎。 
  如果不是在游乐园那天,他深情款款地向她求婚,她几乎要怀疑他不爱自己了。 
  “小姐,请问还要续杯吗?。”服务生端着咖啡壶过来问她。 
  她摇摇头。“不用了,请帮我买单。” 
  在这间咖啡厅等了一晚上,续了三杯咖啡,也够了。 
  她付过帐,走出店门,户外一片湿凉,刚下过雨,空气中浸着微微冷意。 
  她拢了拢开襟针织衫,忽然感到一阵凄凉,一股强烈的思念咬住她,痛着她的心。 
  她迷蒙地望着镶上一圈雾的街景,许久,总算下定决心,招手叫计程车。 
  既然承家没空跟她约会,那她就主动去他公司见他,就算只能说几句话也好。 
  十分钟后,她走进松叶集团的办公大楼,在柜台跟警卫换了证件。 
  “请问行销企划部在几楼?” 
  “五楼。” 
  “谢谢。”她跟警卫道谢,按下电梯上楼键,等待着。 
  “来公司找男朋友?”一道低沉的嗓音冷不防在她身后响起,吓她一跳。 
  她回眸,迎向一张表情淡漠的脸孔。 
  是叶南军。她眯了眯眼。真是冤家何处不相逢! 
  电梯门开启,他跟她一起进电梯。 
  他似乎淋过雨,身上的西装外套透着些雨气,微湿的发缯凌乱地垂在鬓边,意外地形成一种半狂野的性感。 
  总是西装笔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他,竟也有这样的一面。 
  喜蓉怔忡地望着。 
  “你看什么?”他皱眉。 
  她心一跳,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急忙收回目光。“没什么。” 
  他靠近她,端详她的脸,似是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端倪,她紧绷着身子。全身汗毛不由自主地竖立。 
  是电梯空间太狭窄吗?她觉得他的存在好咄咄逼人,他身上的雨气太浓,挑逗着她的感官,让她不争气地回想起那夜在花园里的一吻…… 
  不许想了! 
  喜蓉命令自己,紧紧咬住牙,撇开脸。 
  这举动惹恼了叶南军,冷哼一声。“我知道你讨厌我,不过你也不必表现得那么明显吧?” 
  她一愣。 
  “你气我不帮你男朋友说情吗?”他嘲讽地问。 
  她郁闷地咬了咬唇。“我没气你,我不应该打电话给你的,其实承家自己就有能耐得到这份工作,我不该插手。” 
  他没说话,神情似笑非笑。 
  喜蓉瞪他一眼。“你在笑我吗?我打那通电话给你,你觉得很可笑吧?”简直丢脸丢到太平洋了!她真恨自己多此一举。 
  叶南军没立刻回答,看着她白皙的颊慢慢染上窘迫的红,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是很可笑。” 
  看吧!她就知道。喜蓉咬牙。 
  “但我不会笑你。”他补充一句。 
  她讶异地望向他。 
  他却不看她,阴暗的眼直视电梯门。“你肯为自己的男朋友拉下面子,这点很了不起。” 
  了不起?这是在称赞她吗?喜蓉愕然瞪着他无表情的侧面。 
  电梯门打开,他跨出电梯,她却还呆站在电梯内。 
  “你不出来吗?”他回头看她。“你男朋友就在这一层楼。” 
  “喔。”喜蓉这才回神,红着脸跟着叶南军进了办公室,室内亮着几盏灯,留下来加班的人所剩无几,她眼珠一转,很快便找到男友的身影。 
  他颈间夹着话筒,一边讲电话,一边打字,眼睛直看着电脑萤幕,根本没注意到女朋友来了。 
  喜蓉视线一落,看见他摆在办公桌上吃了一半的餐盒,幽幽叹息。“又忘了吃饭了。” 
  听出她话里的怜惜,叶南军眼神一凛。 
  喜蓉凝视男友的身影,想上前,却又犹豫。 
  “呆站着干么?你不是专程来找他的吗?”叶南军催促。 
  “算了。”她摇头。“他现在好像很忙的样子,我还是别吵他好了。”说着,她转身要离去。 
  他不悦地拧眉,很不高兴看到她脸上那种怅然又伤感的神情——她明明很想见情人,想跟他独处,却又忌讳着会打扰对方,何必呢? 
  “潘、喜、蓉。”他拉住她的手,从牙关迸出她的芳名。 
  “怎样?”她挑衅地回过头。 
  “你真是个麻烦的女人!”他气恼地撂话,她瞪大眼,还来不及反驳,只见他大步迈向办公室中央,用力拍两下手。 
  “已经九点半了,全部都给我离开办公室,有什么事明天再做!” 
  “老板?”几位留下来加班的员工面面相觑,都不知这个工作狂老板犯了什么毛病,竟然会主动赶人回去。 
  他不是一向主张工作至上吗? 
  松叶的员工们莫名其妙,一旁呆看这一幕的喜蓉却是心下了然,知道他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 
  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她一直以为他也讨厌自己,难道……不是吗? 
  一念及此,喜蓉顿时觉得有些无助,心跳怦怦然,撞击着胸口。 
  *** *** *** 
  “南军,你不是刚出差回来吗?又要去哪里?” 
  这天,叶南军从香港出差回来,才刚回到家,换了套衣服又要出去,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叶母讶异地唤住他。 
  “晚上我有应酬。”他头也不回,迳自在玄关的长镜前停下,最后打量自己的身影。 
  “什么应酬那么重要?我不是跟你说了待会儿明怡要过来吗?留下来吃饭!” 
  “我不能留下,今晚潘董夫人的生日宴,我已经答应了要去参加。” 
  他刻意提早一天去香港出差,为的就是赶回来赴这场宴会。叶南军对镜调整领带,系出一个帅气的结。 
  叶母来到他身后,惊奇地扫了他一眼,她从未见过儿子如此在乎自己的仪容,想了想,脸色一沉。 
  “最近你好像跟潘家走得很近嘛。” 
  “因为跟潘董有一点生意上的往来。” 
  “只是做生意吗?”叶母不相信。“听说潘董有意思撮合他女儿跟你。” 
  叶南军闻言,身子一僵,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你听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叶母皱眉。“告诉我是真的假的?你这么急着要去赴宴,就是为了见那个潘喜蓉吗?” 
  “跟她没关系,我是为了潘董才去赴宴。” 
  “你敢说你对潘喜蓉没有一点兴趣?”叶母狐疑地观察儿子的表情。 
  “没有。”他不动声色。 
  “那就好。”叶母这才放心,松口气。“你应该知道,明怡从小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你可不许辜负她。” 
  又来了! 
  叶南军不耐地翻白眼。“我把明恰当妹妹。” 
  “她可不只把你当哥哥!”叶母瞪他。“你总有一天要娶她,知道吗?” 
  “我的婚姻,我自己会作主。” 
  “就这件事,难道你不能听妈的一次吗?我从小看着明怡长大的,这孩子又懂事又贴心,娶她回来有什么不好?”叶母试着动之以情。 
  他却还是坚持己见。“我对明怡不是那种感情。” 
  “那你要什么感情?别告诉我你跟其他年轻人一样,还想着爱不爱的!”叶母不屑地冷哼,跟着又放软口气。“总之你听妈的准没错,南军,娶老婆除了看家世,也要看对方够不够贤慧大方。明怡又聪明又乖巧,魏家跟我们又是世交,娶回来对你、对叶家的事业肯定有帮助。你要是嫌她不够讨你欢心,随便你结婚后要在外头养几个情妇,我答应你不过问。” 
  “你不过问,难道明怡也可以当作没那回事吗?”叶南军忍不住讽刺地问。 
  “明恰是大家闺秀,见过世面的,我相信她懂得进退。你放心,到时她要是不高兴,我会帮着劝她。” 
  这到底算是疼她还是害她?叶南军漠然注视着母亲。他不能理解,如果母亲真那么喜欢魏明怡,希望她做自己儿媳妇,又怎能容许自己的儿子对不起她? 
  把自己中意的女孩招进叶家受辱,这就是母亲疼爱一个人的方式吗? 
  他心一扯,不耐地甩衣袖。“这件事以后再说,我要走了。” 
  坐上跑车,叶南军以风驰电掣的速度狂飙,仿佛想藉此宣泄胸口一股无法形容的窒闷,半小时后,他已来到潘家宅邸。 
  宽敞的花园里热闹地张灯结彩,门口停了十几辆豪华轿车,来的都是平常跟潘家来往密切的贵客。叶南军一下车,便有负责泊车的小弟主动迎上前来。 
  他将车钥匙交给小弟,正想进门,一道半隐在树后的苗条身影勾住他视线。 
  他走向那人影,对方见到他,整个人躲在树后,他嘴角一牵,硬是把她揪出来。 
  “潘喜蓉。”他闲闲地发话。“你在这儿干么?” 
  她像做亏心事当场被他逮到,不情愿地瞄他一眼,不回答。 
  他看着她娇娇嘟起的嘴唇,不自禁地微微一笑。“等人吗?” 
  她犹豫两秒,总算点头。 
  “等男朋友?”他又问。 
  她又点头。 
  真的在等他?叶南军撇嘴,虽然早料到,还是难忍一丝着恼。“你把他邀过来这里,不怕你父母生气吗?” 
  她倔强地锁眉。“我总有一天会嫁给承家,他们迟早得接受这个事实。” 
  一枚拉环,就买下她的人与心了吗? 
  他想嘲笑她,心口却奇特地一揪,看着她淡淡窘红的脸,久久不发一语。 
  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心跳一下乱了拍子,脸颊发热,也不知在紧张什么,幸而手机铃声适时响起,解救她。 
  她忙接起电话。“喂,承家,你在哪里?”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她顿时大惊失色,手机落地。 
  “怎么了?”叶南军疑惑地望着她乍然刷白的容颜。 
  她茫然扬眸,唇办颤着,好不容易吐出声音。“承家他……在公司昏倒,被送去医院了。” 
  “什么?”他拧眉。 
  她蓦地拽住他臂膀,他能从她用力掐紧的指尖感觉到她情绪的激动。 
  “承家昏倒了!怎么会?他身体一直很健康啊,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不行,我要去看他,现在就去。” 
  说着,她仓皇转身,或许是太急了,脚步还绊了一下。 
  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教他看不过去。“我送你!” 
  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一路将她拖上自己的车,替她系好安全带,立刻踩足油门往前冲。 
  一进医院,喜蓉问清男友住的病房,便匆忙搭电梯上楼。 
  叶南军默默跟在后头,默默地看她焦急地跪倒在谢承家病床前,抚摸他苍白的脸孔。 
  “你怎么了?承家,你还好吧?” 
  “我没事。”谢承家笑着安慰她。“只是一时精神不济,才会晕过去,医生说我有点胃出血的倾向,只要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你一定是工作太辛苦了。”她嘟起嘴,又哀怨又心疼。“就跟你说别老是一天到晚加班了。” 
  “放心吧,我没事。”谢承家拍拍她的手,抬起眸,奇怪地望向叶南军。“总裁怎么也在这里?” 
  “是他送我来的。”喜蓉解释。 
  “原来是这样。”谢承家点点头,扯扯唇。“总裁,谢谢你了,真不好意思麻烦你。” 
  “没关系,只是举手之劳。”叶南军淡淡一笑。“你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也别急着进公司,我放你一个礼拜假。” 
  “一个礼拜?”谢承家一愣。“不用了,总裁,我好得很!而且我还有很多事没做……” 
  “承家,老板既然要你放假,你就接受人家的好意嘛。”喜蓉柔声劝男友。 
  “不行的,蓉蓉,我一定得去上班。” 
  “可是我担心你的身体……” 
  “我不是说了我没事吗?” 
  “至少多休息两天。” 
  “不用了,我很好。” 
  “可是——” 
  “我说放假就放假,这是总裁命令。”清清淡淡一句话,打断了小俩口的争执。 
  谢承家不愉地皱眉,喜蓉却是感激地投来一朵微笑,甜甜的、很动人的微笑。 
  叶南军假装没看到那微笑,摆摆手,转身离开病房。 
  他和平常一样,踏着威风凛凛的步伐,胸口却空空洞洞的,仿佛遭人挖去一大块,隐隐疼痛着。 
  在这一刻,他终于恍然大悟,自己之所以坚持要参加潘夫人的寿宴,并不是看在跟潘董的交情分上,只是为了想见到喜蓉。 
  他想见到她,想看她清澈的笑容,看她偶尔羞涩的容颜,就算是一记对他感到嗔恼的白眼,他都觉得好可爱。 
  但那些,都不是属于他的,她不属于他。 
  她爱的、挂念的,是另一个男人,不是他。 
  叶南军深吸一口气,自嘲地冷笑。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呢?难道他还奢望有一天她会抛弃深爱的恋人,转而投入自己的怀抱? 
  别傻了!   


  第四章   

  叶南军以为的奢想,却在一个月后,有了实现的可能。 
  当天,他跟几位一级主管开完主管会议,回办公室时,秘书告诉他谢承家在等他。 
  他有些意外,虽说他与谢承家是有几面之缘,但他是总裁,对方不过是部门小职员,照道理来说,两人在公司不可能有交集。 
  “有事吗?”他把谢承家召进专属的会客室,淡声问。 
  谢承家没立刻回答,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双手绞握,看得出来正陷入挣扎。 
  叶南军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催促他,耐心等着。 
  他终于哑声开口:“总裁,我决定辞职。” 
  叶南军扬眉。 
  “我跟部门经理递出辞呈的时候,经理要我跟范副总报告一声,范副总又叫我来跟你报告。听范副总说,是总裁亲自挑选我进松叶的,所以如果我要离开,礼貌上应该跟你知会。”谢承家抬起眸,眼底有些困惑。“我不晓得当初是总裁选我进公司的,我还以为……难道是蓉蓉拜托你的吗?” 
  “没有谁拜托我。”叶南军神色不动,淡淡地说:“是范副总拿你们几位候选者的履历给我看,我觉得你够优秀,才挑中你。” 
  谢承家微微皱眉,看得出不太相信。 
  “你为什么要辞职?”叶南军没给他深入思索的时间。 
  他愣了愣,半晌,垂眸低语。“我的健康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我……得了胃癌。” 
  “什么?!”叶南军愕然,他打量谢承家黯淡的脸色。“是上回你昏倒进医院,检查出来的吗?” 
  谢承家点头。“已经是第二期了,医生怀疑癌细胞已经侵入胃壁外层。” 
  “可以治疗吗?” 
  “理论上是可以开刀切除部分的胃,但不确定会不会成功,就算成功了,五年存活率也只有五成左右。” 
  只有五成的存活率?叶南军眯起眼,在脑海里迅速思量。“你不必辞职,在住院开刀这段时间,公司可以让你留职停薪。” 
  “留职停薪?” 
  “半年也好,一年也行,看你需要休养多久都没关系。” 
  “为什么?”谢承家难以置信。为什么公司要对他如此礼遇?如果是多年老臣也就罢了,他不过是个新进员工,而且还只是个不起眼的小螺丝钉。 
  “是因为蓉蓉的关系吗?”他追问。“因为总裁跟蓉蓉认识,所以才特别给我这种待遇?” 
  “我只是不希望无故错失一个好人才。” 
  人才,他吗? 
  谢承家苦笑。他相信自己能力是不错,但也没出众到值得叶南军如此另眼看待,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有。 
  虽然叶南军不肯承认,但他确定,不论当初他能顺利进松叶工作,或现在得到留职停薪的礼遇,都跟女友有关。 
  谢承家深吸口气。“总裁,我听公司同事说过,蓉蓉的爸爸跟你交情不错,好像也有意思把你们两个凑在一起,这件事是真的吗?” 
  叶南军神情一凛。“这件事你不必介意,喜蓉喜欢的人是你,她说过,她迟早会嫁给你。” 
  谢承家闻言,身子一晃,不但不觉得开心,脸色反而更苍白。他望向叶南军,嘴唇发颤。 
  “可是我……没资格娶她,我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能确定,又怎么能拖着她跟我一起受苦?” 
  叶南军拧眉不语。 
  谢承家忽地崩溃,他眼眶泛红,双手掩住脸。“我真的没办法……这件事我一直不敢跟蓉蓉说,她如果知道了,一定会坚持陪着我,可是我不要……我不想她看我被病魔折磨,跟着我一起受苦,我……其实我辞职就是想躲开她,我要到一个她找不到我的地方,我要跟她分手。” 
  “你说什么?!”叶南军震慑。 
  “我必须跟她分手,总裁,我不想拖累她。”谢承家抬起头,痛楚的脸庞带着深思熟虑过后的坚定。“我宁可让她以为我移情别恋,爱上别的女人,也绝不让她知道这件事。” 
  叶南军紧盯他。“你是认真的吗?” 
  他点头。 
  “如果有一天喜蓉知道真相,她会恨你。” 
  “她恨我也没关系,我宁可她恨我。”谢承家按了按湿润的眼角。 
  叶南军怅然。这个男人为了不让恋人跟着受苦,宁愿自己独自面对病魔——这就是爱吗? 
  “总裁,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谢承家忽问。 
  “什么事?你说。” 
  “你能不能……帮我照顾蓉蓉?” 
  *** *** *** 
  他移情别恋,爱上别的女人了。 
  他要跟她分手! 
  这怎么可能?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谢承家对喜蓉避不见面,他总有各种理由取消两人的约会,不是加班,就是出差,要不就说他累了,想在家里好好休息。 
  喜蓉虽然失望,却体贴男友工作辛苦,一次次接受他爽约,但她没想到,会在某天接到男友的电话,冷漠地声称要分手。 
  她第一个反应是不相信,她不信一个那么深爱自己的男人,会说变心就变心。 
  她坚持要跟谢承家当面澄清一切,他答应了,却是足足迟了两个小时才在两人约见的餐厅出现,不到五分钟又匆匆离去,说是要赶去某家公司面试。 
  她气愤不已,偷偷跟在他后头,看他玩什么花样,而她看到的画面,终于令她彻底心碎。 
  她看见他将另一个女人拥在怀里深吻,然后两人笑着手牵手,约会看电影。 
  看完一部缠绵爱情片,两人进一家高级餐厅吃饭,餐桌上点着浪漫烛光,映照情侣们幸福微笑的脸。 
  她站在餐厅玻璃窗外,呆愣地看那浓情密意的一幕,她不知道自己该痛哭,还是冷笑,她只能痴痴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仿佛过了一世纪之久,她才木然旋身,踉跄离去。 
  她告诉自己,事情就是这样了,她深爱的人已经背叛了自己,他不再爱她了。 
  她应该坚强起来,别把时间跟心力浪费在一个负心汉身上。 
  她一再告诫自己,别再想他念他,既然对方已变心,思念亦是无用,就算她痛得一颗心碎成片片,他也不会在乎。 
  她虽然这样告诉自己,却还是不争气地想见他,想听他的声音,总是幻想着或许事情还有转圜,他只是一时出轨。 
  她颤着手拨电话给他,到他公司楼下等他,他不接电话,也不曾在公司附近出现。 
  后来,她才晓得他辞职了,也搬家了。 
  他彻底断了和她的联系,连一丝丝希望也不肯留给她。 
  就这样了,奢求无用,哭泣无用,事情,就这样了…… 
  喜蓉坐在窗前,尝试对自己微笑,嘴角勉强牵起,却又痛得立刻敛下,她呆呆瞪着窗上映出的那张苍白黯淡的脸。 
  有人敲她房门,她毫无反应。 
  “蓉蓉,吃饭了。”门外传来潘夫人焦急的嗓音。 
  “我不想吃。”她漠然回应。 
  “怎么能不吃呢?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你不饿吗?” 
  “不饿。” 
  “蓉蓉,你听妈说,就吃一点好吗?今天都是你最爱吃的菜,你多少吃一点吧!” 
  “蓉蓉,你别这样,你出来好吗?”潘夫人急得嗓音都变了,一下下敲门。“妈知道你心情不好,可是这样整天将自己锁在房里也不是办法啊!” 
  “你让我静一静,别管我。” 
  “唉,教我怎么能不管你呢?你整天不吃不喝的,这样糟蹋自己,妈实在很担心啊!还有你爸,他也很着急。” 
  “……” 
  “蓉蓉?蓉蓉!”潘夫人用力敲门。 
  喜蓉不理会,迳自推开窗户,让夜晚的冷风冰冻自己,她不想吃饭,也不想思考,她宁愿做一尊无血无情的雕像,恨自己何必多事来这人世走一遭。 
  她想死…… 
  蓦地,房门传来一阵可怕的声响,某人正强悍地撞击着,硬要闯进来。 
  她骇然瞪视门扉。 
  不一会儿,看来坚固的门便让那人给踹开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走进来,墨黑的西装,墨黑的头发,墨黑的眼眸——阴暗的形影,简直像从地狱派来的使者。 
  “叶南军?”她怔住。“是你!” 
  “不错,是我。”他大踏步走进来,停在她身前,阴郁的俊脸,在月光掩映下分外慑人。 
  她心跳一停。 
  “你打算把自己关在这里发霉吗?”他冷声问,一面找到床畔立灯的开关,旋转。 
  室内忽地漫开一片刺眼的光亮,她下意识闭了闭眸。 
  叶南军锐利地打量她,眸光扫过她苍白的脸色以及较之前显得瘦削的身形,浓眉一拧。 
  他拍拍手,一个女佣端着餐盘走进来。 
  “先放着吧。” 
  “是。”女佣将盛着几样菜色的餐盘搁在茶几上,安静地退下。 
  潘夫人站在房门口,犹豫地看着这一切。“南军,你……” 
  “这里交给我吧,伯母,我会让喜蓉吃光这些。”他朝她送去一抹安抚的微笑。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临走前,她心疼地看了女儿一眼,然后摇摇头,叹气离去。 
  房内,一男一女沉默地对峙。 
  良久,他率先打破僵凝。“你瘦了不少,多久没好好吃饭了?”质问的口气藏着些许关怀。 
  喜蓉蹙眉,瞪着突如其来出现的男人。“你来做什么?跟我爸谈生意吗?” 
  “我来看你。”他答得直率。 
  她反而愣住。“什么?” 
  “我听说你这两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里,所以来看看你。”叶南军拉她起身,半强迫地将她按上沙发。“吃点东西。”他指着茶几上的餐盘。 
  她看都不看那些菜一眼,一迳望着他。“你到底为什么来?你来……嘲笑我吗?” 
  他面无表情。“我为什么要嘲笑你?” 
  “因为我被人甩了!”她愤然低嚷,双手掐紧。“我的男朋友移情别恋,不要我了,你是不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为什么要看这种笑话?”他冷哼。“我可没有把别人的痛苦当作自己的快乐来看待的闲情逸致。” 
  “那你为什么……” 
  “我不想潘董为了你魂不守舍。”他在她身边坐下,扳过她的脸,直视她。“你知道因为你不吃不喝,潘董有多担心吗?” 
  她屏住呼吸,强烈地意识到他的存在。 
  “不过就是失恋了,又怎样?非得把自己饿死,让父母伤心,你才甘心吗?” 
  嘲弄的语气再度激怒了她。“你不懂!” 
  “我是不懂。”他冷然凝视她。“我不懂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宁可把自己饿成皮包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脸色很难看?简直像鬼一样。” 
  她倒抽口气。“我像鬼也不用你管!” 
  “我管定了。”他淡淡扯唇,挟起一小片鱼肉。“张开嘴,吃下去。” 
  “我不要。”她撇过头。 
  他强悍地转回她的脸。“给我吃!” 
  “叶南军,你……别太过分!”她恨恨地瞪他。 
  “你要是再不吃的话,别怪我不客气。”警告的语气带一抹阴狠。 
  她脊背泛冷。“你、你想怎样?” 
  他微微一笑,喝一口汤,跟着以手撑圆她的嘴,俊唇凑近,霸道地哺喂她。 
  喜蓉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招,一时惊愕,睁大眼,好半晌,才挣扎起来,气得用力捶他肩膀。 
  “嗯、咳咳……”汤汁一半进了她喉咙,另一半却流溢至胸前。她又羞又窘,又是狂怒。“放、放开我!” 
  他不理会她的抗议,利用自己的身躯将她整个人推抵沙发背,圈在自己怀里,继续哺喂。 
  微热的汤汁,暖了她唇腔,而他柔软又灵巧的舌,更放肆地四处点火,她嘴里烧起火灾,胸口更是滚烫得发慌。 
  忽然,她忘了自己在喝汤,他也忘了自己在喂汤,舌尖与舌尖交缠、卷绕,他汲取着她的甜蜜,而她,脑海一片空白。 
  他吻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离开她的唇,侧头,将流到她玉颈及胸前的汤汁,一滴一滴舔回来。 
  当他火热的唇放肆地碾过她柔软的丰乳时,她才蓦地惊觉,猛然推开他。“你、你放开我,我自己、会吃。” 
  她气喘吁吁地声明,他静静望着她,染上情欲的眸慢慢恢复清明。 
  然后,他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拭她湿润的嘴角。 
  “别碰我!”她推开他,撇开脸蛋,贝齿咬着唇,不肯看他。 
  他凝望她,许久,无声地叹息,将一碗饭和筷子递到她手里。 
  她接过,默默地吃,很慢很慢地咀嚼,很慢很慢地吞咽,但确实是遵守诺言,乖乖进食了。 
  她吃着,眼泪忽然滴落,跟着又一滴,终于,泪流不止。 
  她一面吃,一面垂泪,哽咽着,将餐盘上所有饭菜,全部咽下,然后她将碗筷放回茶几上,低着头,一语不发,唯有不停颤抖的肩泄漏她哀伤的情绪。 
  他心一拧,展臂将她拥入怀里,让她哭湿的脸庞埋在自己胸前。 
  “你做得很好,喜蓉,很了不起。”他轻轻拍她的背,沙哑的嗓音柔柔拂过她耳畔。“事情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转,你一定可以克服,没问题的。” 
  喜蓉不说话,哭泣声却更响了,双手紧紧环抱住他的腰,嘤嘤哀泣。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这么多天来,她强忍着一滴眼泪也没掉,却在这男人面前爆发。她不明白为什么,当他抱着自己温柔安慰时,她会觉得那么安全,又那么委屈,只想把心底所有的哀怨与痛苦,全数倾泄。 
  他明明是个自以为是又可恶的男人,为什么她却觉得自己可以信任他,可以放心把所有不堪的情绪倒给他? 
  “会没事的,放心吧,你一定会没事的。”他语音轻柔。“你哭吧,没关系,我会在这里陪你。” 
  他会陪着她,会陪着她…… 
  她晕眩地听着他的保证,哭到差点不能呼吸。 
  *** *** *** 
  她睡着了。 
  吃饱了,哭累了,她掩落红肿的眼皮,疲倦地睡去。 
  潘正杰夫妇得知叶南军不但哄宝贝女儿吃了饭,还哄她入睡了,欣喜若狂,直向他道谢。 
  “谢谢你!南军,谢谢!”潘夫人眼眶含泪。“这孩子就是心眼太傻,明知道对方配不上她,还傻傻地跟人家谈恋爱,现在受伤了,她可知道苦了。” 
  “幸亏你来了,不然我们真不晓得怎么劝她。”潘正杰接口。 
  叶南军教两夫妇感激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劝她几句。” 
  “重点是她肯听你的话,看来还是你拿喜蓉比较有办法。”潘正杰叹息,深思地注视眼前的年轻人。“南军,我看得出你对喜蓉不是无情,如果你不嫌我这老头脸皮厚,我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娶我们家这傻女儿?” 
  叶南军无语。 
  他并不意外潘正杰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有心理准备面对这一天,只是他心底,还有些迟疑。 
  她爱着别的男人,他真的能够娶她吗? 
  潘正杰夫妇离开喜蓉房间后,他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床畔,凝视着她即使在梦中仍掩不住哀伤的睡颜。 
  他伸出手,轻轻抚平她纠结的眉宇,她惊颤一下,似是梦见了什么,气息变得急促。 
  “不要……不要丢下我。”她朦胧呓语。 
  他握住她的手,让体温暖透她冰凉的掌心。“我在这里。” 
  “承家……” 
  破碎的呼唤震慑他,他下颔一凛,腹部如遭重击。 
  他咬牙,试着松开她的手,她却紧紧地拽住。 
  “不要!”她嘶哑地低喊,额前渗出惊慌的冷汗。“别走,别丢下我……” 
  她又要哭了。 
  他几乎可以想象,梦中的她,是如何孤伶伶地被遗弃在一片黑暗里,就像小时候的他,总是被父母抛在身后,独自一个人。 
  她只是不相信,曾经深爱自己的人会背叛自己,就像他总是疑惑,为什么理应疼爱自己的父母从来懒得多看他一眼? 
  为什么她的爱会离去;为什么他得不到爱? 
  “不要走,我求求你……” 
  “我不会走的。”他低下头,前额与她相抵。“我会留在这里陪你。” 
  “承家……”她静静地流下一颗泪。 
  他拭去那眼泪。“好好睡吧,我在这里陪你,别哭了。” 
  她似乎听见他的抚慰,渐渐地在梦中平静下来,坠入更安稳、更深沉的睡眠。 
  他默默陪伴她,直到夜更深了,确定她不会因恶梦而忽然惊醒,才悄然起身,来到窗前,盯着窗外清透月色。 
  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懊恼地深呼吸。 
  他真的打算娶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吗?他是叶南军,有太多女人等他垂怜,只要他点个头,她们会迫不及待主动爬上他的床。 
  他何必要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他是男人,而且还是个骄傲的男人,他有尊严的,绝不许任何人践踏。 
  可现在,他竟认真地考虑与她结婚…… 
  叶南军回到床前,俯视喜蓉静谧的睡颜,她原本雪白的脸色已恢复一丝红润。 
  他看着那淡绯色的容颜,心跳加速。 
  是的,这个女人的确不爱他,她爱着另一个男人。 
  但又怎样?那个男人已经决定退出了,放弃了给她幸福,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由他来保护她? 
  为什么不能是他来给她幸福? 
  他会让她笑的,总有一天,她灿烂甜美的笑颜会为他而绽放! 
  他会做到的,他是叶南军,连松叶那么大的企业集团都能在他手里欣欣向荣了,又何况只是一个弱女子? 
  他不相信自己给不了她幸福! 
  叶南军忽地下定决心,锐眸闪过坚定的光芒—— 
  他决定娶她!   


  第五章   

  “你说什么?!”喜蓉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嫁给我。”叶南军一本正经地重复。 
  “什么?”她再确认一次。 
  “嫁给我。” 
  她没听错。 
  喜蓉睁大眼,手上握着的叉子凝在半空中,形成一种可笑的姿态。 
  “你疯了!”思索片刻,她得到结论。 
  他淡淡一笑。“我是认真的。” 
  她怔住,圆亮的大眼凝视着叶南军,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她看着他吞咽时急速滚动的喉结,怀疑他是否有点小紧张。 
  他会紧张吗?这个自信心过剩的男人,也会紧张? 
  她愣愣地含住叉子,陷入深思。 
  自从她和承家分手后,他便经常出现在她身边,最开始是那一夜,他强迫她吃饭,陪伴哭泣的她入睡,接下来,他天天来看她,盯着胃口不好的她努力加餐饭。 
  他有时嘲讽,有时诱哄,软硬兼施,就是不让她深陷在失恋的黑暗深渊中,推着她走出来。 
  等她情绪稳定些时,他便接她上下班,虽然下班时他因为公务繁忙,不一定能来,但每天早上,只要他不出差,一定准时开车来送她上班。 
  每逢假日,他会带她上山下海,呼吸新鲜空气,让美丽的风景开阔阴郁的心胸。 
  她已经习惯有他的存在。 
  虽然她也曾怀疑,为何他要对她这么好,但总是不敢太深入推敲。她想,他或许只是应父亲要求,把她当成一个必须照顾的妹妹吧。 
  但他当然不可能是把她当妹妹,一个男人会那样热烈地亲吻妹妹吗?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现实,只是不愿承认两人的关系或许有超出友谊界线的可能。 
  但她现在,似乎必须面对现实了…… 
  “别这样。”他伸手抽去她含在嘴里的叉子。“很难看。”锁住她的星眸闪烁着笑意。 
  她蓦地脸颊一热,为掩饰自己的窘迫,也端起水杯喝一口。 
  “是不是因为我爸?”她哑声问,试着为他突如其来的求婚找个理由。“是不是他对你说了什么?你别理他——” 
  “你不答应吗?”他打断她。 
  她愕然。 
  “你讨厌我吗?”剑眉微拧。 
  “不是那样的!”她急忙否认。“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惘然,自己也摸不清自己的心思。 
  “你不爱我。”他替她找到借口,表情很平静,嘴角甚至含着笑。“我知道。” 
  他怎能那样笑?喜蓉蹙眉。如果他认为她不爱他,为何还要提出求婚? 
  “可是你喜欢我,对吧?” 
  不是爱,是喜欢。她松口气,点头接受他的结论。 
  “我也喜欢你。”他柔声说,垂下眼。“很小的时候,我爸曾经对我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谈恋爱的,叶家的媳妇只能是可以为家族带来庞大利益的人。” 
  “也就是说策略联姻吗?” 
  “嗯。” 
  “你娶我,是因为潘家可以为叶家带来利益吗?”她问,心头匆地泛上一种奇待的酸涩。 
  “那是一部分原因。”他低声一笑。“另一部分是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生活,应该会很有趣。” 
  “有趣?”她呆看他俊朗的脸庞。 
  他回应她的注视。“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吗?” 
  “叶南军,你是认真的吗?” 
  他挑眉,又笑了。“我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 
  “说的也是。”她愣愣地同意,神智还飘在缥缈的云里雾里。 
  “你可以慢慢考虑,不必马上回答我。”他体贴地给她宽限期,然后低头,继续对付他面前那盘沙拉。 
  他的餐桌礼仪跟一般男人不一样,很优雅,看得出受过良好教养。她默默欣赏着,心跳慢慢地加速。 
  这个男人,他求婚的方式一点也不浪漫,场合不对,台词也很势利,不说爱,只说利益和生活趣味,这样现实的求婚,正常女人都不可能答应…… 
  “你吃吗?红萝卜。”他忽然问她。 
  “啊?”她蓦然回神。“嗯,吃啊。” 
  “那这个给你。”他俐落地叉起几块红萝卜,全堆到她盘里来。 
  “你不爱吃红萝卜?” 
  “我不喜欢。”他揪了下眉。 
  她新奇地望他,不知怎地觉得很好笑。“这么大一个男人还挑食,真孩子气!” 
  “你笑我?”他怀疑地瞥她一眼。 
  就是笑你,怎样? 
  她抿着唇,明眸清亮。 
  他没说话,默默地把红萝卜块叉回来,送进嘴里,嚼一口,眉毛便抽紧一下,但他仍是坚持将讨厌的食物全部吃进去。 
  她奇怪地注视他的举动。“你干么?” 
  “我吃了。”他放下刀叉,宣布。 
  “所以呢?” 
  他眯起眼,瞪她。 
  他一点也不孩子气。 
  她仿佛能听见他不以为然的眼神,正对她如此控诉。 
  心跳撞击得更厉害了。喜蓉胸口疼痛,脸颊发烧。她凝睇着眼前的男人,眸光不知不觉流露一丝媚意。 
  “叶南军,你其实……”是个很容易令人心动的男人。她咽回想说的话,轻轻叹息。“你这里,沾上了。”突来的冲动令她拿起餐巾,擦拭他嘴角。 
  亲匿的动作教叶南军心弦一扯,忽地倾身上前,扣住她后颈,恣意攫住她柔软的芳唇。 
  她吓一跳,却没抗拒,气息轻喘着,喉间逸出几声模糊的嘤咛,无意间挑逗着叶南军的感官。 
  他更加疯狂,要不是碍于这里是餐厅,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他几乎想当场要了她。 
  过了好片刻,他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舍地放开她。 
  她被他吻得红唇水亮,双颊生晕,娇媚的神态宛如一株盛开的水芙蓉。 
  老天!他蓦地深吸一口气。 
  “南军。”她娇声唤。 
  “嗯?”他闭了闭眸,极力和体内的欲望作战。 
  “我愿意。”她嗓音沙哑、细微。 
  愿意什么?他愣了愣,两秒后,恍然大悟。 
  他瞠大眼。“你是认真的吗?” 
  “我跟你一样,不是那么爱开玩笑的人。”她甜甜地笑。 
  他却是脸色苍白,瞪着她,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看着他那样的反应,喜蓉的心更软了,胸口甜蜜地融成一团。 
  瞧他方才求婚时,好似上谈判桌面对客户那般理智又实际的模样,原来他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笃定嘛,或许还真有点紧张。 
  “喜蓉!”叶南军猛然握住喜蓉的手,紧紧的,怕她忽然逃开似的。“我保证一定会好好待你。” 
  他不会让她后悔,绝对不会。 
  *** *** *** 
  婚后,他们曾有过一段快乐的日子。 
  正如叶南军所预料的,两人的婚姻生活很有趣,每天都会挖掘出一点彼此新鲜之处。 
  比如喜蓉发现,自己的丈夫有低血压的毛病,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有几分钟时间处于精神恍惚的状态,那时候的他会好可爱,呆呆地坐在床上,手揪着被单,像个迷路的小男孩,睁着迷蒙的双眼。 
  喜蓉总爱趁这时候偷袭他,呵他的痒,或者轻轻在他颊畔印下一吻。 
  而叶南军也发现,他的娇妻比他所想象的率性许多。她会换上工人裤,流连在庭院里种花,把自己弄得一身泥泞,吓死一干佣人及他母亲。 
  叶母受不了,老在他耳边叨念儿媳妇的不是,偶尔她听见了,总是悄悄对他扮鬼脸,逗得他当场噗笑出声,更把母亲气得脸色发白。 
  “南军,妈好像不太喜欢我耶。” 
  这天是星期天,两夫妻说好了要合作弄一席好菜,一起床便兴冲冲往超市跑,采买了大包小包回来,便窝进厨房忙碌。 
  叶母眼见从小便被教导君子远庖厨的儿子竟然堕落到跟老婆在厨房里玩耍,震惊得眼珠子快要掉下来,一直碎碎念。 
  直到叶南军受不了,翻白眼将她瞪离开。 
  一旁的喜蓉见了,又是好笑,又难免忧虑。“妈会不会觉得是我把她优秀的儿子给带坏了?” 
  “你会介意吗?”叶南军轻声一笑,握起一把菜刀,准备切萝卜。 
  “不是这样啦!”喜蓉惊慌地阻止。“你得用一只手先扶住萝卜,不然会切到手的。” 
  “这样吗?”堂堂松叶集团大总裁,像小学生一般小心翼翼地摆出切菜的姿势。 
  “没错,就是这样。”喜蓉这才放心地点头。她顿了顿,又回到原先的话题。“我在想,妈好像从我一嫁进来,就对我没什么好感。” 
  “别管她,我喜欢你就够了。” 
  话虽如此,她还是很介意。“可是我至少得讨她欢心吧?” 
  他放下菜刀,笑着点一下她鼻尖。“你只要记得讨你老公欢心就够了。” 
  她看着他爽朗的笑容,忍不住也笑了。“嘻。” 
  “笑什么?” 
  她没回答,明眸俏皮地打量穿一件深蓝色围裙,帅气中又不免带着几分滑稽的丈夫。 
  “看什么?”他微微眯起眼。 
  “没什么。”她摇摇头,匆地从背后环住他的腰,像只企鹅般黏人。“老公、老公、老公……” 
  娇软的呼唤差点没酥化叶南军全身骨头,他咳两声,假装不悦地皱眉。“干什么一直叫?” 
  “人家觉得很好玩嘛。”螓首在他身后撒娇地磨蹭。“像你这么高高在上又老爱装模作样的男人,居然会在家里跟老婆一起下厨,好不可思议!” 
  “怎么?有什么不满吗?”他故意粗声问。 
  “在下岂敢!”她轻笑,探头看了看他面前的砧板。“对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菜啊?” 
  “这个叫‘花开富贵’。”他语气听来很得意。 
  “花开富贵?什么花啊?” 
  “这些白萝卜片就是花办啊!这些绿的花椰菜就是叶子,还有,我等下会把这些红萝卜压出一颗颗小圆球,你看着吧,一定会很好吃。” 
  “你这么有把握啊?” 
  “当然!”他超有自信。开玩笑,不过就是一些蔬菜,他一个大男人还会拿它们没办法吗?“我知道你怕油,放心,这道菜我会做得很清淡。”顺便补充一句。 
  “那我就先谢谢啦!”她心窝一阵甜。这男人,很明白她的口味呢。 
  “那你呢?打算做什么?”换他好奇了。 
  “我要做这个。”她献宝似地捧起一块上好五花肉。“东坡肉!” 
  他一愣。 
  “我知道你喜欢,所以特别做给你吃的。”她也很得意地眉飞色舞。 
  “你会做吗?”他怀疑地问。这道菜可不简单呢。 
  “别小看我。”她比起一根纤葱玉指,在他面前摇了摇。“我可是特别回娘家接受过厨子特训的,绝对不让你失望。” 
  “好!那我就拭目以待。” 
  两个人各自发下豪语,也转身各自忙碌起来,又笑又闹地经过两个小时后,总算大功告成。 
  结果叶南军许诺会做得十分清淡的“花开富贵”油是放得少,但盐却不小心搁太多,咸到不行,而喜蓉预备拿来当招牌料理的“东坡肉”则是煮过头,线绑得又不够紧,瘫软成恶心的一团。 
  “这就叫清淡?” 
  “这就叫受过特训?” 
  两人互相吐槽,又互相强迫对方把自己的爱心料理吞下去,一顿饭吃下来,又咳又呛,脸色一下青一下白,却也开怀得哈哈大笑。 
  吃完饭,两人很不负责任地把大战后的残局交给佣人收拾,迳自溜回干净温暖的卧房。 
  一进房,叶南军便到相连的浴室,在浴缸里放了一缸热水,又忙碌了一会儿,才拉开棉纸玻璃门,对妻子招手。 
  “老婆,过来。” 
  赖在贵妃榻上转电视看的喜蓉抬头。“干么?” 
  他闲闲倚着门,嘴角拉开邪佞浅笑。“老公大人帮你洗澡。” 
  “什么?”她一怔,脑海自动浮现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脸颊瞬间爆红。“我才不要!” 
  “过来!”他威严地下令。 
  她嘟起嘴,心跳怦然,慢吞吞地走向丈夫。 
  他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扳过纤细的娇躯。“看。” 
  “哇……”她眼睛一亮,被眼前浪漫的布置迷住。 
  阔朗的浴室里,随意摆放几盏素雅的蜡烛,幽幽地亮着,方形的大浴缸里,漂浮着玫瑰花办,旁边的茶几躺着一瓶香槟、两只水晶酒杯,还有一盘鲜红欲滴的草莓。 
  “香槟、草莓、蜡烛!”她赞叹。“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曼蒂克了?老公。” 
  他轻笑,转过她下巴,不客气地啄一口蜜唇。 
  “你不是一直嫌我当初求婚时很没情调吗?这是补偿。” 
  “所以这算是第二次求婚吗?”她凝视他,诱惑似地扇扇眼睫。 
  他下腹一紧。“你说是就是。” 
  “那我考虑一下。” 
  “你说什么?”他瞪眼。他这么用心,她竟还胆敢说要考虑? 
  “我说我要重新考虑一下。”她笑嘻嘻,眼珠转动。“毕竟你这个老公,好像有点太色了。” 
  “我色?”他懊恼。“好!让你见识一下我有多色。”魔手开始放肆地解她衣襟。 
  她吃吃笑着,在他怀里扭动,想躲开他邪恶的侵犯,却反而更加速激发他情欲,索性扯破她裙子,甩在一边。 
  “哇!好暴力。” 
  “还有更暴力的呢。”他打横抱起她,不管她大呼小叫,把她抛进浴缸。 
  高高溅起的水花迷了她的眼,视线蒙眬。 
  “喂!你——”还来不及抗议,他便打开莲蓬头,冲刷她的发。 
  “叶南军!” 
  “别动,我帮你洗头。”他又温柔又霸道地命令。“这还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帮人洗头,你可得好好珍惜自己的幸运。” 
  什么幸运嘛。她闭上眼,气恼地噘嘴。 
  “躺着。”他轻轻推她,让她的头靠在浴缸边缘,掌心抹上洗发精,在她头皮上按摩。 
  还满……舒服的。 
  她忘了要挣扎,沉醉在他灵巧的指劲里——唉,哪天他要是不做总裁,还真可以考虑去当洗头小弟,技术不错嘛。 
  他仔细地替她洗沐秀发,动作极慢极慢,慢到她几乎疯狂,他的指腹,在她的头皮性感地来回搓揉,那是爱抚,把一个女人逼到崩溃边缘的爱抚。 
  她咬住唇,阻止自己不争气地逸出呻吟,血流在体内悄悄地沸腾。 
  他玩够了,才拿水冲净她的发,而温热的水流又是另一种折磨,逐渐升高她体温。 
  “舒服吗?”他仿佛还嫌这一切不够捉弄她,还故意低下头,轻咬她耳垂。 
  她终于忍不住叹息。 
  “出来。”他牵起她的手,拉她跨出浴缸,她梦幻地由他摆布。“现在轮到身体了。” 
  他暧昧地宣布,抹上沐浴乳的双手开始在她身上点火。 
  喜蓉只觉一阵强烈晕眩,双腿发软。 
  他根本不是在帮她洗澡,而是……简直就在挑逗她嘛,哪有人洗澡洗得那么慢,一寸一寸,反复按抚搓揉,有时连嘴唇都来凑热闹,衔来一颗草莓,喂进她嘴里,然后跟过来分享蜜汁。 
  连喂了几颗草莓,将她逗得气喘吁吁后,他忽地搂她纤腰,另一只手握着沐浴巾轻柔地刷她的背。 
  她软弱地靠在他怀里,娇躯与他紧密相贴,她能感觉到他衣衫下紧绷的肌肉,以及胯下那火热的勃起。 
  她心跳狂乱,女性深处倏地窜起一道疼痛的渴望。 
  她迷蒙地望向他,他身上的白T恤湿透了,阳刚的胸膛若隐若现,她瞪着,忽然好想剥开他,狠狠咬他曲线完美的肌肉。 
  对啊,她早就该剥开他了。她一丝不挂,在他面前毫无防备地裸露着,他却还好端端穿着衣服,这不是很不公平吗? 
  她冲动地想着,勉力将小手挤进两人密密相贴的肉体间,扯开T恤。 
  “你干么?”他好笑地问,但不一会儿,当他感觉到她调皮的指尖正旋弄着自己的乳尖时,气息一紧。 
  他僵立着,而她的手滑过他结实的小腹,再往下,缓缓拉下他长裤的拉链。 
  他喘息。“喜蓉,你到底在做什么?” 
  “帮你脱衣服。”她沙哑地低语,索性蹲下来,拉下他长裤,然后往他内裤进攻…… 
  火山爆发,情欲的融浆蔓延,他倏地拿高莲蓬头,温水冲刷过她全身,她颤栗不已,全身汗毛敏感地竖立。 
  泡沫被冲走了,欲火却丝毫未灭,他饥渴地以目光侵略她雪白如免的胴体,然后将她推抵墙面,俊唇迫不及待地找到丰乳上两颗比草莓还甜美的果实。 
  他激狂地吸吮着她,品尝着那难以形容的绝妙滋味,欲望昂然挺立,厮磨着幽径入口,她不能呼吸,贝齿用力咬他肩膀。 
  他一点也不觉得痛,就算痛也是至高无上的享受,他抬高她细嫩的玉腿,圈住自己的腰。 
  “南……” 
  她轻喘嘤咛似春药,将他迷得神魂颠倒,捧起她圆臀,野性地冲刺…… 
  她喜悦地娇吟,迎接他,包容他,她但愿自己是大海,能容纳这男人所有的一切,她愿他和自己一样,感受到这份异样的饱满与充实。 
  她捧起他的头,玉手探入他浓密的发间,芳唇吻他额头,吻他耳垂,吻他泛着男人香的颈侧,以及他仿佛能撑起天下的肩膀。 
  他在她身上驰骋,载着她一起征战四方,她不想要天下,只想要他的温柔。 
  她要他,要他!多一点,再多一点!她要和他一起攀上激情的顶峰…… 
  狂喜的浪潮袭来,她在他怀里痉挛,他抱着她,两人一起坐倒在地。 
  她依偎着他,虚软地赖靠在他胸膛,起不来。 
  他重重喘息,爱怜地替她拂开一束束落在脸上的湿发。“喜蓉。” 
  “嗯?” 
  他贴近她耳畔,暧昧地吹气。“这次换你帮我洗了。” 
  她愕然,半晌,逸出一串风铃般的笑声。   


  第六章   

  有多久,不曾像那样笑了? 
  喜蓉叹息,从悲喜交杂的过去中回神。 
  如果后来,她没在路上和谢承家的母亲巧遇,或许她会无知地继续与他过那幸福美满的婚姻生活吧! 
  可惜她知道真相了,也不能原谅他刻意的隐瞒,五彩的梦幻泡泡,终究还是幻灭。 
  喜蓉咬了咬唇,从阅读窗台上起身,来到床前,静静注视着依然躺在床上沉睡的男人。 
  昨夜,是他们几个月来第一次同床。自从她得知真相,和他大吵一架后,他便悄悄搬到客房去睡了,要不是家里临时有客人来,他也不会留在这里。 
  他倦极坠入梦乡,她却是睁眼到天亮。 
  她奇怪他怎能睡得着?难道他不觉得两个各有所思的夫妻躺在一张床上是一件极尽讽刺的事吗?他怎能忍受两具躯体如此亲近,两颗心却遥远如天涯各一方? 
  她不能忍受这虚假的婚姻、虚假的亲匿,但为什么他可以? 
  一声模糊的低吟从叶南军唇间逸出,他伸手抚了抚额头,看样子快醒了。 
  喜蓉顿时僵住,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他睁开眼,坐起上半身,见到她,蒙蒙眬眬地打招呼。“喜蓉,你起来了啊。”说着,他打哈欠,搔了搔头皮。 
  他还没真正地醒来,现在的他,正处在意识迷蒙的状态,这是他的老毛病了,刚起床时,会有一些低血压。 
  喜蓉心一扯。 
  她曾经觉得这样的他很可爱,一个在外头总是气定神闲、精明能干的男人,原来也有这样小迷糊的时候。 
  他摸索着下床,脚板不小心踢到床脚,痛得哀叫一声。 
  “你怎么了?”她不由自主地上前。“小心一点!” 
  “我没事。”他对她微微一笑,忽地伸手拉过她,轻轻拥了拥。“别担心。” 
  我才不担心! 
  她好想抗议,声音却梗在喉咙,出不来。 
  他放开她,甩甩头,仿佛要自己清醒一点,然后摇晃着走进浴室。 
  她目送他,几秒后,瞪向自己无意间伸出的双手,懊恼不已。 
  她在做什么?难道她想扶他吗?她干么还要关心他?他只是个她恨不得早早跟他离婚的男人! 
  她早就想跟他离婚了,他一直不肯,两人才勉强维持这种貌合神离的婚姻。 
  对,她早就想离婚了,每多见他一次,她便更痛苦一分…… 
  走出浴室后,叶南军似乎已完全清醒,倚在门边,深幽的眸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喜蓉。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昨晚没睡好吗?”他哑声问。 
  只有他这种没神经的人才能睡得好吧? 
  她恨恨地想,白他一眼。“我睡得很好,多谢关心。” 
  “是吗?”他撇撇嘴,不相信。 
  她一阵气恼,蓦地冲口而出。“你什么时候才要搬回书房去睡?” 
  他闻言,神色一沉。 
  “你的青梅竹马看来会在我们家作客好一阵子,难道你打算这段期间一直跟我同房吗?” 
  “有何不可?”他眼神冷漠。“我们是夫妻,本来就应该同房。” 
  她咬唇。 
  “我以人格保证不会侵犯你,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他语气讽刺。 
  她不说话。 
  “今天晚上我会早点回来,你也是,客人来了,总该好好跟人家吃一顿饭,尽一下主人的本分。” 
  “……” 
  “还是你晚上又有什么非参加不可的慈善晚宴?”他挑衅地问。 
  她瞪他。“我会回来吃晚饭。” 
  “那就好。”叶南军表示满意地点头,他转身,没让妻子看到自己嘴角扬起的一丝放松的笑。 
  *** *** *** 
  叶南军去上班后,喜蓉也换上外出服,在叶母和魏明怡的冷嘲热讽下,昂然踏出家门。 
  她跟谢承家的母亲约了见面喝咖啡,对方告诉她一个大消息。 
  “伯母,你的意思是,承家要回台湾了?”喜蓉颤声问,又惊又喜,又是惘然,内心五味杂陈。 
  “嗯。”谢母笑着点头。“承家说他身体已经休养得差不多了,过阵子就回台湾来。” 
  “他真的要回来了?”喜蓉一时还不能相信这个消息。 
  自从谢母告诉她,谢承家其实是得了胃癌,动过几次手术后,在美国一家疗养院疗养,她便一直犹豫着是否该主动联络他。 
  几个月来,她多次想打电话给他,拿起话筒后,却又总是怯懦地放下。 
  她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虽然知道他当初并不是因为无情才和她分手,虽然知道丈夫明知真相却故意隐瞒一切,但,又如何? 
  她毕竟已经嫁为人妻了,也离不了婚…… 
  “我告诉承家,你已经知道他是因为得了胃癌,才会故意跟你分手,他说他一回来就会找你,亲自跟你解释。” 
  “他会来找我?”喜蓉顿时恐慌。 
  她曾经深深爱过的男人要回来找她,她该怎么办?她会不会一见到他,才发现自己最爱的还是他?会不会恨自己这两年来无法陪伴他?他得了那样的病,却因为不忍心拖累她而将她推离自己……他真傻! 
  “承家他……身体真的好了吗?” 
  “你也知道这种病,就算手术成功了也不能保证可以活多久。”谢母叹息。“不过听说医生认为承家复原的情况很好,还满乐观的。” 
  “那就好了。”喜蓉掩住唇,咽回一声软弱的呜咽。他能好好活着,真是太好了! 
  谢母见她激动的神情,忍不住倾身上前,握住她的手。“你听我说,喜蓉,我知道承家那孩子很爱你,我看得出你也还是关心他,就算伯母自私,我想问你,你能不能回到他身边?” 
  “什么?!”喜蓉震撼,整个人僵住。 
  “那时候他是以为自己活不久了,才把你让给叶老板,他请求叶老板好好照顾你……他是真的很爱你啊!你忍心丢下他一个人吗?” 
  “我……”喜蓉说不出话来,泪水在眼眶泛滥。 
  她当然体会得出承家对她的爱意,虽然她也曾怨过他不该说谎骗她,但他的出发点毕竟是因为爱,他不忍心她跟着他受苦。 
  但难道她就忍心抛下他独自对抗病魔吗?如果当初他肯告诉她事实,她绝对毫不迟疑陪在他身边! 
  但现在…… 
  “承家自己一定不好意思开口,就由我这个做妈的开口来求你。我求求你,喜蓉,回到我们承家身边好吗?”谢母哀哀求恳,满面皱纹折叠着一个母亲的心痛。 
  喜蓉闭上眸,眼泪流过颊畔。 
  *** *** ***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和谢母见过面,得知前男友不日就要归国,她一颗心便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她知道,摊牌的时刻就要到来,她迟早得做个决定,这决定,绝不可能让三个人都满意,一定会有人受伤。 
  一定会有一个人…… 
  喜蓉不敢再想,恍惚地走在街道上,一个下午,她压遍了台北东区每一条巷弄,麻痹地注视着一扇扇妆点精致的橱窗。 
  天上涌来乌云,点点细雨飘落,她走在雨雾里,眼前一片迷蒙。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到家,站在玄关处迎接她的管家见她淋得全身湿透,吓一大跳。 
  “你怎么了?太太,怎么不叫人去接你呢?淋成这样,小心感冒了!” 
  “我没事的,吴管家,只是一点小雨。”她淡淡地笑,走进屋里。 
  叶母跟魏明怡正坐在客厅聊天,抬头见到狼狈的她,两人交换嘲讽的一眼。 
  “唷!我说喜蓉,你是跌到水沟里不成?”叶母首先发话。“怎么搞成这样?要是被别人看到了像什么话!” 
  喜蓉不答腔,接过吴管家递过来的干毛巾,默默地擦干头发。 
  “喜蓉嫂子大概是淋了雨了。”魏明怡接口。“不过嫂子是不是忘了带钱包啊?怎么不叫计程车?” 
  “她可能是故意想淋雨吧!”叶母冷哼。“明怡你不晓得,你南军哥哥这个老婆性子怪得很,最喜欢学那些穷酸人家的女孩子,她还会到园子里种花,把自己搞得一身泥巴!” 
  “不会吧?”魏明怡骇然。 
  “我早说过,要南军好好管管自己老婆,他却总是不管,放任她每天在外头鬼混,也不晓得是不是跟哪个野男人去幽会。”叶母完全无视儿媳就在一旁,不屑地叨念。 
  喜蓉知道婆婆是故意念给自己听的,她一向就讨厌自己,只是没想到,就连在客人面前,她也如此毫不掩饰。 
  或许,她也是乘机对魏明怡暗示些什么? 
  “唉,阿姨,你别这么说嘛。喜蓉嫂子可能只是待在家里太闷,所以才想出去透透气吧?” 
  “闷什么?哪个做老婆的像她这样三天两头往外跑,还常常比老公晚回来?” 
  “哎呀!只要南军哥哥不生气就好了嘛。” 
  “说到南军,他不是说今晚要回来陪你吃饭,怎么还不见人影?我打电话问问他!” 
  “南军哥哥忙,阿姨就不要催他了啦,我想他忙完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魏明怡甜甜地笑。“没关系,只要是南军哥哥,多久我都等。” 
  南军哥哥、南军哥哥! 
  叫得挺亲密的嘛。喜蓉冷冷地想,不知哪来一股闷气堵在胸口。她将毛巾递还给管家,正想告退上楼梳洗,叶母的大嗓门又响起。 
  “其实我很早以前就想你做叶家的儿媳妇了,有哪个女孩像你这么乖巧又听话,一心一意对我们家南军?只是那孩子不晓得哪里吃错药了,居然白白放过你这么一个好女孩!” 
  “唉,如果南军哥哥肯要我,我现在嫁给他也可以。”魏明怡叹息。 
  她说什么? 
  喜蓉僵住,锐利的眸光朝沙发上两个不怀好意的女人射去。 
  一个当着客人跟下人的面教训她,另—个公然流露对她丈夫的垂涎——这两个女人究竟当她是什么?真以为她那么好欺负吗? 
  她上前一步。“凭魏小姐的条件,一定能找到理想的对象,‘单恋’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不觉得太委屈了吗?” 
  她刻意点出魏明怡单方面的思慕,又暗示两人其实只是兄妹情谊,嘲弄的意味明显。 
  魏明怡顿时胀红了脸。“南军哥哥喜欢我,他从小就宠我!不管有多少女孩子想接近他,他最照顾的就是我!”她近乎激动地声明,非要澄清自己跟南军哥哥可不是一般的交情。 
  “是吗?”喜蓉轻轻扯唇,不置可否。“原来南军比我所想的还要温柔。” 
  意思是,他只是不忍心伤害单恋他的小妹妹而已。 
  魏明怡听懂她的意思,更加气恼,一时也顾不得淑女形象,从沙发上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朝她逼过来。 
  “你这女人!南军哥哥要是聪明的话,早就该跟你离婚了!他就是人太好,才会让你给他戴绿帽子——” 
  “请你说话尊重一点!魏小姐。”喜蓉厉声喝止她。“请不要任意捏造谣言。” 
  “才不是谣言呢!”魏明怡气急败坏。“阿姨都告诉我了,她说要不是你装病勾引南军哥哥,让他去照顾你,他也不会那么快上你的当!你这个狐狸精,就会装可怜!” 
  “我如果是狐狸精,那你呢?堂堂一个千金淑女比不过一个狐狸精,抢不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你不觉得很悲哀吗?” 
  “你、你——你下贱!”魏明怡气得浑身颤抖,猛然抬起手来,用力甩喜蓉一耳光。 
  喜蓉吃痛,颊边一阵麻辣,她蹙眉,抬手,不客气地还一巴掌。 
  魏明怡抓狂地尖叫,忽地用力扯她头发。 
  “这是在干什么?!”阴沈的怒喝蓦地响起。 
  魏明怡怯怯地退开,眼看叶南军不知何时出现在客厅,面露不悦,她心神一动,单手捣住自己的脸颊,可怜兮兮地流下眼泪。 
  “南军哥哥!”她委屈地投入叶南军慎里,嘤嘤啜泣。 
  喜蓉干涩地瞪着这一幕。 
  “南军哥哥,喜蓉嫂子好……好凶喔!”魏明怡抽抽噎噎地诉苦。“人家只是问她为什么不对自己老公好一点,她就打我!你看。”她抬起微红的娇颜。“她打得我好痛喔!” 
  叶南军扫了她脸蛋一眼,深沉的目光转向妻子。“你真的打了明怡?” 
  喜蓉倔强地咬了咬牙。“我是打了。” 
  又怎样?她不会装无辜,也不会扮可怜,他要骂要怪随便他! 
  “你听见了吧?南军。”叶母冷哼着插嘴。“明怡从小到大,没受过这种委屈,就连她爸妈也从来舍不得打她一下,你这个老婆居然甩人家耳光,有够泼辣!你啊,娶到这种女人真是——” 
  “妈,你别说话,让我来处理。”叶南军冷冽地打断母亲。 
  叶母不悦地闭嘴。 
  他拍了拍魏明怡的背,轻轻抬起她下巴。“很痛吗?” 
  她用力点头。“嗯,好痛好痛。”泪光在眼底莹莹闪烁。 
  “我代替喜蓉向你道歉。” 
  “没关系啦,又不是你的错。”魏明怡连忙摇头,娇羞地眨了眨长长的眼睫毛。 
  喜蓉一阵恶心。 
  不论是丈夫的柔声安慰,或者魏明怡的暧昧示好,都让她无比恶心! 
  真是够了!她知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交情不比寻常,但也用不着在她面前上演这样柔情密意的一幕吧? 
  想着,她胸口泛开一抹酸涩,眼眸微微地刺痛。 
  她转身想离开,躲开这令她难堪的一切。 
  “喜蓉!”他偏偏喊住她。 
  他还想怎样?莫非想当着他青梅竹马的面,对她这个妻子下马威吗? 
  她悄悄掐住掌心,尽量保持面无表情地回头,不让他看出自己满腔郁恼。 
  他要替魏明怡出气没关系,她可不会乖乖任由他羞辱!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有事吗?” 
  他放开魏明怡,走过来,低头俯视她苍白的容颜。“你怎么全身都湿了?刚才淋过雨吗?” 
  是又怎样?她眯起眼。 
  他深深凝望她,她看不懂他眼里一下下闪烁的,是什么样的光芒。 
  半晌,他忽然脱下西装外套,盖在她肩上。“快上楼洗个澡吧!小心感冒了。” 
  她呆站在原地,肩上的外套带来一丝轻微的暖意,她冰冻的心房因此融开小小的一角。 
  他不但没责备她,还对她如此温柔? 
  她不敢相信地怔望他,他低下头来,在她耳畔低语:“我知道一定是她们两个说话太过分,你才会给她们一个教训。” 
  他抬起脸,星眸流过温暖的笑意,仿佛在对她说:你做得很好。 
  她倏地倒吸口气,心跳猛烈地撞击胸口。 
  “快上去吧。”他低声催促。 
  无须他多加鼓励,她迅速旋身,飞也似地上楼,逃离差点让她无法呼吸的他 
  *** *** *** 
  晚餐席间,几乎都是叶母和魏明怡两个人在说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论的都是叶南军与魏明怡相识的过程,谈少年时的叶南军有多孤僻、冷漠,只单单对魏明怡一个人好。 
  “我想,一定是南军哥哥舍不得我老爱哭吧!”魏明怡用撒娇的语气下结论。 
  据她所说,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在叶家,大人们光顾着聊他们的,魏明怡觉得无聊,踱到楼上闲逛,刚好看到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窗台边看书。 
  他那时候也才十一岁,却像小大人似的,静静坐着。 
  魏明怡缠着他玩,他却不理,她哇哇大哭,到楼下要找爸爸妈妈告状,却发现他们竟然丢下自己出门去了。 
  佣人说,他们只是一时兴起,要去打高尔夫球,晚上便会来接她,她撒泼地哭着要找爸妈,闹得佣人们都拿她没办法。 
  最后,还是叶南军下楼来,牵她上楼,陪她堆积木。 
  “南军哥哥还记得吗?你说我应该学你一样,不要老想着要大人陪,应该学会独立,自己照顾自己。”魏明怡笑着吐吐舌。“被你这么一说,我觉得自己好幼稚!” 
  “女孩子嘛,本来就比较依赖些,何况你那时年纪又小。”叶南军淡淡地说。 
  “幸好有你陪我玩,不然人家会好寂寞呢!”魏明怡语气娇甜。 
  叶南军微微一笑。 
  喜蓉坐在一旁,听魏明怡炫耀地说故事,不知怎地,一点也不觉得生气或受辱,反而有种难以形容的神往。 
  她从来没听丈夫提过小时候的事,她甚至很难想象他曾经年幼过,仿佛他一出生就是领导一个企业集团的总裁了。 
  或许也真是这样,依照魏明怡所描绘的,他似乎不曾经历过所谓的童年。 
  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已经学会不调皮不吵闹,不依赖任何人,如一座雕像般沈静。 
  他应该……也会觉得寂寞吧?难道不会吗? 
  一念及此,喜蓉蓦地有些心酸,手颤着,几乎端不住碗。 
  “唉,我小时候好崇拜南军哥哥呢!”魏明怡感叹。 
  “南军从小就有大将之风,连他爸爸都称赞,这个儿子比公司里一些蠢材强多了!一叶母笑着接口。“他爸从小就训练他当公司的接班人,当然跟一般男孩子不一样了。” 
  “嗯,我认识好多公子哥整天只会游手好闲,南军哥哥却不一样,从小便那么认真。”魏明怡梦幻地称赞,显然到现在还是很崇拜这个大哥哥。 
  “他从小就正经八百的,比他爸还强!哼,说到那老头,他要是别在外头养那一堆情妇,多抽出点时间跟自己儿子相处就好了。” 
  叶母突如其来的发言令喜蓉一震,她扬起眸,望向自己丈夫,他面无表情。 
  “阿姨,你到现在还怨叶伯伯啊?” 
  “我是气他不知检点!”叶母冷嗤。“他在外头养情妇我没怪他,男人嘛,本来就会拈花惹单,只是他最后竟然——” 
  “妈!”叶南军喝住母亲。“这种事情,就不必再提了吧?” 
  “怕什么?明怡又不是外人。” 
  他拧眉。 
  喜蓉看出他的不悦,聪慧地转开话题。“差不多该上甜点了,我们到客厅吃吧。” 
  说着,她拍拍手,示意佣人将甜点及水果送到客厅。 
  一行人转移阵地,叶母和魏明怡聊最近的时尚流行,叶南军端着一杯红酒,倚在落地窗边。 
  喜蓉凝望丈夫的侧面,他的脸绷得好紧,僵硬的线条显示他阴沈的思绪。 
  关于公公死在情妇床上这件事,她早有耳闻,一次参加社交宴会时,某位贵妇人曾经将此事告诉她,还揶揄她应该严加看管自己的丈夫,免得重蹈婆婆覆辙。 
  当时她不冷不热地回敬对方一顿,后来也没把事情挂在心上。 
  现在想来,或许公公浪荡的行为的确曾在丈夫心上投下阴影,或许他从小到大,从来不曾感受过真正的爱。 
  或许他之所以不能不管寂寞的魏明怡,是因为他自己也很寂寞。 
  他不是个坏男人,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冷血、很欠扁,但他其实……并不坏。 
  喜蓉眼眸一酸,蓦地转过头,不敢再看他。 
  她该怎么办? 
  他欺骗了她,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乘虚而入,他哄她答应嫁给他,亲手导演她此生最大的遗憾。 
  她应该恨他。 
  但她又无法真的恨他,当她看着坐在床上醒不来的他,当他温暖地对着她笑,当他如此孤寂地独自站在角落沉思,她真的……恨不了他。 
  她没法恨他,却更恨自己。 
  她到底,该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