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17

梨花烟雨: 悍匪系列之 果子棋缘 下

第七章

也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他迷迷糊糊的醒过来,房间里静悄悄的,江百川不见了,厨房里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张大海心里一惊:怎么回事?难道那个公子哥儿把厨房烧了后畏罪潜逃了吗?
他刚想到这里,便看见江百川急匆匆从外边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碗公。
张大海松了口气,并且很为自己的小人之心而惭愧。而进了屋的江百川见他醒了,先是一愣,接着他那可以媲美城墻厚度的脸皮便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这是你做的粥吗?」张大海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大大碗公,里面是一碗浓稠的,散发着浓郁香气的鱼肉粥,他终于绽开一个欣慰放心的笑容。
「是......我......买......买的......」其实江百川很想承认说是自己做的,不过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啊,何况自己在张大海眼中马上就会变成罪恶滔天了。
「买的?你不是说你要自己做吗?」张大海疑惑的看着他,然后视线移到他黑黑红红的手上。
江百川都有点不敢看心上人的眼睛了,真是的,什么时候这么窝囊过啊,可偏偏就是面对大海,他没来由的心好虚啊。
躲闪着张大海的眼神:「那个......我......我本来想做,没......没做好......所以......所以......」他试图将自己的手藏到背后,自己已经够丢人了,这双狼狈不堪的爪子就别再出来现眼了。
「给我看看......」张大海固执的拽出那两只手,原本修长有力的浅麦色双手现在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上面抹了几道浓浓的黑色煤灰,还有一些细小伤口里渗出的鲜血,和煤灰染在一起,一种说不出的狰狞颜色。
「大......大海......」江百川想抽回手,却被张大海攥的更紧:「你根本就不会做饭是吧?这些伤口是被菜刀伤了还是被柴火上的倒刺儿划的?」他细细抚摸着那些细小伤口,语气平静。
「嗯,都有。」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还怕更丢人吗?大海要笑就笑吧,趁这时候笑个够吧,等下有他哭的。
「你......有很高的功夫是吧?你以前握剑或者握刀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能伤到你吧?」仍是平静的语气,不过张大海握着江百川的手有点哆嗦。
「嗯,算是吧,论起武功,能伤得了我的人倒的确不多。」这个不是吹的,除了那些除了打秋风外就不下山的怪物长老和沈千里等兄弟,能在他手下全身而退的人还真不多,更别提伤他了。
不过现在这种时候这种场景,被张大海提起自己有多厉害,江百川一点也不觉得欣喜,钻进牛角尖的他把张大海的话自动理解成:「你这么厉害却还让菜刀和柴火欺负了」的意思,那当然是嘲笑。
「你......你为什要么对俺这么好?」张大海忽然将头垂了下去,额头抵上那双黑红相间的手,江百川感觉到手上传来一阵湿意:是,是真的吗?可能吗?他的大海在哭,在......为自己的这双手哭泣。
「为什么要对俺这么好?」张大海的语气哽咽着:「在山崖上的时候,你明明可以自己逃生去的,为什么不肯放开俺,宁愿让俺拖累死你?为什么竟然为了俺甘心去厨房那种除了油烟就再不会有别的脏地方?明明是一双谁都伤不了的手,为什么却要让菜刀和柴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伤得左一道右一道伤口?江百川,你......呜呜呜......」
在问了一连串为什么后,张大海干脆伏在江百川的手上痛哭起来,从来都不知眼泪为何物的大男人,此时真的为江百川感到心疼。
江百川愣在了那里,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大海在哭,是真的,为了自己的手哭,或许也是为了之前在悬崖上吃的那些苦头而哭。
但是这有什么呢?和拥有了他的那种幸福相比,这点苦头简直就是微不足道的。
「大海......」他慢慢弯下身子,将那个痛哭的人搂进自家怀里,在这一刻,他是真真正正了解了沈千里那种因李大喜的乐而乐,因李大喜的痛而痛的感觉。
原来千百年来为多少人赞颂的情之一字果然是如此的缠绵悱恻,让自己冷硬如铁的心脏也因为大海的泪而融化出那样的柔情似水。
「这些都是小事,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的,你先把粥吃了,这时候温温热热的吃正好,否则凉了就会发腥了,等明天我去给你买红枣粥吃,今天的卖完了。」
提起这个江百川就觉得不满,那个粥店里粥的种类实在太少了,只有三五种最基本的,而且连燕窝都没有,真过分啊。等这几天准备准备,他把张大海带到山寨后,一定得好好的给他补补身子。
张大海听了他的话,连忙听话的捧起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干净净。他知道这粥不便宜,要三个铜板一碗呢,平时每次走到粥店,自己都要用力的吸几下鼻子闻闻,可从来没舍得买过。
「真好喝啊。」张大海放下碗,目光又看向江百川的手:「江百川,你是不是做不出粥就跑到外面去买粥了?你回来了这么久,粥还是热的,可见你跑得一定很急吧,那个粥店离俺家可不近呢。」他又开始感动了。
如果这种时候告诉大海厨房已经被自己烧了一大半,他应该能够接受得了吧?不会下一刻就把自己扫地出门吧?
江百川犹犹豫豫的想着,心里直恨自己为什么要逞强,眼看两人的感情都渐入佳境了,结果这一开口说烧了厨房,大海还不得和自己拼命啊。
「大海,我......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江百川鼓起勇气,反正即使现在不说,将来也要被揭穿的。
「什么事情?」张大海美食入腹心满意足,握着江百川的手兴高采烈。
「这个粥很香的。」不行啊,大海在握着我的手,这么甜蜜的时刻,怎么可以说出那么煞风景的事情呢?江百川嘴唇颤了颤,要出口的话临时咽了回去,由另一句话替代。
「哦,我知道啊,真的很香,江百川谢谢你。」张大海有点蒙,就这件事,江百川的脸色也太郑重了吧。
「大海,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看着张大海放开了他的手,转身回头找寻什么东西,江百川二度鼓起勇气开口。
「嗯,你说啊。」张大海从炕头上摸出针线:「江百川,你看你好好的一件袍子都挂破了,快脱下来俺给你缝缝。」他扬了杨手中的针线。
「哦......」江百川有点呆愣的脱下身上衣服递给张大海,看他倚着被子灵巧的飞针走线:「真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他由衷的赞叹着。
「俺从小就没有爹娘,一个孤儿长到这么大,又没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当然要事事自己来了。」张大海头也不抬,而他的形象在此时江百川的心中,简直比仙女还要美好可爱。
「江百川,你刚才说要告诉俺什么事?」张大海缝好了衣服上的口子,那里几乎看不出有过裂痕,他觉得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就半坐起来,招呼江百川到自己身边,替他披上那件衣服,一边漫不经心的问。
「哦,我是说......我是说那碗粥也很鲜,因为是鱼肉粥。」江百川都想掉眼泪了,这简直是他此生以来说过的最蹩脚的谎言。
可这么幸福的时刻啊,大海在他的身前,像一个贤慧的妻子般替他试着衣服,怎么能让烧厨房这种煞风景的话破坏这副安宁祥和的画面呢?而自己的心脏也因此狂跳,实在没有灵感编出像样一点的谎话了。
「俺也知道啊。」张大海狐疑的看向江百川:「你到底想说什么,就直说了吧,俺在听着呢。」可见江百川的谎言真是太不高明了,连憨厚如张大海都开始怀疑。
「大海,你......你还记得我们在山崖上的诺言吧,你答应会嫁给我的,虽然现在我们没有死,但是你不会食言吧?」他一说完,张大海的脸就腾的红了,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大海,你说啊,你一定要说出答案,我才能告诉你这件事。」不管了,先把人套住了再说,江百川这回是铁了心,大不了就用抢的,反正李大喜不就是被沈千里抢回去的吗?神个秘谁
「俺......俺......俺......」张大海的脸红红的,最后看实在躲不过去了,才用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道:「俺不答应有用吗?你......你都把俺的媒婆赶跑了,以后还有谁敢上门给俺说媒啊。」
虽然心里愿意,但嘴上可不能这么说,多丢人啊。连张大海自己都奇异于心意的改变,或许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是个从来没被人疼过的人,因此江百川对他的爱护才会轻易就攻破他的心房。
其实早在悬崖上的时候,自己说到了阴间会嫁给他,那时候......自己应该也不是为了那些钱吧,似乎......似乎嫁给眼前这个家伙真的挺不错的。
张大海被自己的心里话吓住,连忙抬头结结巴巴的转移话题:「好了,江百川,你可以告诉俺到底是什么事情了吧?」
「厨房烧了,你家的厨房,被我烧了一大半。」江百川用孤注一掷的口气说出这句话,然而他的唇边却泛起了一丝诡异狡猾的笑容:嘿嘿,不管怎么样,人是骗到手了。
「烧......烧了?什么东西烧了?」张大海目瞪口呆的问,其实他不是没听清楚,他只是不想相信这个事实,所以衷心希望刚才的话只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听错了。
「你没听错,大海,我没有做成粥,反而烧了你家的厨房。」江百川深吸一口气,残忍的打破张大海最后一丝希望,看着对方绝望的脸色,从不知罪恶感为何物的他竟然平生第一次低下头去。
「你......会帮我把它修好吗?」张大海的口气听起来想哭,看着江百川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他用仅余的一丝理智压下掐死对方的冲动,不过问话的语气还是那么的绝望。
「会的,我绝对会帮你把它修好的。」江百川迅速的抬起头来保证,他没有料到这种惊天消息竟然还没让张大海发飙,这是说明,他对自己的感情已经迅速升温了吗?他被这个可能弄得兴奋起来。
「不是你......」张大海大声的吼出来:「我是说找泥瓦匠,木匠,找他们来修,如果让你修,难道想把剩下的一小半厨房也给弄塌吗?」这不是不可能的,就依照眼前这人对各种活计的白痴程度。
「我......我立刻就找人来修,大海......大海你别生气。」江百川吓得一个高儿蹦到门口:「你......你千万别生气,我这就去找泥瓦匠木匠来修,我绝对不插手,我会还你一个干净整齐的厨房。」
他惶恐的下着保证,话音刚落,整个人就逃也似的飞奔出去。
张大海无力的倒在床上,双目瞪着天花板看,半天后,他开始呵呵的傻笑起来,最后笑声越来越大:原来那个高高在上的江百川,其实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他捧腹弯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在张大海的监督下,江百川乖乖的不敢踏进施工现场一步,而烧掉的一半厨房在本村泥瓦匠和木匠的手下,正在逐步的恢复原貌中,当然,说恢复原貌也不太恰当,因为新盖起来的厨房可比原来的要漂亮多了。
张大海坐在树荫下,心满意足的看着崭新的厨房屋顶,心眼里转着不良的主意:如果他让江百川不小心把自己家整个房子都烧了,然后再让他负责出钱重盖的话,老天爷会不会降雷劈死贪心的自己啊。
总算对雷公公有所惧怕,让张大海只是想想而已。抬头看了看天色:嗯,已经晌午了,江百川已经走了一夜,怎么还没回来?他不是说上午就可以回来的吗?不知为什么,想到那个家伙,心里竟然觉得甜丝丝的。
他努力的晃了晃头,自己在心里拼命的道:张大海,你不可以这样,你是一个男人啊,你怎么可以因为对方施的小恩小惠就轻易投降了呢?这不行,想想那些可怜的地瓜吧。
在之前的时候,每次一想到被碎尸的地瓜,他心里总会对江百川产生一丝怨恨,可是如今,他大概真的没救了,因为那些地瓜竟然也勾不起他对江百川的恨意。
泥瓦匠们纷纷走了过来:「大海,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吧?等着江公子给你送饭呢?行了,我们回去歇晌了,这厨房再有一下午大概就能完工,傍晚再结算工钱吧。」
「嗯,好的,你们回去吧,歇个晌觉再来。」张大海憨笑着和大家挥手,直到工人们都走得不见影子了,门外江百川还是没有出现,他实在觉得无聊极了,从身边篮子里抓起一个苹果大口啃着。
爲了给张大海好好补身子,江百川今天特意回了一趟龙虎山,将山上的燕窝熊掌鱼翅等上好补品山珍扫荡了一番后,便高高兴兴的下山往张大海的村子而来。
一路上,想到爱人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这些天他对自己是空前的和颜悦色温柔乖巧,江百川的心里就宛如喝了蜂蜜一样,甜的都无法形容了。
他准备把这些补品给爱人吃完后,就携他一起去碧青山和自己的三位死党会合,到时候便在天地和好友的证明下与大海共结连理,从此后生生世世双宿双飞。一想到这里,他简直就要幸福的笑出声音。
「哎呀,我说老姐姐,你听没听说,连由村的那个张大海好像找了一个男人当靠山,这些天十里八乡的人都传疯了呢,都说那个姓江的公子多么多么有权有势,多么多么的有钱,样貌身材又是如何如何的出色......」
前面小林子里拐出的两个女人引起江百川的注意,他故意放轻放慢了脚步,想听听这两个三姑六婆到底在说什么。
另一个女人便是之前给张大海说媒的媒婆,闻听此言,不由得把嘴一撇,哼了一声道:「什么了,你是不知道,那个江公子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前些天从洛阳城里回来的方况说过了,那个江公子就是龙虎山上的土匪头儿,大海要是不答应他,他红了眼能把咱们整个村子给灭了,大海也是没办法,要不然一个男人不图娶老婆生孩子,却去嫁给另一个男人,干那些女人才干的事情,谁愿意啊?」
先前的女人大惊道:「什么?你是说龙虎山上的那群土匪?哎哟阿弥陀佛,那可是一群无法无天的魔王啊,哎哟老天,大海委屈些就委屈些吧,有什么法子,难道咱们全乡人都给他陪葬吗?」
她不住双手合十的拜佛,丝毫没有发现身后脸色已经发白的江百川。
「那你之前给他说过的那门亲事就这么算了?」那女人拜完佛,又忍不住好奇心,而这也是江百川最关心的问题。
「那不算了还能怎么办?」
媒婆摊手:「谁敢去惹那群土匪啊,俺倒是挺可怜大海的,唉,好好的一门亲事,老丈人上门时他虽不在,可人家姑娘家也没怪他,本来都同意这门亲事了,如今却被那个江公子横插一杠子,就可惜了大海,一直盼着有个老婆,如今老婆没娶到,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先前的女人笑道:「老姐姐保了半辈子媒,就从来没有牵不成的红线,到底这回也翻了船了......」
不等说完那媒婆就尖叫道:「这是什么话?怎能说俺翻了船,这是形势比人强,没有办法的事情,前天俺从他家门前路过,大海还趁着那个江公子不在,和俺哭诉说他是满心的想娶老何家的姑娘,就是如今自己做不得主,哼哼,你说要是没有那个江公子,大海还不早和何家闺女是一对了,俺这谢媒钱也收定了的。」
那媒婆为了强调不是自己保媒失败,竟然信口胡诌起来,这也难怪她,做媒婆的嘴里本来就没有几句真话,若论起颠倒黑白撒谎骗人的本事,天下间还没有几个人能强过她们。
不过江百川哪知道这些都是媒婆的信口瞎扯,他怔怔的站在那里,连手里的燕窝鱼翅等掉到地上了都不知道。深秋的风捲起几枚落叶,扑打在他的身上,他却恍若未觉。
是因为太幸福了吗?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已经幸福的得意忘形了吗?所以老天爷才会在他最快乐的一刻降下这样一个晴天霹雳。
乐极生悲,原来就是这样的滋味,整个心都被掏空了似的,难受的连呼吸都好像那么费力。
「不,不会的,大海不会只是因为知道了我的身份才屈从我的,他......他应该也是真心的爱着我......没错,他是爱我的,和害怕感激担忧无关,都没有关系,他......他就是喜欢我的,如同我爱他那样深,他也是很深很深的爱着我......」
江百川喃喃着,颤抖的手缓缓捡起散落一地的东西,他一边将东西装进包袱一边拼命的自语。
可是到最后他却绝望的发现,这些自语不过是他为了说服自己的藉口而已,其实全都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大海心里真正的想法和渴望的东西,他从来都没有了解过。
江百川一步一步的往回挪着,渐渐的,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晒在他身上,让他的汗水打湿了半片衣襟,他却一点都不觉得热,也不是不觉得热,他现在,几乎连最基本的感觉都失去了。
他想飞奔回村子,抱着张大海好好问问他,问问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答应嫁给自己,问问他的心里是否真的不愿意做自己的爱人。
如果是这样,自己会放手的,他不会逼迫大海,即使是一向都霸道惯了,他也不会去逼迫自己一心爱着的人,而且,他江百川也绝对不会去强求一份根本就不可能属于自己的感情。
可是当真的走近那间熟悉的茅屋,他却又退缩了,他告诉自己媒婆的话肯定是假的,大海一定是真心喜欢自己的,可这话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没有忘记就在几天前,大海还心心念念的忙着娶妻的事情,甚至爲了老丈人的到来,而任由自己带他连夜赶路。
所谓近乡情怯,江百川此时便是这种心情,只是再遥远的路也有尽头,无论他用多么慢的速度,最后他仍是站在了张大海家的街门前。
张大海已经开始啃第二个苹果了,刚摘下来的苹果又脆又甜,让他爱不释手。在他「吭哧」一口又咬下一大块果肉后,他看见站在街门前脸色白的吓人的江百川。
「大海,我问你,你是不是根本不愿意嫁给我,你只是慑于我的权势狠辣,生怕我对你村子里的人不利,所以才不得不答应我,其实你心中,始终还是想娶那个何家的姑娘的,是不是?」
江百川连珠炮般的将所有疑问问出口,他期待着大海能够横眉立目的跳过来,指着自己的鼻子骂自己是脑子坏了,期待他问自己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不过很快的,他就失望了。
张大海在听到这几句话后,竟然拼命的咳嗽起来,一张脸也渐渐的变成红透如煮熟的虾子,片刻后,他似乎也觉得拿咳嗽来掩饰不太好,嘴里「嗯嗯啊啊」了两声,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一张脸憋的更红了。
江百川如同三九寒天掉进了一个深深的冰窟窿里,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一定是惨白的,身子晃了几晃,他勉强的稳住身形,却见张大海似乎想奔上前来。
「大海,我知道了。」他惨笑一声,觉得一颗心痛得像是要炸开来,而最艰难的是他还要逼自己亲口说出放弃的话。
「你放心......我......我不会逼你,我......也舍不得逼你......你怎么会......怎么会以为我会拿你的乡亲们来要胁你呢?你......你根本不明白我爱你到了什么地步......我......我爱惨了你你知道吗?」
他不住向后退着,脸上虽然在笑,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这些补品......是我拿给你补身子的......也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样东西。」
他放下补品,一步步向后退着:「从此后,我不会再纠缠你,你......安心的去过自己梦寐以求的生活吧,娶妻生子......我祝你......夫妻白头到老,举案齐眉......」
他再也说不下去,生怕再迟一刻,他就会上前点了大海的穴道,强行将他带走。
最后再看一眼明显是愣住了的爱人,江百川心中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滋味:也许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自己虽然不能拥有这个男人,可在对方的有生之年,他的心里大概也永远抹不去自己的名字了。
「我会永远的......念着你,后会无期了。」说完这句话,江百川头也不回的飞奔而去,他使出了全部的内力,用了有生以来最快的轻功,以至于他的身影转瞬间就消失在张大海的视线之内。
张大海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他还在不停的咳着,咳的弯了腰,咳的眼泪都流出来。最后他终于发出一声绝望和愤怒的大吼:「江百川......」


第八章

来到碧青山已经半个月了,江百川却还是和刚来时候行尸走肉的模样没什么两样。
沈千里和聂十方凤九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知道事情一定和他说要带过来成亲但结果并没有带来的张大海有关,不过派去的探子还没有回来,江百川又不肯开口说话,所以他们除了寸步不离的看着好友防止他做傻事外,什么也不能做。
虽然他们也认为让江百川做傻事的机会等于零,不过看他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每个人都不敢大意。
深秋时节的碧青山虽不是一年中最美的季节,却是最欢乐的时候。
李大喜开垦出的荒地已经喜获丰收,所有碧青山的喽啰都自愿的去帮这个压寨夫人抬豆子,玉米,高粱,谷子等农作物,受李大喜那五音不全的歌声感染,这个时候的碧青山上是一片欢乐跑调的歌唱声。
江百川就坐在李大喜开垦出的荒地的地头上,一双眼睛片刻不离李大喜身上,他仿佛看到一个月前的张大海,也是这样汗流浃背的在地里忙活着,连眉眼都笑了开来。
「百川,咳咳......」陪坐在他身边的沈千里聂十方凤九天集体对望一眼,终于沈千里再也忍不住心中的醋意,他尽量试着用柔和的声音开口。
「那个我知道你是绝不会做出喜欢上朋友老婆这种不仗义的事情的,但是,那个大喜他毕竟已经是我的人了,你再看也没有用,所以......所以......咳咳,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我明白。」江百川苦笑一声,这是他来碧青山后说的第一句话:「千里,你不要瞎想,我只是觉得,大喜和大海真的很像,尤其是他们干活时的样子。」
「那......那其他的兄弟们不也是在干活吗?」沈千里循循善诱:「你也可以看他们啊,所有人干活时的样子都差不多吧?」
江百川摇头:「他们干得不地道,不会让我想起大海......大海......」他微微的叹息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喃喃道:「你说得对,无论我怎么看,大喜就是大喜,他永远也不会是大海的......」
他一步三晃的离开,身影在夕阳下拉的老长,看起来凄凉而又落寞。
「他没有事情吧?」聂十方看着好友孤寂的背影:「我们应该是世上最坚强的人,不会被任何打击击倒,对吗?」
「难说。」沈千里犹豫着摇头:「如果是之前的我,我也会同意你的话,可是现在,我根本不敢想像如果没有大喜,我还怎么活。」这是实话,在当初以为大喜死掉的时候,他就打算杀了那个老太婆然后自杀去陪他的。
「别拿我们和你相比。」聂十方和凤九天齐声吼,换来沈千里的一个白眼:「会有的,你们会有那么一天要和我比的。」
「呸呸呸,乌鸦嘴。」聂十方向地上吐口水,而凤九天则担心的看着江百川消失的方向:「你们说......他会不会去寻短见?」
「不会这么夸张吧。」另两个人齐声吼,但是随着话音落下,他们不约而同的站起身向山下奔去。
「都怪你,不过就是多看了大喜几眼,你看看你,吃什么醋啊?最起码可以让他安安分分的待在这里。」聂十方一边奔跑一边抱怨。
「废话,敢情不是你老婆,他老那么盯着大喜看,我是担心他万一因为移情作用再喜欢上大喜怎么办?」沈千里哼哼唧唧的答。
「所以你就不得不出声提醒,你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凤九天就差没朝沈千里吐口水了。
三个人急奔的脚步蓦然停止,在他们的前方,江百川站在悬崖上,秋风吹起他的白色衣袂,猎猎作响,他整个人似乎随时都会驾风而去。
「完了完了完了......」聂十方小小声的说:「没想到百川这家伙平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可经受了这么一点打击就想寻短见,老天啊,爱情这玩意儿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啊。」
「别嚎了,小心让他听见,直接就跳下去。」沈千里没好气的低吼,而他的吼声比起聂十方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们在干什么?」意外的,江百川竟然回过身来,看着他们三人微笑:「你们不是以为我会寻短见吧?太好笑了,不过就是情场失意了一下而已,我江百川想找什么样的人找不到啊?谁说我就非要在张大海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
「对对对,像那种土包子,能看上他们而且离不开他们的人纯属脑子进水。」凤九天猛点头,然后就感觉到一道杀人视线飘了过来。
「这不是安慰百川吗?你就给我委屈一下吧。」他低声的说,然后看到江百川步态潇洒的从断崖上一步步走下来,心才算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九天,你说的没错,一个土包子而已,我对他的爱恋就到此刻为止,既然说要放手,就不能再拖泥带水的,我和他,都有各自的生活要过,从此后,只能在天涯遥遥祝福了。」
「我听着这话怎么特言不由衷啊。」沈千里小生嘟囔,然后他被聂十方和凤九天狠狠瞪了一眼,于是连忙拍掌道:「没错没错,百川,你才不会像我这么没出息,拿得起放得下,从此后就别再想着那个张大海了,本来他的名字和你就不对嘛。」
「名字不对?」聂十方和凤九天都惊奇的问,连江百川的满怀伤情都被好奇取代了:「千里,这是怎么说的?」
「这还用说吗?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你看看看看,你这百川一进到大海里,就再也出不来了,名字如此,你到时候还不得被那个张大海克的死死的啊。」沈千里煞有介事的点头。
聂十方和凤九天都忍不住翻起了白眼,哼了两声道:「算了,这个东西也作不得准,你的名字和李大喜倒不犯克,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被他克的死死的。」
「好了好了,我们以后不再提这件事情好吗?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走出爱情失败的打击呢。」江百川颇为感慨,立刻得到三位狗友的赞同。
三人一起往回走,聂十方凤九天以及沈千里拼命搜肠刮肚的寻些笑话来说,正笑闹着,忽然山寨二当家的飞奔过来,一边大声道:「头儿,探子回来了,关于那个张大海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沈千里聂十方凤九天的脸上齐齐下了一排黑线雨,暗道难道这家伙眼睛脱窗了吗?没看见江百川在这里就大声的嚷嚷。
不过江百川在面色一变后,倒是很快恢复了常态,看着好友们的尴尬的笑容,他微笑道:「走吧,回去听听探子怎么说,有不详细的地方我再给你们补充。」
「嘿嘿......嘿嘿......」三个人只能剩下讪笑的份儿了。却听江百川认真的道:「没关系,既然我已下决心放手,就要做到听见任何事情都能够心如止水的地步,哪怕现在探子告诉我他几天后就要成婚了,我也不会感到心痛的。」
一起走到前堂,果然有两个貌似精明的探子坐在那里,一见到他们来,都躬身参见,但眼见江百川也在,他们倒支支吾吾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有什么事就开门见山的说吧。」沈千里和三位好友一起落座,既然江百川都不介意了,他也没必要拖泥带水。
「说什么说什么?李三张四又要说故事了吗?」夜幕降临,李大喜收了工,在后面洗了澡,换上一身干净衣服,神清气爽的跑过来,准备让沈千里吩咐开饭。
一见了自家爱人,沈千里连眉眼都笑开了,一把揽过大喜,刚要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就听凤九天聂十方一齐咳嗽了一声,那意思很明显:你们两个想卿卿我我,到后堂没人的地方去,这里可还是有一个刚遭受了感情重创的人呢。
沈千里无奈,只好让李大喜坐在旁边,见他喜滋滋的一副兴奋好奇样子,他的心里就觉得幸福的快要溢出来了。
主子发话,压寨夫人又是这么一副兴头样子,张三李四索性也不忌讳江百川了,将自己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只是碍于当事人就在旁边,没好意思添油加醋,两人自觉精彩度下降不少。
「啊?江百川,你......你怎么也会喜欢上一个农民?难道你们这四个兄弟都有病吗?放着好好的大闺女不去喜欢,专门喜欢俺这样的男人,这还不说,还非得是庄稼汉子,你们不都是很看不起俺们这种被你们称为土包子的人吗?」李大喜纯粹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江百川觉得嘴角快要抽筋了,这......这李大喜一副纯洁无辜的样子,难道他真的忘了自己如今这个结局是受了谁的诅咒吗?
「大喜,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不会忘记吧?」江百川咬牙切齿的道。
其实被诅咒了,爱上了那个土包子大海也就罢了,最让他郁闷的是:沈千里这家伙明明是用强的,最后都可以和李大喜双宿双飞,而自己对大海的温柔体贴,纵容溺爱却只落得个形单影只的下场,这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拜我所赐?」李大喜果然忘了当初的诅咒,疑惑看向自家老公:「不对啊,那个什么张大海的住洛阳乡下,俺根本不认识他啊,怎么会给你们两个做媒?」
他一句话比什么绝顶神功都厉害,一下子就让四个人差点趴下了。
「做媒啊?」李三又想起了临走那天听说的事情:「说到做媒,自从江公子你走后,听说做媒的人都快把那个土包子家的门槛踏破了,我们临走的时候,似乎有户人家上门去看家了呢,按照乡下的习俗,这若是双方都同意了的话,不出两个月就可以成亲的。」
「成亲?」江百川一下子站了起来,连身子都有点哆嗦了:「他......他要成亲了?」他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一般。
「是啊。」张四李三奇怪的看向这位山大王:「我们是听说那姑娘家早前就对张大海有意,张大海也挺中意对方的,所以我们想,这成亲之日恐怕不会太远了吧。」
「砰」的一声,江百川身边可怜的桌子被残忍拍下一个桌角。
只听他咬牙切齿的恨恨道:「成亲?张大海,你倒是好风流快活,我才走了不到一个月,你那边的媒人就把门槛都踏破了,而且还迅速的连成亲日子都快有了,你你你你......就算是为了安慰我一下,你也应该收敛收敛,等过个一年半载再考虑这种事吧?
他越说越愤恨,最后干脆在屋内转起了圈子,一会儿指天一会儿骂地的嚷个不休。
聂十方凤九天沈千里李大喜齐齐愣在了那里,过了好半天,凤九天才吐出一大口长气,轻声道:「不知道是谁在一个时辰前才说过,『既然已下决心放手,就要做到听见任何事情都能心如止水的地步,哪怕现在探子告诉他说张大海几天后就要成婚了,他也不会感到心痛的。』十方,你还记不记得是谁说的?好像不是我,千里更不可能,咦,难道是你吗?」
「我?凤九天,你是想要我替现在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的家伙背黑锅吗?」
聂十方翻着白眼:「你记性不好,我来告诉你,刚刚那个发疯乱吃飞醋说什么人家张大海风流快活的人,就是在一个时辰前才信誓旦旦说不会因为人家成婚有所改变的人。」
「哦?是吗?这么说是我的记性不好吗?可我的记性一直很好啊,还是说,某人这种太过急剧的转变让我无法相信才会这样的呢?」
凤九天夸张的叫,聂十方也煞有介事的点头道:「没错没错,一定是某人的转变太过急剧才会让你这样的。」
这两人的一问一答险些把江百川气死。
他哪里会知道自己的定力如此不受信任,明明想起来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可为什么一听到他成亲的消息,胸口还是发闷的要命,闷的他不得不这么发疯呢?否则他觉得自己会连气也喘不上来的。
那边的李大喜还在问沈千里自己是什么时候给江百川做的媒,而沈千里显然不太想解释这件事情,他的心思明显飘到了别处,最后干脆一起身,很是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江百川的肩膀∶「兄弟,你自己在这里发泄一会儿吧,兄弟我就不相陪了。」说完拖着还明显处于好奇中不愿意离开的李大喜就走。
聂十方和凤九天对视一眼,也都耸耸肩离了大厅,剩下江百川一人在屋里疯够了,便又出了门,抬头看看,天上一轮弯月,就如同那天晚上,他和张大海连夜赶路时的一般模样。
他的思绪蓦然就飘回了那个夜晚,那个可称是多事之秋的夜晚,渐渐的,两人相吊在悬崖上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之中。
张大海害怕自己放开他时的软弱表情,他抓住那条大蛇时慨然赴死的决绝,还有自己对那个土包子的告白,看到他被蛇咬上时那万念俱灰的绝望心痛。
「啪」的一声,又是凌厉的一掌,院中的石桌也没能逃过大劫,碎成几大块堆在那里。
「大海只能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凭什么我要让别人将他夺去。」江百川咬牙切齿的吼,旋即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了下来。
「可是......可是我想让他幸福,如果强迫他留在自己身边只能令他痛苦,难道我会快乐吗?」他喃喃自语,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中。
最後,已经是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江百川一下子激动的站了起来。
对了,自己的身边就有现成的例子啊,当初沈千里不也是强娶的李大喜吗?现在他们还不是过得很幸福,自己为什么不去问问好兄弟的意见呢?
他完全陷入歇斯底里的兴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这种时候去询问好兄弟意见,是会招天怨人怒的。
精致的卧房内,一支红烛静静燃烧着,散发出温暖的光芒,烛火偶尔跳动一下,似乎是在为床帐里两人的低语微笑。
「不要了沈千里,俺今天好累。」李大喜无奈推拒着猛往身上扑的大狼,一边频频打着呵欠。
「不是告诉过你别那么实在吗?有活儿让那帮家伙们干就行了。真是的,自从你开始收庄稼到现在,你都累了十天了,我不忍心才一直禁欲到现在的,我容易吗我?」
沈千里控诉,一边巴在爱人精瘦的身体上不肯下来,灵活的手指在那两枚粉红色的突起上捻压揉搓。
李大喜听见沈千里这么说,想想似乎也确实如此,心里有愧之下,便停止了挣扎,如此一来,兴趣就被那头技巧娴熟的大狼给挑逗上来了。
两人嬉闹喘息间,沈千里早已蓄势待发,正要持篙入港,忽然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听那声音,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了。
沈千里自然不是那种为了泄欲而置正事于不顾的人,在李大喜脸上轻轻吻了一下,他一个高儿蹦到地上,伸手虚引一下,那门便打开了,江百川一头就拱了进来。
「百川?」沈千里的脸上顿时黑线密布:「你干什么?这么晚了还到我这里来,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说?」
妈的江百川,你最好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理由,否则我生劈了你。某欲求不满的人在心里恶狠狠的说。
「千里,你认为我是不是应该回去把大海抢过来?」江百川根本没顾得上查看好友脸色,他心里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想法占的满满的。
「你就是因为这个来找我?」沈千里不敢置信的问,难道他的好朋友骨头疼想和自己打一架吗?否则怎么会找出这么烂的理由。
「当然,你认为我现在的心里还能装下别的事情吗?」
江百川有些不满,千里是什么态度嘛,不过想到自己有求于人,他还是耐着性子道:「千里,你想想,当初你和大喜根本就是一对冤家,可你把他抢来后,你们两个依然生活的很幸福,而我和大海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如果我把他抢过来,我们一定会过得比你们还幸福对不对?」
「一点都没错,所以你现在赶紧回去收拾准备,明天一早就下山去抢人吧,重要的是,你立刻给我离开这里,别打扰我办正事。」
沈千里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吼。而江百川此时才发现好友身上满布着一股禽兽的气息,他忽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道:「好好,走,我这就走。」
「大喜,大喜,那个杀千刀的煞风景的家伙走了。」沈千里重新兴奋起来,身下的兄弟也斗志昂扬精神饱满。他一把撩起纱帐就向爱人身上扑去,却在下一刻就石化在李大喜身上。
在他的身下,李大喜安祥闭着眼睛,嘴巴里不时传出细小的呼噜声,显然已经是睡熟了。
「江百川......我要宰了你......」万籁俱寂的碧青山上,忽然传出一阵愤怒之极的大吼声,惊醒了众多劳累了一天刚刚进入梦乡的可怜鸟儿。

「沈千里沈千里,不好了不好了......」东方刚露出鱼肚白,沈千里的卧室外就传来一阵慌慌张张的大叫声。
可怜沈千里昨晚因为从极度兴奋到极度沮丧的巨大心理落差,加上还要负责把兴致昂然的兄弟给摁下去,弄得失眠了大半夜,四更时分才总算是死猪般的睡了过去,谁知还不到一个时辰,便被这一阵叫声惊醒。
「啊。」身边的李大喜蓦然坐起:「沈千里,什么不好了?是不是着火了?」他慌慌张张的喊,只穿着一条裤衩就跳下床去,却在下一刻就被爱人拉了回来。
「聂十方凤九天,你们最好能够说出真正能让我感到惊惶失措的大事,否则我敢保证,下一刻你们就会发现,你们会大祸临头。」
一肚子起床气无处可发的沈千里狂吼,严重怀疑三个狗友这次过来,是不是就为了折磨自己。
「江百川失踪了。」聂十方凤九天冲进来,一眼看见浑身上下只穿一条裤衩的李大喜,然后他们比被看的人还要慌张的转过身去。
「对不起沈千里,我们什么也没看见。」老天,惹翻了这个醋坛子可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你们干什么啊,俺又不是女人。」李大喜很不高兴的说,看看那两个家伙是什么眼神啊,自己又不是大姑娘。
「你给我先回床上躺好。」沈千里低吼,将李大喜摁进被子中,那两人才敢转过身来。
凤九天急着道:「千里,百川失踪了,你说他会不会想不开啊?虽然昨天他说得倒是信誓旦旦,可后来他听到那个张大海要成亲的消息时的表现你也看到了,这可是一点准儿都没有的事情啊。」
沈千里冷笑了一声:「就为这个事情吗?笨,也不想想我们几个人,还有想不开的时候吗?放心,百川就是因为想开了,而且想的太开了,所以他昨晚就下山了。」
「哦,他回龙虎山上去了吗?这就对了。」聂十方拍拍胸脯,还好,他就说自己的朋友怎么会这么没出息,拿得起放得下那才是江百川,管他什么张大海,都扔一边儿去,一年后又是那个意气风发倜傥潇洒的风流好男儿。
「他回张大海那个村子了,听他的意思,大概是要去抢亲。」沈千里轻描淡写的道,然後不顾两位好友能装得下鸡蛋的嘴巴,径自开始穿衣服。
 

第九章

重新踏上这条熟悉的羊肠小径,江百川心中的激动真是无以言表。
看着两旁熟悉的景物在身边飞掠而过,他心中只有坚定的不能再坚定的一个念头。
大海,你要等着我,绝不能在我赶去后,你和你的新娘子一起招待我,绝不能让这么恐怖而无奈的事情发生,大海。
前面便是张大海的村子了。刚进了村东头,便发现小路上尽是三三两两喜气洋洋的村民们,一个个小孩子都穿着新衣服,笑闹着追逐嬉戏着,一边大喊大叫着「娶媳妇了,娶媳妇了,大海叔叔娶媳妇了。」
江百川脚下一个踉跄,不敢置信的看着那群孩子,然后他蓦然抓住一个从身边路过的村民,嘶哑着声音问道:「是......是谁要娶媳妇了?」
「还能有谁,当然是大海啊。」那村民正和旁人说话,闻言不耐烦的甩脱了他,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旋即又换上了一副笑容。
「哟,这不是江公子吗?你今儿回来的可巧,新娘子说话功夫就到了,你们家大海院子里也摆了好几桌宴席呢,正好赶上喝喜酒。」
「喝喜酒?」江百片咬牙切齿的自言自语:「我现在就想喝醋。」说完也不等那村民反应过来,他便没了影子,正是武林中的绝顶轻功「大江东去。」
眼见着快到张大海家了,老远的,江百川便看见两个令他恨的牙痒痒的女人,正是那日在林间小路上说话的两个媒婆。
「妈的,就是这个祸根,当日我就该亲自下手除了才是。」江百川恨恨的咒骂,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两个媒婆现在已经变成筛子了。
「嗯?不对啊,怎麽人群都挤在这里,不是那个院子才是大海家吗?」
江百川在紧挨着张大海家的房子前停了脚步,探头向一旁张大海家的院子里望望,只见院中摆满了桌子凳子等物,饭菜还没有摆上去。大黄无精打采垂着脑袋趴在那棵谪凤树下。
再望望面前的院子,里面只是站满了人,并没有摆酒的桌椅。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在别人家的院子里成亲,难道是我弄错了?」
心里重新升起一丝希望,他拉了拉旁边一个老太太的衣襟儿:「大娘,是谁要娶亲?新娘子又是谁家的女儿?」这可说是江百川从出生到现在最彬彬有礼的问话了。
旁边的老太太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因为平时不出门的关系,老太太并不认识江百川这号曾在村子里大名鼎鼎的人物。
呵呵一笑,露出没剩下几颗的牙齿,老太太笑容可掬道:「还能有谁,就是大海这孩子啊,啧啧,打了这么多年光棍,可总算是娶上媳妇了,那新媳妇听说是西岭村老何家的闺女,人长得壮实,也能干活,大海摊上她,算是有福了。」
希望迅速消逝,江百川心中重新升腾起杀气:好啊,原来还是大海要娶媳妇,大概他生怕自己找过来破坏他的成亲大事,所以才会特意选在邻居家的院子里拜天地。
江百川想到这里,就觉得嘴里像是吃了一颗青橄榄,既苦又涩,同时手里仿佛自动长出一把刀来,想把那个什么老何家的闺女砍回娘家,还有那个媒婆,也不能忘了砍死那个祸根。
忽然身后一阵吵嚷声,然後是媒婆特有的尖锐声音:「大家让让让让,新娘子到了,快让让......」随着她的喊声,一个蒙着盖头的女子牵着一条红线缓缓而来。
江百川一看见这个女子的身材,便险些晕过去。
他心里恨铁不成钢,暗道大海啊大海,好歹你也算是见过了美丽的女子,就算你想找个能干活的,可也不能找这样的啊,就那副身板,说她是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我都信,这要是压在你身上,都足够把你压成肉泥的啊。
人群里开始有人笑闹着叫新娘把盖头掀开给大伙儿看看,还有人问怎么不见新郎的面,江百川立刻竖起耳朵,因为他也很想知道张大海到底到哪里去了,怎么没牵着新娘子一起过来。
不过这不是正好吗?江百川唇边逸出一抹森寒的笑意,趁大海不在将这个女人给撵回娘家,待到大海回来后,自己不由分说抢了他就走,等到了山上,还不就由着自己信口开河吗?
编个理由对於他这种人来说太简单了,到时候大海也不会那么恨他。江百川越想就越觉得有道理,到最后简直有点洋洋得意了。
足尖轻轻一点,他整个人如大鹏鸟般腾空而起,落在那个扛不住大家请求刚刚把盖头掀开的女人面前,刷的抽出腰畔佩剑横在女人的脖子上,森冷道:「我奉劝你,立刻离开大海,否则我让你在顷刻间就去阎王爷那里报到。」
「你是谁?」那并不美丽的村姑般的女人大吃了一惊,然后她又看了看自己脖子上澄澈如秋水的长剑,眉头一皱,脖子一梗,意志坚定的道:「俺喜欢大海,大海也喜欢俺,你以为拿性命要胁俺就会回娘家吗?你休想,俺虽然不识字,没念过书,但一女不嫁二夫的道理俺还是懂的,俺今天就在这儿,生是大海的人,死是大海的鬼,你爱咋咋的。」
江百川一下子愣住了,没想到这个女人倒如此有骨气,此时底下的人早已经鼓噪起来,江百川气急,大吼道:「都给我住口。」
然后他转向那个女人,阴恻恻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不过很对不起,我今天来,就是要带走大海的,你大概还不知道,他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把他抢走。」
「谁......谁敢害我媳妇儿。」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一个体壮如牛的汉子急急扒拉开人群,三两步冲了过来。
他额上的青筋蹦的老高,看见江百川就大声嚷道:「就是你个王八蛋想害我媳妇儿?还说我是你的人,呸,谁是你的人......」
他不等说完便是一愣,看着江百川犹如见了鬼的脸色,半晌方喃喃问道:「你是......那个江公子吧?俺想你一定弄错了,俺就和你见过几次面,连话都没说过,咋能成你的人呢?」他弱了语气,江百川的本领他们全村人都是知道的,那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啊。
用什么可以形容现在江百川的脸色呢?嗯,大概如果一人连续不停的吞了几十颗活苍蝇的话,就是这种脸色吧。
他站在那里,青白着脸色看着眼前这个壮硕如牛的男子,想说话,可一张嘴,就觉得唇角抽搐个不停,想到自己刚才还和那个女人说什么大海是自己的人,他就恨不得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大海,这个人说你是他的人,还要杀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何家的闺女已经开始嚷了,也幸亏她这一嚷,才让江百川的嘴角停止了抽搐,虽然反胃的感觉更加强烈。
抽回佩剑,江百川仍是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粗壮的汉子:「你......你叫大海?」他不确定的问。
「没错啊,俺叫祖大海,咋的了。」那汉子高声回答,而答案险些没让江百川吐血昏倒。
他再颤抖着问了一句:「你......今天是你娶这个女人吗?」
「那当然了。」祖大海见江百川将剑抽了回去,于是一把将新娘拉到自己怀中护着,一边大声道:「你没看见俺穿着新郎官的衣服吗?江公子,你要是来喝喜酒,俺们好好招待你,但你要是来抢新娘的,对不起,俺就算死也不可能把阿花给你的。」
江百川心说你饶了我吧,我抢她还不如去抢头母猪回家供着。他想挤出个笑容,却挤不出来,只好在那尴尬的站着,想编一个能合点情理的借口。
「江......江百川......」街门处又传来一个声音,惊讶,激动,愤怒以及说不尽的憔悴全部都蕴含其中,那是令江百川魂牵梦绕的熟悉声音。
「大海。」江百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脑袋上冲去,一个高儿蹦了下去,几步奔上前,抱着张大海就在原地转了十几个圈子,也顾不上什么人多眼杂人言可畏,对他来说,张大海没有成婚这件事实在太令他兴奋激动了。
何况一个多月的相思成灾,全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理智在此刻被丢到脑后也是理所当然的。
「放开......放开俺......」张大海也激动,但总算他还是先恢复了神智,连忙让江百川把他放下,看都不敢看周围哄笑着的人,他目光瞅着地面,低声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还有你跑到人家祖叔的院子里来干什么?」
这句问话的声音虽然低,却偏偏那些密切关注事情发展的家伙们从江百川将张大海放到地上的一刻起,便全都住了笑声,顺便把两只耳朵都支棱起来。
此时一听见张大海的问话,当中有几个爱闹的小伙子便高声道:「大海,江公子他是回来抢亲的,哈哈哈,他说大海,哦,说祖大海是他的人,哈哈哈......」
「抢亲?」张大海愕然看向江百川,旋即他明白了那几个人的意思,不敢置信的问道:「你......你以为是我要娶亲吗?所以,你以为祖哥是我,是不是这样?」
江百川恨不得把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们一人戳一个窟窿,不过事到如今,他也不能否认了。
苦笑着点点头:「没错,大海,都怪大家只告诉我是大海娶亲,也没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大海,而我以为是你,我哪里想得到你们这两个邻居都叫大海呢,奇怪,难道这名字真的很好听吗?」
「你......真是服了你了。」张大海瞪着他,又觉好气又觉好笑,牵着他的手来到那对新人面前,诚恳的道:「对不起啊祖哥,都是一场误会。」
一旁的江百川也趁机拿出两锭金元宝,陪着笑递给那个祖大海,呵呵笑道:「误会误会,这两锭元宝权当贺礼,给新娘子压惊吧。」
乡下人哪里见过金元宝,不由得把眼睛都瞪的铜铃般大,好半晌,那个祖大海才回过神来,连忙推拒道:「不行不行,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俺不能要......」
不等说完,张大海已经夺过两锭元宝,不由分说塞进他手中道:「祖哥,你就收了吧,否则江百川也过意不去,反正这点小钱也不被他放在心里的。」
如此说,祖大海方将金子揣进怀中,对江百川的态度也顿时热情起来。
江百川肚子里有千言万语要对张大海说,于是急忙拉着他就告辞。
临走前,他看着站在一起的新郎新娘,半晌方由衷的说道:「很配,你们俩真的很配,祝愿你们能够白头到老儿孙满堂。」说完了,在众人善意的笑声中,他拉着张大海就离开了院子。
待回到张大海家,已经开始摆酒了,宾客们也纷纷来到各张桌椅坐下。
原来乡下办喜事,若自己家不够招待亲朋好友的,一般都在邻居家的院子里和屋中再搭些桌椅等物,如此如祖大海家办这场婚事,共借了三个邻居家的院子房屋,好在那天天气虽不甚温暖,却没有风,否则就得将一条街的房屋都占了摆桌子。
好容易酒足饭饱,人群三三两两的散去,又有祖家人都过来将这些桌椅收拾了,那天色便渐渐黑下来。
小屋中终于安静下来,一灯如豆,微弱的光亮照遍屋中的每个角落,大黄在院子里大概是听到了什么脚步声,叫得无比卖力。
「大海,你可知道我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吗?」江百川问,见张大海翻了个白眼,懒懒道:「我知道,你是回来抢亲的。」他立刻就急了。
「什么抢亲,我就是回来抢你的,我哪知道新郎不是你,都怪沈千里的两个探子,说什么做媒的把你家门槛都踏破了,所以我急着赶回来,一进村子又被那些家伙误导,才会生出这种笑话......」
后面的话在张大海灼热的注视下渐渐消音。
「是吗?原来如此。」
张大海的语气淡淡的,似乎一点感情都没有:「江百川,从你走的那天起,你不就应该料到俺总有成亲生子的一天吗?你既然都走了,就说明你不想再管俺了,既然这样,你还回来干什么?」
江百川叹了口气:「我本来的确是以为自己可以拿得起放得下,说放手就放手的,我也告诉自己应该远远的离开你,祝福你按照自己的理想娶亲生子,从此后一辈子都不见面。可......」
他无力的叹了口气:「可是这有什么用呢,真正等听到做媒的人快踩烂你家门槛的消息,我还是怒发冲冠,还是忍不住回来......找你......咳咳,正确的说,是回来......抢你......」
说到后来,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张大海恶狠狠的盯着他,忽然道:「你究竟是为什么要说那些话,我是指你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是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他看起来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这让江百川颇感意外。
「没错,我在路上听到那两个媒婆说......」江百川将媒婆的话重新说了一遍。
刚说完,张大海就恨恨的道:「你平时也挺聪明的,难道竟不知媒婆的话是不能相信的吗?就......就为了她们的话,你就让俺......让俺伤心了这么多天,你你你......」他忽然照着江百川的胸口就是狠狠一拳。
「哦......」江百川被打的呻吟了一声,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急急抓着张大海的手:「大海,你......你是什么意思?你没有想娶亲对吗?可......可当初我回来的时候,说了那些话,你......你明明都没有反对啊。」
一说到这里,张大海就更加的愤怒了:「笨蛋,我那是被苹果卡住了喉咙。当初看到你站在门外时的脸色,吓得我一口苹果没来得及嚼就吞了下去,正好卡住喉咙了,难道你没看见我拼命的咳嗽吗?」
「结果我一句话还没有说出来,你转身就跑得没了影子,你知道我差点被那块苹果给憋死吗?你这个混蛋,凡事就照着自己的想法去想,一点都不顾着别人些......」
说到后来,他的眼圈儿都红了,看来这些日子饱受相思之苦的人可不是只有江百川而已。
「什......什么?苹果?」江百川瘫倒在椅子上,回想起当日,似乎张大海手里真的拿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苹果,而且他也的确老咳嗽,一张脸更是憋的通红,可自己全当成了是他被自己说中心思后的羞愧难堪,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被苹果卡住了。
他无力的看天:老天爷大概真的是在玩他吧,那么重要的时刻都能派一块苹果来捣乱。
「这么说......这么说......大海,你......你你是不反对我......我娶你的是吗?」江百川惊喜的看向爱人,不管了,管它受过多少磨难,只要大海能让自己娶他,他此生就已经是万事足矣了。
「别说什么娶不娶的,俺是大男人,反正......反正俺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就是。」张大海目光灼灼的盯着江百川,喜的他一把抱住爱人,心里暗道:其实土包子也挺好的,他们有什么说什么,不会像那些女人一样拿捏,啊,真是太爽的感觉了。
「那这些日子你也很想我了。」江百川顺势慢慢和爱人倒在那铺大炕上,一点点的诱爱人深入。
「当然了,我都吃不下多少饭,而且不止我,大黄也很想你呢,它也吃不下多少东西......啊,你......你在干什么?」张大海似乎是在抱怨,但后面的话旋即就变成了惊叫。
「我想把咱们的洞房夜提前过了。」江百川在爱人的颈间轻轻啃咬着,啧啧,味道真好啊。
「等等,咱们......咱们得先说清楚,是不是......是不是以后我就得和你去山上过了?」衣服已经被剥下了两件,眼看着无力回天的张大海开始为自己积极争取福利。
「当然,你是我的压寨夫人,以后我挣的钱都归你管。」江百川喃喃着,趁爱人只顾着沉浸在对将来的幻想而傻笑的功夫又除下最後一件里衣。
「那......我......我要把大黄带去......我......我和它的感情深......我舍不得它......」好奇怪,身子似乎忽然间就热起来,不过该说清楚的决不能马虎。
「好好好,我们带大黄回去。」灵巧的舌头在肌肤上游走,他今晚就要把占满了整个人和心的爱人拆吃入腹。
「啊,那......那这院子里的果树也都挖出来带走好不好?我和它们天天说话儿......」
「好好好,都依你......」
「嗯,那还有锅碗瓢盆......」
= =「那个就不用带了吧,山上有的是......」
「哦,这样啊,那鸡鸭和圈里的大肥猪我都要带走,我......」
「拜托,大海,在这么浪漫重要的时刻,你能不能别去想这些煞风景的东西。」江百川几乎是呻吟着出声哀求了。
「哦,那......那你继续吧。」张大海笨拙的伸出双臂,搂住爱人精壮的身子,一张脸红的像是要滴出血来。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哦,我来了......」
「啊......嗯......啊啊啊......嗯,江百川......好......好奇怪,啊啊啊......呜呜呜......好痛......啊......啊嗯......」
窗外,月华如练,树影随着微风婆娑起舞,似乎也正在为屋内历经了小小磨难后终于可以在一起的一对有情人祝福着。


番外 龙虎山上的春天

追月最近很不爽,非常的不爽,简直是不爽到了极点。
哼哼,不就是一条狗吗?既不是什么名犬,长得又不可爱,甚至浑身都透着一股土啦吧唧的气息,凭什么就能得到主人全心的宠爱。
自己跟了主人八年,八年了,陪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也没看见他对自己露出那么和蔼的笑容啊。
「汪汪......汪汪汪......」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那条土狗每天没事儿老跑到我跟前晃什么啊。追月斜睨着从远处兴奋叫着跑过来的大黄,鼻子里「嘶嘶」的喷着长气。
不过大黄却是看都没看它一眼,直接从它身边奔了过去,那速度比起自己的日行八百夜行一千似乎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嗯,它应该只是在三五里之内维持这个速度吧,否则这世界上还要它们马干什么,大家都去骑狗得了。
「江百川,江百川,大黄呢,我刚刚还看见它去追一只耗子了,怎么一转眼就没影儿了。」
前方有声音响起,追月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主人前些天带回来的女主人呢,咳咳,虽然他好像不是女的,而且那些二当家三当家的都叫他大海哥,不过......不过似乎身份上就是自己的女主人。
这点追月是完全分得清楚的,要不然它怎么能成为江百川最心爱的坐骑呢,那灵性它可是一点不少的,哪像那条土狗,不过咳咳,不得不承认,在看人下菜碟这点上,那条土狗似乎一点也不输给自己。
但是这个大海哥追月可是非常喜欢的。它曾经和沈千里的爱驹踏雪交谈过,那家伙说它主人最喜欢的那个人就是种地种地再种地,收粮收粮再收粮,根本都不关心它。所以它平常也时常给那个人脸子看。
追月起先认为踏雪是太贪心了,有主人一个人的关心难道还不够吗?干什么要外人关心。不过自从大海哥来了之后,它才发现自己真是错的离谱。
举例来说,主人对它的所谓关心,无非是安排照顾它的人多一点,草料好一点,动不动牵它出去遛遛,遇到危险也不肯抛弃它独自逃生。当然了,主人的出身高贵,能做到这些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大海哥就不一样了,他会给自己刷毛,亲切的和自己聊天,还会偷偷说一些他和主人的小秘密。
也许他以为自己听不懂吧,其实自己都能听懂,就是不会说人话而已,难道大海哥都没发现自己听到兴奋处都会撩下蹄子吗?
「嘶嘶......」看见张大海跑了过来,追月兴奋的用鼻子喷气,然后高高撩了一下蹄子,那意思就是:大海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如果不是自己的大叫会招来许多看它的讨厌家伙,它一会大叫的。
张大海看见了它,英俊的脸孔上泛起一抹笑容,来到它身边摸摸鬃毛:「追月啊,有没有看见俺家大黄,刚刚它似乎就是从这里跑出去了。咦,你这毛怎么又有这么多灰了?明明昨晚才刷过的嘛。」
「大海,你和一匹马说什么话呢,它又听不懂。」江百川好笑的踱了上来,揽过张大海的肩:「昨天小三儿来和我说,山坳里的桃花开了,等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去看花好不好?」
「好啊好啊,不但看花,结了桃子的时候我们也要去。」
张大海一下子兴奋起来:「江百川,你......你昨天在书房里念的那首诗,俺记住了前四句耶。」张大海继续抚摸着追月的鬃毛,但情绪明显兴奋起来。
「什么?你记住了一首诗的前四句?」江百川又惊又喜,大海下棋下得的确妙绝天下,可他总是不屑读书,也不喜欢那些风月诗句。
有一次自己和他说了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结果他却不屑的批评说「金风玉露遇在一起,只能是露水被风吹干了的结果,那么悲惨的结局,怎么会胜却人间无数呢?」当场把他活活气倒。
因此如今听他说竟然记住了四句诗,怎不令江百川欣喜若狂,难道他的大海终於开窍了,想跟着自己多读一些书识一些字吗?那样两人相处的时间岂不是又多了不少?
江百川陷入美好的幻想中,脸上不自禁就露出灿烂的笑。
张大海脸上的笑比他还要灿烂:「没错没错啊,俺记得那前四句是什么『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后面的俺就没听清楚,啊,江百川,俺今天才知道原来桃花是可以卖钱的啊,江百川,我们明天就去把那些桃花都摘下来换钱好不好?我怕再过几天会谢了,谢了换的钱就不多了。」
江百川的面孔忍不住抽搐了几下,他使劲拍了拍脸,才几乎是呻吟着问道:「大海,难道我每天给你的钱还不够多吗?连那几棵桃花你都不放过。」
「钱总是越多越好啊。」张大海兴奋的说。脸颊上红扑扑的带着笑,让江百川怎也无法说出桃花其实无法卖钱的话来。
「那个......大海,你想啊,桃花谢了,就会结出又大又甜的桃子。如今你把桃花都摘了,那桃子肯定就结不了了,你算算,是卖桃花赚的多呢还是卖桃子赚的多呢?」
呼,真是非常完美的借口啊,江百川再一次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骄傲。
「哦,真的没错,卖桃子肯定比卖桃花赚的多。」张大海拿过位于追月高级住宅角落里的水桶和毛刷,准备给追月刷毛。
「嗯,你干什么大海?」江百川奇怪的看着他:「不是昨晚才刷过毛吗?怎么今天又要刷,追月以前三天都不用刷一回的。」
他绝对没有记错,因为就是昨天傍晚,自己和心爱的大海吃完晚饭,正要兴致勃勃的上床滚床单时,大海却猛地跳起来,说什么答应追月今天给它刷毛结果忘了。当时江百川那个气啊,真的恨死这个和畜生植物们都一诺千金的爱人了。
「是吗?可是你看看,它的毛今天都沾上灰了。」张大海指指满身灰尘的追月,示意江百川自己用眼晴看,并不是自己有洁癖非要给追月刷毛的。
江百川看了看追月,眉头也皱了起来:「是哪个愣头青照顾它,难道牵着去泥潭里洗澡了吗?明明昨天晚上才刷的毛。」
追月得意的昂了头:那是,为了弄这一身泥,他今天早上特意跑去土坑里打了两个滚儿,能不脏吗?再次申明,它可是非常非常有灵性的马儿呢。
江百川怀疑的瞄瞄追月得意的样子,眼睛忽然眯了起来:是这样吗?他一直都低估了爱驹的智商,它难道竟然懂得故意弄脏自己好让大海帮它刷身吗?这岂不是要成精了吗?
「大海,你刚刚在喊什么?似乎是大黄跑丢了是吗?」江百川冷静的转移话题,哼哼,不行,不能让追月得逞,那么想让大海转移注意力,唯一的筹码就是大黄了。
想到这里,江百川感到深深的无奈,他和沈千里是上辈子作孽太多吗?沈千里争不过大喜那些开垦出来的土地,而自己则争不过大海身边的动植物们。
「啊,对了,大黄,我刚刚看见它追着一只耗子跑过去了,所以有些担心。」张大海果然放下了水桶和刷子。
「这有什么担心的?」江百川感到奇怪,爱人的思维果然不是正常人的思维,难道土包子都是这样思考问题的吗?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啊。我看见这山上有不少野猫,万一以为它抢了人家的饭碗......大黄一向很怕猫的。」张大海很认真的说,登时让江百川绝倒。
「放心吧,我山上的猫都富足的很,不会因为一只耗子和大黄计较的。」江百川拉着爱人:「走,我们回书房,我给你看我收藏的字画,或者我们下上几盘棋,昨晚你赢我的招数我都弄明白了呢。」
「大黄真的会没事吗?」张大海想确认,在看到江百川肯定的点头后,他咧开嘴笑了:「好,那你先去书房吧,俺给追月刷完毛就过去。」
他......他还没忘给追月刷看呢。江百川感觉自己的面部神经又要抽筋了,恶狠狠瞪了追月一眼:哼哼,胆敢和主人我争宠,你给我等着。
第二天一大早,张大海就起来了,江百川本来搂着爱人睡得心满意足,忽然间怀里空了,让他一下子不自在起来,伸出手拉住张大海:「大海,再睡一会儿吧,不然咱们聊会儿也好,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我想早点去看你说的那片桃花,看看它们的品质,到秋天能结出什么样的果子。」张大海一边往脚上套鞋子一边笑着说。
江百川目瞪口呆,第一次听说从花的品质可以预见到果实的品质这回事,难道大海真的是摆弄谪凤树摆弄的久了,所以有了这一项特殊功能吗?
毕竟谪凤树算是仙树,培养点什么特殊功能来也不是稀奇事。
江百川一骨碌的爬起来,不管如何,能和张大海同游桃花坳,这可是个和爱人亲近的好机会。
他仿佛已经见到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一片晚霞般的桃林中,自己和大海漫步其中,走得累了,就相依在一棵桃树下卿卿我我,互相喂着点心,嗯,或许还可以带上一壶梨花白,让大海喝得微熏,那双颊扑上淡淡的粉红色,一定是动人之极。
然後借着酒劲儿,他将大海放倒在桃树下,他轻柔除去爱人的衣衫,一阵微风吹来,桃花瓣纷纷扬扬撒在大海光裸着的身子上,两个人......
「江百川,你馋什么东西馋成这样?口水都流出来了呢。」张大海好奇的看向江百川,吓得他赶紧擦了擦下巴:「哦,没什么没什么,不是要去看桃花吗?我吩咐厨房准备点吃喝的东西,然後我们立刻出发。」
半个时辰后,江百川携着张大海出了山寨,身后传来追月的长嘶和大黄汪汪的叫声,不过他一概不理,今天大海是他的,这一马一狗也该识点眼色,真是的。
桃花坳里的桃花果然已经开放到极致,淡淡的粉色,远远看去虽不热烈,却是柔美雅致无比。
不过张大海不懂这些,和江百川行走於桃林之中,不住指指点点的告诉他哪棵树秋天的果子会好,哪棵树秋天恐怕没有什么收成。
最后他很认真的对江百川道:「其实那个桃花庵里的桃花仙人真的很笨,连你都知道卖桃子比桃花赚钱的道理,他身为仙人竟然不知,真的很笨呢。」
江百川无语,心想把那诗句改成「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子卖酒钱。」这哪里还有半点意境可言呢?不过这句诗如果从大海嘴里说出来,应该就会显得可爱无比吧。
他又想起了早上脑海中那幅春色无边的画面,抬头看看天色已近晌午,于是急忙拉着张大海来到一棵开花最盛的桃树之下,铺上了一块大帆布,又将吃食等都摆了出来。
嘿嘿,为了这一刻,不枉他背着个大包裹走了半天。
所有的剧情都在按部就班的照着江百川写好的剧本开演,然后就在张大海半醉半醒,江百川刚要把他放躺在桃树下的时候,林外传来「嗷」的一嗓子:「江百川,张大海,你们的救命恩人驾到,还不快出来迎接。」
郁闷的看着眼前那几个大吃大喝原本是给自己与大海预备的吃食的家伙们,江百川真的是欲哭无泪:老天,他上辈子到底是遭了什么孽啊,竟然交了这几个损友。
「幸亏了十方,他知道你这龙虎山的桃花坳每到春天,景色绮丽已极。因此我们才赶了过来。」沈千里嚼着杏脯,不忘再拿一块喂进正和张大海聊的热火朝天的李大喜嘴里。
聂十方!江百川倏然转头,「怨毒」的盯着始作俑者,咬牙切齿的道:「呸,你们就是来搅局,几棵桃花而已,你们这几个山大王的山上哪处没有?」
他越想越气,忽然灵机一动,不怀好意的盯着聂十方笑了几声,笑得他毛骨悚然。
「嘿嘿,百川,那个......」聂十方自知理亏,刚要开口说几句软话,不过已经为时己晚了,就见江百川回过头去,蓦然大喊道:「大喜,聂十方说他瞧不起你们土包子,还嘲笑你除了种地什么也不会干,说沈千里那么喜欢你,真的是莫名其妙。」
李大喜头也不回,也大喊道:「那有什么关系,等到将来他娶了一个比俺还土的土包子,俺倒要看看他怎么在俺面前现眼。」
语音刚落,张大海也哼了一声,点头道:「没错没错,让他娶一个比咱们俩还土的土包子,而且还要那种倔强的厉害的,别像咱们这么好欺负。」
聂十方面色大变,经过江百川一事,谁不知道李大喜的乌鸦嘴堪比铁口直断的半仙啊。尤其今天还加上了张大海的诅咒,他的面色渐渐转为青白:不行,他要赶紧回山去,要在菩萨的面前烧香,烧高香,老天保佑,千万别让江百川的噩梦也在自己身上发生啊。
聂十方倏然起身,还没等迈步,就见头上方的万里晴空中,两只喜鹊欢叫着翩然飞过,一时间,他感到天旋地转,似乎远方真有一个土包子在向他招手。
「咕咚」一声,聂十方栽倒在地。接着桃花林中响起沈千里等的大叫声:「喂,聂十方,这样就晕倒,你的定力也太差劲了吧,喂喂......」
风和日丽碧空如洗,龙虎山上的春天,一派明媚的春色。

--本书完--

*沈千里和李大喜的故事,请看回梦096、097强扭的瓜也会甜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