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0-03

晚晴风景: 瑶华 卷1 7-10

  第七章 真相

  箫声早已停了,但我耳边却有缕缕余音缠绕不去。我怔怔的望着胤禩站过的地方,除了满地落花,他什么都没留下的飘然而去。
  他为什么要给我吹箫?又为什么要在吹箫后匆忙离开?我不解。
  辗转反侧一宿,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去给姑姑宜妃请安。姑姑望着我出神,我被她看得坐立不安,心里打鼓。反复琢磨自己这段时间是否行差踏错,但我现在谨言慎行,和以前比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难道还有人来告我的状?
  “姑姑,如果没什么事,瑶华先回去了。”我强笑着陪小心,觉得最近给姑姑请安几乎变成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每回来都如坐针毡。
  本以为姑姑会和往常一样点头示意我可以走了,但这回她却仍旧直勾勾盯着我看。看得我冷汗都冒了出来,她才淡淡的道:“小瑶呀!我没有女儿,你是我弟弟的孩子,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是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的。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吧?”
  “姑姑对我的好,瑶华一直记在心里,没有一刻忘记。”我低头恭敬的回答。
  宜妃见我如此又沉吟了片刻,方道:“有些事我本不想说,可是我想你现在也大了,应该立些规矩,不能再向以前一样,你今年十岁了吧?”
  “是。”
  “十岁也不小,再过几年都可以出嫁了。如今宫里这些阿哥们也都大了,你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情份不一般大家都是知道的。可现在毕竟不比从前,有时候该避嫌还是要避的。宫里人多嘴杂,针尖点大的事都能说得比天高。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我可如何向你阿玛、额娘交代。”宜妃的语气越说越柔和,我却听得一阵阵发寒,她都知道了些什么,她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难道她知道了那件我和胤禟、胤誐极力想隐瞒的事?难道有人泄露了。
  我神思不属的听着宜妃说话,她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还以为刚才的话说重了,于是安慰我道:“其实我知道,你昨个和八贝勒,只是听他吹箫,不是什么大事。可宫里眼尖的人太多,你还是多留心。我知道前些日子,皇上说的事你不愿意。你放心,你的心思姑姑懂,你和胤禟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向来好得蜜里调油。等再过两年我去跟皇上说,求他给你们指婚,四贝勒的事不过是酒桌上的一句戏言,当不得真的。”
  我恍恍惚惚的从姑姑住处走出,耳里还满是她的话。求康熙指婚?我和胤禟?最近这些人都喜欢乱点鸳鸯谱吗?我昨天和胤禩在一起,听他吹了会儿箫,怎么就传到姑姑耳朵里来了。害我以为是那件事暴露了,吓个半死。
  光顾想心事没看路,我一下和迎面走来的人撞在一起。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连……”尖细的声音里满是抱怨,但当他看清我时,吓得扑在地上,抖着声道:“格格饶命,奴才没长眼,奴才该死。”说着开始打自己的耳光。
  我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土,看着散落一地的东西,想来这个小太监刚才抱着一大堆东西,连前面的路都看不清,才会和想心事的我撞个满怀。我笑着安慰他道:“小公公,不碍事,你起来吧!”
  那太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感激的道:“格格真是菩萨心肠,老天一定保佑格格一生平安,事事顺心。”
  我笑笑的看着他,觉得这个小太监还真会耍宝,让他这么一搅和,心情都变好了。于是,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宫里的?”
  “回格格,小的是十阿哥身边的贴身太监,小的叫连海。”
  连海,这个名字我有些印象,胤禟曾经说过他是从小就服侍胤誐的人,同时也是看到那件事的人。我的表情开始有些不自然,问:“你来这有什么事吗?”
  “是十阿哥让小的送些东西过来给宜妃娘娘。”
  我尽量和颜悦色的道:“连海呀!你从小和十阿哥一起,最是贴心,你……”我本想说些好话,表扬他一下,顺便暗示他看见的东西不要乱说。
  可他却呐呐的打断我:“格格,奴才跟十阿哥没多长时间,奴才还不太懂规矩,所以才冲撞了格格。”
  他话一出口,我只觉得脑袋“哄”的一声,好像炸开了,有些隐约的古怪全浮到台面上。
  当时胤誐说:“我看干脆把那两个小子……”
  胤禟制止了他:“老十,你胡说些什么?连海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向忠心耿耿,你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胤誐被他斥的一呆,怔怔的看了他半天……
  我猛盯着眼前的小太监,想从他脸上发现哪怕一丝他在说谎的证据也好,可却没有。其实我心里明白,这种事他无须骗我,那么结果就不言而喻了。
  “你什么时候开始在十阿哥跟前伺候的?”我语气阴森的问。
  那小太监被我看的头直似要低到地上般,身子轻颤着答道:“回……回格格,奴才……奴才是过完春节后的第二天被调到十阿哥跟前当差的。”
  过完春节后的第二天?那胤誐以前的贴身小厮呢?我仿佛又看到胤禟严厉的斥责胤誐:“连海跟了你这么长时间,一向忠心耿耿……”
  原来早在当时,他已想得那么长久。甚至怕我以后问到他们贴身小厮的名字时,对不上号。可他毕竟太年轻,还是疏忽了,还是让我知道了。
  我冲仍旧站在我面前不知所措的连海挥挥手,道:“你下去吧!”
  他如蒙大赦般慌张的拾起地上的东西后,踉跄着去了。
  我一动不动的站着,看着连海在眼前消失,闭上眼。四年前和胤禟初次相遇时的情景清晰到似乎只要伸手就能抓住。
  当时,他靠在门边,妩媚中带着冷漠,可望向我时,那种冷漠又化为一种淡淡的关心,虽然不浓烈却让人觉得格外温暖。他的笑声低低沉沉,像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一波波涟漪,让我看得呆住。胤誐说他的笑容很难得,事实的确如此,他一向笑得很少。
  “虽然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性子还是没变,一样倔强,所以我想我们只需要重新认识一下。”他这样对回到古代的我说,语气成熟的就像大人,那一年他才12岁。
  他总是温柔的陪伴我,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真诚,起码我相信他是真诚的。这些年,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作亲人看待。在这个冷漠的皇宫中,他是我信得过的有限几人之一。可如今这种信任却面临危机,我发现我从来都不了解他,就像不了解这宫中的每个人一样。三年,我在这里生活三年了,难道我还是太天真吗?
  我想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我需要长大,并不是身体的简单长大,而是心理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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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后 康熙三十九年
  七月夜晚的天气热得好似下火,我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我无奈从床上坐起,苦笑着想,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一定就是我现在这样。
  本来今年夏天我应该随驾去热河避暑,但因为旅途无聊,颠簸的马车对我这个习惯汽车、火车的现代人来说简直是酷刑。又觉得承德也没多凉快,所以干脆不去了。没成想紫禁城的夏天竟是如此炎热,让我想睡一个安稳觉都成奢望。
  既然睡不着,索性上外面逛逛,也许等逛累了,就能入睡。我穿好衣服推门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生怕惊动喜福或其他人,我可不想连散个步都带着条尾巴。
  绛雪轩位于御花园东南,出了院门,我向御花园中走去。想到如果是在现代,自己怎么可能在故宫里一住多年,更何况故宫门票贵得要死,也只能在白天进去,又怎么会像我此时般于夜色中漫步紫禁城内。
  暗夜中御花园的景物全都朦朦胧胧,像是罩了层纱。虽然黑暗,却又并不是千篇一律的黑,有浓黑、浅黑、淡黑,似丹青画那样浓淡相宜。
  我走走停停,心里思潮起伏。两年来,关于见过那件事的小太监最后的下场,我终是没有问。我和胤禟、胤誐仍旧像幼年时一样要好,有时想想连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可怎么说呢?我与他们的关系就好像结冰的河水,表面平静但内里却是急流,如果我打破那冰,情况反而更差。
  忽然,前方隐约传来断续的哭声,在这寂静到连一丝风也无的夜中格外突兀,说不出得诡异,我的心不由急跳起来。不会是闹鬼吧?这座紫禁城毕竟历史悠久,难道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我开始后悔没把喜福带出来,两人的胆气总比一个人壮。
  心里有些害怕,但又隐隐兴奋,感觉像是要撕裂月夜中紫禁城的神秘面纱。最后好奇心压住了恐惧,我顺着那哭声走去。也许早晚有一天,我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
  转眼间,御花园中由太湖石堆砌而成的堆秀山已经在望。衬着天上的月光、星光,我看见一个不大的孩子,正趴在堆秀山脚下一块大石上抱头抽泣。我皱眉向他靠近,什么人会于夜深人静时跑到这里哭泣,难道是哪个宫里受了委屈的下人?由于我的脚步甚轻,他又哭得太过专心,竟没发现我。
  到了那孩子面前,我轻拍他抽动的肩问道:“你怎么了?”但觉触到的衣料甚是柔软,不似一般宫人的衣服。
  他浑身一震的抬起头,露出张满是泪痕的脸,迷蒙的眼中还有泪水在滚动,看得我不由一怔,竟然是十三阿哥胤祥……
  虽然知道他并没有随驾去承德,但我做梦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时间、地点遇见这样的他。
  胤祥见是我,一下慌乱起来。他匆忙站起,手攥得死紧,眼中神色全是防备。看得我不由叹气,这就是为什么我见到他很意外的原因。虽然六年前我和他曾抱头痛哭,但那只是一时动情,过后他依旧很怕我。喜福说我以前实在太喜欢欺负十三阿哥,而胤禟和胤誐又总是推波助澜,别的阿哥一向冷眼旁观,只有胤禛会在看不过眼时,帮他解围。
  所以这些年,我和他很少碰面,或者说他总是躲着我,让我连修好的机会都没有。他今年有十四了吧?这种年纪在古代也算成人了,为什么他还是这么软弱,连一点以后扶助雍正的怡亲王的影子也没有。
  不过既然今天让我碰到,还是和他搞好关系为佳,虽说胤禛指不上,但我也不能总和这位雍正朝的重要人物关系恶劣。
  “十三阿哥,你怎么了?有什么事不开心吗?”我语气轻柔,尽量和颜悦色的问。
  他的嘴唇抖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却没有开口,只是瞅着我发愣。
  “如果你有心事,和我说吧!说出来的话,心里会好受些。”我看着他叹气,此时红着双眼盯着我的胤祥是那样可怜,我觉得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生在帝王家的孩子。
  可能因为我的温柔触动了他的心事,也可能他的确是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他终于不再戒备的盯着我,而是低下头痛苦的抽噎:“死……了,她……为什么要死?为什么?”
  “十三阿哥,你说什么?谁死了?”我不解的问。
  他却不回话,只是一个劲的哭,半晌方把攥得紧紧的手举到我面前轻轻打开,那手中竟然攥着一团纸。我默默接过,把已经揉搓得不成样的纸团小心翼翼的摊开,借着月色隐约看到几行凌乱中透着清秀的小字。
  “是我……我抄来的……”胤祥边哭边解释。
  抄来的……抄的什么呀?我疑惑的拿在眼前看了半天,终于看清那上面的字迹:康熙三十九年七月礼部谕,妃章佳氏性行温良,克娴内则,久侍宫闱,敬慎素著,今以疾逝,深为轸悼,其谥为敏妃。
  章佳氏?敏妃?那不就是胤祥的生母吗?我终于明白他哭泣的原因,自己的母亲死了,有谁能不哭呢?一行小字,却道尽一个女人的一生。以前读清史时,也曾看过同样的一行字,但当时是以旁观者的角度在看,虽然觉得这个女人可怜,却并不能感同身受。可如今看到在月下,她的儿子胤祥因她的死而哭泣,我这才真切的感觉到一个深宫中女人的悲哀。她的死后除了她的儿女,又有谁还会为她而哭,恐怕连她丈夫也不会想起她吧?
  我抬起头看了眼如墨色天鹅绒般的天空,一时间除了叹气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沉默良久,听着胤祥的哭声,看着天上无数星星闪着磷色的光辉,织成美艳的图案,我忽然得到了触动。
  “十三阿哥,你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好吗?”
  胤祥因我的话稍停哭泣,有些奇怪的望着我,在看到我坚定的眼神后,终于把头向上仰了仰。
  我望着天道:“很美丽的星星,对吗?我听人说,人如果死了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一直看着、保护着这个世界上他最重要的人。我想,敏妃娘娘一定会这样做,因为十三阿哥是她最重要的人,她一定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陪伴你长长久久。所以十三阿哥,你不要伤心,如果想敏妃娘娘的话,就抬头看星星吧!因为那里面有一颗是在守护你的娘娘。”
  胤祥听后,止住哭声大震的盯着我,在接收到我肯定的眼神后,他低下头沉思起来。我在一边默默陪他站了良久,直站到脚发麻、腿发酸,就差大喊救命时,他终于抬头看向我。这一回他的目光变得清亮,好像清澈的小溪,只需一眼你就能望到溪底。
  他紧张的问我:“人死了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额娘真会在天上陪着我、看着我吗?”语气是那样的小心翼翼,生恐我说出他不想听的答案。
  我心里对未来怡亲王的幻想彻底破灭,果然书上的东西不能全信。但嘴上却不敢有一点怠慢,点着头肯定的回答:“是的,娘娘一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
  他听了我的话,第一次冲我露出了微笑,有几分腼腆,却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喜悦。我边叹息边想到他的哥哥们——胤禛、胤禟的手段,更加确信他不适合生在帝王家。
  我们不再交谈,只是仰头看天上的星星,不知过了多久,胤祥眼睛闪闪发光的看向我,道:“谢谢你,瑶华格格,你是第二个这样安慰、关心我的人。以前,我对你有很多误会,是我不好,希望你别见怪。我知道皇阿玛要把你指给四哥,本来我很担心你嫁给四哥后会对我……”他说到这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现在都好了,希望四哥能早日和你成婚,我也早点叫你一声四嫂。
  我傻傻的看着面前犹如一只摇尾示好的小狗般的胤祥,心里差点气背过气。我想方设法的安慰他,又陪他看了半天的星星。他可好,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说要叫我四嫂。我……我……有那么老吗?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要的是我根本不想嫁给胤禛呀!就在我还在自怨自哀时,胤祥已完全从悲伤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羞涩的对我笑道:“瑶华格格,今天谢谢你陪我。现在太晚了,我该回去休息,你也早点回去吧!”
  我呆呆的点点头,呆呆的目送胤祥的身影消失于夜色中,心里还没有完全消化他说的话。这两年来,康熙没再提指婚的事,其他人似乎也有避讳般没有再议论。而我和胤禛基本上没怎么碰面,起码单独面对面从来没有过。这位未来雍正帝的心思我向来摸不透,他并没有再刻意接近我,看我的眼光也一如当初的无感情。可有时在人丛里被他看见的我,会有一种被猎人瞄准的猎物般危险的感觉,那种感觉总让我寒毛倒竖,浑身冰凉。
  这样平静的度过了两年,我总以为大家已经遗忘这件事,也许有时会有人想起,但只会当作酒桌上的一句戏言,轻轻带过。可如今胤祥肯定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如果连一个十四岁的孩子都记得如此深刻,我凭什么以为那些人精般的大人会忘记。
  想到那双死寂的眼,想到也许今后我将陪伴那双眼睛一生,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颤抖。忽然,浅笑声飘来,似风铃般清爽的笑在空中弥漫,我大惊的四处顾盼,却连个人影也没看见。
  “你在看哪儿?我在这里。”懒洋洋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月光,终于看到了他——胤禩,也终于在我不知的情况下把他完全带入了我的生命。
  胤禩独自站在堆秀山顶的御景亭边,他的白衣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像幽灵在空中飘荡。我在山脚仰头观望,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那声音的确是他没错。
  我不禁又在心中叹气,发现自己今天叹气的次数实在太多。可谁让这个夜晚如此不平静呢?这次没有随驾去承德且年纪较大的阿哥统共也就三位:太子胤礽、八阿哥胤禩和十三阿哥胤祥。现在一下就让我遇见两个,如果等会太子粉墨登场,我也毫不意外。
  “你为什么不上来?不想见到我吗?”胤禩说的话很怪,并不像他平时为人。
  我举步走上堆秀山,既然人家连战贴都下了,没道理我不应战。等我上山后,胤禩已坐到亭中的石桌旁。桌上放着一个坛子,阵阵酒香在空中飘散。走进亭子里,我看到胤禩白到近乎透明的脸,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说话怪怪的,原来他醉了。
  “八贝勒,天很晚了,我叫人送您回去休息吧!”我不动声色的说。
  他定定的凝视我,似乎觉得我说了非常可笑的话,失笑着摇头道:“回去?回哪里?”然后指指旁边的空位又道:“你来得正好,过来陪我喝酒。”
  我额上青筋乱跳,他居然让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喝酒。见我不答,他挑眉道:“怎么?不敢?瑶华格格不会连酒都没喝过吧?”
  我心里怒火狂升,本就因胤祥的一番话郁闷得要命,现在一个十九岁的小毛头居然敢嘲笑我,想当初我喝酒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我走到桌前,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伸手就要去抱酒坛。
  胤禩却快我一步的举起坛子,把酒斟入石桌上的碗中,我这才发现桌上竟然摆着两个空碗,难道刚才还有人在这里喝酒?我疑惑的四处张望,可惜四周黑乎乎,什么也看不清楚。
  “如果不想喝的话,格格就说出来,我不会勉强你。”他见我不动,笑笑的补充道。
  “谁说不敢?”我边说边拿起碗灌了下去。以前在现代时,我酒量虽说不上特别好,但也绝对不坏,等闲点酒醉不倒我。可惜人有失策,马有失蹄,我所谓的酒量好是指以前的那具身体,而不是现在只有十二岁的瑶华。所以当一碗酒全部入喉后,我看见胤禩的身影出现两个时,才为时已晚的发现这身体酒量的浅薄。
  “好!瑶华格格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再来。”偏有人在旁边推波助澜,害我当场飘飘然的接过第二碗酒又灌了下去。
  胤禩见我喝了酒,便笑眯眯的道:“刚才你和十三弟的话我全听见了。”
  “哦!”我大力的点头,心想听见就听见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你真相信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他问,我睁大眼也只看到他模糊的影子,所以他的表情完全看不清。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我伸着手想指向他,但因为他的影子太多,也只不过指了其中一个。
  “都想听。”
  “假话嘛,是真的,每个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然后一直守护他最重要的人。至于真话,”我咯咯的笑道:“我刚才说得全是骗人的,因为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哦!”接着歪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起码我以前是唯物主义者。”在经历了穿越时空、灵魂出窍等一系列事后,现在自己的信念正严重动摇。
  “唯物……主义者,那是什么?”胤禩疑惑的问。
  我烦恼的挥挥手:“你知道那么多干什么?真罗嗦!”
  他听了我无理的话竟也不恼,依旧语带笑意的道:“那好吧!咱们换个话题,就说说你和四哥的婚事,如何?”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难受,挪着酒坛又给自己倒了酒,仰脖喝下后,才闷闷的道:“说点别的行不行,你怎么和胤祥一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嫁给四哥不好吗?四哥人虽严肃了点,但一向都得皇阿玛器重,人稳重,又……”
  “啊!”我大叫一声,打断胤禩的话,目露凶光的瞪着他:“八贝勒,你什么时候变成八大媒婆了?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好给你捧个场。”我的话越来越无理,虽心里也隐约觉得不妥,但嘴上偏没个把门的。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嫁?是因为你喜欢的是九弟吗?”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平稳,没有着恼的迹象。我觉得他此时的声音倒更像平时的他,一径的温和,不论对方说什么都不会生气。说好听了是没脾气,难听就是软弱好欺。
  “我为什么要嫁?这根本和胤禟没关系,好不好?”我翻着白眼道:“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再说你知道胤禛有多少老婆吗?你知道以后他又会有多少个老婆吗?一个加强营恐怕都装不下。我为什么要和那么多女人去抢丈夫?”
  “你不想和别的女人共享丈夫?”
  “对!我要是嫁的话,必须是一夫一妻。我已经够倒霉了,无缘无故来到这里,居然连个婚姻法都没有,我的权益得不到保障。我丈夫要是还敢娶小老婆,我就阉了他,让他入宫当太监。” 我拍着桌子大叫。
  他似乎被我的话吓住了,半天也没再出声,古人就是这么大惊小怪,我想。
  忽然,大笑声传来,是那种最爽朗的大笑,哄哄的简直像打雷。我不能置信的睁大眼瞪着笑得前仰后合的胤禩——那个平日总是笑得让人如沐春风的少年,酒醒了大半。
  他见我如此看他,笑得更是厉害,半晌后方停下道:“瑶华格格,你真是太有意思了。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虽然你说的话有些我听不太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愿望成真。”
  “哦!”我呆呆的点头,脑袋里乱哄哄,根本想不起刚才说了什么让他高兴大笑的话。
  一时间,亭子里沉默下来,我们两人大眼瞪小眼,刚才酒喝得太猛,我又开始泛起迷糊。
  “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依稀记得康熙在去年已经为这些成年皇子建了府,没道理大半夜的他自己府里不待,却跑到皇宫御花园来。


  第八章 遇险

  “因为有喜事,”胤禩回答的漫不经心,但目光却越加晶亮:“我额娘被册为良妃,这里景色不错,正是庆祝的好地方。”
  喜事?我歪着头想了想,隐约记起那个神似胤禩的妇人。她被封为良妃,是不是以后就能常和儿子相见了?本该替她高兴的心情,却因为想到胤祥母亲的命运而变得不是滋味。
  “你有话就说,别憋在心里,我看着都难受。”他似乎看出我的变化,好心开导。
  “我能有什么意见,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很正常!”我低着头嘀咕。
  没想到那么小的声音也让他听见,他叹气道:“新人?你知道我额娘为等这天熬了多少年吗?年华不在的新人还是新人吗?”
  我浑身一震,酒醉而糊涂的大脑终于清醒了些,记起历史上关于胤禩母亲的记载,她原是罪籍的宫女,因为康熙一夕风流怀上龙种。可康熙的目光不会在一个宫女身边停留太久,所以她苦熬了近二十年,在儿子长大后,才被册封为妃。
  其实,这些皇帝的女人无论幸还是不幸都是相对的,胤禩母亲和胤祥母亲比较,已经可以算幸运,就连我那得宠的姑姑宜妃,表面风光的背后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女人,因为康熙的选择实在太多了。
  我张嘴想安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亭子里又变得安静了。
  良久后,他轻轻的叹了口气道:“你走吧!”
  我不知所措的看着他:“我……”
  但却突然被他打断:“嘘!别说话!”胤禩边说边警惕的望着山下,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因为酒醉,眼睛模糊又加上天黑,什么也没看见。
  我张嘴想问胤禩看到了什么时,他却脸色骤变的拖着我走出亭子,躲到一块大石后面。
  “你要干什么?”我生气的挣扎,本就因酒醉而疼痛的脑袋被他猛一拽更是痛得厉害。心里对他的做法也颇不以为然,现在宫里除了那个招人烦的太子,还有谁是我们两个必须躲开的,就算是太子照样要让我三分。
  “你别瞎闹,宫里可能进刺客了。”他边说边向山下看,似乎想用这话让我老实会儿。
  可惜他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和一个醉鬼讲理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我一听刺客立刻两眼放光的探出身子向下观瞧,嘴里还嘟囔的问:“有刺客?在哪里?让我看看!”现下,我只有一个想法:刺客以前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回说什么也要见个活的。
  “天!你别乱动,会被发现!”他呻吟着把我搂回来,叹道:“我真后悔让你喝酒。”
  “干什么!别抱那么紧。”我使劲在他怀里挣扎,不是我不乖,实在是他搂得太紧,我感觉要窒息了。没想到这么一动,我脚下乱踢,碎石顺着山坡就滚落下去。
  “见鬼!”胤禩低咒,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不文雅的话,可惜还没等我继续对他的遣词用句做进一步探讨,破空声传来,而我也终于如愿的见到了刺客的真面目。
  刺客一共有四人,全是一身黑衣,黑纱蒙面,手持利刃,标准刺客配备。当我见到那被刺客拿在手中闪着森然寒光的兵器时,酒醉混乱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看他们毫不停留的向我们藏身处逼近,我真想暴揍自己一顿,没事撒什么酒疯,嫌命长吗?
  万般无奈下,我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胤禩,希望他聪明的脑袋能想出好办法来。可他却只是对我耸耸肩:“你看我干什么?人是你招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对呀!他只是个养尊处优的皇子,能有什么办法?我垮下脸,看他单薄的身体,我们俩加起来也不够人家刺客一顿消夜。
  “你真没办法?”我边说边盯着越来越近的刺客,他们已发现了我们,而且从他们目露凶光的样子看,绝对不是只想和我们谈谈心这么简单。
  “没有!”回答的斩钉截铁。
  我无奈的道:“既然如此只有用我的办法了。”
  “你有办法?”他狐疑的看着我。
  “虽不是好办法,却是现在唯一的办法。”说到此,我顿了顿,忽然以绝对是噪音扰民的声调尖叫:“救命呀!有刺客!来人呀!”记得电视上那些碰到刺客的受害者都是这么喊,边喊我边拉着胤禩向另一条下山的小道跑去,期望能跑赢刺客。
  愿望虽然美好,但实现起来却有一定难度。我只有十二岁的小短腿且能和动作敏捷的刺客比,没两下他们就追了上来。一剑精准的向我刺来,被我拉着跑的胤禩忽然转身和攻击我的刺客缠斗起来,暂时解了我被刺个对穿的命运。
  我傻傻站在一边,看胤禩和刺客互斗而不落下风,原来他的功夫也不错嘛!怪不得刚才气定神闲,害我瞎紧张半天。但还没等我松口气,他就眼瞅着落了下风,毕竟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四手里还都握着兵器。
  怎么办?不能在这里干等,我紧张的想,必须下山求救。于是,继续向山下跑,可那四个刺客却注意到要溜的我,边和胤禩打边向我靠近。我看他们冲来,干脆又扯脖子喊道:“救命呀!来人呀!有刺客!”
  当真是越急越乱,本想跑离打斗圈的我,没留神脚下一绊,竟向打斗圈中摔去。
  天要亡我呀!我边想边挥舞手臂,期望找回点平衡,但却毫无用处。我一个马趴摔到胤禩旁边,因为突如其来,反把那几个刺客唬得一愣。
  就在这时,山下隐约传来人声,我站起来高兴的想,看样子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得救。眼角瞥到一个刺客挥剑从胤禩身后刺去,我急叫:“小心后面!”光顾着别人,却忘了自己此时也身处战圈,一把大刀向我挥来,我尖叫着向旁边闪去,却好死不死的正撞到一把要刺向胤禩的剑下。再想避开为时已晚,我闭上眼,任那剑刺入身体,听着它入肉的声音,我却连哭得力气都没有了。为什么总是我倒霉?我不想替别人挡剑,我很怕痛的!
  我张开眼,看向被刺了一剑的左肩,那里一片殷红,连带我眼中所见全变成红色。我抬头看了看仍在和刺客缠斗的胤禩,他看向我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惊讶。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我歪歪的向地上倒去,但及时被一双大手托住。眼中看到的是张陌生而英挺的脸,似乎还穿着侍卫服,终于有人来救,放心的闭上眼,黑暗随之向我袭来。
  我在黑暗中浮沉,一会觉得浑身痛得像针扎,一会又轻飘飘的没什么感觉。渐渐的我越来越喜欢上那种飘然的感觉。忽然一只手猛攥住我,把我硬压入身体承受针扎般的痛,我尖叫着想挥开那手,但完全使不上力。
  慢慢的从那手上传来一股温暖的热流,流遍我全身,身上的疼痛似乎因此而减轻。于是,我不再挣扎,任由那手握着我的手,传递一点一滴的温柔,我的意识也变得清明起来。
  隐约中听到太子胤礽那傲慢到让人讨厌的声音:“……没死就好……怪罪……我可担待不起。”真是非常讨厌的声音,我闭着眼想,本想睁开眼睛看看的念头被彻底打消,还是继续睡吧!我可不想看到他那张高傲的脸。
  不知又过了多久,我终于睁开眼,虽然伤处还隐隐泛痛,但却觉得身体非常放松。
  我向四下看看,不想却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胤禩正在我床边一眨不眨的望着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大惊的指着他叫道,但声音却沙哑得厉害,后来更因牵动伤口,而呼痛起来。
  “照顾你呀!”他回答的理所当然,边说还边握住我的手道:“别乱动,会影响伤口。”
  那种温热的感觉又从他手上传来,我怔怔的看看他,又看看他的手。难道我昏迷时,都是他在照顾我吗?天!这事要是传到宫中人嘴里,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如果再让我姑姑宜妃知道,我一脸黑线的想着冷冷瞪我的姑姑。上回只不过听胤禩吹箫,就已经让她好一阵数落,这回恐怕……
  “这种事情怎么能由八贝勒您亲自动手?有我的丫头喜福就行了。”我边说边打量四周,还好,是在自己的屋里,没把我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是,喜福你跑去哪里了?你主子我现在有难,还不速速来救驾。
  胤禩一语不发的笑望着我,直看到我发毛时,他才开口道:“三次了。”
  啥?我一脸问号的看着他,完全跟不上他的思维速度,什么三次了?
  “这是你第三次主动接近我,所以现在想撇清是不是晚了些。”他笑着说明,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像狐狸:“第一次是康熙三十四年在承德,你陪我看月亮,我说过你可以离开,但你说你不想走。第二次是康熙三十七年的家宴上,你替我挡酒,我可没让你这么做。第三次是五天前的夜里,我当时也说你可以走了,可你不但没走,还帮我挡了一剑。”最后他总结道:“我这个人凡事都比较看得开,大部分的事在我眼里都无关紧要,但事不过三!瑶华格格,既然你执意要走入我的生活,那么就一起来吧!我想你一定能给我带来很多精彩。”
  “误会!绝对是误会!”我惨笑:“前两次因为时间太久,咱们就不讨论了。但第三次绝对是误会,我当时是想逃跑,只是因为摔了一跤,才阴错阳差的替你挡了一剑,我绝对不是故意想那么做的。”
  “是不是误会都不重要。”他大有深意的望着我:“五天前,你对十三弟说的话,还有之后你对我说的话都很有趣,我想我们应该更深入了解彼此,你说对吗?我的救命恩人,或者叫你瑶妹妹更好一些?”
  哪个都不好!我只想仰天大叫。明明我比这些古人看得更远、更长久,但为什么他们就不肯按我安排的剧本走下去?前有拍胤禛马屁失败险些陪上自己的惨痛经历,接着好心安慰胤祥又被叫四嫂,现在扯上个未来惨死的廉亲王胤禩。我期望的混吃混喝的好日子呀!我看着在我床边笑得如春风、如浮云的男子,眼中却全是安逸生活向我挥泪告别的场景。
  我坚持不住了,真的坚持不住,眼前一黑,我继续好眠,只希望等我醒来时,能有人告诉我刚才的一切都是恶梦。
  我清醒后的第六天,康熙便从热河匆匆的赶了回来,下旨抚慰我自是免不了,补品更是送来一堆。听喜福说,这次留在宫中的侍卫、官员个个全被康熙骂到臭头,停职、撤职的也有不少。就连身份尊贵如皇太子胤礽也被好一顿呵斥,以胤礽的为人,想必一定会把这笔帐记到我头上,恐怕对我更恨之入骨了。
  而因这件事受益的也有,比如那几个及时赶到救下我和胤禩的侍卫就因此升了官。而那四个刺客,三死一逃,总之是没抓着活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潜入防卫严密的深宫。
  “格格这次遇险,还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私下里,喜福如此笑谈,仿佛这件事在她看来已经是个茶余饭后的笑料。可我听后,却连一丝也笑不出来。
  这次随康熙回宫的宜妃,以我有伤在身需人照顾为由把我接到她宫中。派她的贴身侍女对我进行二十四小时严密防守,绝不肯离开我身边半步。而宜妃自己更是有事没事便盯着我猛瞧,现在如果你问她我有几根眼睫毛,恐怕她也能照答无误。
  相对于宜妃的小心翼翼,甚至歇斯底里,宫里却是诡异的平静,据喜福探听的消息看,没有任何人议论我遇刺那夜的事。仿佛一切根本不曾发生,我既没有被人发现和胤禩半夜在御花园,也没有被他衣不解带的连续照顾好几天,时间似乎回到康熙没去热河之前的日子。
  这样的平静虽然诡秘,但在我看来却最理想,如果能这样混过去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惜我心中怀着的侥幸很快就被频繁来探望救命恩人的胤禩打破,随着胤禩出入我房间次数的增加,宜妃脸越拉越长,绝对和黄瓜有的比。
  如果胤禩还非常不会挑时候的找了个九阿哥胤禟、十阿哥胤誐和十四阿哥胤禵都在的时间来,那天肯定是我的受难日,因为胤禟、胤誐绝对没好脸,而一向惟恐天下不乱的胤禵也有样学样地摆脸色给我和胤禩看。而胤禩却一幅八风吹不动的样子,永远老神在在,脸上挂着的笑标准规范到无可挑剔。我有时会想,被他三个弟弟那样明确的表明讨厌,他还能一幅不在乎的样子,他的脸皮到底是什么做的?又或者他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不得不说的还有胤禛,他曾奉康熙旨意来看过我一次,话没说两句,但眼神却冰冷的足可冻死人,让我彻底享受了次夏天的寒冷。
  他不会这样就把我归入八爷党吧?我胆战心惊的想。但仔细想想,不管此时个人意愿如何,我这里还真成了未来八爷党的聚集地,胤禩、胤禟、胤誐和胤禵,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如果让他们这么阴错阳差的走到一起,那我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日子就在我的提心吊胆中一天天过去,天气渐渐转凉。终于,一场雨后,秋天不在像害羞的小姑娘般半遮半掩,而是完全向人们展露出她的美丽。
  一入秋,宫中便开始忙碌起来,起源于康熙的一道旨意,入秋后,去位于河北省北部的皇家猎场塞罕坝狩猎,同时命内大臣费扬古考察随行宗室子弟骑射。
  这次,我当然也在随驾的行列,喜福因此忙了好长时间,反而是我这个格格做了甩手神仙,由得她去张罗,只要不来烦我一切好商量。整个皇宫在忙碌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踏上去塞罕坝的路。
  我气闷的坐在颠簸的马车里,透过窗帘缝隙羡慕的看着四周在马上驰骋的身影。以前在现代时,我就从来没骑过马,到了古代马成了主要交通工具,不禁让我有跃跃欲试之感。可惜我现在只有十二岁,而且还是个格格,就算康熙再宠我,也不会允许我在大庭广众下骑马赶路,有失身份呀!我当初怎么会回到个女子没人权的时代,正想到懊悔处,车窗的帘子一挑,十四阿哥胤禵嬉皮笑脸的猴脸伸了进来。
  此时那脸上正挂着洋洋得意的欠揍表情,自从此子无意间发现我非常羡慕有马骑的他们,就总是三不五时的来向我炫耀。
  我撇撇嘴的转开头,决定不和小孩子一般见识。今年和我一样大(只是身体年龄一样,至于心理年龄当然是我比他大),才十二岁的胤禵也不过骑了匹小马驹,和我羡慕的那种在高头大马上挥洒若定的身姿实在差得太远。想让我艳羡的话,等他二十年后当上抚远大将军再说不迟。
  “小瑶子,你看我今天骑的好不好啊?刚刚八哥还夸我越骑越好呢!”偏偏有人不懂什么叫看人脸色,非要撩拨到我才甘心。另外,胤禵这个叛徒,也不知道胤禩对他灌了什么迷魂药,没几天的工夫就变节的八哥长八哥短,再过两天他都恐怕要变成鹦鹉八哥了。
  我无奈的回头看他道:“好是好,可惜骑的是匹马驹子。”
  “那也比骑不上好,你说是不是?”他依旧笑得灿烂。
  我的脸皮抽动,眼角正瞥到躲在车厢角落偷笑的喜福,脸更是黑了下来。我的人权,我的自由,谁能把这些还给我!我不要待在这见鬼的古代,我死盯着脑袋露在车窗边的胤禵,考虑是不是拿他先出出气。
  我不是圣人,如果一个小鬼天天早、中、晚,外加宵夜的来戳我的痛处——自由、人权,我实在无法再忍下去。
  “我……我还有事,八哥还等着我呢!先走了。”胤禵边说边把头又从车窗边缩回去。总算此小鬼还不太笨,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我郁闷的看着他离开,干脆把车帘一挑,探出半个身子来透气。触目所见的是无穷无尽的车辆马匹扬起一路烟尘,仿佛要把一切都笼罩进去。
  “瑶妹妹,你怎么跑到外面来了?”胤誐的声音在一侧响起,我望过去,只见胤禩、胤禟、胤誐和胤禵正骑在马上看着我。
  望着他们在马上英姿勃发的身影,我心里更是堵得慌,不经大脑的话冲口而出:“我也要骑马。”
  “这怎么行!你……”胤誐大惊小怪的声音很快被另一个插入的声音打断。
  “好啊!我看瑶妹妹就和我共乘一骑吧!”胤禩温和的声音却有平地一声雷的效果,胤禟、胤誐的脸色变得难看,胤禵则一幅有戏看的表情。
  “谢谢八贝勒抬爱,我……”我皮笑肉不笑的想拒绝这个提议,和他一起骑马,我又不是嫌命长,不想活了。
  “八哥,表妹的事有我操心就行,不劳你费心了。”胤禟冷着声,近乎无礼的对胤禩道,他话虽然是和胤禩说,但目光却紧紧盯着我,直盯得我寒毛根根倒竖。
  胤禩不在意的笑笑,也不反驳,只是看着我。胤禟却忽的策马到我车前,伸手把我扯到他的马,坐在他怀中。
  “啊!”我惊呼,手死死的抓住马鞍,生怕摔下去。身下的马动来动去,坐在上面一点都不舒服。还没等我抗议胤禟粗鲁的行为,他猛夹马腹,加速向前冲去。离去时,我看到胤禩依旧不为所动的笑着,以及胤誐莫名其妙的脸。
  胤禟的马速度越来越快,起初我还能看到四周或探究、或看戏的眼神,但后来除了迎面吹来的风,和我身后的他,什么也感受不到了。我仰头看向沉着脸却仍旧有着俊美到妖艳容颜的胤禟,心里忽然升起种古怪的感觉。似乎天地间,他是我唯一能能依靠的人,只有他能信任,只有他是真理。
  颠簸的感觉开始惊人的厉害,我坐在马上几乎呕吐出来。如果骑马就是这样活受罪,说什么我下回也不骑了。
  “唉~~”胤禟在我耳边幽幽叹息的同时,马速渐渐放缓。
  我边轻喘边怒瞪着他,道:“表哥,你搞什么鬼?无缘无故跑这么快干什么?”
  “我想和你谈谈。”他平静的看着我,又看看四周:“本来想等些日子再谈,可现在这里也是个不错的谈话地点。”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我们已跑离了车队所在的官道,正在一条小道上,四周的玉米地里的玉米忧郁得发出沙沙的响声。
  “谈什么?”我下意识的别看眼,不太敢看现在的他。
  “谈你这两年为什么总躲着我,还有十弟?”他见我张嘴要反驳,又摇着头伸出一只手轻按我的唇道:“别说你没有躲,也许你的身体没有,但是你的心有。我不是老十,我能感觉到,用心感觉,所以告诉我为什么?”
  我呆滞的望着他出神,原来在我心中犹如山一样厚的东西在他眼里不过是层窗户纸,只需轻轻一点,就点得我无所循行。我张开口,一时间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句:“看见那件事的两个小太监。”
  他因我的话脸色瞬间极端苍白,但转眼又变得讳莫如深,淡淡的道:“死了。”
  死了……这回换我惨白着脸看他,双手的手指紧密交叉的握在一起,想以此寻回些勇气,却只是徒劳。虽然心里也隐隐的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可还是不能接受。死了,如此简单的两个字带走的却是两条鲜活的生命,只因为他们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两条生命就褪色了。那如果是我……如果是我知道了我不应该知道的秘密,他会不会……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用指控的眼神看向他,胤禟本来已平静如死水般的脸,因我的眼神再度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张大嘴拼命喘气,仿佛四周的空气忽然稀少到不够他呼吸般。
  “我不会解释,你要学会去看,用心去看,用心去体会。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急着下结论,别判我死刑。”他看我的眼中全是痛苦,像得了绝症的病人一样的痛苦。
  我默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二岁,当然能体会到他这么做全是为了瑶华或者说是我。虽然刚才那一瞬间我想到了最坏处,但那只是因为太恐惧。我不想背负两条人命,我不要那两个人是因我而死。
  生在古代帝王家,被以皇权至上理念教育的胤禟,动辄就可决定一个人生死的他,又怎么能够体会生于现代,被以人人平等教育长大的我的悲哀。在现代,虽然人也并不是完全平等,但起码在我生活的圈子里没有谁能只凭一句话就判人生死,没有谁能。
  胤禟默默拨转马头,带我向车队的方向驰去,不一会儿,我又被送到了车前。静默了一路的他,这时在我耳边低声道:“别接近八哥,他不适合你。”
  “表哥你尽可放心,这里不会有人适合我,一个也没有。”我冷笑着回答,似乎只有伤害他才能使我从恐惧中解脱。他没有再说任何话,只是把我扶上马车,静静的离开。
  我在车门边呆楞的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孤单、萧索,忽然觉得自己好残忍。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他?他才只有十七岁,却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有什么资格批判他的过错?把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小厮处死,难道他会一点都不难过吗?可为了我,他还是做了,没有任何犹豫,而我刚才都干了什么?
  我慌张的想叫住他,想告诉他这一切都不是他的错,我从来没有怪过他,我真正怪的是自己。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不远处另一双漆黑的眼眸,透着冷意,显露出看透一切的神情。是胤禛,我倒吸凉气,下意识的退入车中,门帘隔断了他的视线,但那种冰凉的冷意却在我心中酝开、扩散……
  下回再告诉胤禟我的想法,来日方长,我苦笑着,就是不想现在出去受胤禛的眼神攻击。想到他无情的眼,我无奈的叹气,看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我有预感,而我的预感一向很灵。


  第九章 初吻

  又行几日,我们来到塞罕坝。这里山高林密、水草丰美,野猪、豹子、鹿、天鹅等动物多居于此,是打猎佳地。
  扎营休息一宿后,第二天清晨,康熙便带着众皇子及贵族子弟入山打猎。看着他们腰悬宝刀、背挎雕弓、前呼后拥的离去,我就会忍不住想,这要是放到现代,猎杀保护动物的罪名肯定跑不了。如果让人抓住,被起诉、关到监狱……
  我边想边暗暗偷笑,光是想象康熙及众皇子被关到现代化监狱的场面,就挺爆笑的。等我清醒过来时,狩猎人马已去的远了,四周除了我和喜福外,只有另两个即将离开的宫装少女。其中一个少女发鬓垂在耳边,把她鹅蛋形面庞显得恰到好处,充满柔弱需要人保护的美态。但她那双嵌在修眉下的眼却透露着另一种美丽,她的眼睛非常明亮、深透,里面满是对美好生命的热切向往。两种截然不同的美在她身上却异样的协调,仿佛她就该是这样矛盾,既羞涩又大胆、既温柔又热情。
  她的年龄只有十五、六岁,气质却很是出众,不似一般宫女。她是谁?我有些呆楞的看着她。那少女见我盯着她猛瞧,和我四目一对,隐约露出抹羞涩的笑容。和另一少女一起向我福了福身,转身离去。
  “格格!格格!”喜福的叫声拉回我恍惚的神志,我茫然的看向她问:“她是谁?刚才左边那个少女是谁?”
  喜福奇怪的看着我:“原来格格不认识晴华姑娘啊!她是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一年前入宫侍侯,很得万岁爷喜爱。宫里人还说,格格您和晴华姑娘是皇上心头的双华呢!”
  内大臣费扬古的女儿?那拉氏?胤禛的嫡福晋?雍正的皇后?我惊讶的又向那两个少女离去的方向望去,但她们已踪迹渺然。低下头,我自嘲的一笑,自己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费扬古的女儿也不知道有几个,也许根本不是这个,再说就算是,现在也和我没关系了,既然我不愿再和胤禛有牵扯,那他未来的老婆当然也和我无关。
  “走!走!回营!”我挥着手大喊,反把喜福唬得呆呆的。
  就听跟在我后面的她小声嘀咕:“格格今个真是奇怪,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又吵得厉害,也太……”直到我回头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才不甘愿的住口,真是奴大欺主呀!
  在营地里闲坐半晌,实在无聊,我支走喜福,想一个人偷偷溜出去透气。因为大部分侍卫都随康熙出去打猎,所以营地的管理十分松散,让我轻松过关。
  出了营地,见远处峰峦连绵起伏,闻近处林中草木气息芬芳香郁。因为是秋天,树木开始抹上古铜绿的色调,土地也满是浓艳的颜色,组成一幅华丽、隆重的艳彩山水画。我不由感叹古代人生活的自然环境之美好,而现代人所谓的郊游踏青、回归自然根本无法和其比拟。
  走着,走着,忽见前方一只小鹿蹦了出来,我俩四目相对,全傻在那里。
  我无措的看着不远处的可爱小鹿,一时间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生恐惊扰了这美丽的生灵。小鹿两眼灵动的看着我,竖起的耳朵一动一动。片刻后,它灵巧地跳跃着向林子深处跑去。我有些心动的想跟上,但又怕迷路回不了营地,正犹疑不定时,一只闪着寒光的利箭从林中射出,迅如雷电般命中小鹿。
  小鹿悲鸣一声,倒在地上。我失色环顾,“嗒嗒”马蹄声传来,稍倾,四阿哥胤禛骑着马的孤绝身影映入眼帘。
  我看看地上仅有微弱气息的小鹿,又看看端坐马上面无表情望着我的胤禛,心里突然一股火气涌上,也不向他请安,扭头转身就走。走出没几步,身后马蹄声越来越响。我毫不理会,继续加大步子向前。暮的,一只手搭上我的腰,身体随着那有力的手向上凌空而起,下一秒,我已安坐于胤禛身前。
  我怒极反笑,问道:“四贝勒,不知您为何如此失礼?”这些阿哥果然是同一品种,有品质保障,连做的事情都一样。胤禟这样,胤禛也这样,以为我是沙包,拖来丢去的好玩吗?
  “瑶妹妹不是想骑马吗?我可是满足了你的愿望,你该谢谢我的。”他从后面握紧缰绳,把我环在胸前,语气是一径的轻兆。
  我侧首看着他仍旧冷厉的面容,满腔怒火立刻熄灭,简直比消防队还管用。这个可是未来的雍正,不要得罪他,我在心里默念,同时无奈的问:“好吧!谢谢四贝勒关爱,现在您可以放我下去了吗?”
  “你在生气?”他不答反问。
  我只是沉默。
  “你在生气。”他肯定的说,但语气却有些茫然,他看了看地上已经断气的小鹿:“你喜欢它,我射给你,你看我的箭射在它头上,连皮毛都没有损伤,你可以得到完整的它,为什么还不高兴?”他的脸色越说越阴沉,眼中闪动着不明的光。
  我慌乱的想退离他的怀抱,却身子一歪,差点摔下马,多亏胤禛及时搂住我。
  他把脸凑到我眼前,近到我能感觉他的呼吸、他毛孔的收缩,并在他漆黑的眼中看见映着的如剪影般惊慌失措的自己。
  “虽然你还小,却是我第一个费心思讨好的女人,你以前不是也很喜欢接近我吗?为什么现在又不领情了呢?”和我对视半晌,他幽幽的问。
  听了他的话后我挑挑眉,所有的恐惧、害怕这会儿忽然都飘走了,直视他道:“既然四贝勒把话挑明了,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四贝勒为什么要讨好我?是因为皇上吧?您真的认为皇上会因为您娶一个他宠爱的女孩,就对您另眼相看吗?那您真是高估瑶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了,再说您所谓的讨好,”我瞅瞅地上已经咽气多时的小鹿,接着道:“并不是我想要的,比如说这只鹿,我喜欢它,是因为它活着时候的美丽,而不是想要它的毛皮来装点自己。”
  滔滔不绝的说完,我紧盯着他,想看出些他的想法。起码刚才我就在他脸上看到了和平日不一样的表情,虽然那样子很吓人,却让我终于感到胤禛也只是普通人而已。可惜我什么都没看见,他又恢复了平素那张万年寒冰脸,甚至比以前更加冷漠。
  “你是谁?”他边问边冷冷的上下打量我,仿佛在看一个从来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我被他问的一个激灵,表面上却力图镇静的道:“四贝勒,您怎么了?我是瑶华啊!”
  “是七岁以后的瑶华吧?”他波澜不兴的道,对我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看出来了?他怎么看出来的?他……我使劲压制着恐惧,不断告诉自己:不可能,他不可能看出来,毕竟连胤禟他们都没看出来,不是吗?
  胤禛似乎看透我的心思,眼中再次浮现当年算计我成功时幽幽的光:“其实我早就怀疑,只不过没机会测试。没想到今天有这么好的机会,”说着他又看看地上的死鹿,继续道:“果然一试就被我试了出来。瑶妹妹,你不知道吧?你七岁在承德从树上摔下来的前两天,去过那里的木兰围场。那次狩猎,你的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那回我们也是看见这么一只鹿,你拼命喊着射死它,而且不能伤到它的皮毛,并说那只鹿之所以美丽,是因为它的毛皮能够映衬你的美丽。另外,前一阵子你安慰胤祥的话,他都和我说了,你认为七岁以前的你会这样做吗?更别提什么人死后化为星星之类奇怪的话。看看当时的你,再看看今天的你,你说我能相信你是以前的瑶华吗?就算失忆,但人的性格真能反差如此之大?”接着他眯了眯眼,懒懒的道:“至于说九弟、十弟没发现,我只能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深吸口气,看着他侃侃而谈,我的心反平静了下来。没想到千防万防,却还是又被他算计到,难道刚才他那一系列和平常完全不同的表现只是为了让我放松警惕?
  可惜他还是想错了一件事,我的身体的确是瑶华,货真价实,而灵魂之事终是虚无飘渺,只要死不认帐,他又能耐我何?于是,我淡笑道:“四贝勒,您在说什么?瑶华不明白。七岁前的我太小不懂事,可能有些事做出了圈,但受伤后这些事我就不记得了。因此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也没什么好奇怪吧?”
  “不奇怪吗?”他大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不过,你这样挺好,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说着一挽缰绳,看也不再看地上的死鹿,拨转马头向林中驰去。
  林中的小道不平,我坐在他身前,只觉难受得要命。他不追究我反常举止的事,我自然松了口气。但是,必须要用剧烈的颠簸来换取吗?老天!说什么我下回也不嚷着要骑马了,根本就不是人干的。
  “四贝勒,您快放我下去,我要回营。”我白着脸抗议。
  “反正回营你也没事干,不如我带你四处转转。”他的话全无商量余地。
  顺着林间小路,我们一路疾驰,不一会儿就到了树林深处,树木交错,枝繁叶茂,很难再骑马前行。胤禛甩蹬下马,接着把我也抱下马来。
  “这附近风景不错,咱们四处看看吧!”他边说边牵着马慢步前行。
  秋天的树林,满目皆是金叶、枯草,一阵风吹过,叶子便发出簌簌之声掉落,犹如天女散花,果然别有一番情趣。
  我跟在胤禛身后又向前走了一阵,猜测他下一步要干什么?对于他,根本不能有一点的松懈,否则只会在不知不觉间让他抓住更多把柄。如果他确切的知道我是借尸还魂,会不会一把火烧死我这个妖女。我抖了抖身子,想想都觉得恐怖。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牵起我的手,胤禛无奈的声音也在同时响起:“别走神,会摔倒的。”
  我耸耸肩,无所谓的任他牵着前行。在这不冷不热的秋天,被他冰凉的手握着,还算舒服。而且此时和我手牵手走在密林中的人可是未来的雍正皇帝,我这样算不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呢!我胡思乱想着,虽然今年只有二十二岁的胤禛心思难测,又老喜欢算计我,但他是未来的皇帝,是在九王夺嫡中脱颖而出的人,会使手段也是正常的事情。
  “别动!”他握着我的手忽然一紧,硬把我扯住。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他却只是盯着我脚边。
  怎么了?我奇怪的向自己脚下望去,就在同时胤禛腰间宝剑出鞘,一道剑光向我脚下激射而去。
  哇!难道他认为我是妖女,终于下定决心要趁四下无人杀我灭口。我脑中百转千回,却只是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心里也明白,这不太可能,但人遇事总爱往坏处想。所以当我看到脚边那被刺中七寸的毒蛇时,不禁悄悄松了口气。
  慢着!似乎有什么事被我忽略了。我僵硬的又向脚下瞄去,看到那条色彩斑斓的蛇,以及它那双恶毒的、亮晶晶的小眼睛。
  “啊!!!”我仰天尖叫,惊起飞鸟无数。甩开胤禛的手,挥舞着手臂后退,向来对爬虫类动物避而远之的我,忽然见到一条蛇在脚边,即使是一条死蛇,也照样觉得恶心。脚下一绊,我向后倒去,却被胤禛一把抱住,可惜还没等我庆幸,他竟然也因小路不平被绊倒,抱着我向地上摔去。
  惨了!我闭上眼,等待疼痛降临,却只感到身下一软,随后唇上传来温温、软软的异样感觉。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胤禛身上,在这个位置我能清楚的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及毫无变化的黑瞳。如果只看这些,没有唇上那种柔软、温暖的感觉,我一定会认为我们俩什么也没发生。
  可是……
  我一下从他身上跳起来,手捂着唇,无措的站着。虽然以前在现代时,谈恋爱时也接过吻,但对瑶华来说,这可是初吻,怎么会就不明不白的葬送了呢?欲哭无泪呀!
  胤禛慢条斯理的从地上站起,看着我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语气是完全的若无其事,我的心竟因此涌起不快的感觉。
  顺着来路,我们一前一后的走着,我看着在身前一步的他,手又不自觉抚上自己的唇,原来那样冰冷的人,唇却是温热的。就在这时,他忽然回头看向我,我立刻像做贼般飞快地把手放到背后。也不知道他是真没看见,还是装的,只冷淡的对我道:“有人来了。”
  有人?我向四处张望,却没看见人影,不过没多久,急促的马蹄声便响了起来。
  只见顺着我们来的路上,有一骑奔来,到了近前,那人勒马甩蹬而下,紧走两步至我们面前,行礼道:“奴才御前一等侍卫巴尔珠尔给四贝勒、瑶华格格请安,主子们吉祥。”
  “起来吧!”胤禛问:“你来得这样匆忙,有事吗?”
  “回四贝勒,是宜妃娘娘见瑶华格格不在营地,特吩咐奴才们出来找。”
  我打量着这个叫巴尔珠尔的男子,只觉有些面熟,却又想不起曾在哪里见过。他一身侍卫打扮,腰悬宝刀,气宇不凡,即使面对四皇子胤禛也不卑不亢,全无逢迎讨好之色。
  “那你就护送格格先回去。”胤禛和他说完后又冷漠的对我道:“我还要去追皇阿玛,格格先随巴尔珠尔回营吧!”说完也不等我回答,翻身上马径自离开。
  我呆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他为什么又对我这么冷淡?因为刚才的那个意外吗?我完全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史书上说的果然不错,胤禛实是喜怒无常。我突然一怔,忽然发现自己竟总围着他的事思来想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使劲摇头,想把所有关于他的事情都摇出去。
  “格格请上马。”巴尔珠尔恭敬的话打断我的沉思,我害怕的看了眼那匹打着响鼻,似乎脾气不太好的棕色大马,强笑道:“不用了,我想散会步,咱们走走吧!”有了两次骑马的恐怖经验,我想我已经患上骑马恐惧症了。
  “喳!”他恭身回答。
  我们两人慢慢向营地走去。离营地不远时,就见喜福正焦急的在营门附近张望,见我回来急忙迎上来,道:“我的好格格,您这是去哪了?刚才宜主子又来传,真真急死奴婢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放心,我这就去给姑姑请安,罚不到你头上。”我笑道。
  “格格,如果没事,奴才告退了。”一直跟在我后面沉默不语的巴尔珠尔忽然开口。
  我冲他点头道:“你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因我的话楞了楞,方恭身答道:“格格客气了,这是奴才的本分。”说完转身离去。
  我又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觉得这人绝不简单,但也没怎么上心,迈步就想去见宜妃。突然,从巴尔珠尔说话后,便没再开口的喜福大叫道:“啊!我想起来了,是他!”
  什么是他?我奇怪的看着忽然变得兴奋的喜福,她正望着我:“格格不记得了吗?那天就是他送受伤的格格回来。听说当时格格被刺客围攻也是他把您救下的,因此从三等侍卫升到一等。其实我听宫里人说要不是因为他是葛尔丹的儿子,以他的身手早就应该进升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看他有些面熟,依稀记起那夜被围攻倒下时,接住我的人可不就是他吗!葛尔丹的儿子?好像是上回康熙征剿葛尔丹时被捉来的,没想到竟在皇宫中当了侍卫,还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下回见面,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傍晚时分,康熙带着众人回营,号角声、人喊马嘶声老远就传了过来,在营里无聊一天的我,急忙跑出去凑热闹。
  刚出了帐篷,隔着老远就听到胤誐的大嗓门:“瑶妹妹!瑶妹妹!”
  我听得暗暗皱眉,这种叫法全营恐怕都听得到,急忙迎上去。胤禩、胤禟、胤誐和胤禵都在一起,胤誐见我过来,笑道:“瑶妹妹,这回打猎我和九哥猎了几只毛色不错的狐狸,等回去让人给你赶制件披风,也好冬天御寒。”他边说边四下环顾,顾盼间说不出的自豪,显然对能抓住这么多以狡猾著称的狐狸很是兴奋。
  我点点头,刚想说谢谢,不料被一阵爽笑声打断,我向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就见胤祥正被人群簇拥在中间,手舞足蹈的说着什么。
  “哼!有什么可炫耀的!不就是运气好,猎到只豹子。我要是碰见也照样猎得回来。” 胤誐不满的自言自语,声音高到附近皆闻。
  众人不由自主的都看向他,连正说得兴高采烈的胤祥也停下话头,嬉笑道:“可不是嘛!十哥这话在理,我也就是运气好。要是十哥碰见,还不是手到擒来。”他边说边一劲向我挤眉弄眼,做出幅小生怕怕、不敢领教的样子。
  “你……”胤誐脸涨得通红,他本就不善口舌争利,这会儿一急,更是说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争的?想猎什么,明天再去就是。”胤禩笑着打圆场。
  胤祥无所谓的耸肩:“八哥说得是,我还有事,先失陪了。”说着转身就走。
  我怔怔的看着胤祥的背影,觉得他似乎变了很多。胤誐在我旁边嘀咕:“瑶妹妹,你是不是也觉得那小子不太一样了,以前明明很好欺负。不知为什么,最近却滑溜得很,我看再这样下去十四弟要被他比下去了。”
  “十哥,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以前很滑溜吗?”胤禵抗议。他接着又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堆,我却因想着胤祥的变化,全都没听进去。
  最近才变的吗?是因为那晚我对他说的宽心话,还是其他什么原因,竟可以让他变得这么开朗。胤禩若有所思的目光向我投来,他也想起了那个繁星满天的夜晚吗?我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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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喊马嘶声此起彼伏,号角被不断吹响,震得我耳朵生痛却不敢伸手去堵。双手死抓着马缰,我几乎是爬在马背上。感受着马上的晃动,想起前两次不愉快的马上行,我难受得更加厉害,开始后悔自己一时逞强,同时在心里第N次“问候”太子胤礽。
  事件起因是胤礽亲自送来匹温顺的白色小马给我,顺带不怀好意的笑道:“听说瑶妹妹想学骑马,我就特别挑了匹最温顺的马来。瑶妹妹你也是满清贵胄,可不要学那些连马都不会骑的汉女才好。”他越说脸上笑容越阴险,明显是想看我出丑。
  清朝贵妇虽然不能骑马赶路,但在狩猎时,却是可以骑马的。
  我就是不会骑马的汉女,你这狗拿耗子的小人管得着吗?我在心里大声怒斥,表面却皮笑肉不笑的道:“些许小事还让太子您亲自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瑶华谢过了。”
  “瑶妹妹何必客气,咱们从小亲厚,这是我应该做的,不如让我来教你如何?”
  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我在心里嘀咕,面上只是微笑:“不用了,太子您事务繁忙,瑶华怎么能用这点事烦您。”
  “我等着听瑶妹妹的好消息。”胤礽也不强求,说完这句话便翩然离开。
  我开始本没打算学,可如果总留守营地实在无聊,而且胤礽临走时那幅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女孩肯定学不会的眼神更是让人火大。再加上那匹白马的确非常温顺,连胤禟等人见了,也认为用这匹马教我学骑马是最佳选择。
  胤禟他们连教几天,我却因为头两次马上体验太差,每回上马都头发晕眼发黑、趴在马上一动也不敢动,结果这几个不懂什么叫挑战困难的皇子讨论一番后,居然下结论说我不适合骑马,然后拍拍屁股准备放弃执教。
  我当时就气红了脸,满脑子全是这几天胤礽以观察为名行嘲笑之实的探望。每回看我在马上发抖,他就越发洋洋得意,现在要是让他知道我学不会,还不把我嘲笑到太平洋去。这个脸我是丢不起,所以只好咬牙坚持,胤禟等人劝不住我,又见我只是在行猎时坐在马上于后面观看,干脆留下替我牵马的马童后就随我去了。
  这日,我又在马上练习坐姿,可惜同前几次一样,腰是越坐越弯,眼看就要趴到马背上。眼角瞄到替我牵马的小太监忍笑忍到变形的脸,我心里无奈的哀号,托那个满肚子坏水的胤礽的福,现在整个营地几乎都知道瑶华格格骑马有独家趴坐绝技。
  “嘻嘻!”低低的窃笑声从背后传来,我抓缰绳的手不觉又重了几分,满是汗水的脸不住抽动,稍侧首把杀人的眼光向后投去,这几日学马的痛苦全都忍不住爆发出来。
  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时候嘲笑我,真把我当病猫不成?


  第十章 碎裂

  一张鹅蛋形笑颜映入眼帘,我惊讶的看着那拉氏·晴华策马来到旁边停住,初见时的柔弱之美已被英姿飒爽之气取代,她眼中的光仿佛在燃烧生命,亮得人无法逼视。
  “格格,您把缰绳松一松会更好些。”晴华轻柔的声音中有掩饰不去的笑意。
  我满腔怒火硬被她柔软的声音压了回去,尴尬的放松手里紧握的缰绳道:“真是谢谢你的指点。”
  “格格不用客气,其实您只要放松些,一定会骑得很好。”她笑着鼓励。
  果然她说的不错,缰绳放松后,感觉比刚才轻松不少。晴华身上似乎有股魔力,和她并骑而立,我紧张的心情渐渐和缓,之前因抓缰绳而通红麻木的手也恢复了知觉。我稍稍坐直身子,满脸的喜出望外,几天来练骑马几乎练到绝望的心终于看到曙光。我立刻以看救星般的眼神紧盯着晴华,求她教我骑马。
  “要是格格不嫌弃,当然可以。”她有趣的望着我回答。
  晴华教得很认真,她的马术非常好,不住指点我马上要诀。一开始我还小心谨慎的猫着腰,可后来随着晕马的感觉渐渐消失,我开始变得大胆,身子越坐越直。终于在她的指点下,我一抖缰绳,夹紧马腹,开始练习骑马慢跑。
  我边跑边得意的感受吹来的轻风,正心里暗爽时,突然胯下小马一声长嘶,速度猛然加快,如箭般向前射去。我身子一个后仰,几乎摔下马,嘴里本能的尖叫起来。
  身后不远处的晴华显然也发现我这匹马的异常,毫不逊色于我的尖叫响起,几乎把四周行猎的人声掩盖。
  “嗒嗒”的马蹄声急速追来,但很快又变得若有若无,显然这匹小马的脚力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我死死抓着缰绳,马速越来越快,我力气太弱,根本制不住它。迎面而来的强风几乎让我窒息,不断的颠簸让我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恍惚中,似乎看到不远处有几个骑在马上的身影,胯下的马飞快的向那几人冲去,随着不断接近,几张熟悉的面孔从眼前闪过。
  太子胤礽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八阿哥胤禩失去笑容的脸、十四阿哥胤禵不敢置信的脸一一晃过,等我意识到他们就在旁边,想开口呼救时,我们已错身而过。
  风呼啸着灌入我嘴中,而我嘴里发出的是连自己都听不清的微弱呻吟声。
  白马还在向前狂奔,像是伸成一条线,肚皮挨着地的飞跑,手越来越麻,有几次险些失手放开马缰,我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瑶妹妹,坚持住,我这就来救你!”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是胤禩追上来了。我的心刚升出丝希望,却再下一秒被打破。
  前方不远,几只游荡的野狼睁着贪婪的眼睛紧盯着送上门的午餐。我惊慌的在心里诅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勒缰绳,期望这匹马能稍微转变方向。可惜不但毫无效果,胯下的马甚至还加快了向狼群靠近的速度。我在心里呻吟,没想到自己如此鸿运当头,竟然骑着匹敢于向狼发起冲风的马。
  不是我疯了,就是马疯了。
  那几只狼仿佛也被这匹异常的马吓住,竟然犹豫着没有冲上来。突然,白马似乎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前腿猛然跪到。
  我在马上感到一阵恐怖的天旋地转,原以为自己会被甩飞到狼群里。没想到腰间一紧,胤禩从马上飞扑下来接住了我,接着又因为重心不稳,我们两人狼狈的滚在一起。可从始至终,他的手都牢牢护住我,防止我受到伤害。
  还没等我从落马的恐怖感觉中清醒过来,几只眼露凶光的狼便向我们扑来。弓弦声响,一只扑到近前的狼惨号着摔倒在地,它身上插着利箭。
  我看向发箭处,胤禵在稍远的地方端坐马上,正手搭弯弓一箭向另一只狼射去。可惜这次却失了准头,没有射中,他毕竟太小,弓马还不纯熟。不过,只是这么把狼阻了阻已经足够胤禩站好,拔剑砍向再次扑来的野狼。胤禩剑法凌厉,下手狠决,眨眼间就有狼毙于他剑下。
  一声狼嚎,剩下的几只狼见势不妙,夹着尾巴夺路而逃。我狂喘口气,心想幸亏这回碰上的狼不多,否则恐怕会死得很难看。
  突然,一条黑影从草丛里窜出,向我冲来。还没等我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胤禩的胳膊已护住了我。
  温热的水珠溅到脸上,我呆呆的望向胤禩的胳膊,一只狼崽子正狠咬着那里。他雪白的衣袖已开始被红色蕴开,像是朵突然绽放的红花,鲜艳又妖异。花中喷出红色露珠,溅到我脸上,滚烫的烧灼我的肌肤,侵入我的骨髓。
  “不!”我惊叫,同时胤禵已冲到我们面前,举剑准备劈死那只不知死活的小狼。
  “别杀他!”胤禩边沉声喝止边用手去掰小狼的嘴。小狼毫不犹豫的张嘴咬住他的手,血又一次从他手中留出。
  “八哥!”胤禵再次举剑。
  “我说别动!”胤禩冷声阻止。
  小狼闪着光的眼对上胤禩的眼,忽然松开口,哀鸣一声后转身跳开,冲到头死去的野狼身边不住徘徊。那应该是它的亲人之一,刚才惨死在胤禩剑下。
  我匆匆一瞥,便转开头检查胤禩的伤势,此时实在没心情再同情要吃我的野狼,因为满眼都是他手臂上的鲜血。
  “别担心,那只狼太小,伤口不深,没什么大碍。”他安慰我的同时,脸上再度显现云淡风清的笑容。
  我掏出随身的丝巾先紧急替他包扎后,才气道:“血都流了这么多,到底要怎样才算大碍?你难道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再重视些吗?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要是你早就哭了。”
  旁边同样脸色难看的胤禵听见我的话后,突然摇头失笑道:“小瑶子,我可是第一次看你生这么大气,你……”
  “你住嘴!”我厉喝:“傻站着干嘛?还不快送八阿哥回去疗伤!”
  胤禵被我唬得一呆,无奈的上前去扶胤禩,嘴里还不甘心的嘟囔:“明明好心来救你,还被你骂,就我倒霉……”
  胤禩挥手制止胤禵的搀扶,问我道:“瑶妹妹,你的马怎么会失控?”
  我皱眉苦思却全无头绪,只记得自己在练慢跑时,那马就突然发疯。我一五一十的向他们两人说了一遍,胤禵和我一样是满脸莫名其妙,而胤禩却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胤禩默默走到那匹已被野狼咬断喉咙的马旁仔细查看,不一会儿从马鞍下拨出根深深插入马背的细针。望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细针,我倒抽口凉气,心底涌起恶寒,再也说不出话。
  “有人在马背上划开道伤口,然后把针放在了上面。如果瑶妹妹只是坐在马上不动,因为身体轻,压不到伤处,自然没事;可只要让马奔跑,那根针就会扎入,然后越扎越深,刺激马发狂。”胤禩举着针,冷静的望着我下结论。
  我听得头皮阵阵发麻,是谁要这样做?
  “是他,一定是他!”胤禵忽然大叫道:“我昨天看见他手下养马的奴才来检查这匹马,说什么怕马认生,不适应新主人。根本是胡说,谁不知道这马最是温顺,我看他当初送马过来时就没安好心,谁不知道他和小瑶子……”
  “十四弟!”胤禩高声打断他的话,面上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没看清的事不要胡说。”
  “谁说我没看清,我看得清楚极了,就是当着皇阿玛的面,我也这么说。而且,我记得这附近明明没有狼,可……”
  我大脑一片混乱,胤禵说的那个人自然是太子胤礽无疑。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算平时我们两人关系恶劣,但也不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吧?又做得这么露痕迹,我闭上眼定定神。
  睁开眼的同时,我一把抢过胤禩手里的针,慌乱中针尖差点插入我手中。顾不上这些,我抬起手把那根晶亮的细针向远处扔去,用足全身力气,以仿佛要把它扔到北极去的气势扔了出去。
  “啊!!”胤禵疑惑的大叫,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么明显的证据扔掉。
  “我的马不小心被蛇惊到,幸亏有两位阿哥及时相救,瑶华在这里谢谢了。”我尽量镇静的说着,不容许内心深处一丝一毫的颤抖透露出来。
  “小瑶子,你……”
  “瑶妹妹客气了。现在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为妙,以免皇阿玛担心。”胤禩望我的眼光芒闪烁,隐约有丝欣赏、有丝怜惜掩埋其中。
  胤禵瞪着我们两个半晌,终于沉默下来,一言不发的转身去牵马。由于我的马死了,胤禵骑的马又太小,我只能和胤禩共乘一骑,还好他手伤并不严重,可以控制住马。
  我们三人准备上马离去时,那头一直守在死去的野狼身边的小狼突然抬起头,我竟从它尖利的眼中看到无数指控的光,为什么要杀我的亲人?
  为什么要杀我?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我闭着眼控制情绪,其实我比那头小狼更加想知道,为什么要杀我?
  身后狼嚎声响起,开头是怨诉的低音,然后越来越响,不断地哀号,越来越高,沁入骨髓的呼号着……
  “应该不是他。”在我身后的胤禩淡淡开口,轻声说出自己的观点,同时也把他灼热的呼吸吐在我脸上。
  “我知道。”我疲惫的回答,一切不利证据都指向胤礽,却反而不像他做的了。也许有人正等着我出事,然后坐看和我亲近的胤禟等人与胤礽斗个两败俱伤,我不想当别人的工具。
  前方,胤礽带着大队人马急急赶来,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唯一看到的只有无数缕阳光照在他身上,又仿佛都要尖叫着逃跑,向四面八方辐射,结果只把黑暗留给了他。
  我猛的哆嗦了一下,胤禩忽然用那只受伤的胳膊紧紧揽住我,低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低头看到他被丝巾包裹的手臂因用力过度又渗出血丝,斑斑点点,仿佛不是他在流血,而是我在用丝巾拭泪,一滴又一滴,把心里恐怖感通通流尽的泪……
  这一年,我完全而深切的体会到皇家的可怕,对我来说这次狩猎就像场恶梦,击碎了我对皇家最后仅存的一丝幻想。不管我如何评价这次狩猎,但在康熙眼里却是成功的,阿哥们的骑射都不错,更有几个异常拔尖。而随行的宗室子弟也同样出色,猎物堆得有小山般高。所有人表面都兴高采烈,康熙对因骑马而受惊的我不住安抚,却没有问及一句那匹马的事情。
  回宫前的晚宴上,我坐在一侧,冷眼旁观热闹的人群,想着这些人里有人要至我于死地,我却还要和他举杯共饮,命运真是讽刺。我冷冷的笑着,目光正好与太子胤礽相遇,他第一次放弃和我交锋比拼的机会,别开眼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皱眉盯着他,似乎感到些做贼心虚的意味,难道真是他干的?眼角瞥到大阿哥胤禔奇怪的望着胤礽的表情,隐隐含着丝失望。我转头观察另一边的四阿哥胤禛,他立刻面无表情的看过来,无趣的望着我,像是个看戏的观众对演员感到不满。狠瞪了他一眼后挪开目光,我这个演员在戏里差点光荣牺牲,他还有什么可抗议的?
  眼神不由自主的追向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少年,他似乎感知到我,抬起头微微冲我一笑,因饮酒而苍白的脸如梨花般美丽。望着这样的他,我不禁想到他之前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如此柔弱的人能履行那个诺言吗?他仿佛感到我的疑问,眼中闪过坚定的光,缓缓对我点头,一瞬间柔弱之气尽去,留下的只有坚强,此时的他让我无法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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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三十九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天上的水和人的心似乎都结了冰,就连绛雪轩门前也变得冷清,负责洒扫庭院的宫人各个无精打采。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前几天,我所谓的外公家出了事,已故外公安亲王岳乐被追降郡王,现任僖郡王岳希——我的舅舅,降为镇国公。而我虽然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但宫里人向来深谙皇帝喜恶必和政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我已失康熙欢心的消息满天飞,没了利益,那些平日套近乎的人自然不愿登门。不过,倒也让我图了个清静。
  “宫里那些势力小人不来更好,格格也能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喜福愤愤不平,我听了只是笑笑,在宫里这么多年,她还是看不开呀!
  这日,我正在屋中独自发呆,忽听敲门声响,我心里暗笑,喜福这丫头什么时候也懂起规矩来,于是清清喉咙一本正经的道:“进来。”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我奇怪的推门去看,回廊里空无一人,门前地上却摆着个红漆托盘,上面厚厚的放着一大叠东西,因为盖着红绸,也不知是什么。
  我好奇的把托盘端起,感觉颇沉,又再四下望望,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便把那托盘端入屋中放到桌上,掀开红绸细瞧。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竟是一件狐狸皮披风。
  前两日,刚听胤誐嚷嚷,几个月前猎来的狐狸已做成披风,要送来给我御寒。今个送是送来了,偏如此装神弄鬼,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我边想边抖开披风,来回抚摩,只觉毛色亮丽、触手柔软,的确是件佳品。又在身上一比,很是合身。我暗想,要是在现代,哪能穿这样的披风,看来回古代还是有诸般好处。这几年,我都是以这种方式来寻得自我安慰,使自己不至于太怀念现代。
  我高高兴兴的收好披风,打算等天冷时穿着御寒。
  眼看着大年三十将到,不知不觉已经又是一年。今年的春节宫中格外忙碌,听说是康熙要让一些近臣及女眷同在乾清宫过年。于是,那些负责采买、安排的太监、宫女因工作量加大而繁忙。
  大年三十的下午,喜福领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太监进来。那太监见我打个千请了安,道:“格格,奴才是十阿哥府里的。十阿哥说前些日子做了件狐狸皮的披风本想给您送来,但因这几日事务繁忙,就给忘了。所以今天特别吩咐小的送过来,顺便看看合不合身,也好改一改。”
  我听了就是一怔,狐狸皮的披风前些日子不是已经送来了吗?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的道:“好啊!拿来我试试。”在皇宫多年,练得最多的就是喜怒不行于色,所以我虽然心中纳闷,脸上却还算平静。
  由着那太监一通拾掇,披风稍长还要再送去改改方合身,于是喜福又领着他走了。
  等他们去远,见四下无人,我才从箱子中拿出前些日子收到的披风,直看的出神,到底是谁送的?本来很喜欢,但如果不弄清楚,恐怕以后都穿不了,我皱眉轻叹。
  三十晚上,乾清宫摆宴,我被安排在康熙女儿们那几桌的首席。这样的安排不能不说十分巧妙,说我失宠吧,一个普通格格坐在公主们的首席,应该是圣眷正隆的表现;说我得宠吧,这几年家宴我坐在康熙身边几成定律,这回忽然隔了八丈远,也不像得宠的样子。
  我本人到是无所谓,有的吃就行,不被康熙注意我还能食欲好些,可却苦了一帮子见风驶尽舵的宫人,当真个个犹如雾里看花,弄不明白康熙的真正用意。
  宴会气氛有些压抑,一是因为康熙在坐,不好闹得太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外臣在场,皇室子弟自然要端起架子。
  宴会开到一半时,在首座正和德妃说话的康熙,忽然提高声音道:“老四,老四。”
  康熙的声音并不太高,但因为暗里大家全都留意着首桌,这会儿他忽然叫胤禛,不知是什么事,便都静了下来。
  胤禛从他那桌快步走到康熙桌前,福身道:“不知皇阿玛叫儿臣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忽然想起这些年你也大了,却还没立嫡福晋,实在有些不像话。你今年差事办得好,本来不知该赏你些什么,朕看不如由朕做主,给你指门亲事,如何?”
  康熙这么一说,屋里人大半目光却都落到我身上,我急忙掩饰的举起杯子喝了口茶,心想:“那个要指给他的倒霉鬼可千万不要是我呀!”
  “一切但凭皇阿玛做主。”胤禛低着头恭敬的回答。
  我心里边祈祷别是我,还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环顾四周时,看到太子胤礽正盯着我笑,一幅看好戏的表情,我皮皮的冲他回笑,每回见他就不爽。何况之前我还差点因他赠的马送命,无论是不是他干的,他都有很大责任。
  “朕看费扬古的女儿晴华为人贤淑、生得又端庄美丽,便指给你吧!”就在我和胤礽“深情”相望时,康熙一语定乾坤。我的笑容一下扩大,犹如鲜花绽放,胤礽却脸色骤变,扭开了头。
  “儿臣谢皇阿玛。”胤禛没有任何犹豫的伏地谢恩,这时,从康熙身后宫女中走出一女,正是晴华,她带着几分羞涩上前和胤禛谢恩领旨。我看着他们并肩而立,异常般配的身影,本来高兴的心情忽然暗淡了,甚至还带出几分酸涩,不禁自问:我这是怎么了?
  只是茫然。
  四周向我射来的目光中有怜悯、有幸灾乐祸,好像我承受了巨大的不幸似的,却让我更加茫然。
  眼前晃过胤礽愤怒的脸、胤禩淡笑平静的脸、胤禟和胤誐放松的脸、胤祥诧异的脸、胤禵无所谓的脸,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飘雪的三十,时间正在重叠……
  当时胤禛拒绝了指婚,但这次他答应了,因为他看到我在失宠,因为他认为晴华比我更有利用价值?我有些失望的望向他,其实连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我在期待些什么?他正在接受四周的道贺,一瞬间和我四目相对,他毫无表情的扭开脸,继续应酬着下一个道贺的人。
  那一刻,我觉得心中最隐秘角落的某些东西正在破碎,一片片剥落,没有留下任何完整。到底是什么破碎了,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
  康熙三十九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天冷、人冷、心更冷,不知马上将来临的康熙四十年是否仍会如此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