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你说什么?”病房里的灯亮着,温行远双眼泛着血丝,听到司机的话,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
“我刚和修车厂通过电话,车子前面撞得很厉害。”司机站在床边,对老板的反应有些不明所以。
温行远面色沉郁,抓起手机打电话,响了好久,终于有人接起。
“行远?”看到是他的号码,郗颜努力平复情绪,不想让他听出她的哽咽。
“在哪呢,小颜?出了车祸怎么不说?伤到哪没有?”他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十分焦急。
郗颜怔了怔,待反应过来安慰地说道:“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你在哪?”冷静下来的他已经发现她的异样,用眼神示意司机扶他起来,一边追问道。
“在回公寓的路上,我打车。”话语间,出租车刚好停在小区楼下,郗颜打车门又说:“你告诉司机一声别让他过来了,我明早再来医院。”在花园坐得久了,她就径自打车回去了,原想洗个澡换换衣服再回去陪他。
“在公寓等我,哪也不许去。”他的音量不高,语气格外严肃,不等郗颜反应,已切断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司机将温行远送过来,借着车灯的光亮,他看见郗颜抱着胳膊坐在路边的台阶上。
“那我明天下午再来接您。”司机将温行远送上楼,识趣地走了。
郗颜见他面无表情,从见着她也没说话,站在床边不动,有些无措。
温行远抬眼看着她,四目交凝,郗颜仓促地别过脸,听到他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说道:“药在我外套里,去拿来。”
她嗯了一声,去客厅里把药取来,顺手把轮椅推了出去。
“这是挫伤药,手臂受伤了?”离开医院前,他看见这瓶被他挥落在地的药,就带了回来。见她点头,温行远想到什么,直接拉过她的右手,将袖口挽高了些,入眼的果然是一片红肿,眉收聚紧,他抿嘴不语。
“咝…”温行远的动作很轻很柔,依然弄疼了她,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郗颜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忍着点,我怕明天你手都抬不起来。”温行远嘴角紧抿,深沉的目光满是心疼,手僵了一下又继续,同时说道:“越来越不听话,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郗颜咬着下唇不语,眼中酸涩,不自觉间回握着他的左手,温行远也不再出声,左手与她相握,右手轻轻揉捏着她的伤处。
她因何在韩诺怀中落泪,他又为何在发过脾气后匆匆赶回,此时此刻都已不再重要。
爱情,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无法用言语表达清楚的,就如上帝创造了嘴这个器官,相爱的人亲密时唇唇相接着亲吻,然而,转身之后,又有多少人被吻过的嘴唇里说出的话深深伤害?
“还很疼吗?”
“不疼了。”
“瞎扯…”
郗颜偷偷抬眼看他,温行远却只是专注地揉着伤处不理她,咬了咬牙,低声说:“不太疼,真的。”
温行远叹了口气,脸色渐渐缓和下来,待揉完了抬起头来,长臂伸到她腰际将她环搂进怀里,唇沿滑过她的脸颊,如蜻蜓点般吻过她的脸,随后,性感的薄唇柔情地印上她微抿的粉唇上,四唇相贴的刹那,他合上眼轻吟一声,“小颜…”
温柔得出奇的轻呼昵喃,霎时震散了她的意识,郗颜柔顺地贴在他胸前,纤臂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环上他的腰身。
在这忘情的一记拥吻中,化解了先前种种不快,他缠绵更怜惜,她温柔更动情。
直吻到喘息,温行远才恋恋不舍地滑开她的唇,略带薄茧的手掌贴着她的脸颊,指腹极是珍爱地轻轻抚过她的面容。
郗颜嗯了一声,轻闭上眼如猫儿一般偎进他怀里,有些慵懒,有些依赖,心中祈祷可以这样相拥到宇宙洪荒。
“小颜~”沉默良久,温行远俯在她耳际,轻声唤她。
“嗯?”郗颜下意识往他怀里蹭了蹭,小脸贴在他胸口。
左臂被她枕着,小心地抬起右手搂住她,他闭着眼晴,沉声宣告着所有权:“身为你的未婚夫,我自认不够宽宏大量,也并不想在你面前隐瞒情绪,我是真的很生气,不许再有下次,无论是什么原因都不行。朋友之间正常的交往我不管,但除了我,不允许任何人碰你。”
她没有应话,只是沉默地亲了亲他的下巴,许久之后哽咽而坚定地说:“行远,我爱你,只爱你!”
温行远胸口一荡,合上的眼眸瞬间湿润,她离开病房的时候,他躺在床上,想起她当时好像这样说:“如果你相信我爱你,请别逼我解释”,当时他竟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此时,她终于说出口了,她说“爱他,只爱他!”
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他总算听到她说“爱他”
当爱情还在憧憬时,他就在等待她对他说“爱”;当爱情已经在进行时,他依旧守着她那颗脆弱的玻璃心,静心等候,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在此时,变得那么美好。
努力平复起伏的心绪,再开口时依然控制不住哑声,抬起她的头,温行远诱哄着说:“来,再说一遍。”
郗颜凝视着他,被他无意中展现迷人魅力的俊容吸引得移不开视线,哪怕病着,哪怕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憔悴,依然不折损他的英俊,猛然间觉得自己爱这个人,已经爱到患得患失,无所适从。
终于,她微笑着,飞蛾般向他而去。
“我爱你,行远…在我不知道时就已经爱上了。”
她眼波中的爱意那么明显,以致温行远的呼吸有些急促。
“小颜…”他轻喃,然后她整个人跌进他怀里,他在她唇齿间吻得急切而缠绵。
酥麻感一阵阵袭来,他的碰触,他的亲吻,有如带着火种的柔风,掠过心尖,令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室内昏暗不明,郗颜看不清周边的一切,惟看得清他热切的目光,点点滴滴,丝丝缕缕,流露出无限怜惜与暖暖的爱意。
不知何时她的衣服已然尽褪,他的大手轻抚上她身体,顺着玲珑的曲线游走,掌心所到之处,炽热的温度随即将她点燃。她含羞欲拒,终究是无法控制的悸动,身体已不由自主的迎合。
此刻,两个人的心如此贴近,炽热的情绪在瞬间爆发,他将她抱得那么紧,几乎令她无法呼吸,眷恋而渴切地辗转吮过她每一寸唇瓣,每一寸肌肤,温行远已然控制不了自己。
“颜,我想要你!”他的呼吸粗重,柔声哑语地要求。
郗颜喘息着睁开眼,脸颊绯红,柔若无骨的身体瘫软在他怀内,仿佛在矛盾和渴望中挣扎,困拢顾忌着他的伤。
“颜…”眼眸如桃花波色柔荡,炽热得几乎要将她燃烧,哑声的昵喃令她搂着他脖子的手臂忍不住颤抖。
在他渴求的目光中,郗颜羞涩地去褪他的衣服,小手抚上他结实的腹肌,湿濡的吻落在他俊颜上,缓缓地下滑,停留在他胸膛上,辗转反侧…
被她温柔地细吻折磨得几近疯狂,温行远情不自禁呻吟出声,抽出与她交握的大手,急切地抚上她胸前的柔软,肆意揉捏,动情时已然抬高身体吻了上去,将那蓓蕾含在口中,轻轻吮咬,惹得她顿时喘息不已,细碎的娇吟轻逸出声。
“行远~”蚀骨魅人的唤着他的名字,被他引领着跨坐在他身上,感觉到他坚硬的火热已顶在她柔软的敏感处,全身因激情而泛红。
“宝贝儿,爱我…”他的声音低沉温柔,似是带着无尽盅惑,随即挺起下身向上顶去,同时托住她的俏臀,用力将她撞向腿间。
郗颜闭上眼晴忍不住轻喊出声,这个姿势令他进入得太深,让他们之间没了丝毫距离,她真实地感觉到他的坚硬与火热,将他彻底包容。
他行动的不便,他迫切的渴望,令她愿意主动配合,抬起身子迎向他的冲击,慢慢地掌握节奏,汗湿的身体不停地扭动起伏,感受着身体里燃烧的欲望之火愈演愈烈…
昏暗的灯光下,他们肌肤相贴,他的结实,她的细嫩,他的有力,她的柔软,如此坦诚相见,令他的眼神愈发深邃迷离,健壮的体魄更显性感,而她,头不自觉向后仰起,长长的卷发如瀑布般散落在身后,尤显魅惑迷人。
温行远紧握她的腰枝,因她罕见的热情与狂野欣喜不已,他喜欢她这么主动,他喜欢她为他而迷离,欲望如火,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喘息声、呻吟声蔓延开来,诺大的双人床,成了彼此索爱的战场…
……
当激情退却,郗颜浑身酸软地趴在他胸前,隐约看见他眉心的汗珠,细细密密,顺着脸颊而下。小脸贴着他的身体,眉眼笑弯。任由他拥着,温柔而窝心,甜蜜之感从心底悄然漾出,慢慢渗透,缓缓蔓延…她满足地呻吟了一声,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郗颜的脸上,她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他胸膛,继续会周公,这段时间睡得太少了,失眠折磨得她愈发憔悴,似乎只有与他忘情缠绵,疲惫至极才能安稳入睡。
“宝贝儿,快中午了,还不打算起?”温行远偏头吻着她的发顶,声音慵懒:“温先生可是饿得不行了。”
“嗯?”柔软的手搭在他光裸的腰际,她闭着眼晴无意识地应着。
他轻笑,“等会司机会来接我,下午华都与华诚有个记者招待会,我要过去看看。”他早就醒了,见她睡得香甜,没舍得叫她,看看时间,想到下午还有事,这才忍不住吵她。
“啊?”睡意全消,郗颜霎时清醒,抬头看着他,不满地指责:“你还没出院呢,出席什么记者招待会啊?有大哥不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郗颜已挣扎着坐起身,忙乱地披上睡衣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又给温行远穿上衬衫,侍候他洗漱,见他容光焕发地抿着嘴一直笑,她的心情也随之愉悦。
午饭过后,司机过来接他们赶去华诚,唐毅凡已经早早等在那了,郗颜见他异常憔悴,精神萎靡不振,突然有些心软,趁着温行远和李良说话的空档,忍不住劝他,“若凝在我那,你要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冷静归冷静,别真的冷了。无论发生过什么,如果还爱她,就别放手,如果不爱了,也好聚好散。”
唐毅凡抬头,眼底泛着明显的血丝,“她不想见我。”
郗颜的火顿时窜了起来,刻意压低了声音,咬牙说道:“唐毅凡,若凝这么好的女人你都能弄丢了,你简真是个浑蛋。”
唐毅凡紧握双拳,无从辩驳,许久之后哑声:“她提出离婚,根本不肯听我解释。”情绪似是在瞬间崩溃,他急急别过脸,郗颜瞥见他眼角的泪光,沉默了片刻,才听他坚定地说:“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郗颜怔了怔,语气透着些许无奈:“不要以为拖着就离不了,别忘了两年之后不用你同意,这个婚照样能离。”她略顿,又继续说道:“作为若凝的好朋友,我只希望她幸福,如果她觉得离开你可以更快乐,我会支持她…不过…”不过,若凝太爱你,离婚也无法令她解脱,这样的话,郗颜无法说出口,偏头看向温行远的方向,她轻声说:“相爱容易,相守难,如果你认为自己还有能力为她撑起一份完整的爱,就别放弃,如果你不能,请还她自由。”
记者招待会在下午两点准时召开,面对各大媒体针对金碧事件的一再追问,温行远均耐心一一予以回应,同时保证,在保险公司的赔款没有下来以前,华诚已在无条件支付此次事故中伤者的医疗费用,对于不幸身亡的工人,他深表遗憾,当众承诺给予三位工人家属最妥善的安排,除了正常的赔偿金,华都还将赠送死者家属一套百平方住房,以缓解家庭经济支柱倒塌所带来的生活拮据,另外他还透露,市里的调查小组正倾力展开调查,华都华诚两大公司将不惜一切代价协助调查组查明事故原因,给死伤者一个圆满的交代。与此同时,华诚也在积极进行机器地全面检修,确保后期施工的安全性,在事故原因未查明以前,金碧暂时不会复工,但依然照常支付工人工资,如果金碧因此延误了交房时间,华都也将按相关规定给予购房者补赔。
“温先生,听外界传闻华都近期从美国子公司调回大量资金,是不是国内公司出现资金问题?”到了自由发问的时间,都市时报的记者首先发难。
似是早就等着这个问题,温行远牵起一抹神秘莫测的笑,不急不缓地说道:“本来这属于商业机密,我可以拒绝回答,不过透露一点也无妨。”见记者们交头接耳,他顿了顿继续说道:“A城作为本省十年内重点扩建城市之一,工程会接踵而来,华都总公司位于S城,必然有所不便,为了参与A城的扩建工作,华都将准备充足的资金,在近期内收购本市一家颇具规模的地产公司。”
“温先生可否透露一下,对本市的哪家地产公司有收购的意向。”晚报记者趁势追问。
温行远从容地与温行遥对望,隐去双眼中的暗光,唇边一丝似笑非笑,“本市四大地产公司之一。”语气中罕有的地流露出冰冷的寒意。
此言一出,场内一片哗然。
本市四大地产公司分别为鹏程地产、名园地产,枫林地产及天裕地产,而现在世人皆知,身为华都总公司决策人的温行远与天裕地产总经理韩诺有着那么微妙的关系,大家不禁猜测,华都要收购的对象或许就是天裕地产。
“温先生,不知您看过时尚杂志上关于您未婚妻与天裕地产总经理的报道,作何感想?”众记者窃窃私语了几句,终于有大胆的记者直言不讳。
见唐毅凡欲出言阻止,温行远以眼神示意他稍安勿燥,随后笑望着陪在他身旁的郗颜,亲昵地握着她的柔荑,两只交握的手上,订婚戒指轻轻碰在一起,有眼尖的记者迅速按下快门,抓拍下这一幕。
温行远侧首过来,神色依旧温和,然,掠过记者的眸光已带上一丝冷然与忍耐,“温行远非常感谢各位对我未婚妻的关注,至于那篇报道,还有那个朋友之间祝福的拥抱,我想说,每个人都有曾经,我尊重未婚妻的初恋,对于那段流失的岁月,我只是遗憾没能陪在她身边。至于某些无中生有的说词,除了表示无奈,我们并不想追究…”微一停顿,伸出手臂揽过面色沉静的郗颜,声音低柔地宣布,“这次受伤,让我意识到生命的无常与脆弱,也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未婚妻对我的爱,所以我们决定,将婚期提前…”
(77)
人这一生,总有些什么,值得为之勇敢,为之付出,甚至为之冒险,对于郗颜而言,温行远就是那个值得的人。
她不知道坚持到最后结果会怎样,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可以人胜天,她只知道,她爱他,而他更爱她,为了他,她愿意为之努力,如果老天眷顾,她能顺利有了孩子,她将不惜一切代价为他生下健康的宝宝,至于自己的病,在骨肉面前变得那么缈小,那么微不足道,可只要一想到或许她的爱将因此无法继续下去,她又遏止不住的伤心。
独自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一幕幕往事依称涌上心头,他的霸道,他的温柔,还有他甜蜜的爱语,忽然之间,感觉心尖有苦涩的泪在流,整颗心霎时变得空空荡荡,往日甜蜜的场景一一在脑海浮现,所有的所有,是无法言语的不舍…
行远,如果你知道我隐瞒了病情,请你原谅我,我只是不想走到最后,我们之间,什么都没能留下。思及此,一抹惊惶由心而起,惨淡而柔弱的笑挂在她脸上,她静静笑了,这一笑,却有眼泪沁出眼角。
终于发现,自己终究是这么软弱,这么软弱。
面对媒体,郗颜没做任何回应,似是与温行远商量之后而作出的决定,她敛神,眸光逐一扫过众人,温婉而从容。
温行远凝望着她,嘴角迅速聚起一抹迷人的笑意,揽着她的细肩,用记者手中的相机记录下这幸福的一刻。
从未有过的满足,从未有过的温暖!
万籁寂静的夜里,耳鬓厮磨过后,温行远搂着她温软的身子,将脸埋在她颈间,心满意足地睡去。
等他睡熟,郗颜悄然起身,翻出放在手袋里的药,就着温水服下。如果不是病症加剧,她本欲拒绝服药,深怕万一怀孕伤及未成形的胎儿,可是今天下午,面对记者的闪光灯,她猛然发现自己的视力已经开始下降。
赤脚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将球球抱在怀里,怔怔望着远处高楼上闪烁的霓虹,一声轻轻的叹息植入心底。
行远,如果有一天你站在我面前,我却看不清你的面容,我将情何以堪!
第二天,关于华都地产温行远与未婚妻提前婚期的消息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占据了所有报纸的头版头条,大幅的照片格外醒目,两人十指相握,深情凝视,银白色的素金戒指异常抢眼,都市时报更是把记者招待会后对温行远的独家专访同时刊登了出来,将温行远以结婚礼物之名送予郗颜的价值千万的房产予以曝光。
这一天,都市时报的销量突破全年销售记录,更是创下业界销量奇迹。
另外关于华都计划收购本市一家地产公司的消息也传入了韩天裕的耳里,他几乎可以肯定,温行远的目标就是他的天裕,吩咐曾洪通知公司经理级以上人员召开紧急会议,誓言拿下市里的那块地,力争反败为胜,抢占先机。
与此同时,信息报的一篇报道也大大吸引了人们的眼球,报道中附带了一张略显模糊,看上去极为暧昧的照片,私人会所的卡座里,天裕总经理韩诺与一名貌似是他秘书的女子甚是亲密地用餐,期间男方还情不自禁地亲吻了女子。
两篇报道联系起来,时尚周刊中所言初恋情人爱火重燃的说词似是不攻自破,不知是不是无意的巧合,两个男人默契地选择了无声而又高调地化解了这场外人眼中的“误会”。
坐在自己专属办公室里看着那些报道,温行远笑得自信而骄气,韩诺笑得苦涩而无奈。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处事方式,温行远与韩诺也是一样,然而,为了保护心爱的女人,他们似乎首次达成了默契,只是,这样的交锋,并不是他们所乐见的。
温行远坚持要出院,郗颜冷着脸给他办了手续,晚上到了家里也不肯和他说话,家政阿姨准备好了晚餐,见小俩口还在闹别扭,笑着拍拍郗颜的肩膀劝慰道:“他还不是怕你家里医院两边跑太辛苦,别不理他了。”
吃饭的时候郗颜给他夹菜,嘴里不忘念叨,“还总说我死倔,比起差得远了,伤得那么重,偏偏要出院,死活劝不住。”嗔他一眼,她轻声责备:“要是腿伤严重了怎么办?现在有我照顾你,万一以后我要是不在了…”她还欲再说什么,却听那人啪地一声放下了筷子。
“什么叫你不在了?你是我太太,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怎么会不在?”温行远拧着眉,面色沉郁。
郗颜惊觉说错了话,赶紧把筷子递回他手上,笑了笑说:“知道了温先生,温太太说错话了,都是被你气糊涂了。好了,别生气啊,生气吃饭不好。”
温行远拿起筷子,沉默着吃了两口又放下,看着她问道:“小颜,上次检查身体的报告还没拿吧?”
郗颜手一僵,原以为他受伤,又加上金碧这次事故都忙得忘了,没想到他如此敏感,定了定心神,抬眸迎上他的目光,她镇定地说:“早就拿了,前几天你住院,我顺便去拿的,报告就在茶几下的抽屉里呢,你没看到吗?”
“医生有没有说过什么?头疼是怎么回事?”温行远盯着她的眼晴,深怕错过她每个细微的表情,要不是高阁出国学习,他就直接问他了。
她笑,倾身亲了亲他的嘴角,嗔怪地说:“干嘛,是不是怕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休妻啊?”
“胡说什么?”他皱眉,见她的样子轻松又自然,莞尔笑了,顺手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柔声说:“没事就好,最近你累坏了,一会早点休息,我看你好像瘦了。”
接下来的几天,郗颜上午陪他回医院做例行检查,下午他回华诚处理公事,她有时在休息里看杂志打发时间,有时回公寓补眠,这天见温行远很忙,和他招过招呼后让司机送她她去若凝那里,却在楼下意外地碰上唐毅凡。
唐毅凡看见她,张了张嘴,一句话没有说转身走了。
“他怎么说?”见若凝眼晴是红的,显然刚哭过,郗颜坐在她对面的单座沙发里问道。
若凝屈在心口前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力道之大使指甲都嵌入了掌心,嗓音轻颤:“张研是他在国外留学时的女友,他们相恋一年,还…同居过…”
郗颜神思略为恍惚,似乎对这个结果有些始料未及,不等她接话,若凝径自说起来,“张研当时是作为学校的交换生才有了出国的机会,后来学期结束就回国了,他们之间就那么不了了之了,他说他们后来一直没有联系,他是回国后无意中知道她在华都工作,不过在温行远面前从没提过,直到这次工程动工她被调来才见面。”
若凝抬起头,目光茫然地与郗颜对视,许久之后她微仰着头,泪就落了下来,“他说他没做对不起我的事,要不是因为张研的妹妹要出国想请他帮忙,根本没有工作以外的接触,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次的巧合,他的车坏了,张研刚好赶上,他要来S城参加你和温行远的订婚宴,张研就把车钥匙反锁在了办公室里,还有…他们在圣地喝下午茶竟被设计院的同事碰上…颜颜你说,我还能相信他吗?”若凝的心里太痛太难爱,诧异为什么自己会忽略了那些蛛丝马迹。
若凝把腿缩到沙发上,脸埋在膝盖里,随后传出断断续续的哽咽,“我问他如果在我们结婚前和她重逢,他会不会选择她,他说他不知道,他这么说,我们还怎么继续,他为什么就不能骗骗我啊。”
紧咬下唇,郗颜的眼晴也红了,四肢发软地挪坐到她身边,伸手搂着她的肩膀。
都说为爱付出会真心快乐,然而被伤害时,也将体无完肤。
爱情,到底还是过于沉重。
温行远在黄昏时分打来电话,郗颜说要留下来陪若凝,今晚不回去了,温行远体贴地嘱咐她早点休息,这才挂了电话。
郗颜与若凝一夜没睡,两人在凌晨时分打车去了西山,到达山顶的时候,天边已经露出晨曦,春天的清晨还很寒冷,两人裹紧外套,跺脚跳着,一起迎接黎明的到来。
“若凝,你要幸福,哪怕唐毅凡不是那个可以令你幸福的人,也不可以放弃。”郗颜抱着她,呵出的气瞬间成了白色的雾。
“颜颜,设计院要派人去国外学习,我决定去。”若凝回抱她,望着天际爬升的太阳,心中终于有了决定。
郗颜以为自己会哭,可是,她只是紧了紧手臂,鼓励地说:“想去就去吧,如果他的爱够坚定,漂洋过海也无法把你们分开,我等你回来。”
回到家不过才六点多,温行远还在熟睡,郗颜轻手轻脚地坐在床边,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揉了揉他蓬松的头发,抿嘴笑了。
“韩天裕沉不住气了,这个时候动韩诺对他而言很不利,不过他有他的考量,再等下去,估计韩诺手里的股份就够掌权了。”温行遥翻看着手中的资料,抬头时又说:“你真的打算收购天裕?老爷子可是不太支持。”
温行远沉默了片刻,眼里渐渐浸上笑意,“要不是咱俩是双胞胎,我真的会怀疑不是爸妈亲生的,你说为什么你想干点什么老爷子从来不反对,我有点动作,他老人家就死盯着不放?”
温行遥哈哈大笑,抄起手中的文件作势就往他腿上砸过来,“你不说我还没想到,听你这么一分析,我还真有点怀疑,不会是你整过容吧?”
温行远劈手接过文件,无奈地摇了摇头,深知父亲对于那篇报道着实不满,而对于他的护短更是很不高兴,挑眉说道:“自家公司好好的,我会要那么个拖油瓶?闲的我啊。”
“那你还搞得人尽皆知,到时候怎么下台?”温行遥不解,记者会上他们默契无间,但私底下他并不知道什么内幕,至于调回的资金,温行远只是说需要,他这个当哥的,自然全力相助。
“顶多摔一跤,反正钱是你的,我不心疼。”见温行遥瞪他,温行远笑,自信地那种,忽然想到前几天交代老哥的事,严肃问道:“我让你办的事查得怎么样了?他手里到底还有没有天裕的股份。”
“怎么想起去查那个人?有过节?”温行遥所问非所答,“一个茶业商罢了,有什么联系?”
“直接的联系或许没有,就是感觉奇怪。”温行远微眯双目,想了想才说:“他明明可以以更高的价格让出那百分之二的股份,可是轻而易举就给了韩诺,我不相信他真的是被韩诺的诚意打动。”
“他手里确实还有百分之三的股份,也就是说,他原本有百分之五天裕的股份。”温行遥蹙眉,“他为什么要隐瞒那百分之三的股权?要是不愿意大可以不给韩诺,他想玩什么?”
“很快我们就会知道答案了。”扬起一抹神秘莫测地笑,温行远望向窗外,“等你见过他就会发现,他眉眼间的神情和一个人有几分相像。”
温行遥不解,“谁?”
温行远的目光久久落在窗外,没再说话。
周末的时候,温行远打电话约郗贺出来吃饭,谢远藤也来了。
郗颜微笑着和她打过招呼,与郗贺合力扶着温行远坐下,未了她抱怨,“我说在家里吃,他偏要出来,最能折腾了。”
与温行远对视一眼,郗贺笑,“行远,我可以想像你婚后的日子不会太清静。”
谢远藤见郗颜瞪着他,笑笑接口,“哪个女人不爱念叨的,爱你才管你。”
温行远赞同地点点头,看见郗颜的目光很温柔,“现在这样多好,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哭,我也不用陪小心,以前那日子过得,只能用四个字形容。”
“哪四个字?”郗颜帮他弄好餐巾,偏头看着他,像是在说,“温行远,你可小心说话。”
郗贺见温行远略显迟疑,默契地接口,“提心吊胆。”
“要不怎么说是兄弟呢,太了解我了。”拍拍他的肩膀,温行远哈哈笑。
服务员上菜,郗颜睨他一眼没再说话,安静地帮他布菜,温少爷的右手还没好利索,郗小姐舍不得他动,服侍得十分妥帖,惹得身为哥哥的郗贺羡慕不已,“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享受到这种待遇啊?”话是对郗颜说,目光却是望向谢远藤。
谢远藤的脸莫名红了,低头吃饭以掩饰尴尬,郗颜看着两人,微微笑了。
席间,郗颜与谢远藤去洗手间,郗贺望着两人的背影,转头对温行远说:“什么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偏偏要出来,这个时候你不是最注意避嫌?”市里正在审核几大地产公司的标书,以前这个阶段,温行远是决对不会约他见面的。
“我想走后门,所以约大舅子吃饭。”郗贺见他说得漫不经心,端起啤酒喝了一口,“真打算收购天裕?”
“你觉得呢?”温行远反问,端起手中的杯子晃了晃,里面是清水,郗小姐不允许他碰酒,“我是商人,赔本的买卖不干。”
“天裕的标书我看了,韩诺做得漂亮。”郗贺若有所思,手指轻扣桌面,“他的预算与华都不谋而合。”
“如果四年前他就留在地产界发展,天裕决对会是另一番景象,韩天启生了个好儿子。”提到韩诺,温行远是诚心佩服,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如果可以,他倒希望和韩诺成为朋友,“韩天裕动手了,召开了几次股东会,要罢免他总经理的职务。”
“韩诺手里有不少股份,他想倚老卖老怕是很难拿下他。”虽然不曾涉及商界,郗贺还是了解几分,“不过这么整对韩诺很不利,如果再拿不下这块地,他很难在天裕利足。”
饭后,温行远与郗颜,郗贺与谢远藤各自离去,仿若这顿饭仅仅只是家人间再平常不过的聚会。
随后的几天,温行远异常忙碌,有两天甚至没时间到医院作检查,郗颜不太清楚他在忙什么,隐隐猜测是为收购别家地产公司的事。对于记者会上的事,他们极是默契的没有提过一句,他的事业,她向来不干涉,哪怕现在他和韩诺是事业上的竞争对手,她也只界定为那是男人之间的事,不该她插手。
傍晚,温行远疲惫地睡着黄昏觉,手机却不配合地响了,郗颜心疼他,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就给他按了,随后来了一条短信。
“如你所料,文涛从云南回来了,下了飞机直奔韩天裕的别墅。如果韩诺失了那百分之三的股份,这次必败无疑。”
(78)
看着短信,郗颜怔忡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她不明白怎么会扯上文涛,他在这件事里到底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隐约感觉到事情的复杂,但又对其中的悬妙解释不清,她抚额轻叹一声,为温行远掖了掖被角,到书房继续画图。
金碧工程中有部份房产将不出售,而是作为华都的自营产业,她还在大研镇的时候温行远就和她说过,装修设计希望她来做,这些天只要一有时间她就窝在书房里画图,搞得温行远连连抱怨,说她忽略他不陪他,想想他拧着眉,孩子气一样的抱着她的腰不让她工作,郗颜就忍不住笑,三十岁的大男人,外人眼中雷厉风行的集团决策人,在她面前可谓形象全无,仅仅是那个爱她疼她的温行远,思及此,她轻轻笑了。
临睡前,郗颜照例给温行远按摩腿,等他终于发完最后一封邮件,她迟疑了下,然后说:“行远,我能不能问你点事?”
“我以为怎么也能憋到明天呢,温太太很沉不住气啊。说吧,等你一晚上了。”温行远勾了勾唇角,笑得高深莫测,她提醒他有短信时,他就在等她问了。
心事被他看穿,郗颜有点不好意思,抬眸望进他漆黑的眼底,咬了咬牙低声说:“你是不是打算帮他?”
“你说韩诺?”温行远的神情看上去再自然不过,似乎韩诺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微妙,随后听他叹了口气,略显无奈地说:“说你什么好呢。”
“行远…”以为他生气了,她急切地想要解释。
“我是该为你不敢问我而开心呢,还是该为你放心不下他而生气,嗯?”半眯着眼晴,伸手掐了掐她的脸颊,制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见郗颜怯怯地看着他,忽然笑了,“你呀,也太小看韩诺了,他哪里需要我帮忙,人家比我有手腕,搞不好明天这地产界称王的就是他。”
拍开他的手,郗颜撇嘴,似乎并不赞同他的话。
温行远抬头,见她大而黑的眼晴一眨一眨的,心立刻就软了,伸手把她搂过来,柔声说:“来,和温先生说说你想我怎么做。”
温热的呼吸吹到她脖子上,郗颜被他冒出胡茬的下巴扎得很痒,偏头欲躲。温行远不依不饶,她越躲他越往她跟前凑,最后准确地找到她的唇,深深吻住。他的手臂用力收紧,把她整个人压进他怀里,她也忍不住抱紧他的腰。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开始是温柔,中间中缠绵,到了后面已演变为激情。当郗颜的后脑触到柔软的枕头,他健壮的身体半压在她身上,她像小猫般低低哼了一声。
温行远喘息着松开她,看她的眼神专注热切,“宝贝儿,你总能让我失控…”
他的声音格外轻柔,郗颜抬身亲了亲他的嘴角,柔顺地偎进他怀里,指尖温柔地顺着他宽阔的肩滑到结实的背。
鼻尖轻轻蹭蹭她的,湿濡的吻落在她裸露在外的锁骨上,手指熟练地去解她睡衣的带子,覆上她柔软的胸前。
皎洁的月光很淡的照着他轮廓分明的脸,他的表情里散发出一种令人迷醉的魅力,她尽可能配合他,任他亲吻,任他抚摸,在他和她亲密到再无一丝缝隙的瞬间,他的汗水落在她唇边,郗颜垂下眼,拉低他的头吻上他的唇,弓身迎向他…
缠绵过后,温行远用胳膊给她枕着,闭着眼晴说道:“等市里那块地批下来,韩天裕和韩诺誓必躲不过正面交锋,我估计韩诺手里的股份不足百分之五十。”言下之意,他的胜算并不大。
“之前他不是去找过文涛,没有买下他手里的股份吗?”郗颜伸手理着他蓬松的头发,问出心中的疑惑,这个消息她是在温行远之前与温行遥的那通电话中获知的。
“拿下了百分之二。”温行远蹙眉,想了想才说:“文涛这个人不简单,为了查他行遥费了不少劲儿,该有他资料的地方没有,不该出现的东西又无意中露了出来,这么久了也没摸清他的底儿,让我有些无从下手,不敢确定是敌是友。”
郗颜讶然,没想到温行远早就在查他,“他手里的股份起着关健性的作用?”见温行远点头,郗颜没有再追问。
“韩诺不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回天裕这么长时间也该有亲信,我猜他也是布好了局的,只是文涛这一步棋我不确定他有没有算进去。”见郗颜不解,他耐心地补充道:“他既然能查到文涛手里拥有那百分之二的股权,至少证明他暗中有某些关系。”见郗颜皱着眉毛似懂非懂的,他扑哧一声乐了,宠爱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命令道:“好了,我的肚量就这么大,再讨论下去我可就生气了,这事你管不了,也帮不上忙,就别跟着瞎操心了。”他挪了挪身体,在疲惫中把手搭在她腰上,下意识凑过来在她光洁的肩头吻了一下,把她拥紧,良久之后才沉声说:“我会想办法,如果不出意外,下一任的天裕总裁非他莫属。”
第二天,司机送温行远回S城,他要亲自去为新工程申请贷款,郗颜猜到这事势必要李晓筠帮忙,担心自己在场有所不便,又听他说当天晚上回来,就没跟去。温行远回到公寓的时候郗颜抱着球球在沙发上睡着了,餐桌上的饭菜一口没动,她在等他。
第三天,郗颜陪他到医院做完例行检查,两个人直接去了华诚,那天,温行远与唐毅凡在办公室里整整呆了一个下午,期间,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进门时,文件散落了一地。
从第四天开始,温行远频频外出,在家的时候电话也是不断,好不容易闲一会儿却只是静静坐在书房,好像遇上了颇为棘手的事,郗颜的睡眠本来就不好,有时半夜醒来,就看见他倚坐在床头,望着他的侧脸,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已感觉到了他压抑着不开心的事,而这些事,不能对郗颜诉之于口,有次她问他怎么了,他却只是凑过去深深吻住她,似乎不愿用言语表达。
这样持续了一星期,温行远的心情终于在接到一通电话后转晴,原来,金碧的事故原因查清了,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对这件事起到推波助澜作用的人竟然会是先前短信中提到的那人。
郗颜陪同温行远去参加市里的竞标会,在电梯里遇见韩天裕,韩诺及程澈。温行远对韩诺点头算是打招呼,对韩天裕置若罔闻,程澈看着眼前一身白色休闲装的郗颜,神色黯然。
这次的竞标会十分冗长,或许是金碧的这次事故牵连所至,市里对于施工单位的安全要求甚是严格,而华都原计划继续启用华诚建筑的标书已及时做出修改,并没有因此受到太多的阻碍。
竞标会在下午五点时结束,当市里再次将工程给了华都,韩天裕当场翻脸,不顾市里的领导在场,摔下资料拂袖而去。韩诺苦笑,与温行远握手后离去,程澈默默尾随,电梯门合上之时,程澈忍不住抬眸看向韩诺,而他投向郗颜的目光恰好在此时收回。
两天后,天裕地产召开董事会,韩天裕纠集了所有高层,意图摆免韩诺总经理的职务。然而,尽管韩诺回到公司不到一年,也是有死忠的属下,两派员工僵持不下,似乎惟一的解决方法只有以股权说话了,往往到了这个时候,就是彻底撕破脸的时候了,股份超不过百分之五十的那方势必辞职,彻底离开天裕。
起初,韩诺始终一言不发,直到一位不速之客出现,望着斯文如常的文涛,韩诺思绪复杂,接过他推过去的合同,他欣慰地笑了,在心底说了声“谢谢”。
董事会在异常混乱中结束,当韩诺走出会议室,已成为天裕新一任总裁。
韩天裕在哥哥入狱时夺了并不属于他的一切,韩诺隐忍四年,始终不愿在父亲活着时与亲叔叔翻脸,然而,他到底还是拿回了韩天启创下的公司,不为别的,只为守住父亲含辛茹苦建立起的事业。
韩天裕不择手段,故计重施地设下棋局企图套住可以助他至胜的文涛,却没想到他临时倒搁,令他满盘皆输,而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温行远竟也同时出现在董事会上。那时他还不知道,他暗中找人查封的那批价值足以令文涛破产的出口茶叶,已经被温行远透过种种关系解禁了。
直到看清站在温行远身后的人是何许人也,他才恍然清醒,一年前他收卖了温行远身边的那名小助理,枉想拿下金碧工程,如今,温行远以牙还牙,悄无声息就将自己的亲信收到他门下。
他的精神瞬间崩溃,情绪更是无法控制,发疯般咒骂众人,将温行远声称是他犯罪的证据撕成碎片。
温行远深沉的目光不带丝毫温度,看着眼前疯狂的人冷笑一声,说道:“收买人的事你似乎乐此不疲地一直在继续,四年前你收买司机制造了那场车祸,还利用你哥哥的内疚瞒天过海地逃过法律的制裁,一年前你收买华诚派给我的临时助理,让我险些摔了个大跟头,前不久你又收买华诚的项目经理破坏金碧的施工,差点要了我的命。”脸色骤变,目光中迸射出锋芒,他厉声说道:“韩天裕,韩诺顾念你是他叔叔,始终手下留情,处处退让,可我不同。如果你还有力气,我劝你请位好律师吧。”话语间,已经有人从他身旁经过,在不及众人反应过来时,韩天裕的手腕上已被冰冷的手铐扣住。
三天后,天裕地产正式更名为天启地产,短短几天之内公司有近三分之一的员工被裁掉,向来温和的韩诺终于大开杀戒,以祭奠他永远离世的亲人和已然绝望的爱情。
文涛离开A城前在酒吧与韩诺见面,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更没人知道他让出的那百分之三的股份是无偿的。在这一盘棋局里,他似乎是至关重要的一环,却也像是最无足重轻的一步。只隐约记得往后的每一年,韩诺都会去丽江,然后,两人坐在避风塘茶楼里,一边闲聊,一边品茶。
这场没有硝烟的男人之间的战争终于划上了不甚圆满的句点,韩诺名正言顺取而代之,文涛的公司顺利渡过危机,曾经在地产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温行远,在经历人生中最大的一次事业冲击时临危不乱,稳稳落棋,重振江山。
日子终究归于平静,韩天裕被判刑的那天,郗颜在温行远与郗贺的陪同下去了墓园。倚坐在母亲墓前,郗颜痛哭失声,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张有着恬静笑容的照片,声音沙哑着一遍遍昵喃着:“妈妈,妈妈…”
温行远转过脸,将目光投得极远,沉沉的叹息声随风逝去。
他没有劝慰,任由她发泄着情绪,直到郗贺将她拉起,温行远伸手去握她的手,才发现她掌心滚烫。
“怎么发烧了?”拉低郗颜的身体,温热的大手欲抚向她额头,还没来及碰触到她,郗颜浑身一软,缓缓倒向他怀里。
“小颜~”
耳边传来温行远与郗贺焦急的呼唤,郗颜却无力睁眼,下意识握紧他手,她细若蚊声着昵喃:“行远…”语气中溢出的浓浓不舍,竟有如诀别。
就那一秒一瞬间。
温行远心底骤然间生出丝丝恐惧,胸口有如针刺,一阵阵尖锐地疼,完全无法遏止。
搂住她的身体,死死抱在胸前,温行远哑声低唤:“小颜…”
郗颜脸色苍白地倚在他怀里,沉静地有如一汪湖水,郗贺自倒车镜后看见沉睡不醒的小妹,用力踩下油门,直奔医院而去。
一切终究归位,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79)
守在急诊室外,温行远脸上惯有的镇定消失得一干二净,而郗贺,面色焦灼地不停在走廓内踱步。
抬手抚上额头,温行远垂下眼:“都怪我,是我忽略了她。”声音低沉,语气里满是自责,语落之时,拳头狠狠挥向墙壁。
“行远!”郗贺拉住他的手,厉声喝道:“这个时候你要是再出什么差错,让小颜怎么办?她需要你,需要你你懂吗?”
“她怎么能瞒着我,她不该瞒我。”像是没有听见郗贺的话,他自言自语般说道。
郗贺深呼吸:“小颜不会是存心要瞒你,你伤得那么重,她是不想你担心。”
温行远挣脱他的手,双肘支在膝上,脸埋在掌心,瞬间哑声,“难怪她睡眠那么差,我早该发现的,她天天陪在我身边,我竟然大意地没有发现一点儿异样…我还和她发脾气,赶她走…我简真就是浑蛋…我还口口声声说爱她…”
左胸口一阵揪紧地疼,郗贺用力拍拍他的肩膀,“不怪你,谁都想不到。”
温行远仰头,沉沉呼出一口气,郗颜刚好被推出急诊室,握着她的手抚上他的脸,也不管她根本还昏睡着,他轻声责备,“又不听话,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病人的烧还没退,暂时不会醒。”这样的情况见多了,医生似是已经习以为常,很专业地提醒。
脑科专家室里,温行远、郗贺与医生面对面而坐。
“手术成功的机率有多大?”看出温行远的迟疑,郗贺率先开口。
“手术本身就具风险性,尤其是开颅手术的风险性更高。”翻看着郗颜的病例,医生斟酌着回道。
“到底是几成?”温行远眉心笼罩在一种痛苦的情绪里,声音冰冷。
“最高五成。”
心口迸出一丝裂痕,眉心霎时拧紧,双手紧握成拳,他好半天说不出话。
最高五成。最高?他简直不敢相信的自己的耳朵。
“她现在高烧不退,以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宜手术,你们最好商量一下。”医生叹了口气,“她怀孕了,接受开颅手术之前,还需要先做引产手术,否则等她身体适宜手术时胎儿又大了,很难办。”
温行远痛苦地合上双眸,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她怀孕了?他盼了许久的宝宝,他们爱情的结晶,不早不晚的,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双手撑住轮椅的扶手,咬了咬牙,声音因过度压抑而有些沙哑,他艰难地说:“手术不能耽误。”
一切的一切都脱离了控制,眼前出现前所未有的混乱,他可以放手一博整挎韩天裕,然,在病痛面前,他却凄惶而无助,可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
郗贺在他许久的沉默中感觉到了百转的凄酸,他深深呼吸,替他们拿了决定,“手术前应该还要进行全面的检查,等结果出来再说。”
医生了然,着手安排术前的一系列检查。
紧绷的心弦无法松懈下来,剜心的痛席卷而来,温行远一支接一支地抽烟。郗颜说吸引有害健康,从恋受那天起,她就不许他多抽,尤其在他们决定要宝宝开始,他已经极是克制地不碰烟了,可是这一刻,他需要它。
灰蒙蒙的天空淅淅沥沥飘下细雨,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暗沉得令人看不到丝毫希望,给温行遥打了电话,让他联系美国那边最好的医院,他要尽快带她去国外接受治疗。
在经历十一年的风雨之后,他与他之间,终于突破那天涯般的距离,幸福看似已然近在咫尺,眨眼间,又如远在天边。她才说过爱他,她才答应为他披上那圣洁的婚纱,而他,承诺与她相爱相守到地老天荒,他怎么能允许她中途退场,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可能结束,怎么能够?!
如果说美好的东西,总是极易凋零、破碎,他也不相信,会是她的生命。
他温行远,决不允许!他说过,决不给她机会逃离,哪怕是生老病死,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明天该是你们注册的日子,是不是…”
“等她醒了,我们就去注册,什么都不会变。”熄了手中的烟,温行远坚定地打断,揪心的酸楚油然而生,心头浮起挥之不去的惆怅,五脏六腑都绞在了一起,疼得他呼吸都困难,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说将婚期提前,她哭了却没有反对,她爱他,她舍不得他,所以她顺从。在那种情况下,如果她有丝毫的犹豫,他很容易误会她与韩诺之间的那个拥抱,她怕他误解了她的迟疑,她没有办法开口,所以她压抑,她别无选择。
“时间过得真快,我们都老了,老得需要面对生老病死了。”仰头望向西面天空凄艳的晚霞,他苦笑着说道。
时光以惊人的速度流逝,当人醒过神儿来,一切似乎已成了过去。他恍然惊醒,原来,人生是一场没有规则的游戏,生与死,都在刹那之间。
“行远,爱是最神奇的力量,可能比任何先进的医疗手段都有效,医生不是说过,癌症都不一定全是绝望,更何况只是瘤。你要相信,奇迹会发生在小颜身上,你是她的支柱,你必须有信心。”顿了顿,他感慨地说道:“人活在世,这些或许都是必经的,各人有各人该享的福,各人也有各人该受的难。我们究竟有多坚强,现在才到了考验的时候,不到最后一秒,谁都没资格放弃。”将温行远的痛苦看在眼里,郗贺心酸不已,除了鼓励与安慰,他什么都做不了。
温行远合了合眼,极缓极缓地呼出一口气,手与他的重重握在一起。
谁都没资格放弃,也不能放弃。
困倦一波波袭来,涩重的眼晴怎么也睁不来,模糊中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一股柔和又温暖的力道,鼻端灼热又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残存的意识渐渐被淹没,郗颜终于疲惫又安心地沉沉睡去。她太累了,长时间的失眠已折磨得她疲惫不堪。
病房里寂静无声,惟有她轻浅均匀的呼吸声,轻抚过她脸颊细嫩的肌肤,柔软的唇吻在她眉悄,又缓缓吻在她唇上,轻柔地犹如羽毛一般,随后,温行远将她微有些热的手握在掌心里,抵在额际,喃喃自语:“小颜,我爱你!”
似是听到了他的告白,睡梦中的人儿微微偏过头,浅浅地呓语了声他的名字,轻浅的声音,那么温柔,那么缠绵,霎时抚慰了他深心处的疼痛,轻柔地摊开她的掌心,郑重了印下一吻,誓言要陪她到永远,到永远…
雨,依然在下,天与地之间被细密的雨点连接成混沌的一片;夜,如此漫长,让沉睡的人睡得更沉,让心疼的人愈发疼痛。
郗颜这一觉睡了很久,直到第二天天际露出微光,眼睑终于微睁一线,待适应了房间的光线,眼珠转了转,才知道这是医院,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他乌黑柔软的头发,温行远趴在她床边睡着了。
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勾缠之下才发现小手被他紧紧握着,眸光温柔地落在他身上,她轻轻笑了。
睁开眼就能看见他,真好。
温行远被她细微的动作惊醒,怔了小片刻才猛地回过神来,“你醒了,小颜?”沙哑的声音溢满欣喜,伸手到她额头摸了摸,确定高烧退了,冲她笑了笑,“我的宝贝儿是彻头彻尾的小猪,真能睡。”
借着病房里微弱的灯光,将他俊颜上的倦意收尽眼底,郗颜望着他心疼地说:“回去休息,你的伤还没好呢。”
宠爱地轻点她俏鼻,软声细语,“我得陪着你,免得你又不听话,一点都不让我省心。”见她嘟着嘴抗议,他俯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没有你在身边我哪里睡得着?”
嗔他一眼,她垂下浓密的长睫,低低唤他:“行远~”
低柔的声音,似是隐隐透着彷徨与无助,令他心头一软,执起她的柔荑放到唇边吻了又吻,他柔声回应:“我在呢,宝贝儿。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在你身边,永远。”
永远!永远有多远?他们,可还能到得了?
她沉默,猜出他已然知道了自己的病情。
他也不再说话,默然地凝望着她。
许久许久,郗颜轻声说:“你别怪我好吗?我不是存心瞒着你,我…”
“只要你以后乖乖听话,今天的帐就一笔勾销,嗯?”他刻意板着脸,半是训斥,半是怜惜的心疼。
她嗔怪地笑了,一滴眼泪轻轻划出眼角沁入枕间,“你说,对着流星许愿,愿望真的会实现吗?”
“当然会。”他帮她擦着眼泪,语气异常坚定,由不得郗颜不信。
她止了泪,有些好奇地看着他:“那你许过什么愿望?”
静默了小片刻,温行远费力地站起来,掀开被子一角,轻轻躺在她身边,侧身搂过她,“每个人都有爱他的人守护,所以无论是父母,还是兄长,都不必我操心,我只希望和爱人相守到老。”低头贴着她的小脸,他说:“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下意识往他怀里蹭了蹭,她轻声说:“我想你爱我。”
“傻瓜,我当然爱你。”
“那你会爱我多久?”她撒娇般问他,心中其实有答案。如果说这个世界上会有人陪着她走到最后,她坚信,就是他。哪怕有一天终究要面对分离,她也会记得,有个叫温行远的男人,爱了她很久很久,久到她无法用分分秒秒的时间来计算。
闭上眼晴,将涌起的泪意锁在眸底,良久之后,他沙哑成语:“很久很久,直到地老天荒!”
翻身更紧地偎进他怀里,伸出刚刚挂完点滴的手臂回抱着他腰身,她不再言语。
他说爱她到地老天荒,可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地老天荒究竟是多久,如果生命停止,爱,要如何继续?
伴着他有力沉稳的心跳,她合上眼缓缓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绵绵细雨停了,七色的彩虹高架天际,睁眼看了看四周,温行远不在,只有郗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身上穿着深色的西服套装。
“哥~”她轻唤,声音因一天一夜的高烧加昏睡已经哑了,恍惚间觉得与温行远的那场对话像是一场梦。
听到她的声音,郗贺起身踱到床边,爱怜地拂开她额际的碎发,宠溺地轻责,“可醒了,吓坏哥了。”看着她苍白的容颜失了以前的朝气与神采,郗贺顿觉心疼,嗓音愈渐转柔,“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她摇头,目光飘向门口,郗贺了然,掐了掐她的小脸,“行远去公寓换衣服了,一天一夜没睡,怕你醒了嫌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她笑,惨白的脸上泛起微红,嗔怪地说:“我是奇怪你干嘛穿这么正式,是不是和嫂子有约会?”见他也笑,她又说:“要是有就快去,别在这打扰我休息。”说着故意闭上了眼晴。
郗贺轻声笑,心却如刀割,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此时此刻,安慰的话变得很苍白。
“让远藤帮你把衣服换上,总不能穿着病号服去注册吧?”郗贺看着僵在床边的温行远,忍不住出声劝她。
郗颜偏过头,不肯说话。
温行远回公寓换上正统的深色西装,还给她带来了相配的小套装,今天是她们原计划注册的日子,他说,不会因为她生病了而延误。
“郗颜,我来帮你,你看温行远的伤还没好,也不能太累。”谢远藤也企图说服她,“等注册完了,好让郗贺送你们回去休息,反正你的烧也退了,不用住院。”
她不言语,倔强地不肯睁眼,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令她措手不及,她的生理期迟了,她知道自己怀孕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一切就被打回了原点。
温行远将衣服放下,示意郗贺与谢远藤先出去等他,直到门被关上,他才在床边坐下,静静凝视她的面容,声音放得很柔,“不是早就说好今天要去注册,怎么反悔了?我都换上你帮准备的衣服了,你看帅不帅?”
他不开口还好,他一说话,内心压抑的痛苦冲胸而出,眼泪几乎要夺眶涌出来,她努力睁大眼忍住泪意,望着他哽咽道:“我没反悔,我只是希望在健康的情况下嫁给你。”
他笑,苦涩哀痛的那种,找到她的手,握住,“傻瓜,不过生个病而已,恢复健康是早晚的事。再说了,我有说过不要你了吗?现在你是我未婚妻,过了今天,你就是我温行远的太太,惟一的。”
心口持续不断地轻颤,她握紧他的手,“我也想是那惟一陪在你身边的人,一辈子让你疼着宠着,等到哪天我们都老了,还可以在你怀里撒娇,还会和你手牵着手同观日出日落,可是,你也说我病了,等我病好了再结婚…也不晚啊…”她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失去了相扶相伴下半生的信心,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软弱,她其实并不如想像中坚强。
温行远只觉得深心处轰然塌掉一角,曾经点点滴滴的甜蜜仿佛在刹那间被碎成了粉沫,眼看着就已随风散去。
更紧地握住的冰凉的手,他不放弃地劝说:“可我等不急了,我想你今天成为我名正言顺的太太。”轻柔地扶她坐起来,将她整人人圈进怀里,胸膛贴着她的小脸,俯首在她耳边说:“小颜,嫁给我,就今天。”
听到他的柔声细语,郗颜泪如雨下,小手紧抓着他西装下摆,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以为可以微笑着面对,她以为自己足够勇敢,可当面对他的柔情,所有的坚持,都被轻而易举地瓦解,她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她好爱他,她不想离开他,可是,她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与他一辈子彼肩而立,她怕啊。
温行远用身体和手臂锁住她,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体会到他的哀痛,比她更深更沉的痛。
“小颜,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娶你,等了十年,十年呢。”将她拥紧,他恳求,“别再拒绝我,别那么狠心。”
“行远…”她哽咽,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爱我吗?”他诱哄着问她,指腹轻柔地去拭她脸上的泪。
她紧咬下唇,不愿回应。
“爱我吗?”他咄咄追问,故意忽略她的倔强。
郗颜沉默依然。
轻吻上她的发顶,他一遍遍重复,“爱不爱我,嗯?”
见她始终不语,他苦涩的笑,抱着她弃而不舍地哄着,“来,告诉我你爱我,很爱很爱。听话,别害羞,说你爱我,只爱我。”
郗颜瞬间软弱,死死搂住他的脖子,泪如雨下。
滚烫的泪透过衬衫落在他胸前的肌肤上,烫得他的心生疼,良久之后才听她哑声说:“我爱你!我爱你!行远,我只爱你!”
牵起一抹欣慰地笑,温行远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而坚定地说:“我就知道你爱我,只爱我!没有比爱更坚定的理由,我们必须结婚。”
(80)
英俊帅气的新郎,清丽温婉的新娘,这一天,温行远与郗颜是民政局里最抢眼的新人。
她终于成了他的太太,他,终于娶到了她。
走过青涩,经历等待,他们,终于牵手了!
签字的瞬间,两人同时湿了眼眶,手指微有些颤抖,郗颜郑重无比地签下自己的名字,他握住她的手,倾身吻了吻她的脸颊,嘴唇的力度轻柔无比,像羽毛般拂过,然后他柔声说:“宝贝儿,从这一刻起你不再是一个人,我们是一家人了。无论经历什么,我都在你身边,为了我,你要坚强要勇敢,我们一定可以战胜病魔。”
回握住着宽厚的手掌,郗颜点头,眼泪跟着落下来,轻偎进他怀里,“我不会放弃,我舍不得你!”
温行远别过脸去,抱她更紧。
若凝的眼泪也掉下来,唐毅凡搂过她的肩膀,眼底湿润。
谢远藤转身投入郗贺怀里,湿咸的泪洒在他胸前。
此时此刻,他们都很迷茫,他们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相爱的人要相守一辈子就这么难。什么天长地久,什么地老天荒,转身之间就可能烟消云散,尤其是流逝的生命,谁都挽留不了。
人啊,为什么如此脆弱!
……
从民政局出来,一行人直接去了影楼,温行远从法国为郗颜订制的婚纱已经到了,那是一件有着长长拖尾的白色纯手工婚纱,他为心爱的女人准备的结婚礼服。
“去换上,我们拍婚纱照。”温行远松开她的手,笑得温柔。
更衣室里,郗颜将缝制精细的白色婚纱抱在胸前,低低哭了。
婚礼,她盼了许久,曾经以为红地毯的尽头会是韩诺,辗转多年,他们之间终于是爱断情尽,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温行远,她是那么爱他,然而,在嫁给他的这一天,她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凄酸。
“行远,如果可以,我想赖着你一辈子!”将脸埋进婚纱里,滚烫的泪打湿了缝在礼服上的颗颗珍珠,一滴又一滴。
若凝仰起头睁大眼晴,将泪咽回去,颤抖着握紧她的手,哽咽着说:“颜颜,我们都要坚强,不可以就这样被打垮,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郗颜茫然抬起头,不知是被眼泪模糊了视线,还是视力下降得过于急剧,她根本看不清若凝的面容,紧紧握着她的手,久久无法言语。
“郗颜,想想外面那个男人有多爱你,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谢远藤心中酸楚,极力忍住想哭的冲动,坚定地安慰。
若凝伸手为她擦眼泪,自己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掉下来,“颜颜,无论结果如何,陪在他身边的每一天都该微笑着面对,即便最后…最后我们微薄的力量战胜不了命运,你也要记得,有个叫温行远的男人那么那么爱你,活了一辈子,就只爱你,没有什么遗憾的。”
闻言,谢远藤哭了,眼泪流得一脸都是,顺着下巴落在手背上,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郗颜抱着若凝,默默流泪,许久之后她哽咽着说:“若凝,如果还爱,别逼着自己去伤害他,我知道,他痛你比他更痛,原谅他吧。能拥有健康的身体相守在一起,真的不容易,别等到再也无力拥有时才后悔,一切就晚了。”
若凝回抱着她,痛苦失声。唐毅凡,那个想来会令他心如刀割的男人,他们明明相爱,他明明爱着她,为什么伤害她?他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她送去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他红着眼晴在她面前撕了个粉碎。他每天往公寓给她送汤,甚至在她每个月最不舒服的那两天给她送去红糖姜汤,她哭着把汤泼在他身上,他躲也不躲,只是抱着她不停说“对不起!”安子为以顺路为名接她下班,她看见他的车子远远驶过来,想也不想坐了进去,下车时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而那个男人,蹲在她公寓门口,无助地像个孩子。
张研出国前去找她,她说:“季若凝,我输了,我千方百计想让他回到我身边,依然挽回不了他的心。我以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这都不行。”张研哭了,她捂着脸,含糊不清地说:“为什么他就不爱我,为什么啊…”
那夜,她整晚都没睡,漆黑的房间里,她缩在沙发里,心乱如麻。
何苦,何必!她在坚持什么,她想要他怎么样?
妥胁吧!原谅吧!这段时间,心底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回响,直到此时此刻,她终于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劝慰,也不是好友的语重心长,而是爱的呼唤。
原来,她身体里每一滴血液都在呐喊,原来,她是那么爱他!
看着两个女人抱在一起痛哭不已,谢远藤的情绪瞬间崩溃,她踉跄着起身,率先推开门出去。郗贺见她眼晴红得厉害,安慰般搂紧了她细瘦的肩膀,她搂紧他的脖子,哭着说:“郗贺,别离开我啊。”
“不离开!”郗贺手臂微一收紧,将她更紧地抱进怀里,语气坚定地不容人置疑。
唐毅凡沉沉叹了口气,起身走到门外点上烟。
温行远静静坐在那里,目光投向窗外,似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始终沉默不语。
这个世界有太多苦难,让人疲惫不堪,让人疼痛不已,有时仅仅是一个怔忡的时间,身边的一切就都变了,甜蜜幸福流走了,拥有的刹那间失去了,簇拥的时候觉得寂寞,远离时又渴望热闹,似乎每个角落,有埋着我们看不懂的秘密。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人生的意义,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当终于可以静下心来思索的时候,心里只剩深深的失落与无尽的悲凉。
一切,其实已经晚了!
镁光灯在眼前不停地闪,郗颜搂着温行远的脖子,笑得温柔,清丽的面容愈发明艳妩媚。温行远搂着她的腰,垂下眼眸将唇轻轻印在她唇上。摄影师抢拍下这最幸福的一瞬,眼晴微湿。
回家的路上,郗颜将头靠在温行远肩上,他搂着她的肩膀,偏头亲了亲的她的头发,轻声说:“我们结婚了!”
她轻笑,挽过的他的手臂,撒娇般说道:“温行远,你欠我一场婚礼,等我病好了,要补。”
“好,补。”他心头一酸,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
回到公寓,温行远与温行遥通电话,询问美国那边安排的情况,收线之后看见郗颜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着,他吃力地站起来,轻挪到她身后,抱着她的腰,下巴搭在她肩上,“不得了了,都学会煮饭了,嗯?”
小手覆在他手背上,她偏头对他眨眨眼,“结婚礼物。”
他笑,扳正她的身体,轻轻吻了下去,唇齿间尽是温柔缠绵,手臂微一用力,将她带进怀里,轻喃一声:“老婆…”
苦涩而又温暖的笑意涌上郗颜的嘴角,她抱紧他的腰身,动情而又羞涩地轻轻叫了声“老公!”
温行远抱紧她,眼眶酸涩。心中无声地乞求:小颜,别离开我,永远都别离开!
这一吻持续了很久,不带丝毫欲望,惟有温柔,惟有怜惜,惟有缠绵。良久之后,郗颜倚在他胸前娇憨地抱怨,“你快勒得我喘不过气了。”
拉起她,他在昏暗的灯光里默默注视她,而她也正望着他,然后,两人抿嘴笑了。
当温行远被她从房间里叫出来的时候,有刹那难以适应昏暗的光线,餐桌上摆着蜡烛,当她转过身来,烛光映着她的脸,脸上专注认真的神情还不及褪去,仿若月亮下亲着波光鳞鳞的水面。
“猪,你生日快乐!猪,你生日快乐!”郗颜端着一碗面,哼着生日歌走到他面前,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生日快乐,行远!”
温行远抿着薄唇,一时心绪复杂,竟说不出话。这是郗颜第一次为他过生日,甚至是她第一次记得他的生日,以前的几年,他的生日也是和她一起过的,只是那时,她不知道那天是什么日子,只是像朋友一样陪他吃饭,仅此而已。
“小颜!”静静注视了她许久,直到她为他布置好餐叉,他突然唤。
郗颜笑,凑到他面前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颊,撒娇般说道:“温太太学了很久,失败了N+1次,好不容易可以弄这么一桌,温先生一定得给面子,不能打击我生活热情。”
偏头吻了下她的脸颊,他宠爱地笑笑,想起自己住院时她为了和家政阿姨学着煲汤,手上烫伤过,心疼极了,拉过她的手检查,果然发现左手上有创可贴,拧着眉,他轻责:“就喜欢逞强。”
“小伤,一滴血都没流,就是想你心疼。”郗颜嘻嘻笑,一脸的不以为意。一直以来,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都是温行远下厨,从他受伤,她回到公寓就照着菜谱学习,还时不时地请教家政阿姨,两个多月下来,浪费了无数材料,终于可以独立完成这桌西餐,在注册这天,在他生日的时候。
“怎么样?还能吃吗?”郗颜盯着温行远,有点紧张地问。
温行远嚼了嚼,眉毛都没抬一下,一脸享受地说道:“不错!”
“真的?”郗颜似乎不信,不是不知道他对食物的挑剔,否则也不会自学了厨艺。
郗颜切了一小块牛肉,放进嘴里尝了尝,“怎么搞的?”嚼了两口,皱着眉毛吐了出来,“你还敢说不错?不怕被毒死啊?”泄气般放下刀叉,一脸挫败地把下巴放在杯沿上,明明试过几次了,虽说和他做的差了很多,可今天也太掉链子了,咬不动不说,还没去掉牛肉的腥味,太失败了!
温行远看着她耍赖的样子,笑得温和,拥着她说道:“你做的,入口就是福!”语气诚恳,没有丝毫敷衍。
郗颜抱着他的腰,心中愧疚,“我只是想为你煮一顿像样点的饭,也办不到。”
亲亲她的头发,磁性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慢慢来,以后我教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公可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收你学费,倾囊相授,够诚意吧?”
她笑着点头,望着他英俊的脸庞,心底被暖暖的幸福感充满。
郗颜在温行远生日这天精心准备的一桌美食最后只有那碗面可以吃,至于味道如何,或许只有温行远才知道了,他低着头,慢慢地,一口口吃下去,一根都没剩。
临睡前,郗颜拿出之前准备好的礼物,一块与她细腕上同款的男式手表,偎进他怀里,她轻轻说:“行远,让我们记住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81) 地老天荒
熟睡中的郗颜偏过头,柔软的长发散在枕间,下意识向他身侧偎过来。温行远单臂撑着头,借着清淡的月光凝视她的睡颜,爱怜地轻抚着她的小脸,眷恋而温柔,唇边泛起酸涩的笑,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低低呓语了声,郗颜翻了个身,将她背搂进怀里,手掌覆在她小腹上,他自言自语,“小颜,我该怎么办?我想你留在我身边,我承受不了失去你!”眼中涌起湿意,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抱她更紧,“我知道你想留下宝宝,可我不能让你冒险,我害怕。”
坚强执着如温行远,此时此刻却是异常脆弱,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然而面对郗颜的病,面对未及成形却要失去的孩子,他真的很无助。他知道郗颜很想留下这个孩子,他知道她只字未提,是怕他开口要求拿掉他。
今天是他们注册的日子,等了十一年,她终于成了他的妻,他明明是最幸福的人,心却控制不住的疼起来,像是有一把利刃剜着他的心,疼得血肉模糊。
所有的喜悦都被冲淡了,淡到不能再淡,因为,她病着。
今天,并不适合谈孩子的事儿,几次话到嘴边,他都忍住了。
临睡前,她拉过他的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似乎想要说什么,他岔开话题,吻了吻她小巧的耳垂,轻哄道:“睡吧宝贝儿,乖。”
郗颜柔顺地没再开口,房间里静得只听到两人轻浅的呼吸,温行远强忍住想和她说话的冲动,始终沉默,让她以为他睡着了,然后他听见她径自轻喃,“行远,我想要宝宝…”
他状似熟睡般翻过身,眼底湿润。
三天后,高阁从国外赶回来,安排郗颜做了全面的术前检查,之后,若凝陪郗颜先回公寓,郗贺,温行远到高阁办公室里谈了一个下午,离开医院里,他们的脸色终究还是阴沉着。
“最好还是先做引产手术,毕竟开颅手术对胎儿的影响太大。”高阁翻看着病例,思索了许久,又说:“如果你们想留下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风险很大,在八个月的时候剖腹产,这样母子相对安全些,也可以缩短等待的时间,让她尽快接受手术。”
“手术成功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五十,再拖延八个月,我怕她的身体状况…”温行远欲言又止。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高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先别急,等检查结果出来我们再商量,可能她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宜马上手术,那么这个孩子或许可以保住。”
“一切以她的健康为最先考量,别的都可以牺牲。”温行远眉心聚拢,艰难却也坚定地开口。
高阁望着他刚毅的侧脸,心中难过,这么多年等来的结果竟然是这样吗?老天为免太残忍了。
日子突然间安静下来,在等报告的这几天,温行远只是在公寓陪着郗颜,夜里,她极难入眠,但因为怀孕又不能吃药,他就陪着她说话,哄着她入睡。
郗颜已开始有妊娠反应,吐得很厉害,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温行远急得不行,又无计可施,看着她小可怜儿般偎在他怀里,心疼得厉害,摸着她的头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小颜,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身体可以马上接受手术,我们,我们先不要这个宝宝好吗?”他是很想要孩子,但他更想要她好好的,两者权衡,他的选择是她,只是她。
郗颜浑身一僵,闭着眼晴趴在他胸口,好半天说不出话。
更紧地抱着她,他柔声说:“我们还年轻,等你病好了再要不迟,嗯?”见她不说话,温行远以为她软化了,继续说道:“美国那边行遥已经安排好了,等这边的报告下来,我们就过去…”
“我要宝宝!”郗颜打断他,挣开他的怀抱站起身,望着他的眼晴,哽咽道:“我要宝宝!”
“听话,小颜!”握着她的手放到他胸口,他说:“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好吗?如果你因此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我会后悔一辈子。”望着她含泪的眼晴,温行远哑声,“你要是有什么意外,我真的受不了!”
郗颜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紧咬下唇,许久之后依然无法言语,只是沉默着抽出手转身就走。
“小颜?”温行远追过去,她却啪地一声把卧室的门关上,任他怎么敲她都不肯开门。
听到房间里传来压抑的哭声,他心如刀绞,额头抵在门上,许久之后,他叫她:“小颜,把门打开。”
郗颜不应,坐在地毯上怔怔出神,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病情加重了,她知道。她能理解温行远不想失去她的心情,可她也有她的坚持,她只是不希望经历了这么多他还是一无所有,至于其它,她顾不了,也不想顾了。
傍晚的时候若凝来了,终于敲开郗颜的门,她趴在床边,脸埋进双手里。
“颜颜”若凝唤她,搂过她细瘦的肩膀,长期的失眠,她瘦了许多,她霎时哽咽,“别这样,颜颜。”
“若凝,如果我死了,孩子可以陪他!”郗颜的嗓子哭哑了,抬起头时,脸色苍白如纸,“我只是不想他十一年的等待,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留下孩子就不是一场空了吗?我爱了十一年,等了十一年,就为了要一个孩子?人都没了,我守着孩子,守着那个空泛的爱字有什么用?”温行远站在门边,眼里泛着血丝,他低吼:“小颜,你知道什么叫爱吗?你懂我爱你的心吗?你认为那样也叫天荒地老?一个人的天荒地老吗?如果是这样,如果走到最后竟然是这样,我真希望从没爱过你!”
唐毅凡按住他的肩膀,却制止不了他的激动,温行远声音破碎地说:“我告诉你,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孩子我看都不会看一眼,我也不会让他姓温,是我的孩子又怎么样,如果不是为了保全他,或许他的母亲就会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就是因为他,我才变得一无所有,你让我怎么爱他?我爱不起来,我恨他。小颜,别怪我狠心,相比之下,你比我狠。”
郗颜被他冷漠的表情慑住,待回过神来思量他的话,她痛哭失声。他说不让他们的孩子随他姓温,他说他不会看孩子一眼。明知道他在说气话,却遏止不住伤心,如果她不在了,他天天面对孩子,又怎么忘了她重新生活,她的确太残忍,以为是对他的安慰,实际上是对他最大的折磨,郗颜,你怎么能如此自私?
行远,我要怎么办?
温行远独自坐在书房里,直到唐毅凡带着若凝离开,直到郗颜推门进来,他才熄了烟。
“行远。”轻手轻脚走到他面前,伸出手爱怜地摸摸他的头发。
月光很淡,她脸上心疼的神情一览无遗。
伸臂将她抱坐在膝盖上,她柔顺地偎在他胸口,与他十指交握。
寂静地夜,伴着无声的沉默,两个人心底深处翻涌着酸楚与哀痛。
“怀孕真的很辛苦,但对于女人而言却是最神圣的。”郗颜率先打破沉默,轻声说:“不是每个人的爱情都能幸运地走到老,但孩子却是彼此生命的延续,为爱人孕育小生命,是女人最大的幸福,那种期盼别人体会不到。”话语间,拉过他的手同时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温行远不语,宽厚的手掌在她小腹上轻轻抚摸,眼晴红了。
抱紧他的腰,郗颜坚定地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行远,相信我,我可以坚持到孩子出生!”
不知道是不是命里注定他们要拥有这个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终于肯施舍一点点怜悯,检查结果出来,郗颜因时尔高烧和白细胞过低,不宜在短期内接受手术。
在她苦苦哀求这后,温行远终于同意她留下孩子。那一天,她搂着他的脖子又哭又笑,温行远抱着她,心中却是一片空落。
考虑到国内的医疗条件,温行远在郗颜怀孕六个月的时候订了去美国的机票,临行前一天,他与韩诺通了电话,然后送郗颜去良木缘。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两个女子静静坐在良木缘,纤细的手轻轻握在一起。
“亲爱的,准备好做我宝宝的干妈了吗?”郗颜目光茫然地望着前方,焦点已不知是在多远的山,多远的水,一个星期前,她已经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若凝笑了,“保证是最称职的干妈,你就瞧好吧。”
郗颜也笑,握紧她的手,“你们怎么样了?我看不见你脸上的表情,别骗我。”若凝因她生病,放弃了去国外学习的机会,她搬回了家,但却依然和唐毅凡分房而居,她要走了,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若凝。
“裂痕太明显,修补需要时间。”若凝敛笑,转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与温行远说话的唐毅凡,“他很努力,我看见了。所以,一切都会好的,相信我颜颜,我会幸福。”
郗颜点头,在分别时将她的手郑重放入唐毅凡的手掌里,“唐毅凡,珍惜是一辈子的课题,相信你会继续下去。”
握紧若凝的手,唐毅凡异常坚定地回答:“我会珍惜!我会!”
那晚,郗颜在温行远怀里缓缓睡去;那夜,若凝趴在唐毅凡胸口痛哭了一场。
离开A城那天,天气异常晴朗,机场大厅里,聚满了送行的人。
父亲将女儿搂在胸前,宠爱地抚着她的头发,沉声要求:“小颜,爸爸妈妈等着你,你要早点回家。”
哥哥握紧妹妹的手,目光漫过疼惜与不舍,声音低沉:“小颜,远藤答应哥哥的求婚了,答应我,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韩诺站在郗颜面前,眸底的疼痛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颜颜,我们承诺彼此要幸福,我正在努力,你,也不能放弃。”
郗颜的眼晴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终究懂了他们的心,于是,她咽回泪意,将微笑留了下来。
“行远,我看不见了,你能做我的眼晴吗?”
“当然,我就是你的眼晴。”
“行远,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好,你累了,我就背着你走,我们一起走。”
“行远,前面好黑,我怕。”
“别怕,小颜,我在你身边,一直都在。”
“行远,我爱你!”
“我也爱你!一直以来,就只爱你!”
“行远,我想看看你。”
执起她纤细的手抚上他的脸,他柔声说:“来,看我!”
轻轻牵起一抹笑,小手在他俊颜上细细抚摸,“行远,宝宝的鼻子像你…嘴唇也像…嗯?难道她继承了你所有的优点?真好,她是个漂亮的孩子。”
“像你一样漂亮。”温行远将她搂进怀里,温柔地吻上她的唇,轻喃:“小颜,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永远…”
“嗯!永远在一起!”郗颜抱着他,晶莹的泪轻轻划出眼角。
进手术时前,郗颜紧紧握着温行远的手,握了像是有半个世纪那么久,然后,她轻轻说:“行远,等着我,我们说好要相守到地老天荒!”
将她柔软的小手包在掌心,他笑着哭了,“小颜,我会等你!我和女儿等着你!”
她笑着合上双眸,想着他温柔的笑脸,去迎接人生赋予她的…苦难!!!
一切的一切停止在这个瞬间,她怀胎十月,为挚爱的男人生下健康的宝宝;他寸不不离地守候在手术室外,等待爱的奇迹。
所谓天荒地老,或许就是经历过千回百转的磨难,两个人,两颗心,依然坚定地系在一起,无人,无力,能够分开!
所谓地老天荒,或许就是经历过刻骨铭心的记忆,心尖最重的一席只留给那惟一爱着的人,哪怕四季往复,哪怕日月变迁,依然无人可以替代。
没有谁知道一辈子究竟有多长,没有谁能够预知生命会在哪一刻乍然停止,可当人生行至尽头时,那个陪在你身边的人,你又怎会忘记?!!!
记忆的长河,流过她轻浅的微笑,留下他痴心的深情,锁住他们相守白头的誓言,此生,足矣!
(82) 唐毅凡番外:永不言弃
天空暗沉,翻涌的乌云似是在展露着自己的伤痕,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势,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大地。
嗓子里像是着了火,干涩地无法发出声音,良久之后,开口依然有些微的沙哑,“若凝,我…”
“我只要你一句实话,就一句!”若凝的眼晴红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已被抽走,她定定望着我的眼晴,再次问道:“你和张研到底是什么关系?”
结婚那天,总觉得自己半圆的人生终于得已圆满,我与若凝,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圆,可是如今,我终究是走错了一步,我的世界,我的天空,即将坍塌一边,我满心惶然,恐慌着爱情与家庭在这一句实话里变得残破不堪,怎样也无法再次成圆。
然而,面对若凝的眼晴,我说不出半句假话,于是,我说:“我们在外国的时候恋爱过,也…同居过…”
我的话未及说完,若凝已痛苦地闭上了眼晴。看着她的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我心痛如绞,静默片刻,我伸手想将她圈进怀里。
她像触电一样,身体下意识瑟缩了下,偏身避开我的碰触,哽咽道:“别再碰我!”
我的手僵直在半空,意识许久都反应不过来,一次次深呼吸,我沙哑成语:“若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你知道吗,毅凡,或许错的本身不是出轨,而是被发现,你为什么就不能掩饰得更好一点?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让我知道?”向来温柔得宛如湖水般的面容上浮现出令我陌生的凌厉与尖锐,狰狩得像是长满刺的仙人掌,“家有一扇门,当你把脚跨出去的时候,就已经是自动弃权了。不要妄想事后再去为自己开脱,那样只会让我更恨你。”她偏过头,含泪的目光飘向窗外,哀痛的神情像是心中某样东西毁坏了,轰地一声,支离破碎。
不安尤如潮水一般瞬间袭来,一波又一波,刹那将我淹没,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若凝,没有所谓的出轨,我真的没有,一切都过去了,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艰难开口,却自知此时这样的说词有多么苍白无力。
良久,耳边传来她沉重的叹息,夹杂着寒冬冰冷彻骨的味道,悠长,悠长。
“本想等颜颜的订婚宴一过,让你陪我去医院检查,就怕自己搞错了空欢喜一场,谁知道到底晚了一步。”她莫名笑了,笑得苍凉,笑得沉重。
“我怀孕了,以为你会高兴…可是孩子没了…没了好,没了好,一了白了…”脸上的笑容未褪,眼泪再次滑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手背上。
“若凝!”我的头脑空荡一片,宛如废墟,空旷得望不到边际,虚无到近乎飘渺,伸臂将她揽进怀里,心底涌起沉痛的自责,千言万语已不知从何说起。
她想给我惊喜,我却给了她晴天霹雳。
纤细的手轻抚上小腹,她轻轻笑了,那笑容尤如雨雾里迎风摇摆的百合,清丽而又漠然,随后,她含糊不清地说:“没有爱,就不会有伤害;没有承诺,就不会有失望,誓言不过是一个用语言构筑出的虚无,一切都是假的,是梦…碎了,终于还是碎了…”
她仿若自言自语般轻喃,全然听不到我叫她,声音透着绝望的凄然,搂紧她,我哑着嗓子说:“若凝,请你相信我,虽然有过那么一段感情,可那时我并没有遇见你,我真的没有背叛我们的婚姻,分开后,我和她并没有联系,一直都没有,我爱的是你…”
她大力挣开我的怀抱,咬着唇与我对视,终于质问道:“毅凡,你告诉我什么才叫背叛?”
面对她的质问,我猛然间醒过来,心在刹那间被剜了无数个血洞,鲜红刺目的血在我身体里肆意翻涌,忽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收回僵直的手臂,心中只剩悲凉。
是啊,什么才叫背叛?我有资格说没有背叛吗?
她默然回房,我黯然离去。
那夜,我喝了很多酒,却越喝越清醒,烟雾缭绕中隐约看见若凝温柔的笑脸,然而,又在下一刻灰飞烟灭,只留有她冰冷的眸光,我闭上眼,再也没有勇气多看多想。
“如果你爱她,无论如何都别放弃。我已经错过一次,当我以保护为名放开颜颜的手,我就失去了一切,连最后的温暖也被活生生舍弃。”坐在我对面,韩诺将整杯酒一饮而尽,我能体会那种火辣的,一路烧进心底的感觉。
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凌乱的,失落的,悲伤的,多种多样,却只是一种心情,那就是—后悔。
“颜颜说她相信温行远是她最后的阵地,那时候,我多想问她,是否能给我一次机会,因为我也想成为她爱情最后的阵地…”自嘲地笑了,他哑声:“可我不能!”
“毅凡,你说一辈子能有多长?”虽是问句,却不需要我回答,韩诺径自说道:“很长很长,长到我都不知道下面的路要如何走下去,我想握她的手,我希望有她在身边…”转过脸,目光空茫地望向别处,他继续:“一辈子其实也很短,不知道什么时候,心脏就停止跳动了,闭上眼晴,一切就过去了,结束了,完全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到手的东西就乍然失去了。你说,我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七千里都没说过一句挽留的话,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她?别让自己后悔,别看着她离开。”
韩诺破天荒喝了很多酒,酒量并不好的他在离开时背影挺直,落寞。
那一夜,我第一次主动去找了张研,开门的刹那,我在她脸上看到错愕与惊喜。
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我平静地说:“手续都办好了,随时可以动身。”不管她以妹妹出国为由请我帮忙是不是借口,今天都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睫,她没有伸手接过,只是望着我不语。
叹了口气,我说:“张研,我们之间都过去了,从前是因为寂寞,现在也没有爱,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爱的人是若凝。”
“为什么?”她哽咽,冰冷的手覆在我手背上。
抽回手,将资料放在她手中,我笑了,“如果你非要一个理由,我还是同样的回答,我爱的人是若凝,我的太太。”
“可她已经不再信任你,她出院后并没有回家不是吗?”她哭了,泪眼朦胧地望着我说:“你们分居了!”语气肯定。
“那是暂时的!我会让她知道我有多爱她!我会证明。”我说得坚定,心中却很迷茫,我还有机会吗?我真的可以挽回残局,让她重拾信心与我继续这段婚姻吗?
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可是,我要试!
合上眼,有一滴泪落在地上,她又说:“为什么不爱我,我那么爱你!”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我叹息,有些始终不愿说的话在此时终于冲口而出,“别再说你爱我,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以工作之名约我到圣地见面,那里距设计院只有一街之隔,多容易碰上熟人可想而知。你要是真爱我,不会把车钥匙故意反锁在办公室,还适时刮坏了套装,然后央求我送你去换礼服。”只是他太后知后觉,以为大家都是成年人,不会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如果我不爱你,我又怎么会费尽心机做这些?毅凡,为什么距我于千里之外,我哪里比不上季若凝?她哪里比我强?难道就因为她是设计院院长的女儿,而我只是一个灰姑娘?我不懂。”
“我爱她和她是谁的女儿一点关系都没有,我爱她只是因为她是季若凝,就这么简单。”话说出来,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在我心里,她是最好的!”她的温柔,她的细语,早已印在我心底。
滂沱大雨的夜里,我没有撑伞,缓慢地行在雨雾里,每走一步心都钻心地疼。我就这样徒步走到若凝的楼下,仰头望着那扇有着温暖昏黄灯光的窗子,满身都是痛苦的气息。
“若凝,对不起!对于张研刻意的接近与示爱,我承认我动摇过,可我,真的不能失去你!”眼角有湿湿的液体落下,我分不清那是自己的泪,还是天空倾泄下来的雨。
下意识抚摸着无名指上的婚戒,我的心被狠狠刺痛。久久立在雨中,心底漫过无尽的疼痛与绝望。
若凝,我不会放手,请你给我机会。
接下来的日子,我每天亲手煲了汤送到她公寓,知道她不想见我,我只是将烫装进保温瓶,按了门铃放在门边后就离开。我到设计院接她下班,尽管她从不肯上我的车子,甚至对我视而不见,我依然坚持。然而,当我看见她上了安子为的车,我的情绪瞬间崩溃,疯了一般踩着油门,以一百二十码的速度冲到她公寓,几乎敲碎了门,也不见有人应,摸出烟点上,我蹲在门口一根接一跟地抽着,直到她回来,我的心始终在揪紧地疼着。
“若凝,别再说狠话,别故意和安子为走得那么近,我…受不了。”我的声音因极度压抑而有些沙哑,细听之下,透着无助与软弱,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爱若凝,似乎就如呼吸一般自然,我们之间没有经历过澎湃激烈的爱情,有的只是细水长流的温馨与甜蜜,曾经以为的厌倦,曾经以为的迷茫,都是因为轻而易举地获得了太多而产生的错觉,我庆幸没有犯下更大的错,否则就将永远失去守护她的资格,她是那么干净,她的心纯净得揉不进半粒沙子,如果我再走远一步,就会被判了死刑,永无翻身之日。
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紧紧抱在胸前,脸埋在她颈间,呼吸着她身体自然的清香,那么熟悉,却又那么久违,许久之后我哑声,“离婚协议我撕了,我说过我不同意。”深呼吸之后,我坚定地说:“若凝,是我错了,可我爱你!”
若凝的泪流得一脸都是,已然浸湿了我胸前的衬衫,终于,抵在胸前的手慢慢垂下。
我仰头压下眼中的泪意,托着她的后脑压向怀里,若凝靠在我胸口,我身体温热的气息随着胸腔共振的节奏传递到她脸上,她伸手拍打着我的身体,死死掐住我的胳膊,“为什么啊唐毅凡?你干嘛要和她纠缠不清?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了伤害了我,伤害了我们的婚姻,你要我怎么回到过去啊!”
我的心都要碎了,眼泪终于滑出眼角,搂紧她,我破碎着说:“是我浑蛋,我不是人,若凝,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给我一次机会,别这样判我出局,我爱你啊!”
那天,我不停地道歉,若凝却终究没有出言原谅,后来她哭着睡着了,我将她抱回床上,坐在床边静静守着她,直至天明。
行远与郗颜注册那天,她从试衣间出来的时候眼睛红得厉害,我搂紧她,无从安慰。
“我想回家!”送她回公寓的路上,若凝的目光投向窗外,声音透着无尽的空茫之感。
我的心不由一震,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颤抖,停下车的瞬间,我握住她的手,轻轻唤她,“若凝!”
“我特别怕,怕颜颜就这么走了!”若凝哭了,哽咽着说:“你说为什么会这样,我以为四年前的变故已经是最糟的了,为什么幸福明明近在眼前,却始终还差一步?为什么啊?”
将她抱进怀里,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别怕若凝,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感觉到她的手抓着我的衣服,我抱她更紧,“我们回家,有我在你身边!”
若凝点头,慢慢地伸出手臂回抱着我。
陪她回公寓收拾了行李,回到家时,我亲手将她的衣物一件一件挂回原处。
晚饭时,她吃得很少,同时一句话都没和我说,可是只要她肯回来,我已不敢再强求其它,于是,我抱她回房休息,亲了亲她的额头,熄灯后回到了客房。
若凝不再家的这段时间,我都是在那边休息。
“毅凡~”若凝的声音很轻,在我关门的瞬间叫住我。
分居至今,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在从行远的公寓回来这晚。
我僵在原地,回神后走到她床边,迟疑着拉住她的手抚上我的脸,柔声问:“怎么了?”
她只是望着我并不说话,然后抽出手,解我衬衫的扣子。
“若凝?”
“抱我,毅凡!”
“若凝!”
“爱我!好好爱我!”
话语间,她已解开最后一颗扣子,轻柔地吻上我的胸膛。
忽然明白了什么,手臂收紧,将她柔软的身体抱在胸前,急切地吻上她的唇。
“毅凡…”她柔柔唤我,让我更加动情。
“若凝,我爱你!”极力克制瞬间暴发的欲望,我拉起她,额头与她相抵,郑重承诺,“我们永远都不分开,永不分开!”
“嗯!”她应下,纤细的手指微微拉扯,解开了睡衣的系带,细嫩的肌肤因害羞而泛起绯红,拉起我的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软,“爱我,毅凡!”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伸手扯下她的睡衣,将她压倒在床上,覆上她身体的瞬间,我哑声说:“若凝,原谅我好吗?我们重新开始!”
她望着我轻轻点了点了头,随即抬起身子吻上我的唇,“我们重新开始!”
我的眼睛湿了,却笑着吻住她柔软的唇,累积的感情在瞬间崩溃并暴发出来,动情地抚摸着她每一寸肌肤,以唇吻遍她全身,仿佛要烙上属于爱的印记,且让它永不褪去…
……
亲吻着她因激烈缠绵而汗湿的额头,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柔声说:“若凝,谢谢你的原谅!爱是一本真诚的书,这一课在我差点失去你的时候终于学会了,我会珍惜,好好爱你。”
若凝轻轻嗯了一声,抱紧我的腰,有一滴泪滑落在我手臂上,然后,她浅浅笑了。
一切在经历过风波之后终于归位,当我牵着她的手去机场为行远送行,她埋首在我怀里,哭成了泪人。
握紧行远的手,我坚定地说:“永不言弃!”
行远重重回握我的手,笑得苦涩而自信,“相信我一定可以带着两个宝贝儿回来。”
行远带着郗颜飞去了大洋彼岸,为了他挚爱的妻子,为了他即将出生的孩子,他想尽一切办法,只为爱的延续。
他的坚持,他的执着,令我动容。
拥紧若凝,仰头望向天际,我为这份破境重圆的爱情,亦为兄弟还在风雨中飘摇的心,潸然泪下…
(83) 温行远番外:就此一生
小颜的病已是既定的事实,我无力改变什么,与其一天唉声叹气地忧心,不如开开心心陪她渡过术前的每一天,我努力说服自己,把心情放轻松,免得无形中给她太大的压力。
似是了然我的担忧,小颜总是淘气地和我笑闹,委婉地安慰我,甚至还承诺要给我再生一个宝宝,说免得一个孩子太寂寞。体会到她的良苦用心,我不再提手术的事,只是与家庭医生和特护配合,细心照顾她的身体。
行遥带着小颜的病例先行一步回了美国,两周后已安排好一切。小颜的身体状况良好,病情在她怀孕之后没有恶化,我终于松了口气。
那天夜里小颜照例睡得很晚,我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儿。
“行远~”
“嗯?”
“我想去趟古镇。”
“好!”
“我要去玉龙雪山。”
“我们乘大索道上去。”
“能爬上去吗?”
“你说呢?”昏暗中我忍不住皱眉,这丫头怀着身孕还不安份。
她嘿嘿笑,耍赖道:“我不管,你背我。”
“好!”我宠溺地允诺,将脸埋在她发间,按住她在我腰间轻柔抚摸的小手,“小东西,别再乱摸,我忍你很久了…”
待反应过来,小颜在我胸前轻咬了一口,然后,娇憨地打了哈欠,埋首在我怀里缓缓睡去。
三天以后,我带着小颜飞往大研镇。
大研镇的山山水水之间,古朴的房屋与干净的街道之中,处处留着我们相依相偎的身影,这里对我们而言,有着特殊而深远的意义。其实如果她不提,我也考虑要带她过来。
停好车,小颜第一个跳下去伸懒腰:“可憋死我了,终于可以出来透口气了。”
“说得好像你在坐牢。”不等我开口,季若凝抢先训她,“你给我老实点,别乱动,怀孕了不知道啊。”
“怀孕就不能走路啦,没见温行远天天抱着我啊。”小颜嘻嘻笑,冲我眨眨眼晴,样子有些调皮。
见她回嘴,季若凝瞪着她警告:“别以为没人治得了你,再不安份,小心某人不让你生了。”
“这事也能随时反悔?”小颜反驳,随后压低了声音说:“他敢不让我生,我就不要他了,和宝宝过去。”
“什么?”我悠悠接口,下车搂过她,板着脸问:“不要谁了,嗯?”
小颜铰黠笑了,吐了吐舌头,“不要季若凝当宝宝的干妈了,她对孕妇都没有基本的尊重,太过份了。”
季若凝哭笑不得,“你就仗着温行远宠你吧。”冲我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她问道:“温行远,你怎么就爱上她了呢?”
我笑而不语,伸手去揉小颜的头发。
怎么说得清呢,爱上了就没放下过。爱惯了,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如果一定问我原因,我只能说,或许是我上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注定要用爱来还。
伸手抱着我的腰,小颜像小猫儿一样偎进我怀里,仰头抱怨:“老公,她欺负我。”
“恶人先告状。”季若凝撇嘴,回身帮子良提行李。
小颜闲不住,欲挣开我的怀抱去帮忙,手臂微一收紧,将她搂在胸前,“看来我真是太好说话了,嗯?”
“你是天字第一号好老公。”不理会我的怒意,惦起脚尖飞快地在我唇上亲了一下,小颜柔声说:“我乖乖听话,你别害怕啊,宝宝喜欢你笑,不许板着脸。”
宠爱的刮了下她的鼻尖,低头望着她的小腹,心底有股暖流缓缓流过。我娶了心爱的女人,此刻她正孕育我们的孩子,忽然间,我觉得老天待我不薄,我其实很幸福。哪怕这条幸福之路荆棘密布,我依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咳咳。”子良咳了两声,眼里满是促狭,“果然一物降一物。颜颜,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乖顺的时候,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啊。”
“你不知道的事多啦。”娇俏的脸上飞过两朵红云,小颜退出我的怀抱,踩着雨后格外干净的青石路面向公寓而去。
“看上去气色不错,你也别太担心了。”与子良步走在后面,拖着行李箱,沉声安慰,“美国那边安排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过去?”
“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走。”皱了皱眉,我补充道:“小颜没在国外生活过,高阁说在她身体状况稳定的情况下暂时不要去,免得产生不适感,等六个月左右时再去不迟。”
“是颜颜不乐意过去吧?”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子良一针见血。
我苦笑,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你好像很了解她。”
“要是她愿意出国,四年前你也不会带她来我这。”他笑,调侃道:“说实话,你当时是不是恨不得把她直接带去美国得了,那才够远。”
我挑眉,并不否认,“我旁敲侧击问过她愿不愿意出国走走,她想了想然后回决了,我知道她其实舍不得走那么远,舍不得离他太远。”略顿,我叹了口气,“走的时候,她手里握着手机始终不肯松开,直到进安检时,眼晴还望着大厅入口,飞机起飞那一瞬,她偏过头哭了。”那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看着她为别的男人哭,心里疼得有如刀绞。
“你小子这股劲我佩服,十年,不是谁都有这份坚持的。”子良打断我的凝思,感叹着说:“我真替你捏了把汗,看着你们俩走得不远不近的,说实话,我心想可能没戏了,放手是早晚的事。”
我笑,得意的那种,“兄弟这么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认准的事,谁能管得了?老爷子也不行。”
忽然想到什么,子良问:“家里都知道了吧,老人家还好吗?”
“别人还好,再怎么说都是男人,心里再难过也得忍,老太太就不行了,哭得差点晕过去,拉着小颜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姨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你结婚了,又有了孩子,颜颜却…”
“我明白,老太太想要抱孙子,但又心疼小颜,心里难过。”想到那天老太太去公寓为小颜送汤,我眼眶微湿,“一直以来我都拿小颜当小孩儿一样疼着宠着,不怕她任性,就怕她受委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她比我想像中坚强。那天我妈委婉地劝她先不要孩子,治病更要紧,她笑着拉过我妈的手放在小腹上说,妈,您摸摸,您孙子在里面呢。要是这胎是个女儿,我再生一个,到时候您孙子孙女都有了,多好啊。见我妈又要哭了,她还笑着安慰,妈,我知道您心疼我,小颜答应你一定好好的,平平安安地陪行远一辈子,您要对我们有信心。行远多霸道个人啊,他都同意我生了,说明我的身体状况确实很好,要不然他冒着被我休的危险也不会点头,您说是不是?我妈想了想,点点头笑着哭了,摸着她的肚子,好半天才哽咽着说,小颜啊,你可是答应妈妈了,千万别丢下行远和孩子。这么多年了,你们好不容易走到一块,这老天怎么就不长眼呢…”那天我站在门边,见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又哭又笑,倚着墙壁蹲了下去。
尽管同意她生下孩子,我的心里却是极度不安和恐惧的,很多个夜里我都会被恶梦惊醒,梦里总是见小颜哭着和我挥手,然后忽然就消失了,眼前只剩血红一片,等清醒过来见小颜并不安稳地睡在我怀里,我仰躺在床上,像是被人掐着脖子般呼吸困难,仿佛下一秒就会窒息。
“颜颜到底是长大了,要当妈的人就是不一样。”子良看出我的伤感,安慰般拍拍我的肩,“别想太多了,我们尽一切可能,不信挨不过去。”
话语间到了公寓,小颜和季若凝坐在沙发上休息,见我进门,她轻声责备,“怎么那么慢,你的腿可是都好了,别又骗我心疼。”
“你轻手利脚的当然走得快,人家提着行李呢。”季若凝笑,给我和子良递过矿泉水,转过头又对小颜色说:“也不对啊,你还带着个小的呢,比他们辛苦多了。”
我和子良对望一眼,哈哈笑了。
“季若凝,要有人道主义精神,请尊重孕妇。”小颜面色一红,冲着季若凝竖眉毛。
“谁欺负我们颜颜呢?孕妇多可怜啊。”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小颜冲到门边,“小灵?”
杜灵已怀孕六个多月,看着她圆鼓鼓的肚子,我皱了皱眉,下意识望向小颜并未隆起的小腹。
“吓着你了,行远?”杜灵轻笑,拉着小颜的手,“她很快也得这样,你可要有心里准备。”
“说好晚上一起吃饭,怎么自己过来了。”子良扶着她到沙发上坐好,轻声责备。
“我忍不住想快点看看某个丫头怀孕的样子啊。”杜灵安慰,微笑着季若凝打过招呼,望着小颜啧啧说道:“肚子还看不出来嘛,依然这么苗条。”
“那是,青春美少女。”小颜嘻嘻笑,坐在我身侧,“是吧,行远。”
“是已婚少妇外加准妈妈,还美少女?早就不是了。”我取笑她,然后胳膊上被她掐了一把,惹得大家都笑了。
这次季若凝特意请了长假随行,代替特护照顾小颜,原本还担心她身为独女没有服侍人的经验会照顾不周,但两人的默契到底是特护比不了的,看着小颜脸上的笑容多了,我渐渐放下心来。
金碧复工,毅凡忙得脚不沾地,权衡再三,他订了一周后的机票,当他赶过来的时候,面对季若凝的冷淡,我看出他的伤心和挫败,然而,却也头一回见他如此坚持。
那晚坐在酒吧,毅凡被子良狠骂了一顿,他没有反驳,只是红着眼晴转过头,好半天才说:“我知道是我混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
无论如何都不放弃!我也是同样的心情。
将酒醉的毅凡送到酒店,当我回到公寓季若凝已经走了,询问之下才知道她接到子良的电话后匆匆忙忙走的,小颜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担心地问:“她今晚会不会回来了?要留在酒店?”
“回来干嘛?”我勾起唇角,俯身吻住她,“一天不离婚,他们就还是夫妻,她留下天经地义。”
小颜推开我,嗔道:“我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坏?你们串通好的吧?”
“哪坏了,嗯?”我不依不饶地靠上去,却被她的双手抵住,“洗澡去,一身的酒味儿。”
“嫌弃我是吧?”不等她反应过来,我已拦腰将她抱起,小颜轻呼一声,紧紧搂住我的脖子,“别闹,快放我下来。”
“不放!”我将她抱回卧室,轻柔地安置在大床上,俯在她耳边暧昧地吹气,“宝贝儿,我想你了。”喝了些酒,我的意识有些迷离。
“小心伤到宝宝。”她脸颊绯红,细若蚊声地抗议。
我笑,指腹温柔地抚过她的脸,吻上她柔软的唇轻喃一声:“我不乱来,就是想吻你…”
我们在大研镇住了将近一个月,因为小颜妊娠反应太过强烈,我并没带她去哪里玩,只是每天清晨陪她在古城小巷中散步,白天她则在季若凝的陪伴下留在家里休息,晚上,我将沙发挪到阳台上,将小颜连人带被抱进怀里,一边看星星一边聊天,直到她疲惫睡去。
高阁打电话来提醒不能让小颜上雪山,怕她因山顶空气稀薄而晕倒导致病情恶化,于是,我们取消了坐索道上雪山的计划,只去了趟白水河。
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我揽过她纤细的肩膀,静静地感受着山间轻柔的微风,聆听沙沙地树叶声,和那些不知名的鸟叫声,还有她轻浅的呼吸声,突然间觉得心宽了许多,萦绕于胸的感伤似乎瞬间遥远了。
黄昏时分,我站在雪山脚下忘情吻她,任风将彼此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相贴的唇依然不舍分开。
小颜哭了,冰冷的泪倒流进彼此嘴里,咸涩到苦。
回到A城的时候,小颜的视力已开始急剧下降,每每看见她坐在窗前,目光茫然地望向外面,我已禁不住湿了眼眶。任她如何故作坚强,陡然陷入黑暗的世界,她的惊慌与恐惧我怎会感觉不到?
“病情没有恶化为什么视力下降这么快?药物能控制吗?”坐在高阁的办公室,我眼晴发酸,心疼得厉害。
“她的身体状况确实很好,现在是肿瘤压迫了视神经,属正常现象。”高阁眉心聚拢,沉沉叹了口气:“除了手术没有其它办法能完全恢复她的视力,而且现在这个阶段也不建议用药,会伤及胎儿。”
我敛下眼,脸色阴冷,“也就是说现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这样任其发展下去?”
高阁迟疑着点了点头,“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手术之后视力是可以恢复的,失明只是暂时的。”
听到“失明”两个字,我的心猛地揪紧,挥拳狠狠砸向桌面。
小颜,一切都只是暂时的,我决不允许你有半点闪失,我要你活着,我要你看着我的眼晴,对我说“我爱你!”
回到公寓的时候,小颜正抱着球球坐在沙发上出神,听见开门的声音,她转头看着我,“你回来了。”我知道她其实根本看不清我脸上的表情。
“季若凝走了?”我丢下车钥匙走过去揽过她,她嗯了声,柔顺地倚在我怀里,小手自然地垂放在我掌心,“行远,宝宝欺负我,又吐了。”小颜很少抱怨怀孕的辛苦,这是第一次,低低的声音听得出她的情绪很低落。
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我柔声说:“等她出生了我替宝贝儿出气,看她还敢作怪。”
“你不能打她,她那么小。”小颜当真,把头埋在我颈间,孩子气地说道:“我可得看着你,你们男人都有暴力倾向,动不动就爱以拳头解决问题。”
深呼吸,我搂紧她喟叹一声:“那你可得盯紧点,我有前科。”
她笑,伸手环住我的腰轻声道:“差点忘了你有不良记录。一直没问你,干嘛和人打架?不会是为了别的女孩子争风吃醋吧?”
“胡说什么。除了你,我什么时候因为争风吃醋和人打过架?”我蹙眉轻责,听到她轻声笑,也抿唇笑了,想起那年初识郗贺的情景。
二十岁时年轻气盛,优越的家庭环境愈发放纵我的叛逆,校园门口挥起的拳头又快又准,没有丝毫的迟疑,全然不顾后果。然而,寡不敌众的情势也令自己险些吃了苦头,所以,当有人出手相助时,我没有拒绝。
“怎么得罪了他们?那是隔壁学校出了名的霸王。”他甩甩手,不解地问。
伸手摸了摸脸,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我不答反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他耸耸肩表示无所谓,我伸出手:“温行远。”
“郗贺。”他递过手来与我轻轻一握,神情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以后小心点,挂彩了可不好看。”
挑了挑眉,问道:“那你现在也挂彩了,怎么办?”
“小伤,没什么大不了,回家让我小妹给包一下,保证不会被发现。”
“你妹妹学医的?”直觉反应,我脱口问道。
“她闻到消毒水的味道就头疼。”郗贺竟然一笑,脸上尽是神采,径自说道:“高中的时候爱惹事,动不动就打一架,她怕我被爸妈骂,就学着给我处理伤口,那丫头下手没个轻重,害我吃了不少苦头。”
“有个妹妹真好,我和我哥天天对着干,谁看谁都不顺眼。”我感叹。
“兄弟姐妹之间就这样,平时不合,关健时刻还是自家人心疼你。”郗贺似是深有感悟,语重心长地劝道,看了看时间,他说:“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过去清理一下,你这样子有点狼狈。”
于是,我在认识郗贺的当天去了他家,见到传说中闻到消毒水味道就会头疼的小丫头。
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脚下一双同色休闲鞋,蓬松的卷发,灵动的大眼,看着很是文静的样子。然而,下一秒我就否决了自己的评价,这丫头一点也不淑女,当她看见郗贺手腕已然肿气,尖叫着骂他,高分贝音量震得我头晕:“郗贺,你又打架?还有没有个当哥的样子,啊?我要打电话告诉爸爸,让他揍你。”
“没大没小!”郗贺揉乱了她的头发,对她的反欲怪不怪,“去拿药来给我揉揉,有点疼。”
“活该!疼死算了!”嘴上骂着,身体却向房间而去,没多久就拿着个小药箱出来,拉过郗贺的手揉着,崩着小脸不说话。
自从那次见面,偶尔去找郗贺打球都会偶遇小颜,她始终对我没有好脸色,当时我也并没有在意,就觉得这丫头挺有意思,直到有次我陪郗贺接她放学,一路上她都很不高兴,郗贺问她怎么了,她眼珠转了好半天,红着脸低声说:“有个男同学给我写情书。”
郗贺憋不住笑,“那该高兴啊,我小妹都有男同学喜欢了。”
“高兴什么啊,要是让妈妈知道我早恋,非打断我的腿。”她皱着眉毛,颇有些感叹地说:“现在的男生怎么这么自恋,长得难看的吧吹嘘自己潇洒有风度,长得有几分的姿色就认为全地球的女同学都得喜欢他,要不好像就有罪,什么人嘛。”
很没风度地,我笑出了声,惹得小颜冲我挑眉瞪眼,好像在说:“小心笑掉大牙。”
见她气鼓鼓的样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解地问:“他为难你了?”
“没有,就是脸色很难看,特像我不识好歹。”亲昵地挽着郗贺的胳膊,小颜神气活现地说:“敢为难我就让我哥收拾他,保证打得他落荒而逃,是吧,哥?”
郗贺与我对望一眼,神情十分严肃,“我不打架很多年。”
小颜被堵得够呛,张了张嘴,最终不甘示弱地说:“你们男生都不是好人。”
望着她倔强的小脸,我与郗贺哈哈大笑。
自那之后,郗贺天天去接她放学,我自然也是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无意间分享了她的小秘密,小颜渐渐对我不再那么排斥,路上还会主动和我说几句话。有天学生会有事,郗贺打电话让我去接她,我欣然应允。到了学样门口,正好看见有个男生拉扯着她的手腕,她说了什么,然后大力甩开他的手,男生却不死心地想再去握,小颜偏身欲躲的同时,我已大步上前,拳头顺势挥了出去。
男生全无防备,硬生生挨了一拳,踉跄着摔倒在地,冷着脸质问:“你是谁?”
不等我说话,回过神来的小颜跳过来挽着我的手,脆生生声说道:“他是我男朋友。”
我怔住,又听她说:“请你别再缠着我了,否则我男朋友生起气来,我可管不了。这一拳我们是不会道歉的,就这样了,再见。”说完,她冲我眨眨眼,状似亲昵地挽着我离开。
直到走出男生的视线,她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般快速退出我的怀抱,红着脸道谢:“那个,谢谢你!他老缠着我,我才那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要是有必要,我去向你女朋友解释。”
“我没有女朋友。”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我徐徐勾起唇角,牵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所以不用解释。”
“那就好,省了好多麻烦。”小颜松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仰着小脸问我:“你怎么没有女朋友?”
“我为什么要有女朋友?”我反问,这小丫头怎么就认定我有女朋友?
“啊?”小颜愣住,憨憨的样子好不可爱,“直觉认为你该有啊,哎呀,没有就算了,也不关我事。”话语间也不理会我有没有跟上去,一个人走了。
后来郗贺告诉我,小颜之所以对男生握她手腕的举动那么生气,甚至不惜说我是他男朋友让男生死心,是因为除了他,她从不允许任何男人接近她。
我但笑不语,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情感。
接下来的日子,小颜忙着考试,见面的次数并不多,偶尔碰上她会有点别扭,后来见我不曾再提起那天的事,渐渐释然。
她十八岁生日之际,父亲已安排我出国,给她戴上手链的瞬间,我很冲动想要告诉她心里的话,然而,望着她清澈的眼眸,我终究欲言又止。
“有什么生日愿望?”我问。
“爸爸妈妈身体健康,哥哥娶个好嫂子,他们永远最疼我。”她的身体晃了晃,轻声回答,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我皱了皱眉。
见她脚步有些虚浮,我搂过她的纤腰,让她靠在我怀里,“还有呢?”
“还有…不能告诉你…”她娇柔一笑,打了个酒咯。
我轻笑,手臂一收,将她搂在怀里,脸埋在她颈间低喃,“小颜,我喜欢你!等我好吗?”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我顿时慌了,到底还是冲动了吗,她对我完全没感觉?但既然已经开口,也就没有退路了,于是,我迟疑着又唤了两声,可她依然没出声。我不解,松了松手臂,低头时见她已熟睡在我怀里,无奈地笑笑,蜻蜒点头般亲了亲她粉嫩的唇,将她抱回房间,离去前听她喃喃呓语,“我要嫁给命中注定爱我的男人,和他相守到天荒地老…”
回忆到此为止,不知不觉间,十一年一晃而过。
当我们踏上飞往美国的航班,郗颜仰起头,深深呼吸着故土熟悉的空气,眼泪顺着脸颊缓缓落下,“妈妈,小颜走了,您要等我,等我回来!”
偏过头,将她轻柔地搂进怀里,我,潸然泪下。
我们,到底是害怕的!害怕失去彼此,害怕天人永隔。然而,时间不会因为我的恐惧停下脚步。
十一年前与她偶然相识,七年前看着她与韩诺牵手,四年前不顾一切回到她身边,一年前逼她面对自己的心,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就在不经意间过去。她清澈如水的眸光,清丽浅淡的微笑,已然深深烙印在我心里,永不磨灭,无可替代。
人生行至此处,我与郗颜之间,就此已是一生!
(84) 执子之手
“你是谁?”郗颜望着眼前俊逸的男人,下意识别过脸,避开了他的碰触。
伸出的手蓦然僵在半空,温行远眼底怆然尽显。
“小颜?”郗贺最先反应过来,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都当妈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任性,会吓着行远的。”
郗颜怔了下,然后抽出手,不解地问:“妈妈?行远?你,你又是谁?”
“小颜?”郗贺不可置信地再唤一声,心底涌起极不祥的预感。
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小颜,看着我,我是行远,温行远!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平静的脸色一寸一寸龟裂,轻抿的薄唇渗出些许怒意,不顾她的挣扎死死握住她的手,他沉声命令:“说你认得我。说话!”
他在手术室外守了十六个小时,当她被推出来的时候,他僵直地站在走廓里,竟然不敢靠近她。
“手术非常成功。”目光望向守在外面的众人,医生笑得如释重负,坚定的声音听在温行远耳中尤如天籁,他身体一软,双手抱头缓缓蹲了下去。
手术成功了!她,平安无事。他,终是没有失去她。
紧崩的心弦瞬间松开,温行远哭了。
唐毅凡微仰着头,将捂着嘴痛哭失声的季若凝搂在怀里;郗贺笑了,可那眼角分明闪着泪光,谢远藤握住他的手,已然泪如雨下。叶悠然扑进温行遥怀里,泪水尽数洒落;而温郗两家的三位老人也已是泪水涟涟,哽咽难言;大洋彼岸的韩诺在接到报喜电话的时候,也是微笑着湿了眼眶。
他们都来了,所有人守在手术室外,陪着她,等着她。
经过十个月如履薄冰的心惊胆颤,挨过漫长到足以令人窒息的十六个小时,手术成功了,终于成功了,他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静心等待她康复,等她睁开明亮的眼晴,看看爱她和她爱的人。然而,当她清醒过来,当她睁开双眼的时候,却忘了他们,包括她挚爱的温行远。
尤如晴天霹雳,将温行远的心砸得四分五裂,当郗颜皱着眉,固执地要抽回手的时候,他起身,踉跄着冲出病房。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
寂静的走廓上空荡荡的,一如他的心,已然被疼痛掏空怠尽,余下的,只有冰冷的麻木,除此之外,毫无知觉,毫无知觉。
“术后出现的病症是无法预知的,她的视力已经全部恢复,身体也在渐渐康复,头部并没有任何不适反应,至于头疼极有可能是因为她潜意识里想要记起什么而导致。”
“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她恢复记忆?我们能做些什么?”郗贺沉声问,语气之中难掩焦虑,这样的结果,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
“失忆不同于一般的身体疾病,现在的医学水平对于失忆症还没有能够保证治愈的方法。”医生叹息一声,以流利的英语缓缓说道:“老方法,带她到熟悉的地方,见曾经熟悉的人,做对她印象深刻的事,这样无意可能触动她锁住的记忆。”望着始终不语的温行远,医生语重心长:“温先生,你是病人最亲最爱的人,请一定不要放弃。”
温行远回神,抬头望着医生,无奈苦笑:“可她现在很怕我。”除了季若凝、谢远藤及温老夫人,她怕每一个异性。
“她害怕你并不就代表她排斥你,或许是你太过心急,吓到她了。”医生鼓励地拍拍他的肩膀:“你太太的病是很特殊的成功案例,几乎没有人在延缓十个月手术依然获得如此成功的。她能醒已经是医学界的奇迹。知道是什么支撑她挺过那十六个小时吗?我想,是你的爱!”进手术室前,这对年轻夫妇十指紧扣的场面令医生动容,她相信手术能成功,源自于爱的力量。
爱,可以创造生命的奇迹。她终于不再怀疑。
胸腔似是有血滴出来,右手死死抵在左胸口,温行远一次次深呼吸。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他的凝思,温行远条件反射般站起身,推门踱进病房,灯亮起的时候,郗颜正掀被准备下床,地上静静躺着碎裂的玻璃杯。
“要喝水吗?”极力克制靠近她的念头,他轻声问,见她怯怯地点头,他快速为她倒了杯热水,用两个杯子来回翻折为她晒凉,又喝了一小口试了试温度才递到她手上,“喝吧,刚好。”
“谢谢!”她轻声道谢,伸手接过,他却握着杯子不肯松手,眉心轻聚,她欲收回手,却被他冰凉的大手紧紧握住。
“啪”,他手中的玻璃杯应声落下,碎片满地都是,一如他破碎的心。
意识到她的惊慌,又想到医生的话,不想吓着她,温行远迟疑着松开了手,良久之后,他声音沙哑着说:“小颜,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我帮你,不过不要说和我说谢谢,你是我妻子,照顾你本来就是我的责任,知道吗?”
郗颜怔怔望着他,灵动的大眼闪过丝迟疑,随后在他长久的注视下无措地移开了目光,低声说:“他们都说我们结婚了,还有个女儿,可我…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拳头握紧又缓缓松开,温行远蹲在床边,仰头望着她的脸,目光温柔如水,“他们说的是真的,我们注册结婚了,我们有个可爱的女儿,可我还欠你一场婚礼,我们说过等你病好了补的。”
沉静的目光泛起丝不意觉察的波澜,郗颜轻声问:“你真的是我…”见他急切地点头,她蹙着眉又问:“我们真的有个女儿?”同样的答案,他重重点头,她默然,望着他不语。
他们是夫妻,他们有女儿,可她,全然记不起。
病房里寂静无声,长久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她说:“你能帮我再倒杯水吗?”
“好!”温行远回神,尴尬地抹了把脸,站起身时腿都是麻的,将水递给她时,见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去,喝了整整一杯。
“还要吗?”她摇头,将空杯递给他,看了看漆黑的窗外,问他:“你不回去休息吗?”
温行远坐在床边,和她保持了些距离,声音放得很柔,“你睡吧,伤口还没有完全好,要多休息。”
她没有反驳,轻轻躺了下来,任由他为她掖着被角,反问道:“那你呢?”
“我留下陪你。”他坚定回答,见她不语,忽然想到什么,目光中溢满恳求,“可以吗?”问得那么小心翼翼,深怕她拒绝。
她轻轻嗯了一声,翻个了身背对他,就在温行远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听她小声说:“你在陪护病床上睡一会儿吧,应该还有很久天才会亮呢。”
“好!”温行远哑声,特别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却只是起身关了灯,躺在距她只有一步之遥的小床上,一夜无眠。
“颜颜,你看她多可爱,要不要抱抱?”季若凝抱着粉嫩的女婴笑问她。
郗颜探身望着她怀中的婴孩儿,眼晴又大又黑,肌肤雪白细嫩,像个瓷娃娃般可爱,她轻轻笑了,缓缓伸出手。然而,就在马上碰触到她的时候,她又缩回了手,眸底闪过一抹惊慌。
温行远接过女儿,凑到她身侧,“别怕,小颜。虽然她很小很软,但是不怕抱的。”见郗颜望着他,小脸上似乎有着隐隐的期待,他鼓励着说:“来,抱抱她,我们的女儿。”
紧抿着唇,她点了点头,从温行远手中将婴孩儿抱进怀里,记忆里没有女儿的存在,然而将她抱在怀里,却又那么熟悉,她眼晴霎时红了。
宝宝被她抱在怀里,眨巴着大大的眼晴,朝她咯咯笑了。
“她在冲我笑呢。”郗颜兴奋地仰起脸看着温行远,见他凝望着她不语,害羞地低下头,亲了亲宝宝嫩嫩的小脸,原本苍白的脸上泛起点点红晕。
了然温行远的感动,郗贺拍拍他的肩膀。温行远回身笑了,眸底划过无可奈何的心伤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会好起来的,她会记起他的,他相信,他不放弃。
郗颜的伤口慢慢愈合,精神状态也一天天好转,然而,依然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
大家不得不面对这个残忍的事实,郗颜是真的失忆了,一点残存的记忆都没有。
难过的同时又都没有放弃,无论是谁,在陪她时都会和她说起从前的事,比如郗贺会说:“你啊,小的时候最调皮了,女孩子还爬树,又不爱洗脸,我说你你还回嘴,说昨天洗过了。”如比季若凝会说:“你给我当伴娘的时候最不称职了,酒全是温行远帮着挡得,后来人家都醉得不省人世了呢。”比如谢远藤会说:“郗颜,你哥向我求婚的时候可逊了,脸红得跟番茄似的,你说他追我的时候怎么那么死缠烂打呢?”
往往这个时候,郗颜从不说话,只是凝神静听。有一次似乎是被温行远所说的话触动,皱着眉努力想要记起什么,然而,她头疼欲裂,昏倒后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温行远吓害了,抱着她哽咽着说:“小颜,咱们不想了,只要你好好的,怎么样都行。”
住院期间,温行远每天都来看她,早上带着保姆熬好的汤,一勺勺喂她喝完才去公司;中午会趁着休息的空档带着她爱吃的蛋糕陪她一会儿;晚上会和她一起吃饭,然后把女儿抱来给她看,哄到睡着才会让人抱走;夜里,他不听别人的劝,始终坚持陪护,郗颜几次熟睡后踢开被子,都会被他细心的盖回去。
郗颜不再那么怕他,但却下意识躲避他的碰触,温行远从不勉强,只敢靠女儿拉近与她的距离。
为了帮助她恢复记忆,郗颜出院当天温行远就直接带她回国了。
飞机上,她抱着女儿,头上戴着他为她挑选的浅蓝色的帽子,靠在他怀里睡着了。在不惊醒她的情况下,温行远轻轻在她额头亲了下。郗颜猫儿般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向他怀里偎去。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到达A城的时候已是晚上八点,温行远及郗贺几人坐在车上,不知该送郗颜去哪里。
“小颜,和我回家好吗?”温行远当然不愿意和她分开,明知道他们的关系还很脆弱,依然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
郗颜看看同行的众人,见他们都点头,又看看怀中抱着的女儿,许久都不说话。
温行远牢牢盯着她,深怕错过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看出她对女儿的不舍,诱哄着说:“宝宝也和我们住在一起。”
下意识抱紧女儿,良久之后,她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这是个好的开始,别心急。”公寓楼下,郗贺安慰,“她对你们的关系还是半信半疑的,就算相信对你也难免感觉陌生,让她看看你们的婚纱照,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温行远点头,目送他的车离去,才走到郗颜身边,“我来吧,小家伙儿最近又重了。”说着从她手中抱过女儿,单手搂着她的肩进了电梯。
“累了吧,洗个澡早点休息。”安置好女儿,将睡衣放在床边,爱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温行远说:“你要是不习惯,我睡客房,有事就叫我,嗯?”
“嗯。”她应了一声,没有抬头看他,拿起睡衣直接进了浴室。
听到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温行远闭着眼晴仰躺在大床上,自言自语道:“小颜,你怎么能忘了我呢…”
郗颜出来的时候见温行远躺在床上,吓了一跳,慌乱地从衣橱里翻出件衬衫套上,想叫醒他又没忍心。于是,帮他脱了鞋,又费力地抱起他的身子脱下外套,扯过薄被盖在他身上。
等到把他摆弄好,自己出了一身的薄汗。跪坐在床边,缓缓伸出小手抚上他的脸。他是她老公?他是她孩子的爸爸?郗颜歪着脑袋静静凝望着她,眼底闪过太多的不确定。
温行远根本没有睡着,只是不忍打破这一刻的宁静,感觉到她收回手准备离去,他终于按耐不住,伸手一拉,将她扯进怀里,下一刻已将她压在身下,薄唇准确无误地吻上她柔软的唇瓣。
郗颜只觉一阵天眩地转,人已被他压在身下,唇被他湿润温软的薄唇牢牢吻住,男人舌尖轻挑,灵巧地滑入她嘴里,与她唇舌交缠在一起。
被他突来的举动吓住,待反应过来时想闭上嘴抗拒,可他却不给机会,吻到她几乎窒息,用尽浑身的力气抽出手,郗颜用力推拒着他的身体,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惊觉到她脸上的湿意,温行远骤然清醒,离开她的唇,半撑起身子,指腹轻柔地抹着她脸上的泪,哑声道歉:“对不起啊,小颜。”
郗颜偏过头,挣扎着想要坐起,温行远了解她的脾气,怕她一气之下离开,死活不肯松手,抱着她低声央求:“是我不好,是我心急了,小颜,别生气好吗?别离开我,别走!”见她哭得愈发伤心,他急切地想要弥补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小颜。我,我只是情不自禁。你别哭了,身体才刚好,别又病了。听话,小颜,别哭了,只要你不走,我马上回房,嗯?”
郗颜渐渐止了哭泣,却倔强着不肯看他,温行远心里难过,狼狈地起身,扶她躺好,将被子盖在她身上,千言万语梗在喉间,最后只低低说了声“对不起!”然后俯身下去在她额头上一吻,带上门悄悄离开。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温行远迟疑着去敲她的门,许久都没人应,伸手一推,门没锁。然而,迎接他的却是一室空荡,被子折得整整齐齐,没有丝毫睡过的痕迹,郗颜早已不在房里。
“小颜?”温行远顿时懵了,找遍了家里所有的房间,依然不见郗颜的身影,女儿被他的喊声惊醒,哇哇哭了起来。
郗贺闻讯赶来,了解经过后跌坐在沙发上,许久之后沉声说:“你别担心,她只是生气走了,不会有事的。”
“都怪我。”双手掩着脸,温行远哽咽,“要不是我心急,不会吓着她。她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不知道该去哪里,我,我却把她逼走了。”昔日的冷静镇定褪得一干二净,温行远分寸大乱。
季若凝也赶来了,安置好孩子,他们开始分头找,从她熟悉的地方,爱去的地方,再到A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统统找遍,直到黄昏时分,依然不见她的踪影。
温行远的嗓子都急哑了,眼底血红一片,手扶着方向盘,额头抵在手背上,无措极了。
良久之后,手机响起,他快速接起,以为是郗贺找到了郗颜,然,等了半天那边都没有声音,猛地想到什么,他低唤:“小颜?”
电话那边传来她的哭声,温行远急得不行,连声叫她:“小颜,是你吗,小颜?我是行远,告诉我你在哪儿。小颜,求你和我说句话。昨晚是我不好,原谅我好不好?小颜…”她竟然打电话给他,她竟然记得他的号码?
郗颜的泪流得满脸都是,她在街了晃了一天,不知道是不是受潜意识牵引,她去了学校,去了曾经住过的公寓,还去了他的私人会所“上游”。现在她在他向她求婚的江边,她走了一天,饿了一天,却不知道该去哪里,直到脑海里猛地跳出一个电话号码,她试探着打了过去,竟然是他的声音。
她记得他的声音,有时轻柔,有时低沉,她似乎很喜欢他的声音,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江边!”听到他焦急的喊声,她哭着报了地方,听见他说:“别挂电话,我马上过来,等我,小颜。”话语间已启动车子,急急往江边赶。
一路上他不停说着话,她没再开口,但听见她的哭声,他慌乱的心却渐渐平静下来。飞车到江边,果然见她蹲在公用电话亭边哭着。
眼泪迅速冲到眼眶,他大步走到她身边,蹲下去摸摸她的头,把她拉起来然后一把搂在怀里,“小颜!”
“我不知道该去哪儿,可我走到哪儿别人似乎都认识我,好像我和他们很熟…可我不记得他们是谁…我不知道…”她回到自己的公寓,保安微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回来了,郗小姐?好久没见到你了,听说你结婚了,先生是华都的老总温行远?”她去到学校,正好碰上教过她的老师:“这不是郗颜吗?季若凝呢?没和你一起吗?你们两个丫头,毕业以后都不见人影了。”她无意识地走到“上游”,迎宾小伙子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欢迎老板娘!”李经理闻声迎上来,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温太太。温先生和您一起来吗?菜谱照旧吗?”她像是触电般离去,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所遇之人她一个都想不起来,可是她们显然都认识她。
“别怕,小颜!”感觉到身体微微的颤抖,温行远很心疼,双臂收紧将她抱离地面,抱回车上,脱下外套裹在她身上,伸手帮她擦眼泪,刚想说话,又听她哽咽着说:“我很努力地去想,可是一想头就很疼。我想回家,可我不知道哪里才是我的家。我,我记得这个号码,却不知道是谁的。”
他笑,眼角有一滴泪落下,拉过她的手抚上她的脸,“是我的号码,你老公的电话号码,你忘了很多事,可你记得这个号码,知道这说明什么吗?”他的声音是致命的温柔,见她摇头,将她的小手拉到唇边吻了吻,轻声说:“说明你潜意识里没有完全忘了我,你惟一的记忆只有我的号码。”顿了顿,他哑声说:“说明你最爱我!”语落之时,他紧紧拥住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将彼此的生命紧紧相连。天知道这一整天他是怎么过的,他快被吓死了,他真的怕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在苦挨过一年多的时间,当她身体终于痊愈之时离他而去。他受不了,他会疯的。
感觉到一滴冰凉的泪落在颈间,郗颜心中一软,迟疑着伸出手臂抱住他。温行远浑身僵滞,待反应过来更紧地抱着她,俯在她耳边轻喃:“小颜,我们重新开始!即使你想不起来以前的事,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再相爱,别拒绝我,别离开我!”
她忘记了不要紧,她永远都想不起来也不重要,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相信,她会再次爱上他,他们之间,依然可以继续“天荒地老”的爱情童话。
他要他们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他暗哑的声音近在咫尺,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际,不经意间便拂动了她的心弦,郗颜禁不住扬起一抹微微的笑意,偏头靠在他胸口,点点头说道:“我们重新开始!”
他轻轻笑了,将脸埋在颈间,湿咸的泪一滴滴落在她肌肤上,烫得她的心生疼。
为了给她充足的时间与自由,接下来的日子,郗颜搬回了她的小公寓,女儿随她同住。温行远每周有三到四天的时间留在A城,其它时间回S城处理公司事务,周末的时候他会去她公寓吃晚饭,但从不留宿。
他们似是重新开始恋爱,温行远常常会送花给她,不是火红的玫瑰,而是她喜欢的郁金香。他还偶尔打电话约她出去吃饭,她会安置好女儿,欣然前往。晚饭过后,他会带着她出门散步,她喜欢去江边,说每次去都会隐隐想到什么,尽管无法连贯起来,依然能够帮助她恢复记忆。他微笑,陪她静静行走在江畔,一如那年春节前昔那个夜晚般牵手而行。
温行远像所有恋爱中的男人一样,每天给她发来短信,往往只有一句:“想你了,宝贝儿!”
看着屏幕,郗颜就笑。然后回复他,“忙完就过来吧,女儿想你。”
温行远抿着嘴笑,拿起办公桌上那张全家福,轻轻亲了亲母女二人。
日子似是平静下来,郗颜开始慢慢依赖于他,当金碧工程全面峻工之时,温行远异常忙碌,竟然有一周没来看她,临睡前郗颜忍不住给他打了个电话,响了好半天都没人接,她失望地关了手机,回房睡觉。
温行远把手机忘在了办公室,回去取时看到她的未接来电,打过去却是关机,不顾已是深夜,他驱车来到她楼下,敲开房门触定她平安无事,抱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可人儿乱亲一通,然后推着她进门:“没事就好,好好睡觉啊,我明天再来看你。”
郗颜的睡意消了,皱着眉头嗔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赶紧进来,到宝宝房间睡觉去。”
他笑着进门,把她抱回房里安置好,乐颠颠去女儿房里睡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半年之久,温行远再次将自己的爱悄然无声地植入她心里,郗颜对他的态度极速转变,从最初的排斥恐惧过渡到现在的依恋不舍,旁人看在眼里,禁不住为两人心酸。
在郗颜生日前昔,她坐在沙发上抱着张牙舞爪不老实的女儿,一边逗着她玩,一边翻看着他们以前拍过的照片。不止一次看着白水河前两个人相依的那张合影,然而这一次,她的心却猛地一窒,似是被针刺了下,疼得厉害。她痛苦地闭上了眼晴,险此失手令女儿摔到地上。
“温太太?”保姆冲进来接过小家伙,担忧地叫她。
“没事,我回房休息一下,你帮我照顾宝宝。对了,别告诉温先生,我会打电话给他。”亲亲女儿的脸,她踉跄着回房。
当天晚上她给还在加班的温行远打去了电话,手机响了一声他就接了,像是等待已久:“小颜?”
“你最近忙吗?”
“怎么了,小颜?有事吗?”最近要竞一块地皮,他确实有点忙,不过每周都有三到四天的时间在A城,这个是雷打不动的作息。
“如果你有时间,我想去趟大研镇,就我们两个。”
一通电话,温行远十万火急赶到A城,第二天清晨,他们乘最早的航班,直飞云南丽江。
深夜,小巷寂静无声,温行远将醉意朦胧的女人搂在身侧,皎洁的月光将他们相依的影子拉得斜长。
他放下工作,已陪她在古镇住了半个月之久,他们一起去了玉龙雪山,去了确定恋爱关系时过夜的山顶,今天还骑着单车去了白水河边,然后,他背着她徒步下山,她趴在他背上,乖顺的尤如一只猫儿。回到酒吧,他发现她哭了,问她怎么了她却不肯说话,只是坐在窗边愣愣出神,后来不顾他的劝阻喝了很多酒,现在连脚步都有些飘。
温行远猜测着她情绪的变化,任由她握紧他的手不松开,隐隐感觉到什么。
到了公寓门口,他掏出钥匙开门,郗颜站不稳,险些滑倒。温行远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向卧室而去。
“别走…”搂着他的脖子,她低低央求,语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
“我不走。听话,把手松开,我去给你泡杯茶醒醒酒,看明天头疼。”温行远用鼻尖蹭蹭她的,轻声哄着。
“不要茶…”她不依不饶,睁开迷茫的眼,伸手在他俊颜上抚摸,“行远…”
这一声娇软的轻唤,令他一颗心顿时如雷鸣般怦跳起来。半年来,她从未叫过他的名字,外人面前总是称他温先生。深深凝视她数秒,俯低身子,动情地吻上她微微开启的唇,辗转间,眷恋不已地品尝她口中的甘甜,在她唇齿间哑声轻喃:“小颜…”
“别离开我,行远!”她喃喃,伸手去解他衬衫的扣子。
这句话,似是一把火。这动作,是引信。
冰冷了许久的心,终于在这一刻被瞬间点燃,尤如火山暴发,岩浆喷薄而出。果断地将她推倒在床上,炙热的吻如暴风骤雨般压下,手指熟练而急切地撕扯着她的衣服,探索她每一寸肌肤,哑着嗓子承诺,“不离开,一辈子都不离开!”
温柔地抚上她的小脸,眼底满是怜惜,双唇轻擦过她的双眼,然后是鼻尖…薄唇继续游移,最后落在她胸前的柔软,舌尖轻轻舔舐着她的蓓蕾…
她被他缠绵的吻点燃,脸颊菲红,双目如丝,情不自禁逸出娇柔的呻吟,雪白细嫩的双腿被他的大手分开之时,身体止不住微微颤抖。
“别怕,交给我!”似是感觉到她的恐惧,他俯在她耳边软语安慰,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滑向她大腿内侧,加剧着爱抚的程度,直到她下意识弓起腰身迎向他,才携着千军之势冲进她体内…
“行远…”郗颜娇呼一声,温行远体贴地停下动作,让彼此有足够的时间适应这突出其来的亲密,然后才开始缓缓律动起来,节奏逐渐加快,每次撞击都直触她花心,惹得她娇喘连连,媚态尽显。
深陷爱欲狂潮的他们抱紧了彼此,迷乱地亲吻着对方,肆意享受着这场久违的欢爱…
凌乱的大床,汗湿的身体,这一夜,他们抵死缠绵。
激情褪去,温行远如婴孩般将脸埋在她颈间疲惫睡去,郗颜伸手抚摸着他柔软的头发,轻声昵喃:“行远,我爱你!”
似是听到她的宣言,温行远低低呓语了声她的名字,长臂收拢,将她密实地搂在怀里。
她含笑着闭上眼晴,一滴泪辗转滴落在他手臂上。
郗贺曾和温行远提过带她回古镇,可他因为那次她头疼昏睡一天一夜的事吓坏了,不敢刻意让她去想什么,所以一直犹豫。那晚接到她的电话,他连夜赶回A城,坐在客厅里沉默了许久,要不是她坚持,根本不会同意。
半个月的时间,她零零星星记起了些从前的事,脑海里终于对他有了印象。与此同时,头疼的症状也在加剧,她咬着牙坚持,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深怕他心疼之下带她走。直到今天,她终于想起了一切。
当温行远背着她下山,当她趴在他背上听见他以低沉沙哑的声音吟唱那首布莱恩亚当斯的《please forgive me》,她心口瞬间迸发出的震憾已然无法用言语形容,一幕幕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霎时席卷了她所有意识,眨眼之时两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在他背上。
她记起那年生日时他骑着单车带她来到白水河,她蹲在河边哭得肝肠寸断,回去的路上,她坐在单车后座,搂紧他的腰,头靠在他背上,他当时就是唱了这首歌。
她记得手术之前他们再次来到白水河,她撒娇般央求他背她下山,而温行远怕压到她的肚子死活不肯,她负气般甩开他的手,径自往山下走。他追上来,在她面前蹲下去,无奈叹道:“小东西,脾气越来越大,果然孕妇不能惹。”她笑着爬上他的背,搂着他的脖子说:“行远,你再唱一次《please forgive me》给我听好不好?”
“好!”他朗声应下,音调放低了几拍,背着她哼唱起来:
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
请原谅的
我无法停止不爱的
一直觉得和你在一起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时光
感觉就像是每一次接触
变得更加亲密,宝贝
但是还不够
握紧仍是第一个
我记得你身体的味道
我记得一切
我记得你所有的感动
我记得
我记得那些夜晚
我肯定的一件事
就是我们相爱的方式
我所依赖的一件事
就是我们能够坚强的在一起
……
那是她最爱的歌,那是他最拿手的歌,那是他们共同的记忆!
他用人生最执着的守侯,感动了全世界,唤醒她沉睡的心。
古镇之行,唤回了她全部的记忆。
两年后的五月,S城举办了一场世纪婚礼。
欢快的交响乐响起,粉装玉琢的温家小宝儿身穿白色公主裙站在新娘身边,咯咯笑着向英俊潇洒的爸爸走去。
华贵的白色婚纱,颈间精致的“为你钟情”项链,衬得她脸上清丽的笑容愈发妩媚,抬头望着身穿白色礼服的新郎,俊美的五官因蓄满幸福而勾勒出柔和的线条,郗颜已然泪盈于睫。
悠悠十五年岁月,站在她的身边守护她的男人,始终是他。
兜兜转转之后,红地毯那端等待与她牵手一生的男人,到底只会是他。
哪怕想不起过往,面对他的柔情抚慰,她也早已再次爱上他,只是,她不想他们之间的爱留有残缺,她希望他们之间没有丝毫遗憾,因为季若凝告诉她,“颜颜,没有谁比温行远更爱你,相信他,爱他吧!”因为郗贺对她说:“小颜,闭上眼晴将手放在行远的胸口,感受她因爱你而跳动的心,它会告诉你,行远究竟有多爱你!”
于是,她选择与他回到宁静朴实的古镇寻找被她遗失的那段记忆,找回那颗曾经为爱他而跳动的心。于是,她记起了一切,点点滴滴的爱缓缓蔓延至心底,她在清晨醒来时柔声对他说:“行远,谢谢你等我。我爱你!”
于是,在这天,她终于成了他的新娘,而他们的女儿是小花童。
温行远站在圣坛前,合身的白色西装,庄严而神圣。凝望着眉目细致肌肤雪白的的爱人,漂亮活泼的女儿,他唇一弯,牵起的笑容尤如三月拂面的春风,温柔而缱绻。
从郗贺手中接过她的柔荑轻握在掌心之中,面向神甫,“请开始!”
神甫依言打开圣经,诵念祷告。
祷告诵完,神甫抬起头来:“温行远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郗颜小姐为你终生的伴侣,按照圣经的教训与她同住,在神面前和她结为一体,爱她、安慰她、尊重她、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她,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声音低沉,语气坚定。
“郗颜小姐,你是否愿意嫁温行远先生为妻,按照圣经的教训与他同住,在神面前和他结为一体,爱他、安慰他、尊重他、保护他,像你爱自己一样。不论他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贫穷,始终忠於他,直到离开世界?”
“我愿意!”声音轻浅,毫不迟疑。
“现在交换戒指,作为结婚的信物。”
高阁取出装着戒指的绒盒,温行远执起她的左手,将戒指轻轻套进她的无名指,低柔磁性的声音徐徐飘进她耳里,“怎么办?命中注定我爱你!”
凝望着眉眼含笑的他,郗颜,泪如雨下。
在他鼓励的眼神下将另一枚戒指缓缓戴在他无名指上,“那么,从此刻起,你往哪里去,我就往哪里去。”她含泪笑起,坚定地说:“行远,你就是我的一生!”
新郎静静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倾身上前,在如雷般的掌声中亲吻他痴恋了十五年的新娘。
“爸爸,我也要!”小宝贝儿抓着温行远西装一角,仰着小脸要他亲亲。
温行远眼中笑意深浓,俯身将她抱起,与郗颜同时在小家伙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尖叫声四起,郗颜转过身,微笑着将手中的捧花朝后抛了出去,白色的花束在空中打了个转儿,直直落入程澈手中。抱着怀中的花球,抬头之时,看见身侧的韩诺正含笑凝望着她…
时间停下脚步,幸福就此定格。
经历十五年的风风雨雨,温行远与郗颜终于携手谱写一曲名为《地老天荒》的爱情之歌。让所有人相信,这世途,终究是有天荒地老的—恒久之爱!
所谓地老天荒,就是将自己最珍贵的爱作为礼物交给地方,誓言爱到永远,一辈子相守相惜,永不分离。
所谓天荒地老,就是将自己的心毫无保留的赋予对方,用像戒指一样的圆将彼此牢牢锁在一起,誓言执子之手,与尔携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