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8-16

沐清雨: 许谁天荒地老 63-75

(63)
  
  站在人潮之外,仰头望着天际由绚目的烟花拼合而成的“爱”字,一种揪心的酸楚油然而生。
  即便颜颜还有一丝的眷恋,也终将被温行远的深情淡去,时至今日,他怎会再容她逃离?
  胸口矛盾地再次浮起挥之不去的惆怅,五脏六腑霎时绞在了一起,一颗心已经被剜出了血洞。
  一切都脱离了控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混乱,尤其是我的心。
  合上双眸,将眼前清晰的影像彻底隔绝,近而平复轻微而又急促的呼吸。然而,心口依然凄酸百转。
  “为你钟情?”颜颜偏头看我,腮边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愈发显得娇俏可人,“送我的?”
  停顿了几秒,抬手搔搔她的发顶,“难道让你帮我参考送谁合适?”
  她嘟嘴,在我胳膊上掐了一下,笨笨的样子很是可爱。
  “喜欢吗?”单看她脸上喜悦的表情,就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却还是忍不住要她亲自说出口。
  惦脚在我侧脸上亲了下,扬起甜甜的笑,她轻声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在她眼中,我看到自己唇边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痕。接过耳环,亲自为她戴上,端详了几秒钟,我逗她:“果然漂亮多了。”
  “哈,韩诺,看我不修理你。”说着作势挽袖子,在我身上找下手的地方。
  “又不是没被修理过,你知道后果,嗯?”挑了挑眉,我看着她笑。
  颜颜的脸霎时红了,不安份地挣开我的手,我笑了笑重新握住,她噘着嘴又挣开,我皱着眉再次握住。两人对视了几秒,她抿嘴笑了,嗔怪地说:“我要回宿舍了,快放开。”声音低柔,令人沉醉。
  我勾唇轻笑,将她拉进怀里搂住,“就这么走了?”
  “那还要怎么样?”害羞般将脸埋进我怀里,她低声问。
  “你说呢?”说着我轻咬了下她的耳朵,不看也知道,这丫头的脸肯定红了。
  她挥起拳头捶了下我的胸膛,我扬眉,唇边轻笑,俯身吻上她的唇,反复□、轻啄,辗转反侧,似是逃不开浓浓的爱恋,亦逃不开两相命运的纠缠。
  “韩诺~”她倚在我怀中,唤出我的名字,似是无力抵抗。
  “颜颜~”我在她唇齿间低喃,如嵌在心底的烙印一般,那么清晰,那么明朗,没有丝毫犹豫。
  静静靠在我怀里,颈间划过她温热的呼吸,我不禁笑了,搂在她腰际的手臂不自觉紧了紧。
  “韩诺~”她轻声叫我,声音温柔,似是带着无尽的盅惑。
  “我知道,你该回宿舍了。”将她自怀里拉起,跌进那双羞意无限的眼眸,我们相视而笑。
  四年的时间过去,彼时的记忆还那么清晰,可我们,却已隔着天涯海角般的距离。
  我涩然笑着转身,眼中已是一片湿润。
  那是与颜颜共渡的第一个情人节,我送了那副“为你钟情”的耳环,她戴了整整三年,直到…
  “韩诺~”她不管不顾地扑进我怀里,满脸的泪水尽洒我胸前。
  我僵了一下,随即伸手抚住扎在我怀里的后脑,将她压进怀里,“怎么了,颜颜?”
  她哭得伤心欲绝,口齿不清地说:“不见了…我…我把耳环弄丢了…就剩一只了…那只不见了…”
  我轻呼口气,想笑,“吓我一跳,还以为怎么了。”搂着她娇小的身体,我柔声安慰,“别哭了,要不眼晴肿了就变丑了,等我再送你一对,嗯?”
  她摇头,又轻轻点头,哭了好一会儿才忍住眼泪,哽咽着说:“早上的时候还好好挂在耳朵上,刚才一看就没了一只。”摊开手心,仅有一只耳环静静躺在那里。
  “戴了这么久了,也该换一对了,今年换成‘为我钟情’怎么样?”我用纸巾擦着她脸上未干的眼泪,低声哄着她。
  “好~”她吸了吸鼻子应了一声,又马上反应过来,“什么呀?不要为我钟情,要为你钟情。”
  伸手拧了拧她的脸颊,我笑出了声,“我知道,是为我钟情啊。”
  她破泣为笑,“讨厌,又逗我…”
  爱怜地刮了下她的鼻子,我轻笑着开口:“真是拿你没办法,都大学毕业了,怎么还是这么笨笨的。”
  “我不笨怎么显出你的聪明嘛~”她撇着小嘴反驳,将另一只耳环小心地放进口袋里,抬起头对我撒娇,“要一模一样的。”
  “好,保证一模一样…”
  然而,突出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原有的平静,当我取回订制的那副“为你钟情”耳环,却再也没有机会送给她了。
  我疯了一般冲到机场,颜颜已经走了,带着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被温行远带走了。不知道在机场大厅站了多久,直到双腿发麻,直到机场的人渐渐减少,直到远藤过来,我才木然地随她离去。
  隔着千里的距离,我似是可以听到她心碎的声音,那种心被生生撕碎的声音混着低低的哭泣,越过山川,越过江河,落进我耳里,令我夜不成眠。
  颜颜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必须借助药物才能睡着,却又常常半夜惊醒,梦里总是血淋淋一片,还有颜颜苍白的脸,绝望而空洞的目光,还有刺耳的刹车声,种种的种种,都足以令我浑身颤栗。
  颜颜走了,父亲入狱,母亲撒手离去,世界就这样在一箱陡然安静,我开始惧怕,惧怕安静,惧怕寒冷。
  三年里,无论多忙,每个周末,我都要放下工作,独自一人回到校园,漫步在林荫路上,一圈又一圈地反复行走。
  这路上,突然就剩我一个人,看着眼前熟悉的风景,却再也找不到记忆中的人。
  恍惚中,我看到颜颜灿烂的笑脸,看见我的那一瞬,她挥着手臂兴奋地轻喊,“韩诺,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呢…”
  合了合眼,抬头再望去,又见她沉静地脸上带着认命的荒凉,“韩诺…我该怎么办?”
  一滴晶莹的泪自眼角滑落,湿入我心底深处。
  “颜颜,我能怎么办…”仰起头,我长长叹息。
  我多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多希望,一切,只是一场梦。然而,一切已成定局。
  “大哥,贺玉梅已经被停职,估计郗贺也从不了政了,这事牵涉太大,又太敏感。要是事情进展顺利,郗家可能会破产。”
  “想办法把开庭时间提前,免得夜长梦多。只要郗灏受贿罪名成立,郗家就倒了,尽量别碰玉梅和那两个孩子。”
  “身为土地资源局副局长,案子必然得牵扯上贺玉梅…”
  “我说过,别碰玉梅。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扳倒郗灏就行,除了他,郗家的人谁都不能有个三长两短。”
  “知道了,大哥。”
  站在书房外,听到父亲与二叔的对话,我的世界,我的信仰,轰然倒塌。
  我尊敬的父亲,我视为神的父亲,竟然是陷害郗家的凶手。
  虽然我并不了解郗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对于那个白手起家的商界前辈,我却在认识颜颜之前就有所耳闻。父亲说过,当韩家已在商界站稳脚跟的时候,他还在为别人打工,然而,短短五年,他就开始在地产界崭露头角,同年又娶了从政的妻子,就是颜颜的母亲贺玉梅。我还听说,他们夫妻很相爱,贺玉梅更是不顾家里的反对,毅然决然地嫁了过去,直到她生了儿子,也就是郗贺,贺家才真正接受郗灏这个女婿。只是我不知道,父亲竟然也喜欢贺玉梅。否则他又如何能那般自然地叫她“玉梅”,否则他为何在陷害郗家后,要求保住她?
  那夜外面下了很大的雨,我站在颜颜的窗下,任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
  “韩诺,你在哪?”
  “我下午就找不到你,我妈妈病了,你能过来吗?”
  “你怎么了,我很担心。”
  “韩诺,我是颜颜,你看到信息尽快打过来,别再让我担心。”
  “韩诺,我等着你。”
  短信一条条接踵而来,我的眼泪混着雨水流下来,一滴又一滴…
  “颜颜,我爱你。”
  转身消失在雨雾里,我想,我该做点什么,我想,我必须选择。
  “爸,我想进公司帮忙。”站在父亲对面,第一次不想直视他的眼晴。
  “嗯?”父亲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决定,毕竟四年来我那么坚持从事律师职来,他劝了不下百次,我都拒绝了。
  “您就我一个儿子,韩家这么大的家业,您太辛苦了,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的理想。”第一次觉得自己虚伪,而眼前的他,更让我觉得厌恶。
  他看着我笑了,眼角的皱纹很深,“好,爸爸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无论如何伪装,我都笑不出来,仓促地移开了目光,低声道:“对不起,爸。”
  他显然不知道这句“对不起”意味着什么,否则他不会笑得那么欣慰,拍了拍我的肩,我听见他说:“你是我儿子,没有什么对不起,韩家的事业还要你来继承,辛苦你了。”
  在他的注视下我点了点头,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决定不参加律师考试了,从明天起我要进我爸的公司帮忙。”拿着电话,我听到颜颜轻浅的呼吸,心口疼得似是要在下一刻就会失去知觉。
  颜颜,不要放弃我,不要对我失望。
  “为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哑,显然是刚刚哭过。我知道没有我在身边,她会更脆弱。
  我沉默许久,不知该如何作答,真话,太过伤人,而我,又不想骗她。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仿佛两人已经无话可说。
  “你能过来吗?”最后却是颜颜先开口,没有追问我原因,只是谦卑地请求。自从我知道真相,已避而不见一个星期,这期间,她打了很多电话,也发了很多短信。我知道,她想听我解释。
  “最近很忙,我…”我深深呼吸,艰难地开口。
  “没关系,那你忙吧,别太累了,我去照顾妈妈了。”她打断我,声音已然哽咽。我知道,她怕我骗她。
  “颜颜~”我叫住她,仰起头咽下眼中的酸意,“好好照顾自己,郗叔不会有事的,我过几天去看你。”
  “嗯~”她哭了,却对我的话坚信不疑。
  挂了电话,又在楼下站了许久,直到她房间的灯熄了,我才转身走了。
  当我以总经理身份出现在天启,我看见二叔的微笑那么牵强。
  “二叔,我什么都不懂,以后还要靠您多提点。”我微笑着握住他的手,语气诚恳。
  “韩诺啊,公司是你爸半辈子的心血,你可得多上点心。”他轻轻回握,说得看似那么真诚。
  “二叔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的。”我笑着抽回手,转身时脸上的笑容被迅速敛去。
  从这一刻时,我必须戴上面具而活。我想,只要我一天是公司总经理,父亲和二叔就没有机会再下手。我想,我必须阻止他们错下去。而另一方面,我也在想方设法,甚至不惜请私家侦探暗中查找一切对郗家有利的证据。我不想任何人受到伤害,只要郗家人不出事,我与颜颜,就还有可能。
  接下来的日子,我没日没夜地忙碌,借此忽略身边的一切,包括深爱的颜颜。因为在这件事过去以前,我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所以,我选择了逃避。我想,我是自私的,也是懦弱的。
  “韩诺,早点休息,别忙太晚。”
  “韩诺,我知道你很忙,可是马上就要律师考试了,你真的决定了吗?”
  “韩诺,我在你公司楼下,你方便下来吗?”
  我站在十五楼的窗前,看见颜颜无助地站在街边,等了将近一个小时。然后,她缓缓仰起头,目光投向我窗子的方向。
  闭上眼,左心房一阵翻江倒海的疼,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我推门冲向楼下。
  不行,真的不行,我没办法看着她消失在我眼前,我不能,我怕。
  “颜颜~”她应声转身,我看见她眼角不及滑落的泪。
  “韩诺~”她站在原地轻轻叫我,泪随之落下。
  “傻瓜,怎么哭了?”我将她拥进怀里,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怎么哭了?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是,我还能说什么?我深爱的颜颜,快乐单纯的颜颜,相恋四年,我从来没有舍得对她发过一次脾气,哪怕她任性地闹我,哪怕她因别的女同学给我写情书生气不理我,我也从不曾说过一句重话儿。因为我知道,她爱我。可是现在,让她哭的,惹她伤心的,却是我。
  “韩诺~”她紧紧环抱着我的腰,哽咽地一遍遍叫我的名字。
  “颜颜~”我控制不住哑声,低下头,旁若无人地吻住她。
  她没有挣扎,顺从地搂上我脖子,任由我近似于掠夺地亲吻着她。
  “颜颜,我爱你。”轻喘着松开她,我俯在她耳边低语。
  我爱她,真的爱她。我害怕,怕她以为我不再爱她,怕她转身之后就真的不再回头,我更怕,对于这场突出其来的变故,无力扭转乾坤。
  我紧紧搂着她,深怕一松手,就与她咫尺天涯。
  她没有说话,只是更紧地回抱着我,透着绝望般的无依。
  那一天,我们相拥在人流与车潮川流不息的街边,许久许久…
  我努力想扳回一局,日夜都已被颠倒。可当我手握着那份可以为郗灏洗脱罪名的资料,噩耗却再一次传来。郗颜的母亲,那个温婉贤静的女子,到底没能逃过一劫。
  医院走廓里,颜颜缩在郗贺的怀里,惨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目光空洞得吓人。
  “颜颜~”蹲在她身前,我紧紧握住她冰冷的手,声音已然破碎。
  晚了,一切都晚了吗?真的无力挽回了吗?
  “妈妈浑身是血,全是血…”她怔怔望着我,目光涣散,嘴唇颤抖,哽咽地一遍遍重复着同一句话,“全是血,全都是血…”
  眸睛迅速蒙上一层雾气,我别过头,把她拥进怀里,那么紧,那么紧,“不会有事的,一定不能有事…”
  十个小时的时间,十个小时的等待,像是比十年都漫长,颜颜倚在我怀里,纤细冰冷的手紧紧抓着我的衬衫。
  我搂紧她,任希望一点一滴破灭,只觉得身体那么冷,那么冰,白色衬衫上她母亲鲜红的血,变得越来越刺目,灼得我的眼生疼。
  “颜颜,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不自觉收拢双臂,让她更加贴近自己,我无声地说:“当你脸颊绯红,甜笑着说只做我韩诺的女朋友,当你搂着我的脖子说爱我,当你亲手撕了别人写给我的情书,当你为了见我妈妈而辛苦地备战,我的心,再也容不下别人。可是,如果一切终究要在今天走到尽头,我的爱,就真的无法继续了…要我如何继续啊…”
  “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请节哀…”
  看着白色的医生服自眼晴晃过,我浑身无力地瘫软在走廓里的长椅上,仰头咽下眼中的潮湿,心口传来迷茫的痛。
  为什么会这样?不是说过不碰郗家人,不是说过不会伤害他们吗?为什么还是出了偏差?为什么这么狠?为什么?
  我握紧拳头,狠狠砸向坚硬的墙壁,已感觉不到疼痛。
  我看着她冲进手术室,看着她抱着那具冰冷的身体哭得凄凉而绝望,却是无能为力。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怎么能这么惨忍?我可以不爱她,我可以放弃所有,可为什么偏偏夺去她最亲的亲人?她那么脆弱,要她如何承受?如何承受啊…把属于她的亲人,还给她,还给她吧…
  “妈,妈妈…”她紧紧抓着白色的床单不肯松手,声声泣血的呼唤清晰地传进我耳里,右手死死抵在胸口,我费力地挪到她身边,企图掰开她的手指,将她圈进怀里。
  “放手。”郗贺冷冷的声音传来,我浑身僵直地站在那里,茫然无措。
  郗贺的眼晴红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抱起颜颜,强行将她带出了手术室。
  他们知道了,到底还是知道了,或许我才是那个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我自嘲地笑了,滚烫的泪自眼眶中流下来,模糊了视线,亦模糊了我的人生。
  我们之间,就这样输给了命运…
  我们的爱情,就这样被生生分割在天涯与海角的两端...
  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无风无声,无人无泪,我将自己关进房间整整三天。再次踏出房门的时候,似是一时间无法适应陡然的光亮,伸手挡在眼晴,静静站在许久,然后,我心中有了决定。
  开庭那天,我将原本那份只能为郗灏洗脱罪名的资料烧了,换上了足以令父亲坐牢的那份罪证。
  法庭宣判的时候,我闭上眼晴,泪,滂沱而下。
  对不起,爸。
  对不起,颜颜。
  这一年,命运的转角,我失去此生挚爱的她,也就此关闭心门。
  那一年,命运的转折,我与爱人天各一方,与亲人,天人永隔。


(64)

  夜晚的寂静掩去了隐藏在都市角落处的喧嚣,不是旧时才有歌舞升平,繁华的都市之中,也有可以放松亦或是任由你颓废的地方。在那里,有人买醉,也有人沉沦,有人恍惚,亦有人软弱。
  当温行远陷入婚礼前的喜悦忙碌,当韩诺为已逝的爱情痛苦心碎,还有一个男人正在为自己想要的一份感情而执着的固守。
  郗贺坐在距谢远藤不远的地方,沉默地看着半醉的她枕着左手臂趴在吧台上,右手仍握着一整杯红酒。
  淡淡的光线洒下来,将她整个人裹在一片清冷的昏暗中,纤瘦的身影显得那么落寞,那么无依。在此时热闹的时分,在这样多少掺着些许假象欢乐的氛围里,说有多不相衬就有多不相衬,似是有意无意间就将她轻易隔离在人群之外。
  这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这里,有时只喝一杯,却依然坐到凌晨才离去,有时喝得烂醉,如果不是他送她回去,根本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郗贺明白,她不是期待一场与谁的邂逅,只想借由一时放纵排解心中的苦闷。
  蹙了蹙眉,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轻晃了下手中的酒杯,将大半杯红酒一饮而尽,起身时已将脸上的担忧敛去。
  “小姐,可以请你喝一杯吗?”男人步履蹒跚着上前搭讪,见谢远藤闭着眼晴不吱声,欲伸手拉她。
  “不必了。”冷冷的声音适时插进来,与此同时,长臂一伸已将半醉的人儿捞进怀里,轻巧地避开了男人的碰触,抬头时,清冷的眸光落在男人脸上。
  男人眯眼打量眼前身着深色西装的郗贺,脸上的恼怒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很快淡去,低声嘀咕着咒骂了一句,讪讪走了。
  单手搂着尚有些迷糊的谢远藤,从皮包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吧台上,才扶着她出了酒吧。
  “你走吧,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到了外面,吹了夜风的谢远藤清醒了几分,欲挣开他的怀抱,然而不止舌头打结,脚步也已站立不稳,幸好被他及时扶住。
  “你闹够了没有?”郗贺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俊颜上刚毅的线条顿时失了柔和,语气无奈中透着丝凌厉,“不是很洒脱吗?从前的坚强到哪去了,嗯?失恋而已,难道就这样让世界塌下去吗?当年拒绝我时怎么说的,不是说努力过就不后悔?不是说即使什么得不到也无所谓?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一个女孩子喝成这样,你还打算怎么折腾自己?”想到她的消沉,郗贺再也沉不住气,他不是温行远,他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十年对他而言,是个可望不可及的数字,还不到十个月,他已经看不下去了。
  谢远藤似是瞬间清醒,奋力甩开他的手,退出他的怀抱,右手抚在胸口,哽咽着说:“我本来就不够坚强,那些都是装的,你满意了吗?我不止有所谓,我还很受伤,这里很痛。”话语间,眼泪似已要在下一刻夺眶而出,却倔强地对他低吼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我爱怎么样是我的事,你别多管闲事,我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怜悯。”
  同情?怜悯?他的感情就被她曲解成这样?在她眼中,他的关心,仅仅是同情和怜悯?他的心意她一定要这么刻意地去忽略?
  幽深的眼底涌起惊腾怒意,郗贺的胸口剧烈地起伏,偏过头,将目光投得极远,反复深呼吸,努力平复霎时冲上脑门的怒意。
  良久之后,当再转过头时,声音平静而低沉,“来,我送你回家。”
  “你听不懂吗,我不需要同情,你走,离我远远的。”谢远藤被他的冷静彻底激怒,像只受伤的小兽,涌起泪意的眼眸直直与他对视。
  她已不记得自己对他发过多少次脾气,她有意想气走他,可他却每次都这么平静就化解了她的冷漠与疏离,面对这样的郗贺,谢远藤快撑不住了,她可以对他恶言相向,却无论如何招架不住他的温柔。
  她是失恋了,或许她从来就没恋过,可她,却在极力抗拒另一份感情,她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想知道。
  原本柔软的肌肉线条已变得硬朗而僵直,郗贺嘴唇紧抿,深沉的目光久久落在她黯淡无光的脸上。就在谢远藤以为他要动怒的时候,他却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一步步远离,双肩顿时垮下来,或许是因为真的不胜酒力,也或许是心中某根脆弱的神经在瞬间崩塌,脚下一软,她跌坐在地上。
  恍惚中,韩诺与郗颜的面孔交叠地浮现在脑海里,将脸埋进手心,泪,潸然而下。
  她不明白,为什么出现在她生命里的两个男人都要与郗颜有关,又那么爱她?为什么要是郗贺,为什么是他?难道她永远没有办法摆脱那个影子了吗?她要离他们远远的,为什么偏偏又来招惹她?
  四年前,韩诺神情憔悴地站在她面前,“谢远藤,能帮我一个忙吗?”
  明知道只是陪他演一场戏,明知道那只是韩诺祭奠他彻底逝去的爱情,她却飞蛾扑火般投入了十分的真情,弄假成真。
  “谢谢你远藤!对不起!”郗颜走后,他喝了很多酒,空洞茫然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清冷地感谢她,亦向她道歉。
  她笑了,笑得凄美而酸涩,“是我自愿的,我喜欢你。”
  韩诺别过脸,她听到他叹息着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别浪费时间。”
  双眸中划过哀伤的疼痛,声音近乎破碎,“我说过,是我自愿。”
  于是,从那时起,她小心地守着心底的那份坚持,怎样都不肯退步。
  然而,四年后,他的答案还是一样,她想要的幸福到底还是被他击碎。她不明白,为什么他就那么爱郗颜,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她?
  一千多个日子就这样悄然流走,坚持了这么久,等待了这么久,坚强如谢远藤,也是会累的。连他的人都得不到,更何况是他的心。她也想和一个真爱自己的男人终身相伴,她有资格要求一份完整的爱情,可他,不愿意给予。除了放弃,她别无选择,除了爱情,她想要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花开过后,会谢;人来过后,要走。她的这场单恋,注定是无果的。
  对于这段交错的爱情,到底是谁错了呢?或许谁都没错吧,只是那时,他们太年轻,而此时,他们又太固执。
  爱上一个人那么简单,只要靠际遇就可以,可是要持续爱下去,却需要两个人共同的努力,而她,却是孤军奋战。当她退出韩诺的怀抱,当彼此微笑着转身,他们之间,已是永远。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如同根本没有开始过。
  当得知温行远与郗颜牵手,她也曾不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地试图挽回,可当她望着韩诺的眼晴,问他,“如果明知最后要失去,你怕不怕付出?”
  “爱过,就已足够。”他几乎脱口而出,那么决绝,那么坚定。
  眼里蒙上薄薄的雾气,她的声音已然哽咽,“可你的爱里,只剩记忆。”
  韩诺笑了,很平静地说:“相遇了,远胜擦肩而过,没能走到最后,是缘浅了。”
  谢远藤看着他苦涩的笑,有泪,从指尖滑过。
  “韩诺,可以抱抱我吗?”当泪流尽,谢远藤微笑。
  韩诺看着她,目光里渐渐有了温度,他朝她张开双臂,笑容里有隐约的如释重负,“远藤,很遗憾你的幸福不在我这里。你要振作起来,爱你的男人还等着与你同行。”
  真诚的语气让她觉得心里好暖,最后一次置身在他怀里,蓦然间,谢远藤的心不再只是疼痛,哪怕还有不舍,却无意中多了几分感动。
  纵然韩诺拒绝爱她,可她却不后悔曾经那么用力地爱过他。她懂了,有些东西,你再喜欢也不属于你;有些人,你再眷恋,也注定无缘牵手。
  爱有许多种,而有些爱,不一定能圆满。
  轻轻点头,将最后一滴泪洒在他胸口,“韩诺,我的爱,就到此为止了。”
  结束了,一切终究还是不得不结束了。她与韩诺之间,到底是隔着太远的距离,任她如何努力,还是无法靠他太近。
  泪一滴滴落下来,沾湿了她的眼,似是在纪念她彻底终结的苦恋,也模糊了她的视听,以致她没能听见郗贺沉重的叹息和折返回来的脚步声。
  百米的距离都没有走出去,他就忍不住回过头来,看见她坐在冰冷的街边掩脸哭泣,心口猛地抽痛起来。这么多年来,他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情绪了,可面对谢远藤,他却总是失控。
  站在她面前沉默许久,直到她终于发现他的存在,才俯身将她拉起来,“不是说放手了,想通了?何苦这么为难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固执?”
  泪眼朦胧中,她看着他的脸,轻轻摇头,细若蚊声,“我也不想,可你要我怎么办呢?我都没有路可走了,你就不能离我远一点吗?”
  温暖的指腹抚上她的脸,他沉沉叹息,然后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满是怜惜,“我不想你怎么样,远藤,我只请你别把我当成爱你的人,而只是一个关心你的朋友。为什么你就这么固执,偏偏拒我于千里之外?既然已经决定从另一段感情里抽身,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别人?如果考虑过接受别人,为什么不可以是我?如果是因为小颜,你不觉得很荒唐?她是我妹妹,不是我曾经的恋人,我与他不同,我的爱也不同,你懂吗?”
  “我懂,都懂,我也很想什么都不顾,可是…”她怕啊,她怕一份简单的爱情再次变得千疮百孔,她怕与她再有交集,“你说我固执?那么你呢?你就不固执了吗?”吸了吸鼻子,她企图说服他,“如果一份感情开始时就注定会很辛苦,要面对很多,克服很多,我不确定自己还能像四年前那么执着,我没你想像中那么坚强,真的。”她自嘲地笑了,眼泪滑出眼角。
  不是不知道他好,可是,真的不行,他们之间隔着太多,她已经没有心力再抗争一次,只要想到可能要经历千辛万苦,她不确定,即使最后得到了,自己能否感觉到幸福。
  对于韩诺的放手,她是没办法。对于郗贺的拒绝,她是失去了面对的勇气。不因其它,仅仅因为他是郗颜的哥哥。她不想和她争了,她争不过她,她认输了,哪怕这理由看上去多么可笑和不负责任,她却很固执地坚持,不惜对他言语相激。
  看着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更加温柔,郗贺不再怕她挣扎,轻轻将她拥进怀里,柔声说:“你没必要在我面前故作坚强,只要做真实的自己就好了,别的事情交给我,我会处理好,别再抗拒,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如果一切重新来过,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我…”她哽咽着劝说,欲挣开他的双臂。
  “可惜没有如果。”显然,郗贺比她更执拗,他坚定地打断,然后又无比严肃地说道:“我可以给你时间,如果你觉得有必要的话。但是,这个时间不是让你用来逃避,更不是让你这么颓废下去。”她还想接口,又听他继续说道:“谢远藤,不是只有你经历过失恋,不是只有你才有压力,这个世界上比你不幸的人还有很多,相比之下,你还有我。”抚住她的后脑,将她压进怀里,郗贺沉声,“我再说一遍,别再抗拒,我不接受那个荒唐的理由。”
  眼中霎时酸涩不已,谢远藤终究是无言以对。
  爱与不爱,像是天涯般的距离,像是韩诺与她,与郗颜;爱与不爱,只在一念之间,像是温行远与郗颜,或许,或许她与郗贺之间也有可能?!
  一时间,谢远藤迷茫了,她不知道,那个可以陪她走完一辈子的男人,会不会就是眼前的他。
  夜风吹过,月光散落,当两个人的身影重叠成一抹斜长的影子,街对面的车子才缓缓摇上窗子,扬尘而去。

  
(65)

  凌晨三点,房间里静悄悄的,郗颜的头有些昏沉,喉咙干得厉害,含糊地叫了两声“行远”,半晌没人应,伸手摸了摸,身边是空的。
  开了灯,随手抓了件外衣披上,起身出房门。
  她的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尤其是温行远不在的时候,最高记录一晚只睡了两个钟头,有时翻来覆去睡不着,有时好不容易睡着了,又断断续续做梦,梦里常常都是漆黑一团,无比的静逸,让人心神不宁。
  脚有些不听使唤,软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失去了重心,难道又感冒了?看来明天真的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皱着眉走到客厅里,看见书房的门半开着,昏黄的灯光自门里透出来,洒落在寂静的走廓上。
  “小颜?”可能是听到她的脚步声,郗颜推开门的同时,温行远抬起头来,神色难掩诧异,“怎么起来了?”
  “你怎么还不睡,都几点了?”郗颜揉了揉眼晴,在他起身前蹭到他身边。
  将她抱坐在腿上,伸手拉了拉身上的外套,将她裹得严严的,“这份标书明天就要送上去了,今晚得看完。”
  “付那么高的薪水,别人不会做吗?事事都这么亲力亲为的,快累死了。”伸手抱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颈间,她低声抱怨。
  他轻轻笑了下,与平日一样的宠溺温柔,微微收拢手臂,下巴抵在她额头上,“他们做好本职工作,我也要做好份内的事。”
  郗颜闭上眼晴,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撒娇着说道:“那也要注意身体啊,都快亮天了还不睡觉,我都睡不好。”
  “小猪,不是总赖我翻身吵醒你吗,现在又不习惯了?”他声音低沉地俯在她耳边软语,大手不安份地滑进她睡衣里。
  “……行远。”她轻声唤他。
  “嗯?”他随口应着,声音极是温柔。
  唇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小手自他衬衫下摆探了进入,轻触他结实的胸肌,她喃喃:“那现在忙完了没有?”
  温行远笑,享受般闭上了眼晴,温热的手掌已抚至她胸前的柔软,“忙完正经事再继续。”
  这话很是暧昧,郗颜的脸霎时红了,像是有火在烧,迟疑了下,缓缓抬起头主动吻上他的唇。唇边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单手搂在她腰间,他缠绵地加深了这个吻。
  欲望是燎原的火,一旦被点燃,就很难被熄灭,郗颜不知道,每一次轻柔的碰触,都极易挑起他的热情,温行远也不曾发现,她对他的依赖与日俱增,只是,她不善言词表达。
  书房里的一吻成了彻底的催化剂,几乎记不清是怎么回到卧室的,依稀记得是被温行远抱回房的,宽大的睡衣很快被抛到了角落,还有他身上的衬衫、西裤不知何时也已削离了身体。他紧紧拥着她,掌心滚烫,透过她光洁的肌肤,一路烧到心底。薄唇上仿佛带着火种,一点一点地从她的柔软的唇瓣燃烧到细嫩的颈子,再到性感的锁骨,最后停留在胸前的蓓蕾,流留不已…
  “嗯…”纤臂攀着他的背,唇齿间逸出娇软的呻吟。
  被她细碎的嘤咛憾动,体内快速涌起难捺的欲望,幽深的眼底有些迷醉,有力的双臂抱紧她纤细的身子,看着她脸上羞涩的表情,眼眸越发深邃。覆上她身体的瞬间,她听见他哑声要求,“颜,我们要个宝宝好吗?”
  喘息着睁开眼,望着他泌出细汗的俊颜,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颊,她知道温行远喜欢小孩儿,自打从美国回来,就时常在她面前提起温行遥那可爱的儿子,说小家伙笑起来的样子有多讨人喜欢,说他柔软的小手摸起来有多舒服,还说他咯咯笑的声音很清脆悦耳,她知道,他盼了很久,于是,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轻轻笑了,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有些痒痒的,深深吻上她半启的粉唇,对她口中的甘眷恋不已,而她,也被他柔情的吻征服,意识开始变得迷离。
  “抱紧我,颜…”温行远的气息有些粗重紊乱,声音更是有些轻颤,而她的目光迷离,双腿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盘上他毫无赘肉的窄腰。
  耳际是他粗重的呼吸声,身体承受着他的撞击,不似往日的温柔,带着他的力量,重重地,深深地冲刺着,不给她丝毫退缩的机会,狠狠地,彻底地爱她,逼得她不自觉地弓起腰身贴近他,感觉到他混身灼热,似是要将两个人在此刻燃烧,每一次的抽 送,都带给她身体深处莫名的悸动,极度的欢愉让她控制不住地娇喘不断。
  “行远~”几乎承受不住这甜蜜又令人颤栗的结合,郗颜抱紧他,指甲都要掐进他皮肤里,闭着眼迎接着席卷而来的快感。
  额头挂着细汗,低哑的喘息情不自觉逸出薄唇,温行远将脸埋入她发间,一股热流瞬间倾入她体内。
  已然承受不住他如火般的热情,头枕着他的胳膊,浑身酥软地靠在他怀里。温行远将她搂在身前,大手轻搭在她腰间,嗅着她淡淡的发香喃喃唤她,“小颜…”
  身体轻轻颤抖,郗颜无力回应,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他低声笑,手臂一收,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今春的第一场雨,嘀嗒嘀嗒轻敲着窗子,伴着细微的,似是有节奏的声响,温行远疲惫睡去。
  许是太累了,这一觉郗颜难得好眠,当她睡醒的时候,温行远睡得正熟,柔软的头发散落在枕间,趴睡的姿势宛如酣睡的婴儿。
  偏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多了,犹豫了下,郗颜忍不住轻声叫他,“行远~”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他。
  郗颜轻贴上他的身体,亲了亲他的后肩,“上班要迟到了。”
  “几点了?”大手搁在腰间,叠放在她手臂上。
  “快八点了,要不要起?”将脸贴在他赤 裸的背脊上,她懒懒回道。
  “再睡一会儿,上午不去公司,说好今天陪你去检查身体。”温行远眼也没睁,声音慵懒而低哑,听起来格外迷人。
  “那你睡吧,一会我再叫你。”
  “嗯~”翻过身来搂了她会儿,直到均匀的呼吸声传来,郗颜才披衣起床。
  直到郗颜买了早点回来,温行远还没有醒。他这段时间累坏了,为了赶一份很重要的标书,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如果不是留在A城的华诚办公,估计连见他一面都难,好几晚她都劝不动他,所以昨晚才会难得地主动,就是想让他早点休息,谁知,似乎比工作还累了。
  穿着浅色的高领毛衫,小心的遮住脖子处的吻痕,郗颜蹲在床边,静静看着他。温行远还在酣睡,光洁的额头,深密的眉毛,还有挺直的鼻子,下颌的线条极是优美。此时,他的头发很不规则地七弯八翘着,整个就是一鸟窝,不羁的脸庞上似有若无地漾起懒洋洋的笑容,神情很是满足。
  他真的很帅,站在哪里都是一派潇潇洒洒,玉树临风的样子,不止惹眼,更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郗颜不禁想,自己真是犯傻得厉害,这么多年怎么就忽视了他呢?先不说他细致入微的关怀,就凭这张俊颜,想忽略都不容易呢,难怪杜灵说她眼神儿不好,还真是不咋地,思及此,她轻声笑了。
  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没发现温行远在她进房的时候就已经醒了,直到被他牢牢地扣住手,她才反应过来,都盯着他看得入神了。
  “每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都能看你冲我笑,就满足了。”声音比平常更沉,因为刚睡醒,略显沙哑,流淌入耳里,让人顿时产生一种醺然的醉意,令她耳际微微泛红。
  勾起唇角,缓缓地绽出一抹微笑,郗颜倾身吻了吻他的嘴角,“每天清晨在你臂弯中醒来,看见你温柔地望着我,才是最大的幸福。”
  听到她的话,温行远心中溢着满满的感动,她放下了往事,也放下了心底的那个人,现在的她,无论是人,亦或是心,都是完整的,而且,属于他。
  黑深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她,温行远轻声说:“看久了会不会腻味?”
  温馨的甜蜜被他漫不经心打破,郗颜挣开他的手,使劲掐了他胳膊一把,“这个怀抱呆久了也会腻味,差不多就换换,嗯?”
  “你敢~”温行远脸一沉,喝道,下一刻已将她扯进怀里,身体半压在她柔软的娇躯上,邪邪地说:“信不信我让你没力气下床?还敢动换人的心思,嗯?”
  郗颜眼珠一转,勾住了他的脖子,咯咯地笑着不答话。
  抚着她微红的脸看着她,眉梢细不可察地挑了挑,温行远喃喃,“小颜,我会让你一辈子都这么开心的笑。”
  郗颜专注地看着他的眼晴,心头莫名一酸。这段时间不知道是怎么了,或许是睡眠不足,身体过于疲乏,所以心里总是凄惶不安,他越是对她温柔体贴,她就越是恐惧,似是下一秒就会失去他。
  难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患得患失吗?可为什么梦里总是漆黑一片,明明听到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看不到他的眼晴呢?郗颜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记得听谁说过,琥珀,是封存在时光中的眼泪,那么他呢,在为她带来了爱情与温暖,留下一点一滴的回忆和深入骨髓的眷恋思念,是不是比那凝在眼底的泪,更珍贵,却也更易破碎?
  手心微一翻转,郗颜的右手与他的左手十指相握,凝视无名指上那对款式相同的白金素戒,轻声昵喃,“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彼此永远的恋人,永不分开。”


(66)

  一场大雨将整座城市冲刷得一尘不染,此时,暖暖的阳光透过新生的叶子洒在屋角,郗颜望着那缕柔软的阳光,收藏在心底某个角落的记忆,刹那间全涌了出来,清晰得仿佛只发生在昨日。
  温行远陪她做完全面的身体检查,已错过了午饭时间,高阁临时有个手术,告诉他们一周后来取报告,匆匆走了。就近吃了点东西,他要去土地局送标书,她以约了若凝喝咖啡为由没有同行,她何尝不懂他的用心,可是她还不想面对郗贺。她知道她没有权力,也不应该,可是,心口有时就这么不一,她控制不了。
  他并不勉强,了然的笑笑,伸手怜惜似的摸摸她的脸,“那我先送你去良木缘。”
  听到他温柔而低沉的声音,郗颜静静点了点头,然而,当车子驶到良木缘门口时,沉默了一路的温行远到底没有忍住。
  “小颜,不要这样,你该体谅郗贺,他打了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他很担心。”深深注视着她,眸底闪过一丝淡淡地忧虑,斟酌了下,他又说:“你这是任性。”
  自从那晚看见郗贺与谢远藤在江边的酒吧外拥抱,温行远始终不曾开口劝过她,更没有主动提及,而今天,他有点一针见血的架式。
  盯着他深沉的眸子,郗颜心里浮现微微地怒意,负气般不肯开口,伸手推车门,准备下车。
  “小颜?”温行远长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腕,蹙着浓眉轻责,“怎么还是这样,动不动就发火,还不理人。”
  “开门。”像是预知她会生气,车停下的时候他很明智地锁上了车门,郗颜下不去。
  “是谁骂我公私不分有意为难她,怎么这个时候又不肯接受她了,就算是为了郗贺还不行吗?”其实他很想问她,是因为韩诺才讨厌她吗?然而,今晨的绵绵爱语还回荡在耳边,他不该怀疑她,他要相信她,她是他的小颜,是他的。
  “我接不接受有什么关系吗?他们还是在一起了不是吗?”她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儿冷,“我没权力干涉他的私事,但要我违心的送上祝福,我做不到。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不喜欢她,你要我怎么样?”为什么连他也不懂她?那是他们的事,真的与她无关,她的意见完全构不成意见,甚至可以忽略,为什么就非得要她点头,她不管还不行吗?
  听到她这么说,温行远意识到郗颜对那晚的在意超乎了想像,凝视着她的眼晴,平静温柔地说:“我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们兄妹闹成这样。”伸手拉了拉她的衣领,牵起她的手,“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你,郗贺要是不喜欢我,你为不为难?”
  “事实证明没有你说的那个如果。”她扭过脸,不想让他看见眼底闪过的挣扎,“别再说了好吗?我不想谈。”
  略微沉思,伸手扳过她的小脸,他蹙起眉头,半眯着眼晴,淡笑着说:“那就不谈,免得订婚宴上来个落跑新娘的剧情,我就得演独角戏了,就算是为了大舅子也太划不着了,不干。” 
  温行远多会察言观色,看出郗颜对这个话题极度敏感,时机显然不对,马上鸣金收兵,他不希望在这个时候惹她不高兴,毕竟马上就要订婚了,闹着别扭订婚总是令人很不愉快,就再给她些时间吧,他相信,凭郗颜对郗贺的感情,不会过火的,她只是还没有想通而已,解铃还需系铃人,他不想越帮越忙。
  看着他一副放浪不羁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没好气地说道:“就该让你唱独角戏。”
  温行远敛笑,深情款款地望着她,轻声说:“只要你舍得。”
  嗔怪地看他一眼,郗颜放软了口气,“若凝可能都到了,那我去了?”
  “聊完给我电话,我来接你。” 知道她气消了,温行远点点头,松开她的手。
  郗颜柔柔一笑,伸手将他额前的头发理顺了些,“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时间差不多我自己去上游,吃了饭再一起回家。”
  “那也行,小心点啊。”温行远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看着她进了咖啡屋,才启动了车子离去。
  不得不说,爱情,是一剂疗伤圣药,而温行远,更是圣药中的极品。郗颜心底的伤,终于在他的柔情抚慰下渐渐痊愈,就连她的倔脾气,似乎也在他的温柔以对中被磨去了锋芒。
  “季若凝,你迟到了。”郗颜一见若凝踏进咖啡屋,收起脸上的若有所思,看了看细腕上的手表,盯着她说:“整整四十分钟。”
  “对不起对不起。”若凝连声道歉,在她身旁坐下。
  “唐毅凡呢,不是他送你来的?”透过窗子见她从出租车上下来,郗颜不解。
  “他最近忙得想见一面就差要预约了,估计这会儿还在工地呢。”若凝平静地说,目光中的无奈若隐若现,看着郗颜为她点了咖啡,轻叹了口气,“过了年就忙得脚不沾地,张研见他的时间都比我多。”
  “张研?”郗颜一愣,想起年前大家一起在上游吃饭的时候,是张研开车送唐毅凡过去了,那天他们恰好从工地上回来,而他的车还好巧不巧的坏掉了。
  “吃醋啦?不像你啊?”郗颜敛起一脸的深思,忍不住逗她,“好了,别摆着一张怨妇脸,丑死了。来,给大小姐我笑一个。”说着,轻佻地以食指勾了下若凝的下巴。
  见若凝要打她,郗颜轻笑着避开,“不闹了,今天约你出来是说正经事的。”
  “你现在的正经事不是谈恋爱吗?那应该找温行远,和我说什么啊?”若凝望着她笑,端起咖啡杯浅尝了一口。
  郗颜瞪她,抢过她的杯子,“太久没蹂躏你了吧?我看唐太太是越来越不得了了,有人撑腰是不一样啊。”
  若凝轻笑,朝她暧昧地眨眼,“坦白从宽,隐瞒可割袍,赶紧说,是不是被温某人吃了?”
  闻言,郗颜脸色发红,羞涩地开口,“我们决定结婚了,邀请你参加订婚礼。”
  “啊?”若凝尖叫一声,这个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颗炸弹,太突然啦,死女人,比她还一鸣惊人,之前半点口风都没露,看她不掐死她,总当她是好欺负的小白兔是不是?
  “你干嘛?”郗颜拉着她坐下,皱着眉毛责备,“小声点,人家都看我们呢,大惊小怪。”
  若凝抬头张望了下,果然有人朝她们侧目,缩了缩脖子,转过身对她眯眼晴,双手已准确无误地架上某人细嫩的脖子,以审犯人的语气质问道:“说,怎么突然就发‘昏’了?是不是真被他吃了?敢不守身如玉?我告诉你啊,季姑娘生气后果很严重,考虑好了再回答,有半句隐瞒,大刑侍候。”
  郗颜的脸被她说得越发红了,拍开她的手,低声道:“要死啊你,要不要昭告全世界我被他拿下了?”
  季若凝看着郗颜难得的小媳妇模样,咯咯笑了,“温行远就是温行远,果然能以柔克钢。”见郗颜竖着眉毛瞪她,若凝又安抚她道:“拿下怎么了?被这么个黄金单身汉拿下那是你的福气,谁不服争一争?”
  郗颜被她的幽默逗笑了,想起温行远温柔的笑脸,忍不住嘴角上扬,“是不是太快了?有点害怕,心里可不蹋实了。”
  “还快?再慢温行远就真被你折腾牺牲了。”若凝握住她的手,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又犯傻了,温行远是什么人,全天下他称第二痴情,没人敢称第一。连我们这些外人都看得出来他有多爱你,想想那段时间他忙得没日没夜的,就为了省出时间去丽江陪你,你倒好,还和人家冷战。”说着伸手掐了掐她的脸。
  说到冷战,郗颜的神情黯淡了了几分,“我也不是怪他骂我,我心里明白换谁谁也不会乐意我去见韩诺,可他竟然说后悔还来得及,他当我是玩玩的呀。”眼中莫名一酸,她说:“当时答应作他女朋友,并不是想过过干瘾就完了的,我想过一辈子,可他却不肯听我解释,劈头盖脸砸出一堆话。”从小到大,没人那么厉声厉色骂过她,心里多少有些委屈,也就是他吧,换成第二个人,郗大小姐非得咬人不可。
  “我明白”若凝了然笑笑,从郗贺到韩诺,与郗颜最亲近的两个男人都是把她宠在手心呵护的,突然跑出个横的,心里难免不舒服,“他是太在乎你了,怕把握不住你的心,这下好了,终于尘埃落定了。”
  面对好友,郗颜忍不住抱怨,“你是没看见他那架式,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削了,说实话,当时还是有点怕他的。”
  若凝笑,“难得啊,也有你怕的人?”
  郗颜嘟嘴,“你还笑?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彼此彼此,重色轻友你可比我更胜一筹。”若凝挑眉,不是有句话嘛,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若凝可没忘她突然从云南回来却没第一时间联系她的事,正愁没处发泄呢。
  嘻袖,若凝的手机响了。
  “毅凡…要晚点回来?”若凝看了眼郗颜,神色黯了黯,“那你忙吧…嗯,知道了…我和颜颜在外面呢,差不多就回家了…嗯…好。”
  收起手机,若凝叹了口气,“一周有超过五天不能回家吃饭。”
  “工程进行得如火如荼的,你多体谅他下,温行远也忙得四脚朝天的,以前看他闲得很,都是假象。”
  若凝没接话,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杯中的咖啡,心事重重。
  郗颜见她情绪低落,岔开了话题,“结婚的女人能不能当伴娘啊?我咋整啊?”
  若凝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抬头瞪了她一眼,“你疯啦,哪有让结了婚的人当伴娘的?你干温行远也不带干的。”
  “那我只想让你当怎么办呐?为了弥补你不能为我当伴娘的遗憾,一会你买单。”
  “不要,你请。”
  “为什么?”
  “因为温行远钱多啊,你必须帮他花点,否则会发霉,而我,愿意帮你。”
  “……”什么逻辑?郗颜张了张嘴,挫败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暗自腹诽,哪天非要宰唐毅凡一餐,还得叫上温行远,以吃破产某家人为目标。
  大学毕业之后,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地在一起闲聊了。四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间变了,然而,任万物如何变迁,她们依然是彼此最最亲密的朋友;依然是那个可以无所顾及,倾诉心事的人;依然会在对方快乐时送上真挚祝福,在她脆弱时,伸出手扶持她走下去的那个知已。这份感情,远比爱情更难得,而她们,也很默契地懂得如何珍惜。
  记得后来,在变故接踵而来时,若凝颤抖地握着郗颜的手,哽咽着说:“颜颜,我们都要坚强,不可以就这样被打垮,会过去的,都会过去!”
  或许是眼泪模糊了视线,郗颜看不清若凝的面容,只是紧紧回握着她的手,久久无法言语。
  记得后来,郗颜在进手术室前,温行远问她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她淡淡笑了,目光茫然地说,“送我去良木缘吧,我想和若凝喝杯咖啡,她说要请我喝一种叫作‘无忧’的咖啡呢…”
  温行远偏过头,将她轻轻拥进怀里,泪,辗转落下。
  当他们再次坐在这里喝咖啡的时候,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67)

  修长的手指穿梭在黑白琴键上,动听怡人的曲子回荡在整个宴会厅的每处角落。温行远坐在台上,自然娴熟的弹奏着,把曲子演绎得出神入化,扣人心弦,强弱分明的节奏简直完美至极,无懈可击。宾客脸上赞叹的神情明显显露,尤其是今晚最美丽的女主角,郗颜,闪亮的眸子里翻涌着惊叹与讶然,还有从不曾展露过的爱意。
  今晚的她,一袭乳白色抹胸晚礼的衬托下显得温柔娇艳,玲珑动人的曲线更呈现出一种说不出的迷人韵味,波浪般的长发被造型师微微拢高,别上一支耀眼的镶钻发簪,随意又不失庄重地垂落在细肩上,遮住了些许裸 露在外的肌肤,妩媚而娇柔,无遗是今晚最抢眼,最明艳的女子。
  娓娓动听的钢琴曲接近尾声时,惊叹声与如雷的掌声同时响起。温行远优雅地起身,对郗颜温柔一笑,目光无限缠绵。
  “今夜对我而言,是三十年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天。”站在台上,与郗颜四目交凝,低沉而磁性的声音轻轻流淌进耳里,“首先,我要对我的父母说声谢谢。”微微侧身,望着站在台下的温老爷子与温老夫人,他说道:“谢谢你们赋予我生命,没有你们,没有行远的今天,谢谢爸,谢谢妈。”话语间他向父母深深鞠躬,“然后,我要感谢我未婚妻的家人,谢谢你们将女儿,将妹妹交给我,谢谢。”说着,他向郗灏与郗贺的方向深深鞠了个躬。
  寂静的宴会厅霎时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被他感恩的心撼动。郗灏双眼湿润着与温家二老对望,然后郑重点了点头,同时拍拍郗颜的手。
  郗颜挽着父亲的手臂,眼中酸意上涌,此情此景,她多希望妈妈也在身边,然而,她去了,这一刻,她终究无法陪在身边,但郗颜相信,即使她不能亲身出席女儿的订婚宴,她依然能看见今夜幸福的自己。
  合上眼帘,将湿咸的泪封存在双眸里,她无声说:“妈妈,小颜订婚了。那个站在台上的男人,就是小颜的未婚夫,您一定还记得他吧,他就是温行远,很爱很爱小颜的人,也是小颜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小颜会幸福,请妈妈放心,请您放心…”
  “最后,我还要感谢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未婚妻,郗颜。”当温行远的声音再度响起,郗贺已从父亲的手中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臂放入他的臂弯,将她送上台。
  踩着细跟的鞋子,郗颜挽着郗贺缓缓向他而去,脑海里过电影一般回放着与温行远从相识,到相恋,再到相许的点滴,终于,泪盈于睫。
  十年,十年,她不敢想像他是如何走过来的,除了心里一遍遍说着“谢谢,谢谢他的爱。”她已无法言语。
  温行远深情款款地凝望着她,从郗贺手中牵起她的手,沉声说:“谢谢我的未婚妻对我的信任,勇敢地将下半生交付给我。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所谓的最好到底是多好,也不知道地老天荒是多久,但我愿意,尽我所能,让她幸福。”熠熠生辉的眸光落在她脸颊上,他柔声说:“郗颜,我爱你。”
  掌声瞬间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这位如今可以在地产界翻云覆雨的年轻人身上,闪光灯几乎晃花了郗颜的眼晴,她含泪看着他从礼服内取出白色丝带装点的魅惑紫小盒子,盒子打开,是一条精致古典的银白色碎钻脚链,碎钻规则地排列成W I X三个字母,为这条脚链增添了几份妩媚,尤其突显他的心意。
  郗颜无声看着那几个字母,霎时明白了温行远的意思,那三个字母是他们名字的英文缩写,他是在告诉她“他爱她”。
  全场寂静无声,郗颜望着他的目光已是水光潋滟。
  拿起脚链,温行远单膝跪地,亲手戴在她脚踝上。当他温热的手掌轻触她的玉足,忍了许久的泪,潸然而下。
  传说,如果送脚链给自己所爱之人,不止今生可以相守,来世也会在一起。这就是脚链所蕴含的意思:栓住今生,系住来世。这样一份心意,她如何能不感动,这样的温行远,她怎能不爱?
  单手挽住郗颜纤细的腰,以指腹拭去她脸上的眼泪,深深地在她唇上一吻,“喜欢吗,亲爱的!”
  扬起温柔的浅笑,在如雷的掌声中,她轻轻点了点头。
  温行远低头看着她一双玉足在脚链的衬托下更显得娇巧可爱,暖暖笑了,对着台下众宾客挑了挑眉,“那么不亲吻一下你的未婚夫吗?”
  宾客被温行远的幽默逗得轻笑出声,陀红的脸上露出娇羞的浅笑,郗颜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惦起了脚。
  唇角不自觉上扬,俊颜上露出迷人的微笑,配合着她微微低下了头。柔软的唇落在他侧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砰”的一声,红酒被温行遥打开的瞬间,宴会厅顶竟有无数玫瑰花瓣缓缓散落下来,尤如一场红雨般洒在郗颜的身上。花瓣辗转落在她纤细雪白的肩膀上,又轻轻滑落在脚边,轻轻踩在上面,柔软的感觉像是在云层里行走,有种不真实的幸福感。
  手上微一用力,温行远不着痕迹地将僵在原地的郗颜往怀里带,同时右手接过温行遥递上的红酒,“感谢各位来参加我与未婚妻的订婚宴,谢谢!”话语间,已将手中的酒杯微微举高。
  郗颜回神,朝递酒的温行遥微笑着点了点头,配合地举起酒杯,向宾客示意后,轻抿了一口。
  乐队默契地演奏起浪漫的华尔兹,宾客们纷纷退开到会场的两侧,等待温行远与郗颜开舞。
  身旁的他绅士地向她伸出右手,“我美丽的未婚妻,赏脸跳只舞吗?”
  “荣幸之至。”郗颜优雅的将她的手递到他掌心中。
  轻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到舞池中央。随着曼妙的音乐,郗颜掂起脚,跟随着他的脚步在舞池中回旋、转身,身上梦幻般的乳白色小礼服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配合着她甜蜜的心情,幸福快乐地飘逸起一角。
  “小颜,你真美。”望着她的眼晴,他深情地附在她耳际低声道。
  轻抿的唇角微微上扬,郗颜再次仔细打量着眼前俊逸非凡的他。
  有别于平常休闲的打扮,今晚一身黑色礼服的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优雅与贵气,将他与生俱来的自信优雅气息展现地淋漓尽致,散发着叫人难以抗拒的致命诱惑。
  耳畔悠扬的乐曲缓缓润泽着她的心扉,看着俊朗深情的他,郗颜温柔笑起,清丽的笑容有如百合绽放,几乎要晃花温行远的眼。搂在她腰间的大手微一收紧,让她曼妙的曲线轻贴上他的身体。
  郗颜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再也无暇顾及其它,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十指在他颈后交握,柔声说:“行远,谢谢你爱我!”
  甜蜜之感在心底翻涌不断,温行远但笑不语,将她拥得更紧了。
  一曲过后,大家纷纷交换舞伴。此时,郗贺低沉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在郗颜耳边响起,“行远,不介意我和我美丽的小妹跳支舞吧?”
  温行远自然微笑着说道:“当然不介意,我也正想请小颜最好的朋友跳只舞呢。”语毕,他温柔地抚了下她的脸,不及郗颜反应,已经将她的手交给了郗贺,自己则把若凝的手牵起,随着音乐滑入舞池。
  若凝早上时就随郗颜先从A城来到S城,唐毅凡公司有事,还没有到场,郗贺很绅士地照顾着与郗颜同行的若凝,并邀请她跳了第一支舞。
  “毅凡最近太忙了些,等他来了我替你训他。”温行远见唐毅凡还没赶到,微笑着安慰若凝。
  若凝笑了,“要是以后你敢对颜颜不好,我可不会因为你今天的出手相助而手下留情。”
  温行远挑眉,“看来我得随时注意,要是让小颜掉一滴眼泪,收拾我的人有可能会排成队。”
  若凝看着他,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保证你会很惨。”
  温行远也点头,表情凝重地说道:“一个郗贺我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现在又有你监督着,看来我得好好表现,否则随时可能下岗。”
  若凝抿嘴笑了,“温行远,颜颜选择了你,是这辈子做得最明智的事。”
  闻言,俊颜上浮起一抹幸福的笑,发自内心的笑,“这话儿一会你千万和小颜念叨念叨,也省得她老对我竖眉毛瞪眼晴的,实话跟你说,我这未婚夫老没地位了。”
  “只有你能给她幸福。”若凝鼓励地笑,随着他的舞步轻轻一个转身,与郗颜郗贺擦身而过。
  郗贺轻握着她的手,带领着郗颜随着音乐起舞。郗颜没有抬头看他,可她感受到他的目光始终落在她发顶。心噗嗵噗嗵跳着,心理忍不住抱怨温行远,这个男人,配合着哥哥算计她。
  注视了她好一会儿,郗贺轻声道:“还在怪哥哥?”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透着宠溺的温柔。
  闻声,浓密的长睫微微抖了抖,她轻声说:“以后别什么事都瞒着我,我不想总是最后一个知道。”略微停顿,她补充道:“我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
  原以为今晚郗贺会携谢远藤出席,毕竟那是他的新女友,可他没有。当郗贺亲自开车去公寓接她,郗颜就什么都明白了。郗贺虽然为难,然而,在妹妹人生中极为重要的日子里,他依然顾及她的心情,在他心里,妹妹永远有着无人可取代的地位,她还能说什么呢?那是最疼爱她的哥哥,只要他幸福,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对郗贺的爱决不比郗贺对她的爱少一分。
  “对不起,哥哥并不是有意瞒你。”郗贺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几分宠爱,低沉的声音满是愧疚,他就知道,郗颜是怪他隐瞒,至于对谢远藤的不喜欢,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也不是轻易可以化解的,但这并不会影响他们兄妹的感情。只要她不再抵触,他相信,她最终可以接受谢远藤。
  与他深色的眼眸对视,郗颜轻声说:“只要她爱你,只要她是真心的,我愿意接受她成为我的…嫂子。”
  “小颜~”郗贺的手掌微微收拢,将她纤细的柔荑更紧地握住。
  “对不起,哥。”闭上眼晴,郗颜轻轻把脸贴在他胸口,默默痴痴地享受着这一刻难得的时光。此刻的她,是多么庆幸自己可以同时拥有温行远的爱情和郗贺赋予的亲情,她不想失去,真的不想。
  “傻丫头~”郗贺笑了,眼中现出点点湿润。他的妹妹懂她,到底愿意为了哥哥放下某些东西,良久之后,他哑声,“谢谢你,小颜。”
  郗颜浅笑,在他怀里轻轻摇了摇头。
  温行远看着那一对相拥的身影,欣慰地笑了。

  
(68)

  “原来安子为是你同学?”温行远伸手取过郗颜手中的红酒,体贴地为她换了杯饮料,与郗贺闲聊。
  “我没和你说过吗?”郗贺看了眼将若凝带入舞池的安子为,忘记自己没和温行远提过此事,顺口解释道:“上次华诚申报资质,资料就是扣在那小子手里。”
  “你只说动用了关系,我倒是没想到关系这么硬,竟然是局长亲批的。”温行远顺着郗贺的目光打量着高大的安子为,并不是十分帅气,但看上去很是成熟稳重,勾唇笑了笑,他暗自腹诽,果然是混官场的,喜怒不形于色。
  “那局长该是什么样儿?谁规定一定要像我哥这么帅才能当局长的?”郗颜睨他一眼,眨巴着大眼晴望着郗贺,“子为哥还和原来一样,都没怎么变。”
  “子为哥?”温行远眯眼,显然对未婚妻亲昵的称呼有点小小的不满,“以后除了我,叫别人不许这么亲热,听不惯。”
  “什么人嘛…”郗颜皱着秀眉小声嘀咕,原来未婚夫是个醋缸,她怎么才发现啊。
  “细算算,小颜认识子为可比你久。”郗贺挑眉,添油加醋地说道。
  郗贺与安子为从高中就是同学,又考进了同一所大学,关系很铁,那时候,郗颜还小,常常跟在郗贺屁股后头转,而她嘴又甜,安子为格外照顾她。
  “他最喜欢买棒棒糖给我吃了,那个时候我都快上中学了,还拿我当小孩儿哄。”郗颜嘟嘴,没有注意到温行远的眼中透着丝危险,醋意已在悄然翻涌。
  郗贺见温行远瞪着她,低声笑了,用胳膊拐了他下,说道:“子为的注意力似乎在季若凝身上,你瞎紧张什么?”
  “啊?”郗颜一脸的后知后觉,看着郗贺愣愣问道:“一见钟情啦?”见他似笑非笑地点头,咯咯笑了,“若凝就是若凝,结了婚行情照样好,难道这就是美女效应?真嫉妒。”
  温行远瞪眼,见她嘻嘻笑,取过她手中的酒杯,沉声:“走,跳舞去。”
  “让我歇会儿呗,脚都快肿了。”郗颜见他沉着脸,倚在他怀里可怜兮兮地撒娇,指指踩着高跟鞋的脚。
  “我忘了你从来不穿高跟鞋的,去休息室换回来吧。”温行远看着她小巧的玉足,心疼地拉起她欲走。
  为了今晚的订婚宴,他提前回到了S城,郗颜身上的晚礼,配戴的手饰,甚至脚上的鞋子全是他亲自过问订做的,当时只考虑到与礼服搭配,忽略了她只穿平底鞋的习惯,难怪她今晚走路特别慢,看来忍了很久了。
  “那里只有一双休闲鞋,和礼服不配的,忍忍就好了。”郗颜按住他的手,甜笑着阻止,这么重要的场合,她怎么能只顾着自己舒服?为了他,她要咬牙忍住。
  温行远轻刮了她小巧的鼻子,笑得温柔而缱绻。
  郗贺扬起笑,偏过头将目光投向了别处,正好看见唐毅凡匆匆赶到,“毅凡?”
  “怎么才来?”见唐毅凡大步而来,温行远皱起浓眉,语气不自觉带着丝责备。
  “都要出门了,王经理说图纸有问题,耽误了。”唐毅凡接过郗贺递上的红酒,与温行远轻轻一碰,“恭喜你,老大,终于被接收了。”
  “谢谢”睨他一眼,温行远微笑,仰头喝了。
  “少喝点儿,醉了我可不管你。”见他又喝了半杯,郗颜忍不住劝他,敬酒的人本来就多,他一副来者不拒的架式,推托的话都没说一句,她还真担心他又醉了呢。
  温行远扬起唇角,旁若无人的俯在她耳边,用仅能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道:“醉不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不会耽误正经事。”
  精致的脸庞浮起淡淡的红晕,郗颜跺了跺脚不再搭理他,她怎么就忘了他是只彻头彻尾的大色狼呢,千万不能再招惹他了,免得惹火上身。
  郗贺但笑不语,宠爱般揉揉她的发顶。
  “恭喜温总。”一身桃红色礼服的张研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身边,举着酒杯向温行远与郗颜道贺,“恭喜。”
  “谢谢”郗颜轻声道谢,与张研碰了碰杯。
  看着张研下意识退站到唐毅凡身边,郗颜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眉头不觉蹙了蹙,心口莫名涌起一丝异样,刚才她就注意到张研不在宴会厅里,怎么唐毅凡才一出现,她便尾随而至,难道又是可恶的巧合?
  怔忡间,优美的音乐已经结束,远远见若凝往他们这边而来,郗颜拉了拉温行远的袖子,笑着问他,“行远,我能请唐毅凡跳支舞吗?”
  唐毅凡显然没有想到郗颜会有此举动,与温行远对望一眼,微笑着说:“怎么能让今晚的女主人先开口,真是失礼了,老大,没问题吧?”像是怕某人吃醋一般,唐毅凡挑了挑眉,俊颜上带着似有若无的笑。
  温行远淡笑,“当然没问题,虽然我有点生气整晚只和未婚妻跳了一支舞,不过谁让是她主动邀请的你,我敢怒也不敢言啊。”
  了然笑了,唐毅凡绅士般伸出了手,“请嫂子赏个脸吧?”
  一句嫂子叫得郗颜的脸又红了几分,嗔怪地看了眼温行远,随唐毅凡向舞池而去,经过若凝身边时,她眨眨眼低声说道:“借用一下你老公。”
  若凝笑而不语,与安子为并肩而去,回头时,正好看见唐毅凡朝她这边看过来,牵起一抹恬淡的笑,她微微点头。
  “你最近挺忙的?”郗颜微笑着与唐毅凡共舞,语气却是不易觉察的质问。
  “老大忙着为结婚做准备,天天遥控指挥我,想不忙都不行。”音乐弥漫的氛围,唐毅凡没能及时听出她的话外之音,轻笑着回道。
  “若凝看你没来,急得跟什么似的,你就不能打个电话报下平安?”想到宴会开始前若凝打他手机没通时的心急,郗颜敛笑看着他,“结了婚就可以不当回事了吗?谈恋爱那会儿估计不是这样的吧?”
  唐毅凡愣了下,直觉认为郗颜对他似乎有什么不满,想了想,他神情严肃地回道:“手机没电了,平时…”
  像是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郗颜牵了牵嘴角,打断他,“若凝视她为你的一根肋骨。”
  唐毅凡蹙眉,显然对她思维的跳跃不能适应,很识趣地没有接话,等着她继续。
  “知道男人为什么习惯用左手搂女人吗?”郗颜话峰一转,抬头问他。
  “为什么?”迎视她的目光,他不解地问。
  “因为左手接近心脏。”略一停顿,配合他的舞步转了个身,郗颜说:“上帝当初在男人左胸口取出过一根肋骨,而相爱的女人,就是那根被抽去的肋骨,只有遇上命里注定的爱人,男人才是完整而健康的,而女人,才能获得幸福。”
  这是若凝大学时告诉她的,曾经以为,她是韩诺的那一根肋骨,兜兜转转之后才发现,温行远胸口被上帝抽走的肋骨才是她,所以,她喜欢趴在他胸口,喜欢侧耳倾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那种感觉,窝心而温暖。
  而若凝呢,当她决定嫁给他,已将自己视为唐毅凡的那根肋骨,全心全意爱他依赖他,可他,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就隐隐让她失望着。
  “唐毅凡,若凝是你的那根肋骨吗?”眼晴盯着他,深怕错过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郗颜忍不住开口问他。
  “是。”他语气坚定,没有回避她的目光。
  “是曾经是,还是,现在依然是,至于将来,也希望她是吗?”她紧追不舍,眸光带着丝咄咄逼人。
  郗颜期待他能像刚才那样坚定,如果是,她会立即向他道歉,毕竟那是别人夫妻的家务事,她没有权力干涉,哪怕若凝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也不该多说。然而,在她长久的注视下,唐毅凡却明显犹豫了。
  心猛地抽痛了下,心中的猜测瞬间被证实,凭着女人的直觉,郗颜抢先问道:“张研刚才和你一块来的?”
  唐毅凡轻轻蹙眉,点了点头,“我们一起从公司过来。”
  没有错过他眼底瞬间划过的心虚,郗颜将目光飘向礼服在身的张研,而她,也正望向他们这边,与郗颜的目光相碰,她状似不经意地抿了口杯中的红酒。
  一起从公司过来?还陪她换了礼服?唐毅凡,你做了什么?郗颜深吸了口气,极力压下想要煽他一巴掌的冲动,看了眼正在和安子为说话的若凝,然后把目光调回来看着他,冷声说道:“唐毅凡,别忘了你是有家庭,有太太的人。”
  唐毅凡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脸色骤然变了,声音有些低沉,“什么意思?”
  郗颜望着他,在他眼中看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凝重表情,“没意思,就是提醒你,怕你欺负我们若凝。”见唐毅凡欲开口,她又问,“知道刚刚请若凝跳舞的是谁吗?”
  唐毅凡抿唇不语,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安子为,他正绅士地向若凝递饮料。
  “我哥的同学,建设局现任局长。”不期然看到他微变的神色,郗颜轻描淡写地说道:“听说上次就是他扣着华诚申报资质的资料。”明知安子为扣资料是因为和郗贺的交情,对法律顾问是韩诺的华诚有意为难,郗颜却故意误导他,反正连郗贺都说,安子为的注意力在若凝身上,她也不算无中生有。她只想告诉他,别以为就你有行情,人家安子为哪里都不比你差,你最好掂量好掂量,如果事业家庭都不打算顾了,尽可以出轨。
  “若凝很单纯,她有多爱你,相信你比我更清楚,别伤了她。”曲子接近尾声之时,郗颜微微一笑,不想让任何人看出他们的异样。
  唐毅凡看着她含笑的眼晴,终于发现她不同寻常的尖锐。
  或许在很多人眼中,郗颜只是被家人爱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公主,然而,她是极度敏感的,辩别是非的能力没有因为被人疼爱而失去,相反,她可能还是个身上有刺的女人,只是,一直没有人能激起她身上暗隐的刺,她不希望有一天看到若凝伤心,如果唐毅凡真的动了外心,她希望把它扼杀在萌芽阶段,如果她有这个能力的话,她决对不惜一切代价。
  看着唐毅凡英俊的侧脸,郗颜想起曾经一位朋友告诉她,侧脸长得好的男人特别专情,她不确定,除了温行远和郗贺,侧脸也十分好看的唐毅凡是不是专情之人?
  唯美悦耳的音乐在两人称不上愉快的谈话中结束,唐毅凡敛神,大步向若凝而去。
  宴会结束后,郗颜与温行远回到他的公寓。
  刚进门,温行远就拦腰将她抱起,很是急切。
  郗颜有心事,懒懒地提不起兴致,搂着他的脖子柔声说:“行远,求你件事。”
  “等会儿再说…”将她抱放在床上,吻上她柔软的粉唇,他含糊地回应。
  “行远…”企图按住拉扯着她衣服的大手,然而,未及成形的阻止已被他含进嘴里。
  滚烫的大手利落地除去她的礼服,动情地抚上她胸前的柔软…
  被他热烈缠绵的深吻扰得意识渐渐迷离,郗颜闭上眼温柔回应,小手不自觉抚上他结实的胸肌,惹得温行远情不自禁呻吟了一声,当他赤裸精壮的身体覆在她身上,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娇喘连连…
  一切都被抛开,包括所谓的矜持和恼人的思绪,此时此刻,他们只想忘情缠绵,彻底沦陷在彼此浓烈的爱意里…
  ……
  激情过后,温行远将她背搂进怀里,俯在她耳际低声问,“刚刚想和我说什么?”
  “嗯?”郗颜疲惫地应了一声,后背更紧地贴着他,回神后轻喃道:“换个人负责金碧的工程行不行?把张研调回华都...”


(69)

  郗颜向来不插手他工作上的事,突然要求给张研调职,温行远不解,皱眉问道:“为什么?”
  郗颜欲言又止,沉默了许久才说:“我怕因为这个工程影响了若凝的婚姻。”
  “什么?”他明显愣住,抚着她光洁的背,略微沉思后说道:“小颜,你是不是多心了?或许她和毅凡接触多了些,可那是因为工作,而且她也知道他是有太太的人,毅凡对季若凝也很在意,怎么可能影响到他们的婚姻?”
  “我也希望是多心了。”郗颜翻了个身,想到唐毅凡瞬间的迟疑,想到张研故作镇定的目光,又想到若凝的毫不知情,心里不是滋味,喃喃说道:“是不是男人都会犯这种错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既然觉得外面的比家里的好为什么还要结婚?可以单身一辈子,也省得离婚,多麻烦。”
  “胡说什么呢?”闻言,温行远眉心聚拢,搂着她说道:“恋爱与婚姻本来就不同,恋爱的时候都是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可婚姻却是放大镜,会将两个人的缺点无限放大,让人无所遁形,所以磨擦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人处理不好才会走到离婚那一步,如果能给对方多一点理解,包容和信任,离婚率就会大大降低。”
  “生活中的磨擦谁都可能遇到,这我不否认,可是当一方感情有异时,凭什么要求另一方去理解,去包容?这个时候再来谈信任你不觉得可笑吗?”郗颜显然当温行远为唐毅凡辨解,当场翻脸,挣开他的胳膊,质问道:“是不是接下来你要说,男人在外面难免要应酬,有时逢场作戏也不奇怪,女人要是不理解就是不懂事,小家子气。”
  “小颜?”温行远没想到她理解歪了,忙解释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郗颜的火气顿时上来了,甩开温行远的手,也不等他回话,掀被就要下床。
  “干什么去?”温行远扣住她手腕,口气不自觉严肃了几分。
  “去客房。”从没和他谈论过婚姻的问题,郗颜觉得无法沟通,负气般回道。
  “莫名其妙。”闻言,温行远顿时火起,手上微一用力,将她扯进怀里,死死抱住,“大半夜的闹什么闹,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谁闹了?明明是你狡辩,你们男人出轨永远有理由。”郗颜不安份地挣扎,嘴里倔强地说道:“我告诉你温行远,如果一百个男人里有九十九个会出轨,你必须是那独善良其身的最后一个,如果不能保证情感上的专一,就别结婚,任何理由在我看来全是借口,我眼里容不下半粒沙子。”
  温行远被她的挣扎彻底惹火了,手臂一紧,将她的脑袋压向胸口,沉声道:“我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别以为男人都是用下半身说话,除了你,我没碰过任何女人,以前是,以后也一样。你给我听清楚了,凡事都要以事论事,不能因为我是男人就迁怒于我,简直莫名其妙。”他招谁惹谁了,刚刚还好好的,这都哪跟哪啊?才订婚就在这大谈离婚,疯了吧他们。
  唐毅凡的事本就梗在心里,听他这么一吼,郗颜突觉委屈,哇的一声就哭了。
  温行远见状,知道自己口气重了,立马熄火,将她连人带被抱在怀里,俯在她耳边哄道:“别哭了宝贝儿,我不该这么大声,是我不好。”
  若凝结婚时幸福的笑脸还清晰如昨,可她竟发现唐毅凡的异样,郗颜忽然对婚姻开始恐惧,情绪很不稳定,根本听不进劝,自顾自的痛哭起来。
  “听话,小颜,别哭了。”温行远冷静下来,对她的心思明白了几分,软声细语道:“每对恋人或是夫妻相处的模式都是不同的,离婚毕竟是少数,大多数都是很恩爱的,比如郗叔和阿姨,我爸和我妈,我们身边就有很多成功的例子对不对?我知道你担心季若凝,可你也该相信她是会经营自己婚姻的,至于毅凡,如果他真的做错了什么,我不会替他说话,不过,在事情还没确定前,别对他怀有成见,如果让季若凝觉查出什么,反而不好,你说呢?”
  “如果发誓有用也不会有人分手了,我不说那些并不代表我爱你不够深,小颜,要对我有信心,也对自己有信心,别怕,婚姻并不是爱情的坟墓,那只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不管别人怎么样,我们会幸福,一定会。”见她默不作声,温行远知道她听进去了,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用哄宝宝的语气轻声说道:“我明天就把张研调走,不管是真是假,先防患于未然,嗯?”
  郗颜不吱声,但没有再抗拒他的怀抱,伏在他胸前低低哭着,温行远并不深劝,搂着她躺下,与她静静相拥。
  上午九点,温行远准时出现在华都办公楼。
  “叫张研来我办公室一趟。”经过秘书办公桌前,他沉声吩咐。
  五分钟后,敲门声响起。
  “进”温行远面无表情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声音低沉。
  “温总找我?”张研一身合宜的职业装,声音不高不低,接到他示意的眼神,才缓缓在他对面坐下。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合上手中的文件,温行远抬头看着她,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见张研愣了下,他悠悠补充道:“我已经通知人事部,给你晋升一级,薪资按规定上调,你今天就带李良去A城,把之前负责的工作交接给她,回总部上任。”
  张研石化般僵直坐着,骤然想起郗颜昨晚离开前望向她时的若有所思,瞬间明白了什么,自嘲般笑了笑,无言反驳。
  “下期去美国培训的名额下来了,我打算安排你过去,有什么意见吗?”温行远靠在宽大的椅背中,双手交握身前,目光深沉地望着她。
  对于张研,他是器重的,毕竟她是跟在他身边最久的助理,在她之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他换过四任助理,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为人处事,张研都无可挑剔,凭心而论,她是个人才,而更令他欣赏之处,就是相比公司里其她女员工,身为助理的她一直聪明地和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给任何人非议的机会,他知道,是因为她重视这份工作,不想因为有什么不可能的非份之想而失去,毕竟华都优厚的待遇和广阔的发展空间极其吸引人,她是个聪明人,不会放弃去美国培训的机会,公司里有多少人争抢这个名额,她不会不懂。
  “谢谢温总。”无奈地望了眼天花板,张研扯出一抹略显牵强的微笑,轻声道谢,虽然温行远询问她的意见,但她心知肚明,这是不容改变的决定,除了接受只有辞职,而她,不能选择后者。
  谈话进行不到五分钟,张研就已退出了办公室。将她的落寞与不甘收进眼里,冷静的目光里浮现出几分复杂的深沉,神色愈发淡漠。
  十点钟,温行远开车回公寓接郗颜,今天是“金碧”工程中间验收的日子,建设局、质监局、还有市里领导都会去工地,唐毅凡和季若凝早上就赶回A城了,他也要过去看看。
  刚下高速,郗贺的电话就打了进来,看了看时间,温行远道:“来得及,我半小时内到。”
  郗颜见他踩油门,怕耽误他的事,忙说:“你直接去工地吧,别绕路送我了。”
  “先去医院取下报告。”昨晚去国外学习的高阁打电话祝贺他订婚,温行远才想起来还没去医院拿郗颜的检查结果,想先过去。
  “医院和工地是两个方向,半小时太赶了,那边不能耽误,你快去吧,报告明天再去拿。” 怕温行远以为她还在为昨晚的事生气,郗颜笑了笑,眸光流动,“我回家等你,昨晚没睡好,刚好补个眠。”
  算算时间的确有点紧,温行远轻刮了下她的鼻尖,倾身在她唇上吻了下,“那好,自己打车回去,我忙完就回来。”
  郗颜点头,“开车慢点。”
  温行远看着她,唇边泛着温柔的笑意,给她拦好了出租车,才开车向工地而去。
  工地上,温行远,唐毅凡、郗贺与市里领导边走边寒喧,张研若有所思地与李良紧随其后。
  “这幢楼的框架完工了,住宅区的楼都按着这个设计施工,结构上不会有任何问题。”季若凝手里拿着图纸,神色如常地向质监部负责人及安子为说道。
  “结构方面当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这次不过是临时决定过来验收工程,主要是想看看进度。”安子为看着她,笑容变深。
  “金碧一期工程计划明年五月峻工,就现在的进度而言,决对不成问题。”唐毅凡刻意放慢了脚步,走在季若凝身边,语气淡淡地接口,这次验收,设计院由于人员有限不能抽调人员过来,但上面却指定若凝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安子为的意思,看着他的眸光微有些冷。
  “工期要保证,质量更不能有丝毫问题,唐总多费心了。”安子为看着唐毅凡,语气平和,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敌意。
  唐毅凡正欲开口再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说着微一点头,站开了几步。
  “小温啊,这个工程是咱们市的代表工程,除了按时完工,质量和安全方面你可要派人盯紧点,尤其是安全,不能有半点马虎,人命关天呐。”梁副市长戴着安全帽,语重心长地说道。
  “梁副市长放心,我们也是重点抓安全,严格遵守施工安全守则,而且华都已出派专人对这个工程进行全程跟进。”温行远神情严肃,双眸内闪烁着果敢和魄力。
  梁副市长笑了笑,转头望向郗贺,“就连我们郗局都随时惦记着你这个项目,开会的时候再三向我保证,决对不会有问题,你得给他长个脸儿,这可是他升任局长后划出的第一块地。”
  闻言,郗贺挑眉笑,与温行远对望一眼,慢声道:“这可是您亲笔签批的项目,我一个人作不了主啊。”
  梁副市长听完,看着眼前两个年轻人,哈哈笑了。
  “快跑,汽车吊的钢绳断了…”就在温行远一行人结束这幢楼的验收之时,忽然传来惊慌的叫喊声,仰头之间,就见高空之处数块钢板直坠而下。
  “快让开…”唐毅凡大喊一声,身形不及向季若凝靠近,已被突来的一股大力扑倒在地。
  季若凝闻声抬头,正好看见钢板自头顶上方直直砸了下来,她有瞬间的愣神,僵在原地,竟然忘了闪开。
  “季若凝~”就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时,突听有人喝道,下一刻,一道身影抱着她滚倒在地。
  惊颤中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耳际已传来钝重的撞击声,巨大的声响震得她有片刻的耳鸣,紧接着身体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唐毅凡一骨碌爬起来,看见竟是温行远扑倒了季若凝,刺目的鲜血自他身上汩汩流出来,翻涌不绝,眨眼间已染红了他的外套,浸湿了他深色的西裤,在他和她身下形成触目惊心的血泊...


(70)

  大力甩开张研的手,唐毅凡发疯般冲到季若凝身边抱起她,颤抖着把着她失去知觉的身体搂在怀里,感觉她的肌肤是那么的冰冷,似是摸不到体温。
  她的身上有片片刺目的鲜红,他不知道她伤在哪里,慌乱地扯下自己的西装裹住她的身体,感觉她的身体冰冷彻骨,生命似是正一点点消失殆尽,恐惧瞬间占据了他的心,死死抱着季若凝,从未有过的无助袭上心头,他声音破碎地唤她,“若凝,若凝…你醒醒…若凝…”
  季若凝静静躺在他怀里,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神色安详得令人惧怕,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哀伤到近乎绝望的呼唤。
  “若凝…你别吓我…若凝…”握紧她的手,轻柔地抚在他脸上,视线已然模糊,身边似是霎时漆黑一团,寂然得可以令人窒息,他抱着她,惊吓的眼泪从眼角溢出来,搂紧她,拼命呼喊着叫救护车…
  刹那间的功夫,郗贺也已回过神来,顾不得扶起被他扑到的梁副市长,爬起来就往温行远身边奔来,半跪在他身边,看着他身上的斑斑血迹,心神俱裂,伸出的双手僵在半空,根本不敢移动他被钢板擦到的半边身体。
  “行远…行远…”一边叫着他的名字,一边脱下外套,试图用衣服捂着他汩汩流血的身体,然而,却是徒劳无功,鲜血不断从他身体里流出来,止都止不住,很快就渗透了他的风衣,温行远已然成了血人。
  “叫救护车,快啊…”郗贺扯着嗓子冲围观的人大喊,接过不知是谁递上来的衣服,慌乱地为温行远止血。
  听到郗贺的喊声,唐毅凡终于镇定下来,急切问道:“行远怎么样了,郗贺?”
  “我不知道,别问我…”郗贺的眼神沉凝着,看着温行远流血的伤口,心中焦灼不已,素来沉稳冷静的他,此时迷茫而不安,声音都有些颤抖。
  四年前的场景尤如一块块散落的拼图,一片片呈现在眼前,母亲被刺目的鲜红包围,他跪倒在她面前,抱起她冰凉的身体,一遍遍,一声声叫着“妈”,可是,她却没能醒过来看他一眼,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走了,永远沉睡在另一个世界…
  思及此,心底突然有种被雷击的痛楚,紧紧握住温行远的右手,拼命勒令自己要冷静,却依然控制不住的哑声:“行远,撑着点,你不能有事,小颜还等着你…行远…”
  他的眼底红了,心有种被抽空的感觉,见他毫无反应地躺在地上,默然迷惘地用手捂着脸,一动也不能动的瘫在原地,那么茫然,那么无助。
  郗贺瘫倒的瞬间,唐毅凡痛苦地闭上了眼晴,仿佛一支支又长又锋利的箭狠狠刺入心里,嘴唇紧抿,已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慌乱中,有人拔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很快来了三辆,医护人员匆匆下车,恢复神智的张研将他们引领到温行远与季若凝这边,先为他们做紧急处理,而另外两辆车的人员则急急向受伤的其他人而去。
  工地霎时忙乱起来,隐约听到哭声和喊声,除了温行远和季若凝,还有很多人受伤,包括晚了一秒扑向季若凝的安子为,似乎还有人,当场死亡…
  做好止血处理,温行远和季若凝被十万火急地抬上了救护车,救护车一路闪着红色信号灯,刺耳的声响不断,争分夺秒地与时间赛跑,与死神较量。
  医院急救室外,喧哗的走廓已经恢复寂静,只剩唐毅凡及郗贺沉重的呼吸声。
  钢板直坠而下那一幕不停在眼前晃过,张研扑倒他的瞬间,温行远抱住季若凝倒下的刹那,两人满是鲜血的身体刺痛了他的心,唐毅凡的身体晃了晃,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缓缓跌坐在地上。
  想到那可以瞬间将人压得粉身碎骨的钢板险些砸在季若凝身上,他痛苦地用手捂着头,大脑陷入长久地空白与麻木。
  郗贺仰头,一次次地深深呼吸,衣服上被风干的斑斑血迹那么触目惊心,心痛一阵阵袭卷而来,他觉得浑身都冷,冰冷彻骨,颤抖地摸出手机,犹豫之后,终是拨了出去。
  急救室的灯先熄了,是季若凝被推了出来。
  “我太太怎么样?”唐毅凡挣扎着站起来,急切地握住医生的手臂。
  “别担心,病人已经脱离危险。”医生看了眼他,叹息一声,“只是…孩子保不住了,很抱歉。”
  “孩子?”唐毅凡愣愣地重复,微张了张嘴,眼泪随之落下。
  他与季若凝爱情的结晶,他此生第一个孩子就在这场意外中,没了。
  趴在病床边,紧紧握着若凝的手,他,心痛到极点。
  他不知道她怀孕了,他真的不知道,难怪她最近有些嗜睡,难怪昨晚他想要她时,她懒懒地抱着他的腰,轻声说:“毅凡,我好累…”
  “对不起,若凝,真的对不起…”将脸贴在她柔软的手心,他祈求她的原谅,只是要她原谅什么呢?或许,只有他自己明白。
  望着床边他无助的身影,郗贺听出他的声声道歉是悔悟,是难过,是心伤,或许还有痛苦与疲惫,他默不作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郗贺应声望向楼梯口,见郗颜脸颊微红,满头是汗地奔来。
  “小颜~”在她即将要跌倒的瞬间,郗贺大步而去,伸手将她颤抖的身体捞进怀里。
  “行远呢?他怎么样了?”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郗颜哽咽着问。
  郗贺将她搂进怀里,右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压向胸口,尽量让口气听上去没有太大的异样,“行远被钢板擦伤了腿,正在接受手术。”
  “钢板…钢板?”郗颜浑身一僵,好半天才抬起凝聚泪光的眼晴,茫然地盯着郗贺胸前的血迹,心弦瞬间崩断,“不可能。他刚刚还好好的,他下午才说让我回家等他,怎么可能会被钢板擦伤?你骗我,你骗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里面的不是他,不是他…”情绪彻底失控,郗颜哭泣着朝他低吼。
  “小颜,你冷静点,你听我说。”郗贺死死抱住她奋力挣扎的身体,在她耳边低喊到,“不会有事的,只是擦伤,是擦伤,并没有被砸到,别怕,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
  低沉的声音似是带着令她镇定的力量,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郗颜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不可以是他,不能是他,怎么会是他?
  她一个小时前才从这家医院拿走报告,她才被命运宣布了死刑,他怎么就被送了进来?不可以啊…心脏麻木了数秒,然后,似是有千万把刀直起捅入她的身体,剜心的痛楚令她再也支撑不住,将脸埋进郗贺怀里,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个无依的孩子,心里恐惧着失去温行远的心伤,许久之后她放声大哭,口齿不清地说:“不要这么残忍…不要啊…行远…行远…”
  闭上眼晴,心里翻涌着无法言语的痛楚,郗贺咬紧牙关,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怕小颜,行远不会有事的,他知道你在等他…”
  他也恐惧,他也怕。
  四年前,母亲就没能走出那间手术室,四年后,温行远被推了进去,回想着他身上触目惊心的血红,他比谁都害怕。
  老天何其惨忍,他们已然承受不住再一次的命运转折了,他盼着手术室的灯能快些熄灭,然而,他又怕它熄灭。如果,如果再发生什么意外,如果,如果温行远的生命也随着那盏灯熄灭,不只是郗颜,就连他也会受不了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温行远被推进手术室已整整五个小时,除了温老夫人还被瞒着,温家人也已赶到了医院,温斐文正在院长办公室,温行遥守在手术室外,寸步不离。
  郗颜倚在郗贺怀里,目光空洞而飘忽。母亲被送进急救室抢救那一幕不期然浮现脑海。那时,当她赶来的时候,也是惊见郗贺身上浑身是血,今天,事情仿佛重演,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任何不同,里面躺着的,都是她挚爱之人。
  将脸埋进手心里,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
  喃喃叫着他的名字,她哭得不能自己。不要夺走她的爱人,不要啊…她不能接受他有任何的闪失,她承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那是她的爱人,那是承诺要六月娶她做新娘的男人,那是爱了他十一年的温行远啊…他说过永远都不离开她,他说过永不分开…他答应她的,他答应过….
  “行远…我爱你…”身子缓缓滑出郗贺的怀抱,郗颜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在这一刻,终于说出埋在心底的浓浓爱意。
  手术室的门被推开,护士急切走出来,“请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我是,我是他哥。”温行遥腾地站起来,冲到护士面前,急切地问:“我弟弟怎么样了?”
  护士的眼底已满是血丝,看来很是疲惫,“病人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医院血库里缺A型血…”
  “抽我的,我是A型。”郗贺顾不得跪倒的郗颜,大步迎上去,伸手解着袖扣。
  “先生,你身上的伤需要处理。”护士看着他手臂处的伤口,皱了皱眉。
  “不要紧,先抽血。”相比温行远此时的危险,他身上的伤实在算不了什么。
  “先抽我的。”温行遥挽起袖子,转头对郗贺道:“你去包下伤口。”
  “这点伤死不了。”郗贺有些失去了冷静,对护士厉声道:“抓紧时间。”
  “都跟我来吧。”护士急步离去,温行遥与郗贺尾随而去。
  后来,在院长的引领下,又有两名医生匆忙进入手术室,然后,一切又恢复了先前的宁静。
  黑夜变得格外漫长,温行远进去太久了,郗颜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心越来越凉。
  回想着与温行远的点点滴滴,泪,滂沱而下。
  十六岁那年,郗贺教她骑单车,她摔倒在路边,是他扶住她,当他有力的手臂将她圈进怀里,他特有的男性气息拂面而来,她僵直着身体忘了反应,直到郗贺拉过她,她才猛然回神。
  除了爸爸与哥哥,他是第一个抱她的,男人。
  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如约而至,将一条精致的白金手链戴在她细腕上,俯身亲了下她的额头,“生日快乐,小公主。”
  除了爸爸,从没有人亲吻过她,他是第一个。
  同年同月,他出国了。在送机途中,郗贺为了避开迎面而来的车辆,一脚踩下刹车的瞬间,坐在后座的他一个侧身将她带进怀里,当他的薄唇莫名其妙地轻划过她柔软的唇瓣,突来的悸动令她慌乱不已,匆 忙 间退出他的怀抱,不敢多看他一眼。
  那是她的初吻,意外地给了他。
  同年九月,她踏入大学校门,认识了俊逸稳重的韩诺,两人陷入爱河,从此,她将他渐渐遗忘。
  第二年,他回来过,又走了。对于热恋中的她而言,并没有看到他眼中的破碎,而他,却将她幸福的微笑刻进了心里。
  二十二岁那年,当变故突如其来,他回来了。当她哭到脱力,沉睡在他怀里,她再次错过了他眼中深情不舍的目光。
  二十六岁这年,她从痛苦中活过来,从失恋的阴影里走出来,全心交付了自己,从身到心,毫无保留。
  不知不觉间,十一年匆匆而过,尽管他不是她第一个爱上的人,依然与他分享过太多的第一次,第一次的拥抱,第一次的亲吻,还有第一次的,身心交融...
  原来,是他,一直是他。
  原来,有缘,真的有缘。
  原来,如此,始终如此。
  泪水已然干涸,郗颜闭上眼晴,轻声昵喃:“行远,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彼此永远的恋人,永不分开,永不分开…”
  黑夜在煎熬中缓慢流过,天蒙蒙亮起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终于熄了。
  温行远被推出来的瞬间,不知是谁的声音急切地询问他怎么样了,恍惚间,她听到医生如释重负般说道:“不幸中的万幸,手术很成功,病人已经脱离了危险,不过他现在需要休息,如果没有意外,晚上会醒。”
  脱离了危险?脱离了危险。有这一句就够了,足够了。
  崩紧的心弦瞬间断裂,眼前一黑,郗颜缓缓倒了下去。


(71)
  
  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而生活,还要继续。
  这是个晴朗的早晨,天蓝得如宝石一般。然而,郗颜与温行远却分别躺在两间相连的病房里。
  郗颜昏倒的瞬间,韩诺突然出现,在郗贺伸手之前及时搂住了她下滑的身体,当他拦腰将她抱起,温斐文与温行遥不约而同变了脸色。
  郗贺率先回神,看着温行远被推进病房,与温行遥交换了眼神,尾随而去。
  “她现在的抵抗力很弱,要特别注意,尽量多休息,避免劳累。”医生为郗颜检查后,神色忧虑地提醒,“她的病情不能耽误,我们建议尽早接受手术…”
  “谢谢你医生,我们会商量的。”见郗贺向这边而来,韩诺及时打断。
  医生会意,点了点头,忍不住劝道:“好好照顾她。”
  郗贺向医生了解郗颜的身体状况,医生状似不经意地偏头看了眼韩诺,笑着安慰,“就是太累了,让她多休息,很快就会醒的。”
  想到这一夜的担惊受怕,郗贺深信不疑。
  “你来很久了?”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偏头看着疲态尽显的韩诺,他不解地问。
  韩诺并不看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想要点上,手却微微颤抖,半天打不着火,最后干脆把烟和火机往地上一扔,沉声说:“出事的时候,我送她过来的。”
  也就是说他整晚都在?
  郗贺微蹙了蹙眉,良久之后,他说:“小颜和行远订婚了。”
  韩诺点了点头,表示他知道,那么大的版面,那么醒目的标题,还有那么深情款款相视而笑的照片,他想不知道都难。
  沉默了小片刻,听他叹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既然他们都没事,我先走了。”
  言语似是已经无力,没留任何解释,韩诺头也不回地离开。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不会是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
  在往后的岁月里,韩诺回想起那段备受煎熬的日子总是无比感触。微笑的郗颜,哭泣的郗颜,脆弱的郗颜,坚强的郗颜,成了他生命里无可替代的记忆,他以局外人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消逝,却,无能为力。
  他永远忘不了她哭过之后静静凝望远方的神情,仿佛已游离于灵魂之外,那么淡漠,又那么倔强。
  “韩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情需要我们妥协,就像你和我,到底输给了命运,可我却一点都不怀疑,他是我最后的阵地。”郗颜的声音有些飘忽,却又异常坚定,韩诺的心尤如被针扎了一下,他看着她微微仰头,迎视着太阳,“我不怕死,人和人是一定要分开的,只是我怕,如果我突然就走了,爱我的人会受不了。”
  韩诺转身,暖暖的阳光很淡地照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表情里有种沉静又十分复杂的味道,他明白,这个时候的郗颜,很爱很爱温行远,自己,已是过去式,而他,才是他的进行时和将来时。
  感受着彼此的呼吸,许久之后,韩诺扳过她的肩膀,“颜颜,每个人都逃避不了地要面对病痛,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或许并没有我们想像中的可怕。”见她脸上划过浓浓的哀痛,他不放弃地劝说,“至少,该让他知道。”
  沉默了会儿,郗颜笑了,眼里却是湿的,“我没打算瞒他,你知道,我很脆弱,我需要他鼓励,再说,医生不是说还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吗,我怎么能放弃。”感觉到他的手臂微微收紧,她有些哽咽地说:“韩诺,有合适的人就交往一下吧,我希望你幸福,特别希望。”
  她的语气那么郑重而严肃,韩诺左胸口似是要在刹那间就要窒息,紧抿着唇,将她轻柔地圈进怀里,心痛到无以复加。
  那时他不禁想,人生,真是荒谬至极。当两个人已然咫尺天涯的时候,命运却又悄悄让他们分享了这个天大的秘密,可他,真恨这样的交集。
  他与郗颜之间的感情,为何就这么沉重?
  “韩诺,求你件事。”郗颜伏在他怀里,滚烫的泪落在他胸前的外套上。
  韩诺无可辩驳,只是将她更紧地搂在怀里。
  她明明不再属于他,在那一刻,他却天真的希望,他们就这样相拥着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然而,清醒之后,他们的头发,依然是黑的。
  谁都不知道,郗颜守在手术室外一整晚,韩诺就坐在车里等了她一整晚,天亮的时候,他抽完了五盒烟。
  傍晚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病房里有清爽的消毒水味道。
  郗颜悠悠转醒,看到若凝虚弱地笑了笑,“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昨晚急懵了,迷迷糊糊地听郗贺说过温行远是为了救若凝才受伤,也没顾得上去看她,她心里有些自责。
  若凝想笑着告诉她自己没事,然而眼泪却出卖了她,她哽咽着断断续续说道:“我很抱歉,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温行远根本不会受伤,更不会把你吓成这样。”
  郗颜咬着牙坐起身,伸手戳了下她的脑门,“说什么傻话呢,我这么英明神武的,会被他吓到?要是他敢独善其身,我就灭了他。”帮她擦了擦眼泪,摸摸她的头发,“你吓坏了吧?摸摸毛,吓不着。”
  若凝心里难过,不知还能说什么,伸出胳膊抱住了郗颜。
  任她抱了好一会,郗颜轻声嘟囔,“亲爱的,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这会儿能不能先让我去看看温行远,也不知道他醒了没有。”
  若凝笑着松开了手,“赶紧去吧,他醒了没看见你,急得不行,我们没敢说你晕倒了,怕他担心,估计这会医生正给他检查呢。”
  “他醒了?怎么不早说。”一听温行远醒了,郗颜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也顾不得头晕,掀被就要下床,怕若凝笑话她,嘀嘀咕咕地解释,“我得看看他有没有破相,变丑了我可不要他了。”
  医生刚给温行远做完检查,郗颜就急匆匆推开了病房的门,温斐文安排了特别护理,嘱咐着要把他儿子照顾得妥妥帖帖,才与众人一起退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两个年轻人。
  郗颜杵在门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心情复杂,好半天说不出话。
  温行远见她也不过来,咧嘴冲她笑了笑,声音细弱蚊声,“怎么了?没听医生说我残废啊。”
  “温行远,我警告你,要是敢再瞎说,我就揍你。”她骂他,眼泪跟着掉下来。
  温行远想笑,腿上疼得厉害,咬着牙轻责,“看你那傻样儿我还以为自己残了呢。”吃痛地呻吟了一声,撒娇般说道:“还站在那干嘛呢,过来亲我一下压压惊,吓坏了。”
  郗颜有些失控,冲过去搂着他的脖子,半趴在他胸口痛哭不已,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行远…行远…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我还以为…以为你…”
  “这不是好好的嘛,我可舍不得你。”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责备,温行远暖暖笑了,任她哭了会儿,他偏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颈间,“宝贝儿,虽然我很喜欢你这样投怀送抱,可是,能不能先让我喝点水?”
  闻言,郗颜忙松开手,赶紧给他倒水,将吸管递到他嘴边,看着他干裂的嘴唇,心疼地不行,“不是一向都很聪明的嘛,渴了不知道吱声啊,慢点喝。”见他拧着眉,担心地问:“腿是不是很疼?”
  温行远喝了半杯温水,轻哼一声,有点孩子气地说:“刚才人多,没好意思说,怎么不给我打止痛针啊,这不砸死也疼死了。”
  “你再胡说试试?”郗颜眼角还挂着泪,竖起眉毛瞪他,她担心得七魂丢了五魄,他还在这漫不经心地口口声声说死,还嫌吓她吓得不够?要不是看他还病着,她真揍他。
  “真的很疼。”温行远轻轻地嘟囔,像是不敢讲大声,可怜兮兮地冲她伸出左手。
  “我知道。”见他额头沁出细汗,郗颜眼晴发酸,心疼地摸着他的头发,“止痛针不能多打,过量不利身体恢复,疼你就说,我在这陪着你,好不好?”
  温行远见她眼泪又下来了,知道她心疼,柔声细语地说:“这点疼我还扛得住,挺挺就过去了,不许哭,眼晴都是肿的。”
  “我还没嫌你破相呢,你还敢说。”郗颜坐回床边,一手摸着他的脸,一手与他轻轻交握,声音有点哽咽。
  “破相了就不再是黄金人类了,你还要我的吧?”左手微微用力,轻轻握了下她的。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那么小心翼翼,是郗颜从不曾见过的软弱。
  “我要,什么时候我都要。”郗颜眼眶红了,倾身吻了吻他干裂的嘴唇,柔声允诺。
  温行远笑,轻轻合上眼帘。
  行远,不是我不要,当我想向你索取,当我想要为你付出,才发现已有心无力,如果可以,我真的想为你留下些什么。
  痛苦地凝望着他,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憔悴,郗颜怔怔坐在床边,心里只剩悲凉。
  这个世界有很多苦难,郗颜不愿再去思索人生的意义,她只想,坚强而快乐地陪着他,走过生命的每一分,每一秒…
  黑夜漫长,天,仿佛永远都不会亮。

  
(72)

  工地已经在出事当天就全面停工,唐毅凡守在医院抽不开身,公司的事情暂时交给石磊处理。温行远入院后,温行遥便与石磊,李良及张研共同处理此事,希望能够低调又圆满的解决,然而,金碧这次事故造成三人死亡及二十六人受伤,各大媒体的报道以迅雷之速铺天盖地而来,想压都压不住。市里更是召开了紧急会议,第二天就派出了调查小组,针对此事进行彻底调查,甚至连华诚之前申请下来的资质也受到了质疑,有风声说要重新进行评估,可见事态的严重性。
  事故发生之时,谢远藤还在外地出差,看到报道后匆匆赶回A城,见到郗贺平安无事,突然就哭了,郗贺搂着她,脸上扬起温暖的笑意,两个人一起来看温行远,与郗颜见面的时候,微笑着相互打了个招呼,没有太多交流。
  郗父也赶到了医院,温行远一见岳父大人亲临,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勉强坐起来和老人家聊天,郗颜看他死倔着逞强,气得直瞪他。
  在此期间,李晓筠也来看过温行远,或许是看见心上人的憔悴,竟然当着郗颜的面就哭了,她顿觉尴尬,转身就想出去,却被温行远叫住,“小颜,我饿了,你喂我吃点粥。”语气像是在撒娇,神情像是要糖吃的孩子。
  郗颜看他眨着眼晴望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回他身边“服侍”大少爷用膳。李晓筠看着两人恩爱的模样,脸上挂不住,很快就走了。
  得知温行远受伤入院,张子良特意从大研镇飞到了A城,大步流星冲到病房,正好看见郗颜给温行远按摩腿。
  “哟,这侍候得真是到位啊,行远,你这真是因祸得福。”见他脸色还算正常,张子良松了口气,忍不住打趣。
  “你怎么来了?”温行远很意外,咧着嘴笑。
  张子良手里还提着行李,看来是下了飞机直接过来的,任由郗颜接过旅行袋,他走到床边,朝着温行远的肩膀捶了一记,“看到报道可真吓死我了,命够大的,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吉人自有天相。怎么样,还扛得住吧?”
  “估计得躺上个把月,痛苦啊。”温行远蹙了蹙眉,语气中满是无奈,“打个电话不就得了,还特意跑一趟干嘛,杜灵呢,没和你一起?”
  “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没让她跟来。”张子良呵呵笑了,脸莫名有些红。
  郗颜奇怪,追问道:“小灵怎么了?”
  张子良难得有些吞吐,挠了挠头,“我们家小孩儿来了。”
  “这可真是好事,你小子够麻利的,恭喜啦。”温行远笑弯了眼晴,伸出左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时候摆喜酒?我这伴郎明显没戏了。”
  “我们先把证领了,她说等生完孩子再摆酒席。”张子良笑,侧身看了郗颜一眼,调侃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加油啊,兄弟。”
  原来杜灵要当妈妈了,郗颜心里为她高兴,随即想到温行远的期盼,又想到自己的病,很是难过,恭喜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张子良故意逗她,看也没看温行远一眼,就忙着往外走,“你们聊着吧,我去给小灵打个电话。”
  病房里时不时传来两个大男人的笑声,这是出事几天来温行远头一回这么高兴,除了和她在一起时脸上会有淡淡的笑容,就没见他开心过。郗颜知道,张子良带来的好消息感染了他。
  摸着平平的小腹,郗颜的眼晴红了,“行远,我也想为你生个宝宝,我们的孩子…”
  夜里,温行远根本无法入睡,过了药劲,腿上的伤口一迸一迸的疼,郗颜一边帮他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心疼的直掉眼泪,反到是他安慰她,“傻瓜,你这几天掉的眼泪估摸着可以把医院淹了…”
  搂着他的脖子,郗颜哭得愈发厉害,温行远叹息,惟有以唇赌住她的哭泣,郗颜紧紧偎进他怀里,缠绵又动情地回应…
  这天下午,郗颜回公寓换衣服,唐毅凡过来看温行远。
  “机器不是应该每次开工前都要进行检查?钢绳不可能无缘无故断了,你安排石磊盯着项目经理,看看他有没有暗中和天裕的什么人有来往,如果有,引导调查小组去查。我不相信是钢绳磨损所致,绝不可能。”温行远脸色峻寒,目光犀利。
  “你怀疑韩天裕?”唐毅凡虽然也很奇怪,但却没往那方面想。
  “如果真是他搞的鬼,我保证他半年之内在地产界消失。”眉心聚拢,低沉的声音听上去异常森冷。
  “我会让石磊格外注意,这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如果真是韩天裕,他必须付出代价。”唐毅凡握紧了拳头,想到痛失的骨肉,愤恨不已。
  唐毅凡离开后,温行远给温行遥打电话,“之前那份方案不要交给任何人,你亲自接手处理。对,就是我送去土地局那份。贷款方面你不用操心,我来搞定…如果真因为这次事故拿不下这个工程,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也不能让天裕地产拿到,万不得已时就推波助澜送给银海…”那边温行遥似是接口说了什么,温行远神情骤变,犹如暴风袭来,本就暗沉的眼眸闪过高深莫测的光芒,他霎时冷声,“这个时候你和我讲人情?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人情可言?我再重申一遍,我针对的是天裕地产,再准确地说是他韩天裕,不是韩诺。”
  郗颜站在病房门外,静静看着他刚毅的侧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她而言,温行远一直是柔软而温和的,至于在商场上狠绝冷漠的一面,是她不了解不认识的,说实话,一时间她很不习惯。
  推门的手僵在半空终于缓缓收回,郗颜坐在走廓的长椅上怔怔出神。
  隔壁病房里,唐毅凡把盛了汤的小勺递到若凝嘴边,她没有看他,微微侧开了头,不肯喝。
  他的手僵在那里,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地说:“若凝,是我对不起你,是我犯浑,你打我骂我都行,可你多少吃点东西,这样下去身体受不了。”
  若凝不说话,目光定定望向窗外,神情恍惚。
  放下手中的碗,唐毅凡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掌心冰凉,“若凝,你和我说句话行不行?”
  若凝依旧不吱声,挣开他的手,径自躺下,翻了个身背对他。自从她醒过来知道孩子没了,就一直不肯开口和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看他。
  唐毅凡僵直地坐在床边,眼里布满了血丝,若凝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依然感觉很冷,从头到脚趾都冷。
  曾经深深相爱的两个人,此时此刻,却在互相折磨,彼此伤害。
  她,看不见他眼中悔悟的泪,他,看不见她的心被碾碎...
  若凝出院前一晚来看温行远,看着往日神采奕奕的温总被病痛折腾得十分可怜,低头看着地面,她哽咽难言。
  郗颜深知她的内疚,耍赖般劝道:“你再这样我可吃醋啦,倒比我还心疼似的。他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没啥大不了,人不是好好的嘛,你再说谢,估计他都快得中耳炎了…”边说边朝温行远递了个眼神,搂着若凝出去了。
  “若凝,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坐在医院的花园里,郗颜终于有机会问她,前两天只顾着照顾温行远,都没什么时间去看她,郗颜已经发觉她和唐毅凡的异样。
  若凝的目光投得极远,过了很久,她轻声说:“唐毅凡在外面有人了。”
  郗颜僵了一僵,听出她语气中的肯定,有了很坏的预感,好半天说不出话。
  若凝收回目光,扶额自嘲地笑了,“竟然是张研。”
  抬眼看着她黑黑的眸子,郗颜无言以对。温行远对她说唐毅凡当时被人推倒才错过了救若凝的最佳时机,他吱唔着说没看清楚是谁,可她猜到了。
  握着若凝的手,千言万语不知说什么好。
  若凝的肩膀顿时挎下去,身体语言暴露了她此刻有多伤心。这不是平常的若凝,她虽然喜静,却从来没像现在这么颓废过,她的头发有些凌乱,宽大的病号服愈发显得脸色苍白憔悴,郗颜看着她,红了眼眶。
  “这两天躺在病床上,我想了很多。”若凝眯着眼晴,语气平静,“我想起刚认识的时候,他没事就往设计院跑,明着是为了工作,可谁不知道这方面根本不需要他过问,他就是想借机约我吃午饭。”
  “爱情这玩意儿真是很奇怪,他甚至没说一句做我女朋友吧,我们就开始恋爱了,就因为他在情人节那天送了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给我…”她是属兔的,他说她的性格如同小白兔一样乖顺可爱.
  郗颜听出她的哽咽,一把搂住她,她却很固执地继续说道:“那时候我们晚上吃完饭他开车送我回家,路上总是单手握着我的手,只有换档的时候才会松开,我就那么静静地把手放在那,等着他握过来。”
  “不是没听说过他的风流史,我没天真到以为他在国外那么开放的地方会没交过女朋友,可我想着总有一个人是可以令他收心的,我傻的以为会是自己。”
  她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你不知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爸坚决反对我们在一起,说是他给人的感觉不蹋实,可我哪里听得进去,不顾我妈的劝阻不惜以绝食为代价去抗争,长这么大我从来没违背过他的意愿,只有婚姻,我想随着自己的心意,当我爸终于妥协,我昏睡了一天一夜,醒过来的时候他守在床边,眼晴里全是血丝,握着我的手,他说,若凝,我们结婚。”
  那时,若凝觉得付出一切都值得,因为在他眼中,她清楚地看到了一个字,那就是:爱!
  若凝讥讽地笑,眼泪跟着落下来,“叭”的一声滴在手背上,“还以为不顾一切就能感天动地,谁知道到头来,终究只是闹了个天大的笑话。”
  郗颜安静地听着,眼中的怒意慢慢被疼惜所取代,眼角湿润。
  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以至于柔和的面孔变得有些僵硬,若凝偏头问她,“颜颜,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郗颜沉吟,她的爱情观告诉她,如果换成她,她会选择离婚,可是婚姻不是儿戏,如果不是相爱至深,又怎么会走进神圣的殿堂?那是一个家,两个人曾用心组建的家庭,怎么可以说拆散就拆散呢。
  若凝沉默片刻,苦笑,“我真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就这么禁不住诱惑。”她的语调不自觉间扬高,情绪激动起来,“同床共枕了一年之久,原来我根本就不了解他,我竟然和一个陌生人有了孩子…”
  郗颜噌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若凝,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你怀孕了?”
  若凝不出声,手掌冰凉,全是汗,过了很久,终于捂着脸哭了,“颜颜,为什么啊?我想不明白,才结婚一年,他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孩子也没了,没了…”
  久久注视着泣不成声的若凝,郗颜石化般僵在原地,软弱地意识到,在这场爱情的战争里,她以为凭着敏锐的直觉抢占了先机,甚至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调走张研,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凝还是受到了伤害。
  低头看着石头缝里新生的绿草,郗颜没有劝慰,一阵风吹过,春天似是即将过去,只是夏天的来临似是没有一丝温暖可言。
  回到病房的时候,温行远睡着了,看着如孩子般沉睡的他,郗颜轻轻笑了,眼里莫名涌起些许湿润,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用指腹轻触他的脸颊,那么眷恋,那么温柔。
  静静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鼻端是他独特又熟悉的男性气息,郗颜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泪,将柔软的唇印在他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悄悄地亲下她的承诺,还有丝丝缕缕的不舍。
  手拄着下巴,郗颜趴在窗台上出神。她很难过,也很迷茫。爱情,看上去那么美好,又那么甜蜜,可为何眨眼间又会变成锋利的匕首,刺得人的心鲜血淋漓?她其实心里特别恨唐毅凡,可她又希望若凝能给他机会,至少给他解释的机会。她不相信他不爱若凝了,然而,就算这次原谅了,有了裂痕的感情还能回到最初吗?
  郗颜极为矛盾。
  “天荒地老…地老天荒…可以相濡以沫的那个人到底在哪儿?”她自言自语,目光透过窗子投向寂静的夜空,心中空落一片。


(73)

  “韩总经理?”曾洪见韩诺大步向韩天裕的办公室而来,欲起身打招呼。
  韩诺并不看他,径自推开玻璃门,将手中的杂志“啪”的一声甩到办公桌上,脸色骤然间沉下来,冷声道:“二叔,我想您或许可以给我一个解释。”
  “韩总?”曾洪跟进办公室,面露惊惶之色,没有老板的允许,还没人敢擅自闯进来。
  韩天裕穿着正式的西装外套,黑发中掺杂着几许银丝,面不改色地挥了挥手,曾洪点了点头,退出办公室的时候随手掩上了门。
  “怎么了,韩诺?什么事这么急,都不能敲下门吗?”韩天裕似是一头雾水,睨了韩诺一眼,随手翻开杂志。
  “昔日恋人与温氏二公子欲结连理,今日才俊终究意难平,相拥江畔,爱火重燃…”足足三页全部都是关于韩诺的报导,从他大学时期就读的学校,到他从事律师职业的屡屡战绩,以至他成为地产界后起之秀的辉煌,还有他与郗颜四年未果的恋情,报道详尽得比他的记忆更为清楚,而最抢眼的莫过于他与郗颜那张相拥江畔的照片,赫然占了一页。
  报道中还放了一张温行远手执酒杯的照片,夸张地将两人各方面做了透彻的分析比较,从身高到外貌,从性格到身家背景,总之将二人从头评到脚,结果似乎不分伯仲,报道中暧昧不明地提到,“四年热恋三年分离,或许胜于三年守候一年相恋?!”
  韩天裕大致看完,神色微变,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仿佛对报道颇为满意。
  韩诺的眸光在他脸上一掠而过,几乎可以证实某种猜测,他沉声:“二叔,您不觉得在这个时候以静制动更为稳妥?这个方法似乎很愚蠢。”
  听到愚蠢二字,韩天裕霎时敛笑,炯炯的目光淡淡迎视着韩诺,缓缓道:“别拐弯抹角地和二叔说话,二叔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嘴角微扬,韩诺冷笑一声道:“杂志社的记者很厉害,能弄到这么一手的资料真让我吃惊,二叔您说,不可能是颜颜给他们的吧?”
  韩天裕不语,等着他继续,韩诺拉开他办公桌前的椅子,闲适地坐下,慢声道:“我不介意旧日伤疤被人揭起,反正最疼的时候也过去了,可我不喜欢被人利用,甚至将颜颜扯进来,您懂吗?”说到后面,韩诺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伤痛,随即将慑人的冷然所取代。
  “你认为是二叔给了他们资料?”韩天裕脸上是隐忍的怒意,显然没有想到韩诺会如此直接地质问他。
  “我真希望不是。”韩诺眸底抑郁着深沉,渐渐凝结成冷意,略顿,他又道:“生意场也不尽然全是不择手段,想要拿下那块地,根本不需要在这个时候去打击他,您未免将温行远想得太简单了,三年时间成为地产界龙头的男人如果这么容易被打倒,天裕也不至处处受制于他,我担心这篇报道被他看见,会起反效果,您觉得呢?”
  韩天裕面色不郁,仿佛瞬间被人揭开了伤疤,无论是他骄傲自负的心,还是他身为长辈的颜面,都不允许任何人碰触他的痛处,却被韩诺三言两语彻底道尽。他说得没错,三年来,温行远处处与他做对,天裕的发展始终停滞不前,甚至在走下坡路,如果不是因此,也不可能让韩诺如此轻易就回来,更不会有被他夺权的机会。
  “反效果?”韩天裕冷冷一笑,语气满是不屑,“除非他铁石心肠,我就不信看着自己未婚妻投入前男友的怀抱,他能无动于衷?”微眯双目,他说:“韩诺,你不是很喜欢那个丫头?”只要有一丝缝隙,就有可能介入,他赌的就是韩诺对郗颜的心。
  韩诺蹙眉,心底无声叹息,“我喜不喜欢她并不重要,二叔觉得郗贺对天裕有极大的助力似乎才是重点。”见韩天裕欲接口,他抢先道:“如果四年前什么都没发生过,您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我还愿意帮您,毕竟成了一家人,有些时候人情这东西还真就撇不开,不过现在,根本不可能。如今的郗局是什么人估计您也了解几分,经过那件事儿以后,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升为局长,靠的可不是关系,除了能力和手腕,最重要的是他作风严谨,向来公事公办,又从不徇私,连温行远都不和他套交情,您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可以吧?况且就凭这么一篇报道,您认为温行远会和颜颜分手?而颜颜会重回我身边?”
  他笑笑,神色现出凄然,有些瞬间,他也想知道,在郗颜心里,他还有着怎样的位置,相比温行远,他可还有一席之地?然而,当郗颜对他说,温行远才是她最后的阵地之时,他迅速压下了这可笑的想法,他们之间,过去了,都过去了,再也无法重新来过。
  “无论如何,这绯闻的男主角都是他。”韩天裕脸色几变,似乎失去了辩解的耐心,半晌后他冷冷道:“先是工程出了差错,后又是未婚妻‘出轨’,事业爱情双双失利,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回应媒体?市里怎么把那块地批给他。”
  他的如意算盘似乎打得很响,只是不知道得到的回报会是预算的几成,而他所承受的风险又是不是他能担得起的。
  韩诺漠然与他对视,脸色沉郁,眼眸之中有一种深沉犀利的锋芒一掠而过,片刻后他站起身,“如果公平竞争,天裕这次至少有五成机会,如今您来这么一出,您信不信,华都和我们谁也拿不下那块地,不知是谁家能捡到这个天大的便宜。”话音一落,也不等韩天裕再说什么,他已向门边而去。
  韩天裕盯着他的背影,想到他锐利如鹰般的眼神,心想竟低估了这个年轻人,不由有些暗暗懊恼,如果他不设这一局,或许韩诺真的可以顺利替天裕拿下这个项目,只是,他已然没有机会后悔了。
  曾洪看着韩诺神色轻寒地从总裁办公室出来,平日温和的面容已然一扫而光,随即又听到办公室内传来“啪啪”文件落地之声,不由心惊。
  回到办公室,韩诺先打郗颜的手机,十分钟过去,始终都是无法接通,按下内线,把秘书叫了进来。
  “程澈,给时尚周刊打个电话,让他们老总针对旗下记者的这篇报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五点前我要见到回复。”言下之意,别等他亲自动手,时尚周刊该知道如何处理这样一个没有分寸的记者。
  程澈接过手中的杂志,忽地想起有天下班时见到曾洪与时尚周刊的一位工作人员接触过,恭敬地问:“韩总,这事可能和曾特助有关,您看…”
  韩诺闭了闭眼,坐在宽大的靠背椅中,看向对面那个有张娃娃脸的沉静人儿,淡笑道:“你抽空约他吃个饭,为难吗?”
  程澈先是一脸茫然,随即反应过来,谨慎地反问,“这算是您交代的工作吗?”
  韩诺收起表情,十指交握着放在腿上,看着她说:“请你帮个忙,和工作无关。”
  程澈笑了笑,轻快地说道:“那有什么为难的,您给报销就行。”
  韩诺端详着她脸上的笑容很是勉强,移开目光投向别处,对于她的心思,他已然看穿,只是,这个时候,他需要的是忠心的属下,不是倾心的女友。
  程澈退出办公室后,韩诺再次翻看杂志,照片上郗颜被他圈在臂弯里,她眼角尚有未及褪去的泪意,她脸上透着的深深悲冷终于令他暴发,猛然抄起桌上摊开的杂志大力甩向墙壁。
  就在韩诺联系不上郗颜的时候,温斐文已从S城赶到了医院,温家父子同时在进行一场极为不愉快的对话。
  “我有没有说过,你既然认定了她,就该让她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和你站在一起,这是怎么回事?手上戴着订婚戒指,却和别人搂搂抱抱,我们温家还有什么颜面?我两个儿子从未闹过什么绯闻,倒是让她开了先例?”几乎忘了儿子腿上还受着极重的伤,将杂志扔到温行远身上,温斐文冷声质问。
  温行远盯着那张占据了整张版面的照片,眸心变幻凝缩,情绪动荡剧烈,深呼吸,连续地,最后才说:“我相信小颜。”
  “相信?相信她的心是向着你的?还是相信她和韩诺没什么?难道这个拥抱仅仅是朋友间的祝福?她有没有想过和你以外的男人在大庭广众这下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会令你难堪,令我们温家难堪?”温斐文彻底被激怒,声音不知觉提高,“我告诉你,她不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别进我们温家的门,我不要这种儿媳妇…”
  “爸?”温行远条件反射性般打断,抬起眸光望着他,“您别说气话,事情还没弄清楚就下定论,这对小颜不公平。”将视线调回杂志上,脸色沉静得有些荒凉,额头沁出的细汗不知是因为生气亦是伤口疼痛所至,他沉声,“等小颜回来我会问清楚,我也需要一个解释。”
  温斐文顾念儿子还住着院,强压下心头的怒意,面无表情地拂袖而去。


(74)

  郗颜将若凝送到公寓,窝在沙发上休息。温行远住院这段时间,尽管有特别护理,但照顾他的事都是她亲力亲为,晚上的时候也都是她陪护,她失眠的症状已经愈发严重,现在又因为他疼得睡不好,就更难入眠了,以前累得的时候白天还可以补眠,现在白天也没什么时间休息,几天下来黑眼圈都出来了。
  客厅里郗颜躺在沙发上,音响被她打开了,声音开得很小。若凝走过来,郗颜闭上了眼,似乎睡着了。
  “去床上睡会儿,特护不是在吗,晚点回去不要紧的。”若凝拍拍她的脸,这才惊觉她的脸色很不好,“颜颜,你不会病了吧?脸色怎么这么差?”
  “你从来没一个人外面住过,能行吗?要不我搬回来陪你吧?”郗颜所问非所答,突然轻轻地问。
  昨天若凝说不想见唐毅凡,又不想回娘家让父母担心,要来她公寓住一段时间,郗颜也不想她在这种伤心的情况下面对唐毅凡,冷静一下或许也好,所以拿了自己公寓的钥匙给她。
  “温行远伤成那样,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你还是陪他吧,正好我一个人静静。”若凝坐在另一排沙发上,合上了眼帘,似是也静静聆听着音乐。
  熟悉的旋律,沙哑磁性的嗓音,将成熟沧桑的的男人味发挥到了极至,开气吐声的抑扬顿挫,都已将人带入其中,是布赖恩,亚当斯的歌,这么多年了,郗颜始终喜欢他的这首Please Forgive Me,而整张碟,只刻了这一首歌,反复地回放。
  “若凝,你说看不见东西是什么感觉?”郗颜翻了个身,目光直直盯着天花板,慢腾腾地问。
  若凝愣住,沉默了会儿,悠悠地说:“有些人天生看不见,可是他们依然可以用心感受这个世界,其实少见了很多丑陋;而我们这些看得见的,却未必看得明白,所以这个感觉或许也是因人而异吧。”
  郗颜没接话,知道若凝是觉得没看明白唐毅凡的心而难过,心头一酸,偏头看了看若凝,她的样子疲倦极了,相信这几天对她而言十分煎熬。
  “工作室还开吗?”若凝并没有听出郗颜话语中的惆怅,岔开了话题。
  提到工作室,郗颜才猛地想起来店面都找好了,还付了订金,原本打算订完婚就着手装修,谁知道突然间不只她自己的身体出了状况,就连温行远也住院了。
  “暂时不弄了,没那份精力了。”郗颜叹了口气。
  “我说什么来着,就让你先别急着找房子,结婚前一堆的事,哪还有工夫顾着那边,死倔着不听。也就是温行远吧,啥事都顺着你。”若凝轻声细语,语气平缓中透着轻责。
  郗颜小声说了句什么,若凝没听清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着婚期可能是要延后的。”
  “估计温行远不会同意,再说医生不是说他伤口恢复挺好的,虽说那只是个形式圈不住谁,但对相爱的人而言,那是一种归属。别看我出了这事就对婚姻失去信心,人与人不同,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婚姻出轨的。”若凝神色黯然,声音低了下去,像是一首歌曲渐弱的尾声。
  这是个多雨的季节,先前还阳光普照,忽然就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郗颜想起刚刚与若凝回来,从停车场出来经过医院大门的时候,唐毅凡如石像一般站在那里,任雨淋得浑身已然湿透。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唐毅凡,你怎么能丢了这么好的若凝?你想怎么样?郗颜心里盘算着一会离开时去找唐毅凡谈谈,正寻思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最后还是被若凝叫醒的,“电话,温行远。”
  “啊?”郗颜一骨碌爬起来,看看细腕上的表,竟然都五点多了,拿起话筒,不等温行远说话她匆忙说:“我马上就回来了,行远。”
  “开车小心点。”温行远没有多言,低沉的声音听上去似是与往日没什么不同,昨晚她说要送若凝回公寓,打她手机一直关机,他才打了公寓的电话,她果然还在。
  挂了电话,郗颜有些懊恼,竟然睡了这么久,猜想他一定是饿了,因为右手臂伤着,吃饭都是她亲自喂的,大少爷脾气怪得很,习惯了她照顾,特护根本近不了身,她不回去,他是不会吃饭的。
  “我先走了,你好好呆着,有事就给我打电话。”郗颜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才发现一直没开机。
  从公寓离开,郗颜开车直奔医院。周末交通顺畅,她又有些心急,车速无意间快了些。手机响了,看看号码是韩诺的,她单手扶着方向盘,戴上耳机。
  “喂,韩诺?”
  “在哪呢,颜颜?”
  “有事啊,我正往医院去。”郗颜开的是温行远的车,还很不习惯它的大块头,眼见绿灯亮起,她起步,不料右手边突然冲出一辆大车,不管不顾地直逼过来。郗颜大惊,眼看着那车子就要撞上自己,下意识踩油门想要避开,那辆车惊险万分地擦过她的车身呼啸而去,郗颜握着方向盘的手全是汗,又因为加速太快,方向盘在手里猛地一滑,竟直直撞上人行道旁的大树上。
  砰地一声巨响,大脑似是短路了几秒钟,直到意识到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眼前猛地一黑,视线好半天才恢复,耳边却嗡嗡响个不停,掉在车上的手机里传来韩诺的低唤.
  趴在方向盘上深呼吸多次,郗颜才咬着牙,颤抖地俯身捡起手机。
  “怎么了,颜颜?”韩诺在电话那端听到声响,焦急地询问。
  “我,我撞车了。”郗颜惊魂未定,声音很弱。
  “伤到哪里没有?”韩诺简洁利落地反问,没有一句废话。
  无力地靠在座椅上,郗颜喘息着说:“应该没事,只是被吓到了,你,你能不能过来。”她感觉浑身都是软的,眼泪涌了上来,还好这车的性能好,安全气囊打开了,否则,她不敢想。
  “你在哪?”
  郗颜偏头看看外面报出了位置,感觉他跑了起来,很快就听到那边车子发动的声音,韩诺低沉的声音很有力传过来,“车门能打开吗?你下车等我,别怕颜颜,我五分钟就到。”
  挂了电话,郗颜揉了揉眼晴想下车,可是视线却很模糊,脚软得动也动不了,于是放弃了要下车的想法,瘫在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晴休息。隐约听到外面有人打电话报警,似乎还有人拍打车窗,她顾不得许多,只是坐在车子等着韩诺,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在外面喊他,才回过神来。
  车门打开的瞬间,韩诺见她脸色白得吓人,握紧她的手,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别怕。”
  交警也很快就到了,郗颜将当时的情况详细地说了一遍让他们作记录,随后韩诺又和他们交涉了很久,等人来了拍完照片,天都黑了。
  韩诺见她抱着胳膊坐在路边,弯身摸摸她的头,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拉起来塞进自己的车里,又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闭着眼晴休息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医院检查一下。”
  “不用了,也没伤着哪儿。”这一顿折腾耽误了不少时间,郗颜怕温行远担心,急着回去。
  “在同一家医院检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韩诺看穿她的心思,语气异常坚定,容不得郗颜反驳。
  没力气再说什么,她缓缓闭上了眼晴,再睁开时,已经到了医院。韩诺向来顺着她,偶尔固执一把,郗颜到底拗不过,乖乖做了相应的检查。
  “能检查的都查了,并没什么大碍,就是手腕挫到了,下回开车可得小心点,看把你男朋友吓的。”医生看韩诺跑前跑后带她检查,误会了他们的关系,临走还不忘嘱咐:“这药对挫伤效果最好,回去喷上让你他给你好好揉一揉,要不明早就得肿起来。”
  坐在医院的走廓里,韩诺边帮她揉手边问,“告诉他了吗?”
  郗颜知道他问的是她的病,摇了摇头,可能是韩诺手劲大了,她咝了一声,紧皱着眉头可怜兮兮看着他,“轻点。”
  “忍着点,要不明天肿了更麻烦。”韩诺低头专注地揉捏,修长的手指沾上一层淡黄色的药,当把袖子帮她拉好时,他才再次开口,“他的伤要养一段时间,你得赶紧告诉他好安排手术,不能再耽误时间了。”韩诺没忘记那天去脑科专家室时医生的提醒,越早接受手术成功的机率越高,越晚危险性越大,看着她的眼晴,他沉声:“颜颜,虽然我答应你不告诉任何人,但条件是你得尽快告诉他,看看你的眼晴就知道你最近失眠已经非常严重,仅靠药物根本控制不了,后期还会陆续出现头晕,昏倒,视力下降的症状,你觉得能瞒他多久?你怕他担心,可你有没有想过,等他知道你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机会有多自责?”
  他温暖的气息喷在耳边,郗颜莫名有些软弱,垮着肩膀好半天说不出话。医生说过,等肿瘤压迫视神经,她的视力会急剧下降,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而失眠等症状也会继续加剧。原本仅一步之遥的幸福突然间变得举步维艰起来,郗颜惨淡地笑了,命运为什么要开这样一场弥天的玩笑?拿到检查报告那一刻,尤如晴天霹雳,霎时将她击倒。她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离开医院的,一切变得混乱不堪,视野明明很开阔,但那清晰在她眼中却已是模糊。
  茫然地走在街上,眼中酸涩不已,嘴里含糊不清地轻喃着温行远的名字,泪一滴滴落下来。
  坐在江边的石椅上,心中冰冷彻骨,怔忡地看向远方,目光空洞而飘忽。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手中的资料被人抽走,她才愣愣地回过神来。
  韩诺开车经过江边,无意中看到她呆坐在那里,摇下车窗,足足看了她半个小时。打开车门的瞬间他又生生收住了脚步,克制般静静地站在街边看着她的背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直到太阳缓缓西沉,她依然保持绻缩的姿势呆坐在那里,他终于忍不住向她而去,当人已经走到她身边,她都浑然不觉。
  手中的资料滑落到地上,韩诺眼底划过深沉的伤痛,不敢相信深爱的她竟然患上了脑瘤。她的秘密就这样被他在无意间知道了,然而,当他将脆弱无助的她拥进怀里时,却不知道有人躲在一边拍下了那张外人眼中极其暧昧的照片,登上了这期的时尚周刊。
  收回思绪,郗颜低头看了看表,“你别担心了,我会尽快告诉他的,反正要手术也要等一个月以后。”见韩诺还想说什么,她又说:“我有我的事要做,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她在等,等一个温行远盼了许久的消息。
  韩诺凝视着她,斟酌了片刻,终是将杂志从外套中抽了出来。


(75)

  郗颜接过韩诺手中的杂志,僵直着身体细细看完,半晌后苦笑,“一夜之间我成名人了,还真够详细的。”
  “估计他已经知道了,要不要我去解释?”接过杂志,韩诺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他本想给温行远打电话,犹豫再三还是忍住了,他该尊重她。
  手抚上胸口,郗颜摇了摇头,“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会和他说的。”说着踉跄着站起了身,不顾一阵阵头晕,扶着墙壁向楼上而去。
  韩诺站定在原地,眸光闪了闪,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特护正坐在病房外,见郗颜回来忙迎了上去,“郗小姐?你可回来了,温先生等了你一个下午,晚饭都没吃。”
  病房里漆黑一片,郗颜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借着月光看着温行远轻闭着眼晴,以为他睡着了,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谁知被他猛地扯进怀里,随即狂风暴雨般的细吻落在她脸上。
  “行远~”郗颜半趴在他胸前,深怕他手臂上的伤口裂开,想避却怎么也避不开温行远印落的吻,欲出声阻止,却正好被他得了空隙,舌头探进她口里,在她唇齿间密密吸 吮。
  不理会她小小的挣扎,他紧了紧手臂,将她锁在怀里,热情不失鲁莽,激烈却又温柔地吻她。
  隐隐意识到他情绪的波动,郗颜心里有些难过,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搂住他的脖子,小舌探进他嘴里,缠绵地回吻他。
  此时此刻,两人似是要借由激烈的拥吻渲泄什么,她忘了他身上还有伤,更紧地偎进他怀里,恨不能嵌进他肌肤里;他没注意到她眼角的泪,更忽略了手臂的疼痛,死死抱着她,似是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室内昏暗一片,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相拥的两个人身上,郗颜被他吻得无力抵抗,意识有些迷离,小手摸索着去解他身前的扣子,柔软的唇一路吻过他的下巴、耳朵、脖子、最后落在他结实的胸膛…
  她的吻缠绵而动情,撩拨得他有些失控,温行远的呼吸急促了,胸口大烫,腹下骤然生温,滚烫的大手毫不迟疑滑进她的衣服里,抚摸着她光洁的背,手指一勾一拉,蕾丝胸衣的扣子就被解开了,大手顺势滑到她胸前,肆意揉捏着她的柔软,惹得郗颜轻轻呻吟了一声。
  “别,行远,这是医院…”肩膀猛地一凉,郗颜霎时回恢清醒,按住温行远欲褪她上衣的手,喘息着阻止。他们一定是疯了,这里不止是病房,他还伤得那么重,右腿连动一下都困难,而他,竟然想在这里要了她,而她,竟然先他一步失控。
  将她搂在怀里,像是要将她揉进身体里,他的胸膛贴着她细嫩的肌肤,说不出的温暖,说不出的亲密,这样的拥抱,似是比身体的结合更慰心。
  “怎么才回来?”静了许久,两人的呼吸依然没有平复,他的声音还是哑的,轻咬了下她小巧的耳朵,温行远问出口,他等了一个下午,算着时间她早该到了,打她手机又没人接,他急得不行。
  暗哑的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惹得郗颜的心头翻起滔天巨浪,轻而易举被他卷进爱情的旋涡里,偏头听着他的心跳,她轻声道歉,“对不起。”
  托住她的后脑,抬身在她锁骨下方狠狠吻下深痕,细嫩的肌肤很快变成青紫,像是烙上了归属的印记。
  这一吻又凶又急,微有些疼,郗颜咬着唇,皱着眉没有抗拒,随后温行远轻轻挪了挪身体,让郗颜侧身躺在他身边,扯下她半褪的衣服,将上身赤裸的人儿抱在怀里,拉过被子盖住两人,闭着眼晴不说话。
  “行远~”郗颜枕着他的左臂,将脸埋在他颈肩,千言万语哽在心头,最后变成一声温柔的轻唤。
  “嗯?”温行远淡应,似乎很疲惫。
  “行远~”伸出纤臂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颈间轻轻蹭着,郗颜哽咽难言,他在生气,她感觉到了,他不太想说话,或许是在等她主动开口,可她不知要如何避开自己的病情才能解释得清。
  “吃晚饭了吗?”似是感觉到她的无助,温行远放软了口气,偏头吻着她的额头,极强的克制力令自己都有些心惊。
  “啊,你饿坏了吧?我买了粥,你这两天都没什么胃口,吃点清淡的。”特护告诉她温行远没吃晚饭,郗颜打车去给他买了粥才进来的。
  温行远没说话,又搂着她躺了一会儿,才松开手任由她起来穿好上衣,扭开灯的时候他偏头闭了闭眼晴。郗颜摇高了床,让他倚坐起来,同时替他扣好胸前的扣子。
  温行远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倾身亲了下她的侧脸,“怎么还是这么害羞,又不是第一次看见我光着身子。”
  郗颜的脸又红了几分,在他肩膀上轻咬了一口,埋首在他怀里撒娇,惹得温行远轻笑。
  盛了一碗粥,将小勺递到他唇边,不顾手腕上传来的疼痛,耐心地喂他,“刚好,不冷不热的,多吃一点。”
  温行远顺从地吃了一碗,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不禁有些心疼,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张了张嘴,开口却是,“季若凝说你早就出门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了?”
  手腕挫伤严重,忽然一阵钻心的疼,她的手一抖,“啪”的一声脆响,碗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这个碗碎得过于巧合,温行远的脸色骤然变沉,犀利的目光定格在她脸上,像是要证实心中的某种猜测。
  特护听到声响推门进来,急切地问,“要我帮忙吗,郗小姐?”不等郗颜说话,温行远淡淡的目光扫过她,他说得慢而寒冷:“不用,你可以下班了。”
  特护看了看愣着的郗颜,犹豫了下悄声退了出去,似乎又怕郗颜有什么不能应付,敬业地坐在走廓里等着随传随到。
  郗颜看了看碎裂的碗,好半天才抬起头望向他,而他正毫无温度地看着她,然后她听见他问:“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本来他不想问了,本来他一再告诫自己该相信她,可她心虚的表现却深深伤了他。以他的脾气,这次如果她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他很难原谅。
  郗颜心口一震,以沉默当作回答。
  她的默认令他极为失望,薄唇紧抿,失去怜惜的寒眸落在她脸上,温行远半天没说话,良久之后,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杂志,翻到报道那页,“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郗颜盯着那张照片,无从辩驳,手指掐着杂志,轻声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
  “怎么哭了?什么事觉得委屈?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嗯?”不是预料中的解释,温行远显然不满意她的过于敷衍,伸手抚着她的脸,低沉的声音带着致命的温柔,“来,告诉我,我改。”
  心口酸的厉害,眼泪因为听到他说的“我改”两个字瞬间迸发出来,她嗓音轻颤,紧紧咬着下唇,哑声:“不是的,没有…别逼我,行远…”他可以骂她,但不要用这种方式,比凌迟更觉痛苦。
  “你觉得我在逼你?身为你的未婚夫我难道不能要求个解释吗?这过份了?”大手在她脸上停留,轻轻拭去湿咸的泪,“只要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我就信,告诉我为什么让他抱你?嗯?”
  别过脸,避开他的碰触,郗颜心酸到极点,她知道这张照片伤了他的心,或者说是照片中她含泪的眼晴伤了他,他以为她在后悔,后悔答应嫁给他。她在心里呐喊,我没有,真的没有。可她却只是站起身,背着他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病房内静得只听到他沉重的呼吸,随后,“啪啪”的一串声响,桌子上的摆设统统被他挥落到地,特护听到声音紧张地站在门口,想进来又不敢。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右臂的伤口裂开了,感觉有血渗出来,他霎时冷声,“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啊?我要你解释,不是道歉。”他的语调不高,却透着冰冷的寒意,令郗颜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我只想知道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允许他抱你。”
  见她不吭声,温行远沉声命令,“过来。”此时此刻,他非常恨自己行动不便。
  眼泪纵横在脸上,郗颜不得不转过身来走到他身边,温行远握住她手腕,恰巧是受伤的那只,惹得她下意识缩了一下。
  这样一个轻微躲避的动作,似是更加激怒了他,温行远手臂微一用力,将她扯坐在他面前,虽然在病中,大手却很有力地握着她的,隐隐有些烫,“说话,我不想吵架。”
  “没有所谓的爱火重燃,请你相信我。”郗颜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力和疲惫,哑哭得有些喘息,整个人伤心欲绝。
  “这个时候谈信任,会不会对我有点不公平?”他沉声,语气透着冷意。
  郗颜被赌得哑口无言,之前还在说唐毅凡,当事情发生了再来谈信任很可笑,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抿了抿唇,她哽咽:“很抱歉令你难堪,如果你相信我爱你,请别逼我解释,我不想骗你,但我现在不想说。”
  她也知道让他难堪了,却告诉他她不想说?小颜,你知不知道,我并不觉得难堪,我只是,难过。
  “我不是那个可以相濡以沫的人吗?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温行远多次深呼吸,在苦涩中微笑,她趴在窗前说的话他听见了,梗在心里无从渲泄。
  郗颜含泪看着他的脸,俊逸的面孔变得模糊不清,良久之后她终于沙哑成语,“不是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行远,其实我…”直觉告诉她温行远的误会不止是这篇报道,将这一切联系起来,或许谁都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她无奈耐何,欲道出实情。
  “我打电话叫司机送你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不容反驳地打断,温行远快速拨打了司机的电话,他需要冷静一下,怕盛怒之下说出让彼此追悔莫及的话。
  一席话被噎了回去,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一颗心已经被剜出了血洞,郗颜看着他挂了电话费力地躺下,闭上了眼晴,不再理会她。
  她在刹那间心灰意冷,紧咬下唇,轻轻说了句,“对不起”转身退出了病房,没有理会特护说了什么,径自向医院花园而去,昏暗的街灯下,她从口袋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熟练地点上。
  红色的烟火在寂静的夜里忽明忽暗,郗颜仰头,苦涩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不知坐了多久,忽然看见遥远的天际,有流星从头顶划过,不及思考,她声音破碎地许愿:“我想和温行远厮守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