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9-26

水北天南 (安宁) 10-完


第十章 就算末日来临

  在黄叶飘尽后,人民桥头老木棉的节节光枝开满了红云赤锦,耀眼得路人没法忽略,然而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偏生只它花期盛况,那傲世绝姿,又还似带几分无奈抗争的凄凉。
  降温时灰蒙的天空淅淅沥沥下着细雨,安之每在清晨和黄昏撑着伞从桥上经过,走出好远后还是忍不住回首,一遍遍看静立于桥畔那树花满枝桠的红棉,每一片娇艳柔嫩的花瓣都似在雨丝中轻颤不已。
  太美丽的东西,总会带着其他所不能及的孤零、易碎和忧郁。
  她和关旗陆之间就似与那树锦云的距离,连人带花都被风吹雨打去,已渐行渐远。
  至于司寇,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就这么没有了,安之比和关旗陆分手那时还伤心,和关旗陆分手时她是作了充分的心理建设,努力自我调节,然而司寇的身世却来得太过突然,使她在情感上一下子难以转变过来。
  再加上分手以来的情绪积累,她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好几夜。
  其他子公司留任的职员开始一小拨一小拨开入银通,新到者或多或少想与银通的原有职员打好关系,原本空荡清冷的办公室这几天里逐渐地又再热闹起来。
  正所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安之去茶水间泡咖啡时不期然撞见关旗陆和万沙华在内,她想退出已然来不及,万沙华叫道,“安之你来得正好。”
  她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笑笑道,“关总,沙华,有什么事吗?”眸光从他胸前的衬衣扣子掠过,就是没去看他的眼。
  万沙华指指关旗陆,“我没事,不过他有。”
  在安之的尴尬和关旗陆的微愕中,万沙华已轻笑着走出去,拉上门后就站在门口,端着杯子慢慢喝着,把偶尔过来的人都打发回去。
  门内安之问,“关总什么事?”
  关旗陆定睛看着始终避开他视线的她,从江畔那夜后,他和她已好几周没再站得这么近地独处,此刻再凝视她眉目,竟有种恍如隔世感,心口轻轻叹息,他柔声道,“不是还是朋友吗?”
  安之脸容一窘,不出声。
  “小师妹。”他如从前一样轻唤。
  安之被这称呼烫得整个人微微一震,就想转身离开,却听到关旗陆说,“谢谢你。”
  他诚挚的语气留住了她欲起的脚步,终于淡淡地笑了笑,“没什么。”那本来就是她签的字,她只不过是承认了自己做过的事实。
  关旗陆没有问她为什么那么做,她读的是经济,不会不明白把责任担下所可能对她产生的后果,有首歌叫《一切也愿意》,他清楚记得其中两句歌词,谁爱我爱得真,怎会一点也不知,而对安之来说,或许另外两句更为贴切,莫说为你牺牲,死也愿意。
  就算曾宏收罗了百员大将,但,关旗陆有叶安之。
  “最近睡得不好吗?”他的嗓音愈渐柔软。
  安之张了张眸,终于抬眼看他。
  关旗陆微笑,“你的黑眼圈出来了。”而且整个人似再没有了以前那种朝气,令他觉得微微心疼,也许这点才是他还站在这里的原因吧。
  安之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诚实应道,“是不好。”总在梦中惊醒。
  “为了司寇?”
  安之忍不住笑了笑,并不意外他会这样问,然而她也不想作什么解释,就当是默认。
  “这几天中午你好象都留在办公室里吃午饭。”
  没有想到他会细心留意,安之心口微微一颤,别开头,“关总,还有别的事吗?”
  关旗陆眼底一黯,几乎想张开手抱她,动了动却是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司寇怎么了?是不是对你不好?”
  安之倏地掉过头来,逆反地盯着他,“不关你的事。”
  “小师妹。”他无可奈何地轻唤。
  有生以来关旗陆何曾试过对人如此低声下气,但不知为何此刻对安之就是硬不起来,仿佛心怀愧歉,对她只想宠着哄着,而他这似无限纵容她发脾气的姿态,却让安之内心压制已久的委屈冲胸窜起,眼泪当场就涌了出来。
  她在泪眼中定定瞪着他,哑声道,“终于把我弄哭了,你现在开心了?”
  关旗陆心如刀割,凝视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庞,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那么渴望拥她入怀,可是却又怕好不容易才熬过来的坚持会前功尽废,而让两人再度陷入痛苦深渊,备受煎熬折磨。
  安之拭干眼泪出去,门外万沙华怔了怔,朝里看去,关旗陆转身望向窗外,然而只那一眼万沙华已经将他脸上从未见过的痛苦之色一览无遗。
  在洗手间待了良久,直到眼内红丝褪尽安之才回座位。
  聂珠说,“安之,曾总找你。”
  安之一惊,心怀忐忑地去敲门。
  曾宏正在收拾抽屉,见她进来,“坐。”看她一眼,“不用这么紧张。”
  安之几乎不能反应,曾宏什么时候曾对她和颜悦色过?
  “今天是我在飞程的最后一天。”曾宏停下来,坐在大班椅里,看向对面那个一脸谨慎和沉静的人儿,“没别的事,只是想找你随便聊几句。”
  安之内心的紧张稍稍松懈下来,听他这样说,不禁又有些难受和愧疚,但这种时候却又绝不适宜表现离情别绪,只得试探地轻问,“不知曾总去哪里高就?”
  “有一家美国公司会在国内设点,请我出任首席代表。”
  “哇!恭喜曾总!”闻言安之由衷道贺。
  曾宏是何等样人,对于人心真假只一眼已然看穿,看出安之的祝福是真正发自内心,他不由得笑了笑,转而既生感慨,“关总真是好运气,竟然有你这么忠心耿耿的下属。”
  安之心知他是想到了古励,不知如何应话,也就只是陪了陪笑。
  古励临阵和曾宏划清界线,要么是审形度势识时务,要么就是——他早被关旗陆收为己用,毫无疑问,如果曾宏离开,银通里的最大得益者就是古励,即使他不可能坐到曾宏的位置,但是某个事业部副总监或总监的职位大致跑不了。
  可见在曾宏私下准备着扯杆子举大旗时,关旗陆也没有闲着,而早已布好了阵式。
  曾宏隐起表情,又看了看她,忽然道,“象你这么年轻,大概对一个人掏心挖肺时,没想过他值不值得的问题吧。”
  安之心口一凛,面上却保持着浅浅笑容,“曾总,我不太明白呢。”
  曾宏抽过旁边的一份文件,“我今天还能行使副总的权力,所以从人事部要了这份东西,你看看吧。”
  安之微怔拿起,却是万沙华的简历,她一眼就看见了底下关旗陆亲笔写上的薪酬,不管该刹那安之有什么情绪或想法,也控制得很好,只是微讶笑问,“万小姐的简历怎么了?”
  曾宏当然不相信她心底一丝异样也无,不着痕迹地挑拨,“你比她进来早得多,工作也多得多,现在你做的事情和总助有什么区别?可是不但职位级别不如她,连薪水也比她这个半途出道毫无经验的销售少那么一大截,我是真为你不值。安之,不是我曾宏自夸,如果今天你跟的上司是我,我绝对不会象他那么对待你,公司又不是他开的,他用的都是老司的钱,就算给你多加点薪水当奖励又怎么样了?他又不是没有这个权力,我真想不通。”
  安之的笑容已变得有丝勉强,曾宏这番轻重恰当的说话直接击中了她的命门。
  曾宏看她神色便知已有收效,进一步道,“我的公司新成立,很需要你这么有能力又忠诚的人,条件你自己开,只要是我权力以内的都没问题,你回去好好想想,如果有兴趣随时联络我。”
  “谢谢曾总。”安之起身出去。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但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她的情绪已烦倦抑郁到了一种程度,从曾宏房里出来后她直接就推开了关旗陆办公室的门。
  关旗陆并没有如常一样在桌后办公,而是倚着窗柃望向远处,侧面上有种说不出的萧索,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站了千年,见尽花开花落。
  安之直接忽略心头涌起的那丝异样,冷道,“关总,我向你辞职。”
  关旗陆回过头来,见是她,微微笑了笑,柔声道,“把门关上,有什么事慢慢说。”
  安之迟疑了一下,还是把门合上,爆发的愤怒也回落下来,她努力让自己的说话不再带上情绪,“这段时间以来工作一直很多,我觉得压力很大,人很累,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所以向你辞职。”
  关旗陆轻皱眉头,“怎么这么突然?”
  “其实我心里已经想了很久,只不过一直没机会和你说罢了。”
  他侧头想了想,忽然问,“是不是曾总找过你?”
  安之声调一冷,“和他没关。”
  关旗陆走回座位,“你没必要为他打抱不平,并不是你害了他,也不是我硬要逼他走。” 他从文件夹中抽出一份递给安之,“本来以曾总的资历和能力,就算不能再留在银通,也可以同级调去集团里的其他部门或子公司。”
  那是一份详细的资金出入记录,每一条都列得清清楚楚,其中一些数额大得令安之吃惊。
  “他向塞曼体要了市场费用,同时又向公司申请了一笔,名义上是拿去攻关,帐面做得很妥帖,但实际上这里面至少有三分之一通过各种方式转手落入了他个人口袋,他吃水太深,董事长早就想查一查他,清河的事只是一个契机罢了,被我开掉的那些人其中一些就是帮他藏私做事,本身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一直以来沉甸甸地压在安之心口的负罪感终于荡然无存,那日她的一句说话保存了关旗陆,但却连累一群相对无辜的人丢掉饭碗,她心里一直不太能接受他赶尽杀绝的手段,却没想到原来局中还有局。
  “你们怎么都这么复杂。”她喃声道,“我要辞职,我真的不适合。”
  这份资料,如果关旗陆没有暗棋,又怎可能查得那么清楚,所有这些钱的出处都要以各种名目做入报销帐目,唯一经手人只能是曾宏的私人秘书聂珠,而最后出具这份表格的核数人,自然便是许冠清了。
  之所以曾宏只找她挖角,而绝口不提带走聂珠。
  原来一个个都已修炼成精,不动声色地演着几重角色,只她一人是笨泥扶不上壁。
  安之扯了扯嘴角,“聂珠的手链就是你送的?”是不是也还有着不清不楚?
  关旗陆微愕,“什么手链?”
  安之没再追问,他看上去真不知情的样子,但谁又知道是不是假装,人生于世,每个人都随身带着很多种颜色,她现在已辩不清真伪。
  她倒真的宁愿自己辩不出真伪。
  可是今时今日的安之,早已不是涉世之初的那樽白瓷,关旗陆教导和开发得很好,许多事情已不需他解释,她自己便能敏锐地看明白其中复杂因果,她自言自语,“万沙华……我一直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以她的职位根本不应该拿那么高的薪水,如果你连我都没有另眼相待,又怎么会独独青睐她……”
  关旗陆眼底暗了暗,安之已然惨笑起来,“我明白了。”她抬首看他,大眼中盈满雾汽,“师兄,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曾总的性格,你知道他临走前一定会忍不住挑拨我是不是?或者说,甚至于连他为我准备的优差,也是你一手安排的?”
  他深呼吸,连续地,最后才说,“那你又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为什么?”眼泪又流下来,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为他付尽半生情心之后,到头来他却急不可待地要把她一脚踢开。
  关旗陆再控制不住,身一探隔着办公桌牵住了她的手,安之没有费力挥开他,如果两颗心已然隔在了水北和天南,此刻就算他将她禁锢在这房内永不再见生天,又能代表什么。
  她脸上深深的悲凉终于令关旗陆爆发,猛然抄起摊开在桌面的文件甩向墙壁。
  “因为只要看到你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我就无心工作!只要看到你不在位置里我也无心工作!只要看到你中午从外面回来时脸带笑容我同样无心工作!每一次你躲避我不肯看我都会让我至少烦躁一小时!而每次看到你和司寇在一起我都会烦躁整整一个下午!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每天需要工作十二小时?就是因为一点效率也没有!你告诉我,安之,我怎么再把你留在这里?!”
  她心口持续不断地微微轻颤,终于不再躲避,转头迎上他失控中浸着暴怒的暗泽眸光,硬撑了半月的心防在酸涩中几乎无声软化,但最后还是没有,看着他,她的眼神极怪异,“师兄,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奇怪,为什么你独独没有利用我?还是你早利用了,而我根本不知道呢?” 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关旗陆只觉得内心深处轰然塌掉一角,那点前世延续下来的血珠炸成了粉碎。
  “我批准你辞职。”话声戈然而止的同时他将她疾扯过来紧抱在怀,瞳心幻变凝缩如某种凶猛动物紧盯着唯一的目标起势出击,似已打定主意就算要耗尽毕生全力也势将之吞食果腹,“至于我有没有利用你,你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想清楚!”
  骤然将她双手别到背后以单手钳住,另一只手直接解开她衬衣上方的三颗纽扣,在她的骇然惊叫中他将她拦腰抱紧,俯首在她锁骨下方密密地强行植下吻印,他的情绪似动荡剧烈,又仿佛就算末日来临哪怕以后会毁了她还是他自己也再在所不惜。
  那小片细嫩肌肤迅速变成深紫,象是被烙上归属的独特印记。

你爱的是谁
  那日关旗陆平生第一次翘班,把安之拖回隔壁F座自己的公寓,积聚已久的相思早融入了骨血,一回到安全空间他再把持不住,在深狂热吻中全部心念凝集向全身最敏感的那一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可能会做的事,他在情动中巨细无遗地一一全然做遍。
  当银通办公室和四十六楼原来司寇主管的光讯办公室里腾出的空位,陆陆续续被从其他子公司搬过来的留任职员坐满,同期公司更名为飞程银通(中国)控股有限公司,至此飞程集团内整个系统集成子公司的合并计划终于顺利完成。
  关旗陆安排一位从其他公司过来的市场部助理和安之交接了工作,关于她的未来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管她以后是工作还是不工作或是想做什么样的工作,他不干涉她的人生,只除非她觉得需要他的建议。
  安之离开的那天,许冠清和聂珠合伙请她吃了顿饭。
  许冠清不解,“安之你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辞职?”
  聂珠感怀慨叹,“杨诞他们走了,曾总也走了,现在连你也要走了。”
  安之拿出早为两人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别不开心啦,以后不是还可以电话联络吗?来,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惊叫,“啊!你怎么知道我就想买这个?”
  安之笑笑,想知道不难,惟有心而已,她还记得第一天来飞程面试时,温文的许冠清对她招呼十分周全,只可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饭后她上楼去找司寇,“我辞职了。”
  司寇看她面容一扫往日萎靡,微弯唇边隐不去一丝浅浅笑意,从眼眸到气色都再次呈现灵动而充满生气,内心不禁微微苦涩,“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借出怀抱让我哭一哭?”
  安之一愣,然后失笑,习惯性就抬腿轻踢他。
  踢完后却带三分诚挚认真地向司寇张开双臂,“来,我抱你。”
  司寇没想到她来真的,定睛看她三秒,也不客气,将她揽入怀内,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如果他对你不好,或者什么时候不开心了,欢迎再回到我怀里哭。”
  安之与他紧紧拥抱,轻微哽咽,“司寇哥哥……”
  司寇眼眶微潮,怀中人儿此生已注定和他无缘,不管有无血缘关系,在她心里他始终只能是她的哥哥,他终于松手放开她。
  “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这段日子经历太多,她需要一些时间让自己好好沉淀,还不想马上重新又进入社会,“我妈身体不好,我打算先陪陪她,然后出去旅游一段时间。”调整一下情绪和状态。
  “莉姨身体怎么了?”
  “老是咳嗽,扁桃体三两天就发炎,吃不下东西,叫她去看医生总拖着,我准备陪她去医院好好做一下检查。”
  “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改天我去看看她。”
  安之抬首,眼内熠熠,虽明知不可能却还是带着三分期待,她如小孩般稚气道,“不如让我妈也做你妈吧?”
  司寇先愕后笑,拍她一下脑袋,“傻孩子。”
  安之轻轻唉地一声,眼底遗憾仍然若隐若现,司寇内心有些微感动,显然这女孩子是衷心盼望他成为她的哥哥,想了想,她说,“不如你和他去做一个亲子鉴定,说不定其实原来你是的呢?”似不到黄河还是不肯死心。
  “国内没有法院发出的文件不能做亲子鉴定。”
  “那有什么难,你去香港做啊,或者买通医院的医生。”
  司寇半垂下眸子,淡淡笑了笑,“从小爸爸就很好,对我和亲生儿子没区别,知道一个是或否的答案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她不再说话,明白他此刻的心情正犹如她之于彩票,明知最后一定会失望,又何必给自己无谓的希望,有什么必要自己一手给自己造就困扰。
  “倒是你。”司寇笑瞥一眼安之,“告诉他了没有?”
  安之摇了摇头,迟疑道,“我不知道怎么说好。”
  她并不打算和司淙相认,倒不如索性就让这个秘密长埋心底。
  司寇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不赞成地摇头,“我劝你最好还是找个机会告诉他。”
  “再说吧。”她和关旗陆才刚刚复合,关系还脆弱得很,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安之开门离去时隔壁办公室的司淙刚好也开门出来,见到她明显一怔。
  即使他脸上的不豫只存在了千分之一秒,那一瞬安之还是感觉到了,心下微愕,低叫了声,“董事长好。”然后匆忙离开。
  司淙皱着眉盯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多见了几面之后,慢慢觉得这女孩子的眉目依稀有点象故人。
  最近关访茗携钟如想频频在天欣广场出现,名义上是钟如想陪关访茗闲逛名店,然后中午便约同司淙用餐,自然也就会叫上关旗陆,五次里他即使推掉四次也还是会出席一次,毕竟司淙和关访茗是他长辈。
  偶尔关旗陆也会和万沙华一同午膳,期间和关访茗及钟如想又撞见一次。
  万沙华表现出来的对关访茗的疏陌让关旗陆微微讶异。
  “你对我姑妈好象很有意见?”他笑问。
  万沙华轻声冷哼,“象我这种她喜欢就可以拿张银行卡出来随便砸砸的普通人,哪敢对她有意见。”就算当初她跟着关旗陆也有三分是源于情意,关旗陆只认同这种合则聚不合则散的关系,由是她没得选择。
  她虽然确实本性爱财,但也还不至于让人拿几万块就能把她砸死。
  关旗陆眸光一闪,似想起什么事情。
  回到办公室,许冠清说,“人事部送来一叠文件,我放你桌上了。”
  关旗陆点点头,对聂珠道,“你来一下我办公室。”
  在黑皮椅里坐下,关旗陆看着站在桌子对面的聂珠,笑笑问道,“你进飞程多久了?”
  虽然不明白老板所问为何,聂珠还是应声,“差不多半年。”
  “是差不多,你和安之同一期进来。”关旗陆笑着,闲适地靠向椅背,微垂的眸光掠过聂珠腕间,忽然快声道,“我姑妈昨天给你打电话了?”
  “没有啊,是前天——”聂珠即时脸色煞白。
  关旗陆脸上笑意丝毫无改,“别紧张,来,坐下,我们好好聊聊。”
  聂珠唇皮动了动,本打算解释,可关旗陆明显不想听的样子,她嗫嚅了下最后还是依言坐下。
  五分钟后聂珠出去,关旗陆打开桌上文件,人事部送来的是离职员工的档案,只等他签字后封存。
  他逐一签署,看见安之的档案也在其中,不禁停下笔,唇边露出一抹笑来,他抽出档案袋里的文件,有公司给她买的保险,她自己写的述职报告,还有两份他签字的晋级加薪单,眸光最后落在安之的简历上,关旗陆怔了怔,右上角的两寸照片是灰色的,整张纸上的内容并非安之亲笔写就,而明显是打印机所打出来。
  然后他看到了家庭成员那一栏里的空白。
  关旗陆放下文件,他确信自己的记忆没错,当初许冠清拿给他看的安之的简历上,这一栏是填有内容,虽然他已经不记得上面写的什么,但绝对不是空白。
  他拨通人事部经理的分机,“叶安之的简历为什么不是原件?”
  “几个月前小司总要找一位法语翻译,把叶安之的简历调去之后就没还回来,后来我问他要他说不小心搞丢了,所以就只有电子人才库里打印出来的副件。”
  “我知道了,文件我已经签好,你让人上来拿,还有,给聂珠上调一级,按公司规定加薪。”关旗陆转而拨通网络管理员的分机,“我是关旗陆,你给我查一查电子人才库里的一份文件最近有没有进行过修改。”他报上安之的职员编号。
  “有,这份文件的最新修改日期是——修改人记录栏——是司寇。”
  关旗陆蹙眉,为什么司寇要抹空安之的家庭成员?一幕幕记忆中影像在他脑海飞掠,先是司寇语气正经地让他不要碰安之,然后是安之与司寇之间不同寻常的亲昵,原本他还以为她是因与他分手而情绪极度低落,所以把一向爱护她的司寇当好朋友一样依赖,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从手机里调出一个号码拨通。
  “郑局长吗?我是旗陆,有点事想拜托你,海珠区管户籍的人你认不认识?”关旗陆报上安之家的门牌地址,“请帮我查一查户主是谁及所有家庭成员。”
  他盯着简历上的空白处,安之到底有什么秘密?
  一会儿后手机响起,他迅速接通。
  电话里传来安之的清甜笑语,“还在忙吗?”
  关旗陆忍不住微笑,表情在瞬间柔和下来,“差不多忙完了,下班我过来陪你吃晚饭,想吃什么?白天鹅,露丝还是兰桂坊?”
  “露丝吧,我好久没吃他们的吞拿鱼焗薯皮了。”
  收线后关旗陆往董事长室寻司淙。
  “我已经和FD方面把合约全部谈妥,股权分配我方占百分之五十点一,过两天法务部会把合约送来给你过目,如果没什么问题双方就定时间正式签约,FD的第一笔资金会在签约后三十天内到位。”
  司淙赞许,“不错。”
  关旗陆似沉吟了一下,才道,“姑丈。”而非董事长。
  司淙目光一警,“怎么了?”
  关旗陆笑笑,“麻烦你和姑妈说一声,她关心我,我很感激,只不过……你也知道我喜欢那个小姑娘,万一谁在她和我之间搞出点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姑丈你想要的国开行贷款,可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这话明为提醒,实则警告。
  言下之意,如果哪天有人让安之不爽了,或造成安之对他不爽了,那就只能大家一拍两散,他绝对会舍飞程而就安之。
  司淙笑,“哟嗬,看不出来你小子倒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放心吧,你姑妈那我会提一提她。”
  对于司淙而言,一直认为男人三妻四妾或脚踏几条船是正常行为,他只要关旗陆能给飞程搞定贷款,至于关旗陆用什么手段又到底和哪些女人在一起,他完全毫不介意,也不会过问子侄辈的私事。
  “那就谢谢姑丈了。”关旗陆起身时手机震起,他边接边走向门口,“郑局长,查到了?”听罢顺口重复一遍,“叶荣中,彭皆莉……我知道了,改天出来一起吃饭。”
  顺手拉上门的关旗陆并没有看见,背后脸带愕色的司淙已直直站了起来。
  彭皆莉,滨江西路,叶荣中……叶安之?!
  他的第二任前妻彭皆梅的妹妹叫彭皆莉,彭皆莉的丈夫叫叶荣中,彭皆莉和叶荣中以前住在滨江西路,而叶安之的家庭地址——正是在滨江西路,难道说她竟是他前妻妹妹的女儿?难怪他会觉得她有点象皆梅。
  这样看来她在家庭成员一栏留空也就说得过去了,显然是不想被人知道她和集团的董事长有着一层亲戚关系。
  关旗陆去到露丝时,安之已在室内角落里的情侣卡座等候。
  怀旧风格的墙上挂着许多罕见的原装美国车牌,古老而别有西方情调。
  菜式都上齐后,关旗陆吃得不多,但不时为安之布菜,递果汁纸巾,极为细心体贴,当安之低头吃东西时他便背靠向椅,柔和眸光凝视着她,眉宇间漫满柔情,每每安之看向对面总会撞入他幽深还专注的瞳子,令她心口微跳,脑袋连忙又低了下去。
  那不自觉的紧张和慌乱,带出一丝初谙情事的妩媚和羞涩,引得关旗陆唇边不住浮现点点意味深长的带丝邪气的浅笑,看在旁人眼内,这对情侣明显处于恋情甜蜜阶段,一方情迷意乱,一方宠爱有加。
  最后安之被他看得受不了,“虽然你的眼神让我觉得我很秀色可餐,对这一点我感到万分荣幸并为此向致你致以最诚衷谢意,但是——”她在关旗陆的失笑声中哀求,“师兄,你这样我怎么吃得下啊?”
  关旗陆倾身向前,执起她一只手握在手心把玩,低声调笑,“我也吃不下,只想吃你。”
  安之耳根大红,恨恨瞪他一眼,却甩不开他的手。
  关旗陆另一只手拿起一颗小薯仔递至她唇边,柔声诱道,“来。”
  安之咭咭笑着倾身往后躲,“不要!”
  “为什么?”他低笑。
  “哼,被你喂着我不是很没面子吗?”
  他失笑不迭,也不为难她,回手把薯仔放入自己唇内,一小点一小点地咬着,凝视安之的邪眸如桃花波色柔荡,仿佛他专心对付的不是那颗薯仔,而是被他在遐想中放倒的她。
  安之既羞又恼,一把丢下餐巾。
  关旗陆压低笑声,把余下的薯仔一口吃掉,不敢再逗弄她。
  拭干净手指,他漫不经心道,“你和司寇关系很好?”
  安之微怔,然后点了点头,“除了欢欢外,他算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关旗陆笑笑,没再出声。
  两人又耳鬓厮磨良久,最后才手拖着手离去。
  沿着清幽绿径漫步,安之不时侧头看关旗陆一眼,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关旗陆仿佛对她的迟疑一无所感,只是慢慢地陪着她往回走。
  一路走到渺无人迹的情人路时,她终于鼓起勇气。
  “师兄。”
  关旗陆这才侧过头来笑看她,揶揄道,“这么快就忍不住了?怎么不忍到回家呢。”迅速避开她半恼半笑飞来的拳头,他捉住她的手,“什么事?说吧。”
  “我想不通……象你这么温柔体贴,清妍——怎么会想和你分手?”
  关旗陆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们全宿舍都知道原因,清妍要出国念书不是吗?”
  安之看着他,迟疑地,“真的是——清妍为了去哥伦比亚念书和你提出分手?”
  “当然。”他的笑容不变。
  她不再说话,收回眸光,看着前方一格一格的石砖。
  关旗陆反过来看她一眼,忽然问,“你呢,当初怎么会和男朋友分手?”
  安之裂裂嘴角,“他说我不爱他。”
  “哦?”
  “其实我觉得自己很喜欢他。”不然杜与修怎么可能成为她第一个男朋友。
  “我印象中你们开始得很快——那时你入学才一周。”
  “是啊,所以结束得也快。”整段恋情从开始至结束不到三个月,“他提出分手时我当场就答应了,当时自尊心很强,受不得一点点委屈,可是分手之后却觉得很难过,我试过挽回,但是他没答应。”
  那天晚上,她跑到操场的台阶上独自暗泣,被关旗陆撞见。
  “恩,你当时哭鼻子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关旗陆取笑,眸光掠过她的侧面,“那之后你再也没有交男朋友,就是因为忘不了他吗?”
  安之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大概过了一个月,当我的情绪平复下来之后,慢慢回想我和他的交往过程,不得不承认其实他是对的。”
  关旗陆眸光闪了闪,慢下脚步,“为什么这么说?”
  “除了牵牵小手,我和他之间从来没有过任何亲热动作,应该说我们更象性格极其相近的好朋友,而不是恋人。”
  “交往三个月,没有过任何亲热动作?”关旗陆不置信地停下脚步。
  “恩,这很奇怪吗?”安之坦然看他,当时她和初恋男友确实就是那样。
  关旗陆站定在原地,转过身来,幻变眸光中似有千言万语,安之骤觉心口慌乱,他已忽然将她按在树干上,双眸内似跳跃着火星,语气柔得出奇,“你的意思是,那晚在操场上我们一时走火……那是你的初吻?”
  她脸色大红,别开了头,“你怎么还记得那个,我早忘了。”
  “真的?”关旗陆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转回来,慢声确认,“你不爱他?”
  他的眼神和语气都非常奇特,黑瞳深处凝成噬猎之色的两道细线,平生第一次在安之面前强势毕露,以至连他惯于潜藏的冷酷寒厉也微浮出来,让她清楚明白到他绝对不允许她的答案超出他的预期,而这动作背后的暗示让安之没来由地心口一阵酥麻,她说不出话,连头也不敢点,果然,他的下一句问话紧跟而来,“那你爱谁?”
  双手向后环抱着树干,安之紧紧咬唇,想避却怎么也避不开关旗陆印落的吻,他密密吮在她的唇齿交咬处,仿佛先前无情扑猎不留余地之姿只是她的错觉,他温柔得不象话,极具耐心地柔哄,“告诉我,你爱的是谁?”
  他不停歇的一遍遍诱陈,终于逼使她不得不直接面对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刻他与她共知着答案,意识到这一点,她的心头翻起滔天巨浪,如被没顶卷入了再无力自救的狂潮旋涡,爱情被他调弄出如此绝世妖异的光芒,令一直在灯火外徘徊的她再无法抗拒。
  终于,她合上眼,微笑着,毫不犹豫扑向火的中央。
  “师兄,我爱你……早在你的双眼看见我之前。”
  关旗陆胸口大烫,腹下也骤然生温,一把将她抱起,转身往白天鹅宾馆走回去。

两根银色发丝
  关旗陆去了香港和FD签约,安之陪同母亲上医院,看上去清清瘦瘦的男医生在详细询问过情形后,开出单子让彭皆莉做一个纤维鼻咽喉镜检查,还从咽部取了一点带血的异物做检验,交代翌日来取结果。
  安之略有医学常识,一听就心里一沉,出来后让母亲在一楼的休息椅上等候,她借口上卫生间折返楼上,找到诊病的医生,眸光掠过案上名牌,赵冲,她问道,“赵医生,我妈的病很严重吗?”
  “可能只是慢性咽炎,但也可能是鼻咽癌,要等化验结果出来才能确诊。”
  安之心坎惊震,一时手足冰凉,全身动弹不得,只是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年轻医生看她的样子,好言相慰,“先别着急,让我们等结果出来,就算不幸是真的,现在对这个病的治愈率已经相当高,大部分患者最后都能康复,不用太担心。”
  安之道谢后足浮脚轻地离开,再见到母亲时形容上一点也不敢泄露,只是微笑着紧紧挽住彭皆莉的手臂,回家后她窥空拨了个电话到叶荣中的单位,交代说母亲病重请父亲速回。
  晚上关旗陆打电话回来,察觉她情绪不对,不由得关心,“怎么了?”
  “没什么,我妈身体有点不舒服。”安之一句带过,没有细说,一方面也还未确诊,另一方面关旗陆有过半夜十二点从香港赶回来的记录,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到他正常的工作安排。
  “看医生了没有?”
  “看了,做了个化验,明天去取报告。”
  “我明天下午回广州。”关旗陆迟疑了一下,“要不我去看看她?”
  安之心口一暖,“你回来再说。”
  隔日魂不守舍的安之出门取报告,被江边冷风一吹,才想起忘了告知司寇。
  其时司寇正和司淙在谈分销的事,因为董事长室里只有父子俩,他也就无所顾忌地接通,笑道,“怎么,终于想到给我打电话了?”看了对面的父亲一眼,“还叫我哥哥呢,结果你人一走我茶就凉。”
  司淙的睿目闪了闪。
  安之勉强笑笑,说,“司寇,医生怀疑我妈可能患了鼻咽癌。”
  司寇失声道,“怎么会这样?”
  “我现在去医院拿化验报告,知道结果再打你。”
  司寇挂了电话便对司淙道,“爸,我出去一下。”
  “怎么了?是那个叶安之?”
  司寇站在原地,好一会,才道,“我见过莉姨了。”
  司淙愕了愕,转而想起安之和司寇密切的来往,终于完全明白过来。
  “你早就知道那个叶安之是皆莉的女儿?”
  “是。”
  司淙皱眉,“为什么不告诉我?”
  司寇不语,很难说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当年彭皆梅离婚后回来幼儿院看望他时,曾三番四次嘱咐他别把她有了宝宝的事告诉司淙,说这话时她的神色那样严肃,还要他举起小手发誓,在他脑海里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至当时的诺言他至今仍然谨记。
  所以当他看到人事部交来的安之的简历时,直觉就是不能让父亲知道。
  到后来彭皆莉也对他提了同样的要求,加上他对安之也动了情思,自然就更不想他们父女相认了,因为那意味着他和安之之间会曲折重重——亲生儿忽然变成养子,凭空劈出一个女儿,两人还结成连理——以司淙的身份和社会地位,怎会让自己本人以及整个飞程集团沦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资。
  那时他抱的想法是,如果他能和安之走到一起,先斩后奏之后再去告诉司淙也未为迟,只可惜天不从人愿,安之一直把他当作哥哥。
  “爸爸,安之说莉姨可能患了鼻咽癌。”司寇顿了顿,看向司淙,“你要不要——也去看看她?”如果彭皆莉有事,安之的养父一年才回一两次家,那样她就真的相当于是再没有亲人。
  司寇的说话和神色让司淙生了一丝疑心,“怎么回事,司寇,你到底想说什么。”
  司寇抿唇,“莉姨只是安之的养母,她的亲生母亲——是梅姨。”
  司淙大为愕然,“你说什么?!”
  “安之是你的女儿,爸。”
  “绝不可能!”司淙直接喝斥。
  “当初梅姨走了之后曾经去幼儿园看过我,那时她大着肚子,还让我回家不要告诉你——你去问莉姨吧,就什么都清楚了。”
  司淙霍然起立,“让司机备车!”
  安之取了报告,她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害怕,怕到竟然自己不敢去看结果,跑到楼上找着赵冲,颤声说,“医生,你帮我看看……我妈有没有事。”
  赵冲已认得她,那日她的惊惶让他印象深刻,接过报告打开,看了看,面上露出笑容,“化验结果没事,不用担心了,我给你再开些慢性咽炎的药。”
  安之如同在听上帝的判决,先是呆了呆,思维停顿几秒,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无罪,不用受这种残酷惩罚,她尖声大叫,开心得眼泪夺眶而出,弯身给了赵冲大大一个拥抱,“赵医生,谢谢你!你真是他妈的——不是,是我妈的天使!”语无伦次起来。
  她飞奔回家。
  出租车驶到滨江西时安之看到一辆黑色名贵轿车驶入楼院门口,那车牌整个飞程集团的人都认识,她迅速下车,为什么他会在这?
  彭皆莉听到铃声出来开门,见到司淙脸色变了变,面上掠过一丝焦虑恐慌。
  司淙疑心更重,“阿莉,好久不见。”
  彭皆莉默然将他迎进屋,关上门,招呼他坐下,斟来花茶。
  廿多年流金岁月一掷如梳,依稀还记得当年对方年轻的模样,如今却已尘面鬓霜,相顾时两人都有些唏嘘。
  “司寇说叶安之是阿梅的女儿?”司淙开门见山。
  彭皆莉点了点头,“她是阿梅的女儿,不过不是你的,这件事你不要再问了。”完全不想进一步谈下去。
  司淙脸有点变,“阿梅在七月份和我提出离婚,后来我们在八月份离掉了,而我看过,叶安之是在第二年三月份出生,所以除非她是早产儿,否则阿梅和我办离婚手续时应该已经怀上了她。”
  “当年如果不是你对不起梅姐——”有些激动的彭皆莉迅即平静下来,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总之安之不是你的女儿,我想这个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吧,不要再问了。”
  司淙见她始终守口如瓶,没办法也只得换了话题,关切道,“司寇说你身体不好,没什么事吧?”
  彭皆莉刚想说话,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安之已经开门进来,看见司淙她睁大了眼,惊讶不已,然后看向母亲。
  彭皆莉似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随即笑笑道,“这位司伯伯,是司寇的爸爸。”
  “我知道,董事长好。”
  司淙此刻再见到她,心里感觉不无复杂,从前那些隔阂反感顷刻已烟消云散。
  安之走到茶几旁,“我渴死了。”拿起杯子就倒茶。
  司淙正待起身告辞,也不知是不是杯子太烫,安之拿不住一失手,在她的惊呼声茶水已半泼在了司淙的外套上,她急忙抽来面纸,“对不起对不起!”
  “没事。”司淙呵呵一笑。
  “董事长,你把外套脱下来,我拿吹风筒给你吹吹,很快就干的。”安之惶急不已。
  “不用麻烦了——”
  “一点也不麻烦,真的,还是给我帮你吹吹干吧,不然我太不好意思了。”
  司淙见她一脸内疚和坚持,也就不再在言语上纠缠,笑了笑大方除下外套递给安之。
  “妈,你陪董事长先聊聊。”
  安之拿着司淙的外套进了自己房间,把衣服铺在床上由外而内仔仔细细检视,终于在内衬上捡出两根银色发丝来,把头发装进一个白信封后她从抽屉里取出风筒把衣服吹干。
  虽然安之在电话里只字不谈,但太过明显的异样还是让关旗陆起了挂心,他提前从香港赶了回来,没有回公司而直接让司机把他送去安之家,当车子下了内环高架从海天大厦旁拐进滨江西时,刚好司淙的座驾从院子里驶出来,往人民桥方向离开。
  关旗陆怔住,即时让司机停车。
  安之没有去德勤而进了飞程工作,她和司寇反常的亲昵,司寇对她异于旁人的关心,以及曾和他说“是我不想为你做嫁衣”,乃至她面对司淙时的细微表情,全部在那瞬间涌入他飞速精密运转的思维,答案已呼之欲出。
  他拨通关访茗电话,“姑妈,姑父认不认识一个姓叶的或姓彭的人?”
  “姓叶的?我没什么印象,姓彭的——他的前妻姓彭,怎么了?”
  “是不是彭什么莉?”
  “不是,叫彭皆梅,她好象有个妹妹叫彭皆莉,你问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
  关旗陆微怔,司淙的前妻不是安之母亲?而是她母亲的姐姐?
  司寇抹空安之的记录只有一种解释,就是不想被人看到,而有权力看到安之档案同时又和司寇相关的人,飞程集团里唯一只有司淙,如果安之只是他们隔了一层关系的疏房亲戚,司寇为什么要那么神秘地刻意隐瞒?这不合常理——只除非——安之其实是她母亲姐姐的女儿,也即是——司淙的女儿?!而当这点成立,就一切都能得到合理解释。
  关旗陆脸色冰变。
  寒声吩咐司机,“回公司。”
  他的车子刚离去,安之就从院门里神色匆匆地走了出来。
  拦车再回医院,她挂了个号去找赵冲,诊室里有三两个病人,都打发后赵冲对她笑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安之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两个信封,在桌子底下递过去,“赵医生,请你帮个忙。”
  赵冲捏了捏其中一个信封的厚度,迅速收了下来,“你说吧。”

  第十一章 世上最深不可测

  关旗陆回到公司,拿了FD的合约打算向司淙汇报时,司寇正好从司淙房里出来。
  司寇一见他脱口就道,“莉姨怎么样了?我现在去看看她。”
  关旗陆微愕,“什么?”
  司寇这才自觉失言,“安之的妈妈,昨天她说怀疑有鼻咽癌,幸亏检查出来没事——”他打住了话,关旗陆惊愕的神色明显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司寇尴尬地笑笑,“可能安之不想你担心。”挥挥手匆匆离去。
  关旗陆几乎想撕了手中文件。
  汇报完工作后他没有返回四十八楼,而是打电话叫了万沙华到A座四楼餐馆一起午膳,要了壶清酒一杯一杯薄酌。
  未曾见过关旗陆如此反常的万沙华十分惊讶,“你怎么了?”
  关旗陆笑了笑,笑容里透出一股寒气,“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那么久,什么人我没见过,什么手段我没见识过?”不曾料,竟然被个他以为生嫩的丫头摆了一道。
  直到此时此刻,关旗陆才醒悟原来自己对安之从无防备心。
  否则,他早该察觉她的异常。
  他坐在王座上如棋子般使尽天下人,却独独疏于防范身边最亲近匿藏得最隐蔽的那一位,他以为她对他毫无伤害性,司淙低估了他,而他则低估了叶安之,这太过令人心碎的错误使他在赢了司淙之后,却在她手上遭受到最致命的一击。
  他那样珍视爱惜呵护和不忍伤害她,但,她回报他什么呢?是把他作为男人的尊严和他的情绪,如此深藏不露地玩弄在指间。
  难怪她会认下签名,因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手里握着一张最有恃无恐的底牌。
  他当初所经历的那段痛苦得刻骨铭心的自我挣扎,如今想来是多么可笑荒谬。
  “到底怎么了?”万沙华既关心又好奇。
  关旗陆将双肘支在膝上,脸埋在掌心,捂在黑暗中的唇沿浮出一抹惨笑。
  “沙华,她欺骗我,她在一件最不该隐瞒我的事情上瞒骗了我,她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傻子,是全世界无人能比的白痴。”而如果当你对一个人的信任已经毁灭,又怎么再有以后?
  不仅仅只是她的感情里容不下沙子,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自己也是。
  万沙华没想到问题这么严重,走到对面在关旗陆身边坐下,轻声安慰,“会不会只是误会?你有没有找她问清楚?”
  关旗陆张开手抬起头来,表情已恢复如常,这克制力令万沙华暗暗心惊,她才要起身,忽然被关旗陆扶住颈后,“你额头沾了东西。”以指尖帮她拭去一点尘埃。
  关访茗和钟如想从门口走进来,便是看见万沙华紧挨着关旗陆侧坐,一手轻扶他上臂一手搁在他膝头,面向着他,关旗陆的眉额在她黑发上方露出一点来,一只手扶在她颈项上,看去似是在公共场合当众亲吻。
  钟如想当场脸沉眸暗。
  关访茗隐去不豫神色,笑打招呼,“旗陆。”
  万沙华回首,起身朝两人含礼问候。
  关访茗看也不看她,只对关旗陆道,“你吃完了没?过来陪姑妈坐坐。”问话如同吩咐,却没有留意到关旗陆今日神色不对,似平静无波脸上完全没有惯常的温和。
  跟在关访茗身后的钟如想朝关旗陆笑笑,有些幽怨,最近想见他一面实在太难。
  无心敷衍的关旗陆起身,淡道,“我吃完了,不过公司还有事情,就不陪你了。”召来领班吩咐,“把这两位女士的帐单挂我名下,姑妈,我先失陪。”朝钟如想微一颔首,领了万沙华出门而去。
  关访茗被堵得愕立,在钟如想面前拉不下面子来,气极道,“这是什么态度!”
  钟如想定定望着两人背影,脸色阴沉如铁。
  母亲的检查报告只是虚惊一场,安之提紧的心才放下来,却又因自己的身世而担起了心事,待在家里整个下午有些不知所为,到得想起关旗陆该回来了已是晚饭后,她拨通他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师兄。”
  “恩?”关旗陆淡应。
  安之心想,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给她电话呢?不知为什么,她直觉觉得关旗陆不太想说话的样子,关心道,“工作很累吗?”
  “没有。”
  他的冷淡让安之不由得有些心怯,“那你……还过来吗?”
  关旗陆反问,“你妈妈不是没事了?”
  安之一愣,急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关旗陆顿了顿,笑笑道,“你真的没有——故意不告诉我什么事?”
  “我……没有啊……”安之不由得有些心虚,她一直不和关旗陆提起司淙,是因为她错过了最佳时机,但现在司淙是不是她父亲变得真假未卜,她已经是无从说起。
  “半小时后你下楼。”关旗陆挂掉电话。
  安之早早到楼下等候,站在江边,倚着栏杆,对面白天鹅高墙上的巨幅霓虹闪着Merry Christmas的字样,再过几天就是圣诞了,届时沙面会热闹非常,前不久莫梨欢又次问她到底去不去香港,一会还是问问关旗陆的意思吧。
  关旗陆到达时,定定看了三分钟安之的背影才从车里出来,她趴伏在栏杆上,似心事重重,连他已经到了都不知晓,换作以前,早往路面顾盼一百遍。
  “看什么?”他行近,站在她身边。
  安之指指江对面的白天鹅,“那幅霓虹灯,漂亮不?”
  关旗陆笑笑。
  “我以前很喜欢看浪漫爱情故事,然后每次看到这幅霓虹都想,如果有人把上面的灯珠装点成‘安之,我爱你’,我马上嫁给他。”
  眸光变了又变,他从后面圈住她,双手撑她身边两侧的栏杆上,胸膛贴着她的背部,俯首在她耳边柔柔地轻笑一声,说,“安之,我把那句话送给你,就当作——我们圣诞的分手礼物,好不好?”
  安之心口一震,“你开什么玩笑。”急想转身。
  但关旗陆用身体和手臂锁住了她,把她定定圈在自己与栏杆之间,他的声音从她耳边飘起,而她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
  “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东西是什么吗?”
  “什……么?”一丝细微的无法控制的恐惧从安之的心脏最里头钻出来。
  “是人心。”他顿了顿,“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个极其隐秘的纯黑暗角落,只要你自己不说出去,那么保存在那个角落里的一些邪恶想法,终生也不为人知。”
  “师兄,你到底想说什么?”安之嗓线轻颤。
  “能成为朋友或者夫妻的,是因为我们在对方面前都表现出自己美好的一面,而将黑暗面藏得深之又深,如此一来,我们生活中的面目,也就成了对方眼里的真面目。”
  “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关旗陆说得慢而寒凉,“而那些中途翻脸,再也做不成朋友或夫妻的,就是因为其中一方内心的黑暗暴露了在另一方的面前,他或她所表现出来的卑污劣性,其实可能潜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头乃至基因里,但是只要没有暴露在人前,我们就会死死认定自身差不至此,而一旦有人暴露了,则双方的心理都会接受不了,所以,最后也就只好分道扬镳。”
  安之屈在心口前的双手紧紧握成了两只小拳头,“那么……你认为是我暴露了?”
  “知道我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在这一刻之前她会以为是因为他喜欢她,但现在,她如泼浪鼓一样摇头。
  “是因为我自信可以做到,把我心里最黑暗的那一部分,已付诸的行动或形成的念头,隐瞒你一生一世,那么在你眼里我也就是你所爱着的那么美好。”
  安之呆了呆,低低道,“你已经做了什么?还有……又打算再做什么?”
  关旗陆吻吻她的后颈,温柔得致命,“小师妹,你不会想知道的。”他轻喃,从她的颈子一路细碎地吻至她小小的耳垂,“我已经以为我们会这样过一生了,可是,为什么你没有把你的心魔管好藏好,恩?”灵舌卷起她耳垂边沿一点点薄肤,于齿间噬啮。
  安之痛得呜咽,在他怀内颤抖,“不要……”
  “你没有故意不告诉我,你有个身家以十亿为单位计数的亲生父亲,是不是?”关旗陆毫无温度地细笑,“小师妹,告诉我,你不是故意隐瞒我的。”
  安之紧紧咬着下唇,哑道,“我并不确定他是不是我爸爸!”
  “在你认为他是的时候,在你和司寇象兄妹一样亲亲爱爱的时候,你没有故意看着我在对你的感情里沉沦覆陷,死死挣扎,是不是?我问过你,要不要和钟如想争一争,你没条件和她争也就罢了,但你明知你有条件——你没有故意想测试我到底爱的是前程还是你,你一点都没有这般邪恶的心思,是不是?你真的不是故意抱持着一种纯真而清高的姿态象天使似地飞身在空,俯视众生般看我粉墨登场在你眼底象小丑一样来来回回地走着过场,是不是?安之,为什么?为什么在你只要说一句话、只有动一动你手里的仙女棒,就可以给你我一个美好的未来时,你偏偏宁肯舍弃我们的未来也非要用那根毫无意义的道具来测试我?”
  他讽刺至极的语气和毫不留情的说话,象带刺的玫瑰茎一鞭鞭抽打在安之心口,泪水在脸上横窜,她哭叫着挣扎起来。
  “不要说了!是!你说的一点都没错!我通通都承认好了吗?!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要国开行的千金还是要我这个平凡女!我就是很恶劣地想知道如果你选的不是我,当你知道我可能是董事长的女儿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如你来告诉我,我又做错了什么?!如果对你来说真正的是锦绣前程而感情就可以不屑一顾,那么你又值得我爱你什么?!还有你自己也说人心是最黑暗的!难道你就很纯净清高?难道不是只不过我暴露在你面前了而你没有?你要分手是吗?!好啊我同意!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们现在就分手行了吗?!”
  关旗陆松开她,退后,不带半丝怜惜的寒眸直射她回过身的泪脸,对她的无理取闹和推卸责任的言辞似失望至极,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原来你没做错,这么说来,错的就只能是我了?我应该去选国开行的千金,然后在知道你的身份之后再回来拜服在你的公主裙下,这样我才没错,是不是?”
  安之撒腿就跑,一边抹泪一边哭着往家里跑去。
  关旗陆站在原地,定定望着江对面宾馆高墙外的霓虹。

长路的尽头
  飞程控股和FD的合资在媒体上刊出大篇报道,一时震撼业界,关旗陆的名字再度成为业内焦点,尽管他依然没有接受媒体采访,但是关于他成功整合飞程和成立合资公司后飞程董事长许诺了他多少报酬的传闻还是流传了开来。
  安之和关旗陆没再联系,两人谁也没有再联络谁。
  关旗陆的脾气发得并非没有道理,因为在他来说,为了这段他感情他真正放弃的并非单纯的前程,而是他一直以来所秉持的人生规划和态度,他需要改变自己、克守许多方面的约束约制、令自己成为安之心目中完美的王子,而再不能按自己男人的喜好随心所欲,别说是他,就算是女人,要她为男人牺牲到这种程度也未必多见。
  有所得必有所失,在得与失之间他最终做了取舍,便也就决定从此和她这样走下去,可是安之始终刻意的隐瞒,不但令他深深失望,更多的还是伤害,她的行为传递出一种对他很不信任甚至于是看低他人格的信息,然而即使他负尽了全天下所有人,至少也还未负她。
  至于安之,自校园里关旗陆无声无息消失过一次之后,她的心底始终留有淡淡伤痕,所以有意无意或多或少地,确实也是想知道眼前的关旗陆值不值她所爱,她认还是不认司淙根本无关紧要,因为即使关旗陆知道后也不至于逼她去认,他曾说过不干涉她的人生,由始至终,重要的就是她隐瞒他的事实。
  由是这次吵架吵得这么凶,而以关旗陆那样爆发的脾气,如无安之一声真正道歉,很难再轻易回头,而以安之天性的骄傲,在被他如此无情地奚落之后,心头梗着口气,也断不肯再轻易低头。
  经历过彭皆莉由死而生那种心路煎熬的安之,在分手后似一夜之间变得成熟,她把一切深深埋在心底,每日陪伴母亲晨运喝早茶,然后一起去买菜做饭,闲暇时便上网查自助游的资料,以至叶母虽然狐疑地觉得她有些不太对路,但具体又说不出来。
  去拿报告那天是二十四号,平安夜,从赵冲手里接过时安之没有即时拆开。
  拿着文件,也不坐车,沿着江边一个人慢慢步行向沙面。
  在情人路无人的石凳坐下,午后冬日的阳光有点班驳地透过枝头落在地面,她拆开袋子,把报告一点点地抽出,直至看到最后一行字,静默了会儿,安之把报告轻轻一撕为二,两下,四下,八下,每一片纸张尽皆撕成粉碎,然后全部扔进江水里。
  她追寻了那么久,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如今,也已经知道了。
  回家之后,陪母亲绕毛线球时安之说,“妈。”
  叶母看看她,“怎么了?”
  “为什么你会说司淙不是我爸爸?”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叶母脸色大变,“你胡说什么!”
  “那天我在门外全听到了。”
  叶母冷哼一声,“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他连招呼也不打就跑到我家里来,这算怎么了?顶着个亲生父亲的名头就指望把我女儿带走?你说我乐意吗?”
  安之微笑抱紧叶母,“妈,我说过的,就算活到八十岁也是你女儿。”
  心想,原来她母亲的应变和圆滑并不比关旗陆曾宏略逊,如果她没有在飞程浸一浸,只怕这辈子都会被母亲好言相哄过去。
  叶母拍拍她的手,轻叹,“那时梅姐把你抱过来时才这么一点点大,好象还没几年辰光,就已经出落得可以嫁人了,唉……”
  借口下去走走,安之出门后乘车往飞程,敲开司淙办公室的门。
  司淙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招呼她坐下。
  安之笑笑道,“董事长,不好意思打搅你,方不方便聊几句?”
  司淙按下内线,吩咐秘书端来开水,又交代别接电话进来,对安之道,“想聊什么?”
  安之侧头想了想,“当初,你和我的——姨妈是怎么回事?”
  司淙仔端详她五官,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以前不知道时不觉得,现在知道后越看安之越觉得她象彭皆梅。
  他苦笑了下,“有一天我和访茗在外面吃饭时被皆梅撞见,回去后她跟我闹了一场,把家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然后跑出去到第二天中午才回来,那时司寇还小,很粘她,一听说她要走连饭也不肯吃,我让她看在司寇的份上先留一留,她嘴里没答应,不过倒是没闹了,只是不肯再理睬我,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她忽然就死活都要离,没办法我只好答应她,我给她房子和钱她全都不要,就这样走了,后来听说她回了中山,不过一直没有再联系,过了好几年,才偶然从她以前同事的嘴里知道她已经去世了……”
  司淙伤感地抹了把脸。
  安之沉思,然后问,“她跑出去的那天晚上去哪了?”
  “她没说,不过我估计是阿莉那吧,她们姐妹两的感情一向很好。”
  安之点点头,忽然道,“关总整合飞程以及和FD合资,董事长给他开了什么好条件?”
  司淙一愣,瞬间哈哈大笑,“小姑娘你说话一向这么直接吗?”
  安之也微微笑了笑,“我就算在你面前耍太极也没有用是不是?索性直接点。”反正就算司淙不回答她也没半点损失。
  司淙开始觉得面前这丫头有点对他脾胃,“怎么,旗陆没有告诉你吗?”
  安之嘟了嘟嘴,“我跟他吵架呢。”
  司淙并不知她和关旗陆是真正闹翻,还以为小情侣拌拌嘴角,笑道,“那我只能说条件非常好,具体你还是回去问他。”
  “为什么会那么好?”安之追问。
  “因为这小子手段高超,他故意误导他的姑妈,结果他的姑妈回来误导我,让我误以为如果要他按我的设想去发展飞程,会令他做出很大的牺牲。”没想到关旗陆连他也蒙过去,最后来一招财色兼收,而他那百分之十的份额既然已经开了金口,自然也就不能反悔,只除非是关旗陆拿不下国开行的贷款。
  “牺牲?”安之皱眉,然后轻啊一声,“是指感情上的牺牲吗?”
  司淙笑,“他也就是和我过一过招而已。”哪舍得真正牺牲这丫头。
  原来如此,安之心想。
  关旗陆第一次把她带去四楼餐馆,原来是有意无意用她演一场戏给他的姑妈看。
  司淙开出的非常好的条件,自然是为了买断他一手营造出来的爱情,令他去与譬如国开行千金之类的搞好关系——要他为飞程作那样大的牺牲,又怎能不把价格开得高一点好一点让他满意一点?
  至此安之终于全然明白,她从座里起身,“董事长——我已经不是飞程的员工,如果以后再有机会见面,要是你不介意,我还是叫你一声姨父吧。”
  司淙又朗笑,“行,过年记得来找姨父讨红包。”
  仿佛心事已了,安之唇角含笑,告别离去。
  司淙看着桌上她喝过水的白瓷杯子,定了定睛,拨电话把特助叫来,指指那个杯子,“你找个法医,化验一下。”
  难得回来一趟,下了楼安之往A座商场闲逛,那些店名及装饰和从前无异,但一段时间不来,熟悉中已有种时光流逝的陌生感。
  晃荡到二楼钻饰店时,玻璃橱窗内的身影让她迅速退后,关旗陆和万沙华坐在店里头,一只装着灿闪灿闪时款钻戒的红色丝绒盒子摆到了桌面,关旗陆面露温和笑容,执着万沙华的手一只只往她的无名指上试戴。
  安之是在转身往回走时才注意到靠在栏杆边上的美貌女子,只可惜过于阴沉的神情破坏了她十分清丽的五官,而要到走过之后再回首安之才反应过来,那女子一动不动地看着的是橱窗里面的两人。
  她轻轻笑了笑,搭乘电梯下楼。
  买好戒指后关旗陆和万沙华从里面出来,万沙华看着闪熠的无名指,满意不已,“这份圣诞礼物不错。”她挽起关旗陆手臂,仰脸在他耳边道,“要是再有一场婚礼就更好了。”
  关旗陆忍不住笑,眸光不经意间一定。
  讶然于见到安之的身影出现在空旷的一楼,而似乎是感应到他的目光,原本一直望着门口走去的她忽然抬起头来,在见到关旗陆和万沙华的瞬间她有些想笑,当日她和聂珠在楼上看他,如今看她的人在楼上。
  一朵笑容浮在安之唇边,而那浅浅笑意不知为何令关旗陆觉得,自己对她再把握不住。
  朝楼上挥了挥手,安之洒脱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于两人的视线。
  躲在某根罗马柱后的钟如想看罢,总觉得一楼的女孩子仿佛曾在哪里见过。
  关旗陆变得有些心神不定,再无心和万沙华说笑,一路上万沙华时不时看他一眼,快回到四十八楼时,她象是这时才醒悟过来,骇然瞪着他失声说道,“旗陆,你不会是——爱她爱惨了吧?!”
  关旗陆心下轻微地震了震,看着万沙华,似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天啊,以你的性格和为人处事,让你对一个人没有笑容很难,让你对一个人生气那简直是难于登天,如果今天欺骗你的人是我——首先你绝不会让我骗得着,其次就算我骗了你一百一千次,你也肯定不会动一动眉头,但是——旗陆,你不觉得你对她已经太过在乎吗?你已经变得不再是从前的你。”
  “闭嘴。”关旗陆几乎是反射性地拒绝和万沙华讨论下去。
  安之乘车回到人民桥,下车后沿江走回去,走着走着觉得前面一个从出租车里取出行李箱的男人背影很是熟悉,她愣了愣,试探地叫道,“爸爸?”
  那男人回过头来,被晒成古铜色的脸上,有着深刻纹路的五官染着岁月风霜,看见安之他裂开唇角,笑容亲情毕露,“之之。”
  安之尖叫着扑上去,冲进叶荣中的怀抱,抱着他乱蹦乱跳,“爸!爸!你可回来了!”她抢过他的行李,“我帮你拖。”另一只手紧紧挽着他手臂,兴奋不已,“对了,爸爸,妈的检查结果没事,完全没问题!”
  “没事就好。”叶荣中长抒口气。
  “要是她知道你回来了,不知该多开心!哈哈哈,一会我们给她一个大惊喜——”
  如果是从前,安之一定不会察觉叶荣中轻微的异常,但已被飞程那段时日训练得十分敏锐的她清楚看到,叶荣中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僵了僵。
  她的脚步慢下来,从她懂事以来,父亲每年间只回来一到两次。
  “怎么了?是不是行李很重?还是让爸爸拿吧。”
  安之漫不经心道,“爸爸,当初姨妈和姨父闹离婚的时候,跑来我们家住了一晚上是吧?”她问得极有技巧。
  叶荣中愕然地转过头,面带惊疑地看着她,还隐隐有丝不安,“你妈和你说的?”
  “不是,我见过姨父。”该刹那安之忽然不想再探究下去,或者司寇才是对的,即使她把所有环节都厘清了又如何,知道是或否对她的人生来说其实毫无意义,她还是她,她的父母也还是她的父母,复挽紧叶荣中手臂,她嘿嘿笑着岔开话题,“我毕业到现在,中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有空好好和你说。”
  因是平安夜,司寇在大酒店订了房,约同关旗陆在内一家四口聚餐。
  临下班司淙还抽不出身,关旗陆接了关访茗先过去。
  走进大堂时,有小孩子在玩闹追逐,差点冲撞到关访茗,收步不住就要在她面前跌倒时被她急忙扶住,小孩子谢过奶奶之后又跑了开去,关访茗被一声奶奶叫得呆了许久。
  她看着关旗陆,似震惊得难以接受,“我已经是奶奶了?”
  关旗陆搂着她肩头,面容温和带笑,柔声道,“他绝对叫错人了。”
  关访茗抚抚额头,自嘲地笑笑,“也是,都一把年纪了,不是奶奶是什么?”瞥一眼关旗陆,轻叹口气,“你的事我也不想管了,随便哪个也好,早点给我生个孙子,让我做一回名符其实的奶奶吧。”
  关旗陆轻笑,随口问道,“既然喜欢,姑妈当初怎么没要一个?”
  关访茗有些无奈,微涩地摇了摇头,良久,才道,“你爸爸爷爷他们都以为是我怕辛苦不想要,其实是你姑丈不能生育。”
  关旗陆脸色即时微变,有些不能置信地,“不是有司寇吗?”
  “司淙说他是和第二任前妻在一起的期间发生了一次车祸,才导致的不能生育。”
  “姑丈的第二任前妻有没有孩子?”
  “他们离婚的时候没有。”
  房门被服务生推开,司淙和司寇走了进来,“姑侄两在聊什么呢?”
  司淙坐下,拿热毛巾擦手,对关旗陆说,“你那个小姑娘相当有趣。”
  关旗陆一怔,“你见过她?”
  “是啊,今天下午她来找我。”司淙略为愕然,“你不知道?”
  关旗陆想起安之脸上的那种笑容,心底隐隐的不安逐渐扩大。
  关访茗问,“你们在说谁?什么小姑娘?”
  司寇笑,“就是叶安之,他的小师妹。”
  关旗陆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可是安之关机。
  飞程四十八楼,万沙华逗留到七点仍未离去,在这种节日夜晚,无人相伴会倍觉寂寥,与其独自上街去感受别人的快乐气氛,还不如留在无人打扰的办公室里蹉跎时光,日子过得是冷是暖,也只有自己知道罢了。
  看看时间该去吃饭了,万沙华收拾东西,对同样逗留在办公室里的聂珠道,“还不走?”
  聂珠笑笑,“再过一会。”待万沙华走远,她拿起手机,“钟小姐吗?”
  电梯下到一楼,万沙华出了旋转门,走到路边等出租。
  一道人影从背后慢慢向她靠近。
  “你为什么学不乖。”钟如想沉声道。
  万沙华霍然回首,一看是她,想了想她的说话,冷笑出声,“果然是你。”
  钟如想撇撇嘴角,“没想到还挺聪明。”
  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曾经喜欢过关旗陆至今还隐隐忧伤的女人,万沙华在第一次和钟如想打照面时就已经看出来了钟如想喜欢关旗陆,然而令她费解的是,她根本不认识钟如想,却为何钟如想的目光在掠过她脸上时,眼内会飘起一丝妒意和得色来。
  “我直觉觉得害我在原来公司呆不下去的人就是你,和旗陆说时开始他还不太相信。”万沙华举起左手展示指间戒指,嘲笑道,“怎么样,看到我们亲亲热热的样子有没有觉得心痛的要死?说起来这滋味当初我也经历过呢,现在换你来试试也不错。”
  钟如想气得五官都变了,“万沙华,太嚣张对你没好处。”
  万沙华一怔,这台词听起来怎么那么熟?随即哈哈大笑,当初她也曾这样和安之说过。
  她满是怜悯看着钟如想,“喜欢旗陆的女人里你也算是愚蠢的了。”竟然连吃飞醋也没找准对象,转念又想,或者不是钟如想太蠢,而是关旗陆把叶安之保护得太好?心下不禁有点悲凉。
  神思有一瞬出窍的万沙华并没有留意到,钟如想根本受不得她的冷嘲热讽,打小娇纵和唯我独尊的她何曾受过这种言语折辱,当看见万沙华身后车灯闪近的那一刹,钟如想眼露杀机,几乎是毫不犹豫伸手就把万沙华推了出去!
  万沙华在那一刹反应过来,惊叫声和尖锐的刹车声同时混响,她的身体挨着车身被前进的冲力带倒扑在地上,车被刹停后车主急急奔过来扶起她,“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钟如想惊回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花容失色地钻进自己的车疾驶而去。
  万沙华忍着痛撩起坠在面前的长发,“我可能扭伤脚了。”
  “我送你去看医生。”
  双方一同抬起头来,愣住,然后异口同声。
  “沙华?”
  “嘉名?”
  旋转门后,一道暗影悄悄收起半只手掌那么大的摄录机,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平安夜的沙面岛,几乎每一盏路灯或每一棵树下,都聚满了手拿荧光棒或头带红帽的年轻人,四处有有手持各种圣诞玩具和玫瑰烟路兜售,教堂更是人满为患,需要进行人为管制,每十分钟放一批人进去。
  所有食肆酒吧全座无虚席,桌桌爆满,露丝和玫瑰园甚至把桌子都加搭到了公共绿地,而原本平日渺无人烟的情人路,也几乎没有多少空隙,许多人席地而坐,欢声笑语,更有人把一颗颗燃着的花式蜡烛在地上摆出大大的心字造型。
  安之的手机始终不通,关旗陆席间已是坐立不安,散场后终于还是飞车去了滨江西,顺利通过门卫阿伯再度审视的目光上到七楼,来开门的是安之的母亲,惊讶说她约了朋友早出去玩了。
  然而他沿着滨江西找了两公里人来人往的江堤,再步行过人民桥,找遍了沿江路休闲广场的每一个角落,然后转入沙面从情侣路,网球场,兰桂坊往露丝吧,玫瑰园,公共绿地一直找到白天鹅,甚至最后还挤进了教堂里。
  从八点到十二点,人民桥脚沿江两岸的每一寸地皮几乎都已被他翻了过来。
  但,就是不见叶安之。
  他几乎把自己的手机打到了没电,但她始终就是关机。
  夜深人潮渐散退,已无计可施的关旗陆独自一人站在华光璀璨的桥中央。
  手机里不断收到祝圣诞快乐的短信,Merry Christmas,他霍然抬首,白天鹅宾馆外墙上的霓灯正一闪一闪地打着这句短语。
  关旗陆飞跑下桥。
  两个小时后,白天鹅的外墙换了布景,在无人江面旷阔夜空中,一幕接天逐地的华霓独秀,璀璨闪耀着五个大字,安之,我爱你。
  一道身影终于从楼院紧掩的门里出来。
  安之慢慢走到江边,倚阑静静看着江对面的霓墙。
  从白天鹅出来后,沿着已无人的夜深旧路重新又寻找了一遍的关旗陆再度回到桥上,远远便看见了江边那一抹影,他狂喜过望。
  安之知道有人从远处一步步行近,但她连头也没有别过去一下,依然只是静静望着江对面。
  滨江西的长路尽头。
  “非常好的条件是多好?”她问。
  “百分之十的飞程股份。”
  她点了点头,“确实很好,如果银通控股上市,你会成为最年轻富有的企业家。”
  关旗陆在离她两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之前去了哪里不重要,她是谁的女儿也不重要,她有没有瞒他什么事情更不重要,只要她仍在这里,在他看得见触得到的地方。
  “你有没有利用过我?”她又问。
  “有。”
  “多吗?”
  “一次。”关访茗说如果他有喜欢的女孩,就带给她看,他把她带去了。
  “你有没有想过去追钟如想?”
  “有。”
  “后来追了吗?”
  “没。”
  “你有没有想过脚踏两只船?”
  “有。”
  “哦?”
  “我想瞒着你,只要你不知道,我就一直踏下去,万一你知道了,我也就顺理成章放弃飞程,不用再为选择而觉得两难。”
  “你这样做了?”
  “没。”
  她终于侧过头来,“万一我知道了,你又怎么能够肯定,你放弃飞程我就会重新接受你?”
  “我当时以为你会很好哄。”经历过才知道,那种想法绝对大错特错。
  安之指指江对面的霓虹,唇边终于轻现笑意,“分手礼物?”
  关旗陆深深松一口气,走近去把她拥紧在怀,温柔得无以伦比,“不,我想那是暗示你向我求婚的意思。”

  后记:
  某日,司淙收到DNA化验报告,看完后把报告锁进了保险箱。
  某日,国开行行长收到一叠照片,飞程顺利获得十亿贷款,钟如想返美深造。
  半年后,叶荣中调职上岸,再不出海跑船。
  一年后,飞程控股在纽约证交所上市,再度被媒体聚焦的关旗陆身家飙涨,成为最年轻富有的企业家。
  三年后,司淙因冠心病突发去世,律师宣布遗嘱,其名下资产百分之五十赠予姨甥女叶安之,另百分之五十由其妻关访茗和其子司寇平分。
  ……
(全文完)

  番外
  “我批准你辞职。”话声戈然而止的同时关旗陆将安之疾扯过来紧抱在怀,瞳心幻变凝缩如某种凶猛动物紧盯着唯一的目标起势出击,似已打定主意就算要耗尽毕生全力也势将之吞食果腹,“至于我有没有利用你,你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去慢慢想清楚!”
  骤然将她双手别到背后以单手钳住,另一只手直接解开她衬衣上方的三颗纽扣,在她的骇然惊叫中他将她拦腰抱紧,俯首在她锁骨下方密密地强行植下吻印,他的情绪似动荡剧烈,又仿佛就算末日来临哪怕以后会毁了她还是自己也再在所不惜。
  那小片细嫩肌肤迅速变成深紫,象是被烙上归属的独特印记。
  十分钟后关旗陆已把安之拖回F座自己的公寓。
  积聚已久的相思早融入了骨血,一回到安全空间他再把持不住,一手扣住她后脑一手环住她腰肢俯首便深吻下去,直至将她柔嫩的唇瓣反复蹂躏得如滴樱般潋滟,他才稍稍松开微喘的她,“想不想我?”他问,嗓音醇而又哑,擒住她近在寸许的迷蒙眼波。
  被他的体温和热吻熏酝得有点迷糊的她无法思考,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每日每夜,每分每秒,几乎从没有停歇过,她那样思念他的身影和他的怀抱。
  她的眼神比她的动作还更直截了当地承认着,让他满意地柔然低笑,眸光再度落在她唇上,下一瞬微微一垂,停在她半露的锁骨下方,他留下的吻痕清晰可见,紫莓四周凝脂般的雪肤惹得他心口异荡,视线控制不住缓缓下移,收入她包裹在衬衣底下的弧美浑圆,脑海里骤然出现她被他剥光全然裸呈的景致,他的喉咙一紧,轻轻侧首望向别处,舔了舔不其然有些发干的菱唇,“来,我去拿些果汁给你喝。”
  未曾谙情事的她哪晓得他的心念已在邪恶和克制中交战过一千次,当他松手放开她,退离他温暖的怀抱时她心内无端涌起一股失落,直觉就想拒绝这种感觉,她反悔地将自己重投入他怀内,双手一圈拦腰抱紧他,“不要。”
  两团柔软骤然挤揉在胸膛下方,他的身体立刻起了反应,微僵地垂视她密黑的发顶,轻抓着她的双肩,将她的肩部慢慢向后扳去,她的螓首再隔阻不了他凝睇她浑圆的暗泽眼波,而这动作使她的柔绵更向他挺贴,那紧密摩擦的美妙触感使得他几乎就想俯首吮下去。
  她的神情略见怪异,微蹙的眉心似有一丝困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温热小腹紧擦过他的硬起引爆一线快感,他在压抑中毫不犹豫捂紧她的翘臀使她再不能动弹,然而就算控制了她,已如潮水般涌起的邪念却令他控制不了自己,本能地摆动窄腰微使力戳蹭她的软腹,他贴着她的唇瓣哑声炽吟,“小师妹,我很想欺负你。”
  没有经历也有常识,她终于明白过来那顶得她难受至极的凸起是什么,他毫不掩饰的柔诱暗示更令她心头大羞大怯,然还来不及退开他已将自己密密喂入她唇内,一反从前只限甜蜜吮尝的作风,而充满勾逗和调弄,高超娴熟的技巧很快就将她撩拨得意识迷糊,而体内渐渐涌现一股陌生的莫名燥热,似深处渴望着一些什么而令感觉难耐,她攀住他的肩开始生涩地回应。
  他一把将她抱起大步走进卧室,她如惊鹿般紧紧揪住他衣领,埋在他颈项的脑袋却不敢抬起,只是颤声轻道,“师兄……我、我们不回去上班吗?”整个人混乱凌乱,因未知而恐惧着即将发生的事,然内心却又还似带着一丝兴奋和期待而并不太想拒绝。
  “我现在满脑子只想做一件事。”他把她抛在大床上倾身压下去,在一秒间已解开她的两粒扣子,随着她的胸肤大片呈现,他的心念全部凝集向全身最敏感的那处,充血欲裂致使眸色迅化成魔,指间动作愈快调情话语愈露骨亵玩,“把你扒得一丝不挂蹂躏至死。”
  话声未落他的手掌已挤入白色蕾丝边内,把那团诱得他心痒难搔的软玉饱满掏了出来,将顶端嫩蕊来回拨得不住微颤,他仍难满足地呢哝,“就是这对元凶,小师妹,它真坏,它好坏,它太坏了,我帮你咬它……”
  一抹电流从胸前顶端刹窜过全身,闪电般传递至绷紧的纤巧足背,生涩的她哪经得起他如此玩弄,敏感得已然全身泛粉,双肘撑着软床就想往后退离他的揉吮,那枚坚果被她骤然从唇内抽离,好事被打断的他抬首时眸色骤暗,她的半边肩带已斜倾,一团绵白全然裸呈在他紧盯的眼底,而另一团仍完好地藏在半弧胸衣内,裸呈的那团因着她蜷缩后退而致不停颤动,那遐色几乎引人致命。
  他大手一伸捉住她的脚腕,嘎声轻喃,“小师妹,你也变坏了,太坏了。”另一只手斯条慢理地一粒粒解开衬衣扣子,皮带,拉链,霍地将惊呼出声的她拖至身前,矫躯压入她被逼张开的腿间,他再度噙住她,把另一半也掏了出来,将她咬得惊喘求饶他才慢慢罢惩,舔弄中低笑不迭,“你猜下班前我可以欺负你多少次?”
  “呀……”她忍不住咦唔,轻喘抽息。
  “小师妹,小师妹……”他不停不停地吟哦。
  ……
  那个下午,直到太阳下山,直到华灯初起,直到夜深人静……他要了她无数次。
  (最后一句是APP最恨最恨的,特地写来雷她,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