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吃饭出来,已是华灯初上,四月的风仍带着微微的凉意,只是会所里暖气开得太足,一餐饭下来,竟薄有汗意,冷风一吹,韩佳音顿觉豁然开朗,特别清爽。
“走一走好不好?”邝修河微微侧首,问。
佳音本想拒绝,却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下一软,忍不住点头说好。
她原也喜欢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伤心或者难过的时候,行在人群里,心境会慢慢变得平和。两人走得很慢,街上人涌如潮,车水马龙,一如以往的喧哗热闹,韩佳音却似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偶尔会被过往的人挤到一处,邝修河温暖的气息便若有若无地传了过来。
“五年前我妻子离开我,一个人走很远的路,那时候觉得人生真是寂寞。”邝修河叹气,声音低沉地说。
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起他的婚姻,佳音一时讷讷无言,这么私密的东西,她不见得是个合适的分享者。
所幸邝修河似乎也只是想要一个听众罢了,他接着说:“买了一瓶酒,从来没觉得酒是那么苦过,也从来没觉得自己那么能喝,想醉,却偏偏出奇地清醒。然后就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她看上去也喝了点酒,自己都笨得要命,偏还来安慰人。”
“她还真胆大啊。”佳音叹气,暗问自己要是看到一个男人独自喝闷酒,打死她也是不敢上前的,哪怕是一个超级无故大帅哥都不行。这年头,自家的门前雪都不一定扫得完,哪管得他人瓦上霜?
只是,如果是帅气的有钱人嘛,还是可以考虑的吧?或者一脚踢到铁板,灰姑娘一夜间就捡到了她的水晶鞋。
正胡思乱想中,邝修河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以为我无家可归,给了我十块钱,知道我要离婚,居然说,‘你要是我老公,我也不要你’,拿手指尖拨拨我的衣服问:‘这衣服,十五块钱的地摊货吧?’事实上,那是正宗的ARMANI诶,只是穿的年份长了些。”他停下来看着韩佳音,眼睛明亮如星,隐含笑意,声音一扫刚才的落寞,和煦温情,充满回忆的甜柔气息,“这么不会安慰人的人,你说,她是不是很笨?”
韩佳音很想说是,只是他的表情那么奇怪,奇怪得她什么话都不敢说,只傻笑着应和:“好像是很笨啊。”
汗,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生怕邝大老板怪她敷衍,耳边却听得他说:“是啊,真的很笨呢。”停了停,似是叹息般,“她说她本来想嫁个有钱人的,可是看我的样子,决定嫁个小康男人算了,她说女人最向往的生活是,晚上坐在家里数大把大把老公挣来的票子,边数边幸福得叹气。煮着早餐叫醒赖床的老公,用冰冰的手呵他的痒,两个人笑着开始一天的生活,这些,就是幸福得像梦一样的人生了。”
佳音听得骇然,不会是说她吧,还有人和年轻时的自己想法如此一致的?脑海里依稀有些模糊的印象,抬起眼睛疑虑地看邝修河,后者垂头到她耳边,轻笑着低声问:“韩佳音,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她看着他带笑的眼睛,往事如一段因模糊而搁置的胶片,有一天重新放过竟陡然变得清晰——那一天,沈放吻了她,她一个人跑开想冷静冷静,结果就在中央公园遇到一个要离婚的男人。
只是,当时的人那么落拓、颓唐和绝望,委屈得像个迷路了的小孩子,万万无法和眼前这个意气风发,成熟稳重的方略总经理联系在一起。
人生,总有一些不可思议的相逢。她是不是应该努力检讨一下当时的有眼无珠?还以为他是乞丐,给他十块钱?这种事,放在现在,想必是打死都不会做的吧?只会有多远就跑多远,闪得快快的。
只有当年,她才出来多久啊,用沈放有话说是心思纯得跟一根筋似的,看谁都是好人。
“好像有点印象了。”佳音赫然,“你变了很多。”
真像是一曲戏剧,以为自己是漠不关心的看客,转眼之间,却成了最为耀眼的主角。撞到“狗屎运”也没她这么神奇的吧?当年一不小心的好奇竟在五年后传出续集来。
只是一时摸不到邝大老板叙旧的目的何在,佳音只好老老实实地作聆听状,一边努力地回想那天晚上她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但是,真的很空白,居然一句都想不起来!
“只是身份不同而已,”邝修河笑容渐敛,声音里有几分萧索,“那之前我多么痛恨自己有钱的身份,我讨厌有一个有钱的父亲,想安排好我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的人生。只是谁又知道呢?当年她是因为我的身份而爱上我,还是因为我这个人?而我,又是因为想要找个理由反叛既定的人生还是真的一往无前地爱上了她呢?我放弃家庭,放弃出国,和她守在一个小平房里过日子,那时候虽贫穷还是很快乐的吧?简单的工作,简单的日子,所以,当那天以后,我的父亲带着我的孩子来找我,说她拿了一大笔离婚费离开,我就很困惑自己那样做的意义,因为我最终还是走上了早已给我安排好的路,以爱情的名义背叛人生,只是多绕过一段路而已。所以……韩佳音,你明白爱情么?”
他问。看上去那么困惑,那么迷惘,想来同一个问题必是在心头辗转千百遍而不得结果。韩佳音听得都有点受宠若惊,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离邝修河的过去如此之近。这个她曾经认为是变化万千的富家公子竟也有如此单纯明净的想法和过去。
只是,她明白爱情么?
也不见得吧?离婚后她常想,她决定嫁给沈放,不是因为有多爱,而是因为很合适,一样的家境,一样的意气风发,一样的有着在这个城市扎根生存的梦想,更主要的,他够努力,那时候的沈放朝气蓬勃,雄心万丈,是她以为最合适的潜力股。
她一向理智,爱情保障不了生活,所以决不会因爱而不顾条件,也不会只要条件而勉强去爱,为爱而疯狂,要么是疯子,要么是生活得太好,不经世事,那时的邝修河显然是后者。
想起那句话,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有几人能在合适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有几人能分得清到底轰轰烈烈天崩地裂海枯石烂才是爱情,还是平平淡淡安安然然悠然宁静的才是爱情?
所以,韩佳音说了一句很不合时宜的话:“三十岁了,再谈爱情,好像很好笑吧?还不如谈股票来得正经。”
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汗颜,这么融洽这么温柔的气氛下,说这种话就好像是在西餐厅里摆火锅——一点风情都没有。
可是,她没有办法应和,这种温柔宛如最韧最坚的陷井,有着令她惶恐不安的力量,她直觉地不想卷进去。
果然,邝修河皱眉,但也只是一瞬,便点点头说:“是啊,我们是错过了,最爱做梦的年纪和最美丽的年华。”
竟是无可奈何惆怅无限的样子。
42
进入四月淡季,佳音本想请假回家接母亲过来,谁知道韩母竟在家乡的养老院里上了班:
“我去你那干什么呢?你要上班,又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我喜欢家里,离你爸爸也近。要是哪天你结婚了,有了孩子,我就过去好不好?”
每每说到这里佳音便无语。母亲温柔的逼婚让她也慢慢有了恨嫁的心。坚强的时候会想,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好吧?到了四十岁,领养个小孩子,也算是圆满人生了。
可是一跟母亲通完电话,佳音就觉得还是非结婚不可,人生那么长,少来夫妻老来伴呢。一眼望过去,未来的岁月长得都没有了尽头,只无边无际的冷清和寂寞,不结婚日子该怎么过?
只是,茫茫人海,想找个合适的人也难。
也曾在母亲的好言相哄下去见过陈军一次,但总觉得兴趣缺缺,以后再来电话,都推托没有再见面,对方慢慢也就淡了那份心思。
沈放已经结婚,四月一日,愚人节。
通电话的时候佳音笑他:“只你会挑日子。”
“容易记啊,免得她老埋怨我忘记结婚纪念日。”沈放满不在乎地说。
佳音心下一愣,他和她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再回想,具体的日子竟很模糊了。她好像还没好好和他过过一个结婚纪念日,第一年的时候他出差在外,第二年她连着几天赶一个设计稿,忙得昏天黑地,别说是出去吃饭了,连庆祝的心情也欠奉。
第三年还没到日子,他们的婚姻也已经到了尽头了。
她并不着意记得那些日子,幸不幸福才重要,婚姻若存在,若珍惜,天天都是值得纪念。
按下这些,只淡然地说:“你倒是偷懒成精了……我就不去现场了,免得到时尴尬。”
“好,只是红包别少了啊。”
“你就不怕我封包炸药?”
“你会吗?”沈放嘁她,“你放炸药我才高兴,说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总比你淡淡的满不在乎强。”
“你倒会想,都要结婚了,还盼着前妻对你念念不忘。”佳音嘲弄地笑,“还想要享齐人之福啊?”
“佳音,”沈放停了半晌轻声叫她,“我很抱歉。”
抱歉什么呢?往事不可追,因而平静地说:“我都不怪你,就忘记吧。”
挂了电话后,韩佳音哂然一笑,她这是不是太大度了呢?前夫结婚,还能坦然说恭喜。她和沈放最后的日子过得并不开心,感觉总是在争吵,度日如年。而现在,竟如朋友般,淡然得仿佛那一段婚姻都没有发生过,所有曾痛得撒心裂肺的背叛就好像做的一场并不愉快的梦。
或者,他们本就只适合做朋友,做夫妻,太勉强。生活里那么多不同的意见,那么多不容磨合的差距,只在夫妻之间才会放大,然后终让人、让日子变得不安。
林公子最近也总不安身,去了几天总部,之前轰轰烈烈盛传老爷子要把他调回总部,佳音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以前他偶尔来几天,生活里有他没他总差不多,可是他天天出现在面前,一下子要不见了,连公司里的气氛都沉闷了很多。
只何咏心仍是老样子,做事情向来一丝不苟,认真得让韩佳音都怕,对谁都是一副拒之千里公事公办的样子。
只是,他到底还是回来了,几日没见,嘴角竟长了水泡,水汪汪的似乎一碰就要破。
仍旧一副花花公子的欠扁样子。
佳音问他:“你不是要回总部了吗?”
林公子脸上含笑,不正经地说:“本来是,不过太舍不得你了,所以嘴巴磨起泡了也要争回来。”
信他鬼扯。佳音笑,心里还是开心的,能留下当然好,有一个熟悉的人罩着她小,老百姓的日子才好过。
只是,赖到佳音家里去喝酒,买很多很多的菜和饮料还有啤酒,说:“韩佳音,我瘦了啊,这几天花你要给我好好做菜,把我养胖。”
却到她家里打电话给何咏心,刺激她:“何副总,何女士,我在佳音这里,她煮了好多菜,我们两个吃不完,你要不要过来?”一副甜蜜蜜的小样子。
骇得佳音在厨房里差点拿菜刀出来砍他,要拉她一起下水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吧?
所以,好几天,佳音都宁可躲他远点,一下班关机,满街上溜达。
终于以为太平点了的时候,那天还没回到小区,就远远看见林木正倚在他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据他说是牌子货诶,只是看见佳音眼里车都长差不多样)前,看见她,哭丧着脸扑过来:“亲爱的,连你都不要我了吗?”
岗亭里的保安员眼睛都看得发直,韩佳音就更是头皮发麻,偏两只手都提了东西,只努力撇开头,提醒他:“林公子,不,林总,形象!”
后知后觉,某人终于感觉到外界不同平常的注目,却仍很厚脸皮地嘻嘻一笑:“唉,没有办法啊,人长得帅回头率就是高。”
被他气死,却还是不得不把他领回家,因为林公子摆着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样,她若不答应他就有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架式。
佳音一点也不怀疑林木正的表演天赋。
所以,林木正在她家里吃得摸着肚子舒服地叹气:“佳音,世上也就你一个好女人了!”
佳音也只是奉送了一个大白眼,没好气地问:“怎么,又在何副总那碰了钉子了?”
“别和我提那个女人!”林木正皱眉,“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我站在街上招招手,大把的美女跟在屁股后面跑。”
佳音听得失笑,能让林公子如此幽怨,想必是打击颇深,因而就问:“她又怎么你了?”
“没什么。”林木正闷闷地躺在长沙发上,“今晚我在你这里睡好不好?”
“不好,”佳音一口回绝,“我怕我晚上耐不住寂寞强奸了你,到时你赖我终身就完了。”
林公子闻言哈哈大笑,一边作解衣服状,一边唱:“来吧,来吧,快点来吧。”
佳音见状一口水差点喷出,两个人都齐齐笑得打跌。
第 43 章
方略的设计工作基本步入正轨,邝修河却似乎更忙。佳音有几次去他们公司,他不是出差了就是去了工地,或者下了分公司。
自那次两人散步聊天后两个再没碰面,倒是见到过小马,却给她送来一张会所的VIP卡。
因为说是邝总所赠,连推托都成了矫情,只好笑笑说:“一句玩笑话,没想到邝总竟当真了,替我谢谢他。”
本来想打个电话当面致谢,想了想还是作罢,人家大人物的一点小恩惠,也只她会受宠若惊吧?
周五的时候,佳音下了班去第一次遇见江河的超市购物。
出来的时候正接着电话,也就没注意前面的情况,一不留神撞到一个孩子,韩佳音一惊,丢了东西就去扶,电话都顾不上,拉起孩子紧张地问:“没事吧?”
是个小女孩子,穿着粉色的公主裙,孩子还没说什么,旁边冲出她妈妈,一脸紧张地从她手里将孩子抱过,抱怨地说:“走路怎么也不看人呢?”
佳音抱歉得很,连声说对不起,待得对方走远了,弯腰检拾散落的物品,突然就想起第一次遇见江河,也是意外的一个相撞。
心下低低叹气。站起来,不由自主地回头,却看见一个貌似江河的孩子立在广场的沿上向她皱眉:“你怎么还是那么笨啊?”
以为眼花,转过身想走,蓦然醒悟似地再回头,小孩仍在,虽略的长高,但样子没变。
刚拾起的东西“嘭”又给丢回地上,佳音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哇,是江河诶?!”
江河本想继续摆着臭脸,奈何怎么也敌不过佳音的热情,躲着她凑上来的红唇,假怒道:“别亲啦,你的口红全到我脸上了!”面上却露出了无法掩藏的欣喜。
“江河现在也是小海龟了呢。”佳音轻轻拍拍他的小屁股,“不会把我忘了吧?”
“差不多吧。”江河撅嘴,无所谓的样子,“来这里逛逛,就看到一个笨女人撞人家小孩子呢。”说完,再也忍不住地露出得意洋洋的笑来。
佳音也笑,拾起东西,四处张望,问:“你一个人?”
“哦。”江河漫不经心地应。
别后重逢,两人有太多说不完的话,太兴奋了,连公交车都忘了坐,不过一站路的距离,干脆就走了回去。
佳音看着江河兴奋得有些微红的脸,问:“还以为你要在那边读书了呢,怎么回来了?”
“你不会一点都没想我吧?”江河闻言沉下脸,“我还天天变着法想他们带我回来!”
“你没有打喷嚏吗?我一天念你十七八遍。”
“没有啊。”江河信以为真,大声指控,“你撒谎!”
“我用钱包里的钱来发誓是真的。”佳音忍住笑半认真地说,“不过可能国外太远了,咒语发不过去。”
“是吗?”小P孩子狐疑地看着那个举手发誓的女人,停了停说,“那你明天开始天天念我十七八遍,看我会不会打喷嚏好了。”
佳音那个汗啊,现在的小孩子果然不是好骗的。赶紧转移话题:“那他们怎么又送你回来了?”
江河笑得贼贼的:“他们要我学英语,我偏二十六个字母都不给他背全,他们说‘a’我就念‘b’,反正就是不给他们念对。我很聪明吧?”说完,邀功似地看着她。
“外面不好玩吗?”佳音失笑,刮刮他的鼻了说,“你聪明得很,小骗子!”
“一点都不好玩。”江河叹气,“出去都有一大票人跟着,烦死了!我们家玛丽阿姨做的菜特难吃,你看,我都瘦很多了呢。”
仔细一看,倒还真是的,原本有些肥嘟嘟的小圆脸竟方了不少。佳音看着他清亮的眼睛,明亮亮如熟透的黑葡萄,忍不住就腑身亲了他一下:“好吧,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把你再养胖点……只是你这样出来,和家里人说了吧?”
“哦。”江河应。
因为太高兴,佳音也没在意,一到家看看冰箱里的存食,问:“江河你要吃什么?”
“凉拌面!”
“那个夏天吃比较好吧?”
“可我就是想吃诶。”
佳音只好给他做凉拌面,水还没煮开,洗好菜正大刀阔斧地准备开工,电话却响了,江河把她的手机拿进来,佳音一看,竟是林木正,忙擦了擦手接过来:
“在干什么呢?”
佳音看了眼正巴巴望着她的江河,笑道:“给我儿子做饭呢。”
“什么时候你瞒着我有了私生子?”林木正怪叫,唱念作打算是全了。
“早就有了。”佳音笑,“有什么事吗?”
“请我吃饭好不好?我刚从郊区回来,饿得很。”
“可是……”
“我马上就到你家楼下。”
呃,这个男人到她家里都不知道避嫌吗?她可是离了婚的独居女人诶!看了看江河,捂着电话问:“叫个叔叔和你一起来吃好不好?”
“不会又是那个牛皮糖叔叔吧?”江河一副很厌恶的神情,“你还没甩了他呀?”
佳音失笑,拿粘满菜酱的手刮他的鼻子:“待会他来了你可不能这样叫他。”
江河横着眼睛看她,只不做声。
佳音直起身子,接着和林木正说:“那你上来吧,只是没什么好吃的了。”
****
门铃响的时候,佳音正在切菜,江河非要帮着把煮好的面条夹出来。“你去开门。”佳音吩咐。
“我们家都是阿姨去开门,你也是阿姨。”江河夹着根长长的面条在面前晃,玩得不亦乐乎,才不想去给人开门。
“哎,我说,你变得倒快啊,以前不是老说我是你妈妈吗?”佳音假嗔,“果然是养不熟的小狗呢。”
这小P孩子,佳音见他不叫她妈妈了,有些奇怪,一问,他竟然悻悻地说:“我那么聪明诶,怎么可能是你那么笨的人生的?”
汗。
佳音还以为要好好才能解释自己不是他妈妈的事情呢,没想到他倒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
“我见过我的亲妈妈了。”语气很平淡,让佳音好不诧异。明显的,见着亲妈妈并没有让他开心多少。
再问,他只闷头不说,要不就瞪眼睛发怒:“你好烦诶。”
显得她比孩子还八卦,只好不再追问,想其中必是另有曲折吧?
门铃再响,佳音停下乱七八糟的想法,一急只好提着菜刀去开门,林木正见了哭丧着脸闪到一边说:“不就蹭个饭嘛,至于吗?”
佳音赫然,把菜刀往身后一藏:“进来吧。”
林木正脱了鞋子立在原地不动,一副见鬼的样子叫:“韩佳音,你家让人打劫了吧?”
她关好门转回头一看,还真不是普通的乱。江河那小子不满她“随便”叫个男人上来,竟然把她的客厅弄得乱七八糟,东西扔得到处都是,活像刚被洗劫了一样。
因而脸更红,只好垂头傻笑:“那个,呃,小孩子弄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反正你也从不当自己是外人,就随便坐吧。”
“随便也得有个地方!”林木正咕哝,跟着韩佳音进了厨房,看到立在桌前凳子上夹面条夹得不亦乐乎的江河,诧然问:“这小鬼,你表姐不是送回乡下去了吗?”
佳音还没说话,江河倒拿眼瞄她:“你表姐是什么人?”
佳音顿住,以前是为免麻烦,林木正问起的时候她随口就说江河是她表姐的孩子,周末寄在她家。这回两方对质,想瞎编都来不及准备,想解释都无从说起,只好举着菜刀呲牙咧嘴地问江河:“你怎么把我家弄得那么乱?”
“我喜欢啊。”某孩子完全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果然注意力转移,“牛皮糖叔叔你也喜欢吧?”
“你叫我什么?”林木正失声惊叫。
“牛皮糖叔叔啊。”又清晰又清脆,连佳音都忍不住笑。
林木正老不正经地粘过去,搂着江河的小俊脸就是一顿狂亲,亲得江河哇哇大叫,林木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骗子,牛皮糖是这样粘人的,明白不?”
然后,佳音彻底被忽视,江河一会骂林木正牛皮糖,一会叫他老不正经,一会又说他是妖里妖气,气得林大公子追着个小P孩子满屋里跑,发誓说今晚上就要粘死他小毛孩子。
结果,佳音做好凉面,出了厨房,就看到她的房子堪比战后——沙发上的抱枕墙角一个,门边一个,另两个都不知去了哪里,棉布拖鞋东一只西一只,连茶几上也有一只?她平日看过收在小茶几上的杂志书刊就更是四散开花……再看过去,那两个大小男人正躺在一大一小俩沙发上喘粗气。
一个说:“佳音,赶快,把这野孩子送走,跟你表姐说你未来的老公大人不喜欢。”
一个说:“佳音,赶快,把这野男人赶走,就说你儿子我对他很讨厌!”
如果不是房间实在乱得不像话,佳音真会笑出来,现在她是受害者好不好?为什么每次他们同时出现在她家,总会搞得她一个头两个大?
她端着面站在那里,对着林木正:“你,林公子,已经三十有二了,和个孩子吵成这样,至于吗?”
对着小江河,要生气还真是很艰难,后者玩得脸通红通红的,两只眼睛更显得清亮,此刻看着她,累得就你只刚抓了一夜老鼠的小猫咪——但还是要板着脸骂:“江河,你六岁了吧?你这是在做客吧?能不能麻烦你有点客人的样子?”
阴沉沉地总结:“吃了饭,好好给我把卫生搞干净了,否则,哼哼,以后就都不要来我家了。”
“啪”地把面条重重在放到餐桌上,韩佳音进了卧房,一副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
老虎不发威还以为是病猫呢!
贴门上偷听,外面俩大小男人互相埋怨,再听,就是碗碟碰撞的声音,然后听到林木正压着嗓子骂:“不想混了?要摔破碗以后吃的都不给你做!”
韩佳音躲房里偷笑,暗道,就不信还真没法治你们了!
第 44 章
周末的日子因为江河回来而多了许多生气。
林公子和江河犯冲,两个看见了就有一番唇枪舌剑,也不知道他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哪里来的一颗“童心”。
只是,佳音有一天奉命陪何咏心去见客户,没想到却遇到久没见面的邝修河。
长长的走廊灯光晕黄,暧昧迂回,正走着,一道门突然打开,出来两个头发皆有些花白但看上去精神矍铄的老人,然后是他们的夫人,最后出来的就是邝修河,身边小鸟依人般跟着那个几次三番让他气得吐血的傅小姐。
一行众人笑意盈盈,就连傅小姐也是娇羞无限。
佳音和何咏心闪身避在一旁,等他们先过,佳音半垂着头,正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何咏心已是先浅笑道:“邝总也是来吃饭吧?”
邝修河淡淡地笑:“家宴而已。”然后就是一番场面上的寒喧,轮流介绍。佳音是第一次看到白手起家的方略老总裁,忍不住就多留意了些。
老爷子脸型周正,面部线条分明,看上去相当严肃和不易接近。只眼睛和邝修河很相似,灼灼明亮,仿佛一眼就能看进人心里。此时他似乎心情很好,客气地对何咏心说:“今年方略的推广做得很好,广告画也很新颖,辛苦你们了。”
“邝先生客气了。”何咏心说,“老总裁眼光独到,还担心入不了您的眼呢,您能这样说,就是对我们工作最好的肯定了。”
又寒喧几句,邝修河插话说:“爸爸,何总还有客人在等。”
这才告辞离开。
立在那里看她们走远,何咏心突然说:“你知道傅氏集团吗?”
佳音摇头。
“他们是本城海运第一家,家世雄厚着呢。邝傅若成,又是上流社会看似完美的资本联姻。”
佳音无语,想起那天邝修河问她:“韩佳音,你明白爱情么?”
仍是记得他那声绵长的叹息和无可奈何的目光,他并不喜欢傅小姐吧?不然也不会屡次三番地气得人家跳脚。
但这些,干卿底事?对她来说,上流社会的生活更像是小说里写的场景,所谓上流社会的人物们,对她而言就更是有如高山,连仰望的力量都难生出。
爱与不爱,总和利益相关,知道了,顶多不过是一声叹息。只是华丽的物质生活与贫穷得只剩下爱情的日子,哪一种更幸福?或许只有当事人才知道吧。
回到小区已是凌晨,何咏心把她送到小区门口,问:“你没事吧,要不要送你上去?”
佳音已然是酒意醺人,头脑却清醒得很。何咏心月事来了,不好喝酒,不然也不会拉她做陪客。只是遇上了个贪杯的极品,饶是佳音酒量好又用了老王教她的“酒桌三招”,仍是喝得有点过。胃里总觉得顶着东西,不很舒服。
闻言却笑笑,木着舌头尽可能清楚地说:“不用了,我还好。”
只是极困,脑袋沉沉的只想就此睡过去。她想起有一年爸爸外出喝酒,喝多了些,竟就在离屋三步之遥的门外面睡着了。
早上佳音去上学,就看见韩父顶着薄雾,正睡得酣沉。佳音和母亲笑他,他反自我解嘲地说:“天为被地作床,谁有我舒服?”
想着就是微微一笑,下得车来,凉风一吹,昏沉沉的头稍稍清楚了些,扬扬手和何咏心说了再见,立在原地看她将车开远,长长的街上冷寂幽静,只昏黄的路灯散着淡淡清辉。
韩佳音抚着头,轻轻呼出一口气,正想转身进小区,一道车灯远远射过来,骇得她心下一跳,不由自主望过去,强烈的光芒照得她眼睛都无法睁开,忍不住就是倒退三步。
灯光忽灭,佳音这才发现那车竟停在树荫处,似与周围环境融为了一体,不注意都会忽略过去。正狐疑是谁,却见车门打开,走出来的人竟是邝修河。
“吓到你了?”他走过来,看着她轻笑,“本想按喇叭的,怕你给小区的人骂,还是忍住了。”
“你怎么会在这?”佳音给这一吓,酒意倒醒了三分,不知道是给他的突然出现还是亮得晃眼睛的车灯。
“心情不好,想找个聊天的人都没有,”邝修河看着她,“能不能陪我聊聊天?”
佳音本想笑笑说:“可以啊,求之不得,就怕八人大轿也抬你不来。”然而给他的目光看得心下一软,出口却是:“好。”
声音里竟有无限娇羞,当下就微红了脸。
“先上车吧?”
佳音只犹豫了三秒,就跟在他后面上了车。
“今天喝了很多酒吗?”邝修河问。
“还好。”其实不好,胃顶得难受。一坐在车上,佳音就更晕晕地想睡觉,只念着邝大老板突然来找她而且是心情不好,才捏着手心硬撑下去,“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我知道已经很久了。”邝修河笑笑地说,“我发现你的记性真不是一般的差诶,有次你在山水喝多了,好像就是我送你回来的吧?”
佳音想起,微微发窘:“那次真是不好意思,还弄脏了你的车。”
邝修河侧过脸,看她:“今晚上陪我聊天,当是陪罪好不好?”
佳音靠在椅背上,一动也不想,只觉得四肢无力得很,不自主地点头,问:“你怎么了?”
本来想加一句,谁还能得罪你啊。想想还是闭嘴的好。
“也没什么,就想找个人聊天。”邝修河璇开音乐,竟是那首“WAITING HERE FOR YOU”,佳音很喜欢的歌。
歌声轻柔地回荡在车内,两人一时都不再说话。佳音的心情因为歌声而更加放松,闭上眼睛,意识慢慢涣散,耳边似听得邝修河在说:“就这样陪着我吧,安安静静都是好的。”
她已经无力听进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周公召见前她想,这椅背要是再低点该舒服很多吧?
第 45 章
佳音是被环卫工人刷刷的扫地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躺在车厢里,身上披着件男式的西装。
天已放白,邝修河正倚在车前抽烟,薄雾轻罩,修颀的背影俊逸清朗。佳音一眼望过去,那灿烂的朝霞竟成了最绚丽的布景,整个画面说不出的柔和魅惑,竟看得差点失神。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依稀记起邝修河是来找他聊天的吧?可说了些什么她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拢了拢头发,放开衣服下车,赫然说:“不好意思,我好像睡着了。”
“没什么。”邝修河看着她微笑,一夜未睡,神情竟无丝毫萎靡,佳音不禁暗叹人长得帅就是没办法,老天爷都似乎厚待些。
正胡思乱想,邝修河从车里取出衣服,披在她身上,淡淡地说:“早上凉,披着吧。”
声音温润柔和,让人说不出的舒适。
这样的邝修河总有让佳音无力招架的感觉。咬了咬唇,问:“你一晚上没睡?”
“休息了会,本想把你叫醒的,可看你睡得实在是香,就不忍心了。”
佳音更是脸红,她好像一点都不适合陪人聊天,想起他昨天好像是说心情不好,抬起头问:“你昨天怎么了?”
“嗯?”
“心情不好?”
“哦,”邝修河笑,意味深长的样子,“现在好多了。”
呃,好像他们还没聊什么吧?一晚上没睡心情还能好很多了?佳音愕然,面上却也并没表现出来,看他一副不太想说的样子,想也是因为已经错过了最想倾诉的时间,只好说:“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邝修河点头,想了想微微偏过头说,“先陪我吃个早餐好不好?我饿了。”
声音懒懒的,带着一点孩子似的蛮不讲理。这样的邝修河总让佳音觉得熟悉,忍不住就是会心一笑,只是如果方略的员工看见他这个表情,会是怎样的反应?
就近选了家门面稍好一些的早餐店,佳音要了份皮蛋瘦肉粥,邝修河则要了屉小笼包,一盅汤。因为太早,店里没有几个客人,都安静地吃着早餐,两个人一说话就显得突兀得很,于是很沉默地各吃东西。
邝修河看上去真的饿坏了,吃得很是香甜,佳音才吃到一半,他面前的东西已然全部扫空,佳音饮酒后本来嘴里就没什么味道,这会给他看得更是不好意思,放下勺子抬起头问:“要不要再叫点?”
“不了,你吃吧。”
“吃不太下……我们走吧。”
“才吃那么点?”邝修河皱眉。
“太早了些。”佳音简单地说,拿纸巾擦擦嘴,正想要走,却见他摇摇头说:“浪费粮食啊,韩佳音同志。”
说得她都不好意思,还以为他是关心她吃得太少呢,结果却是埋怨她剩得太多。
正想解释,邝修河一把将她的粥端到自己面前,就着她用过的勺子吃将起来,一点都不避忌的样子。
“那个,另外叫一份吧?”佳音一急,伸手拦住他往嘴里送的手。
“怎么,你还要吃?”
“不是……”
“那就行了,我不嫌你。”邝修河了解似地微微一笑,伸出另一只手抓开她的,却并不立即放开,改抓为握,就那样攥在手心里。
灼人的温度立即包围了她,佳音心下一荡,竟有一点贪恋的感觉。停了停,终于用了点力想抽出来,只是不能。
脸愈加就红,低低说:“放手啊。”
邝修河却无事般咽下一口粥,挑挑眉说:“你不抢我就放开。”
竟像个孩子,佳音失笑,只好说:“我不抢。”声音也跟着放柔了几分。
仍是僵了几秒,似乎是在验证她话里的真实性,邝修河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佳音收回手,左右握右手,只觉得仍是温暖无限,心旌摇荡,头脑里空白得很,再不敢看他一眼。
****
五一前夕,方略举行了一个答谢酒会,所有的合作方都在受邀之列。作为公司两大巨头,林木正自是和何咏心同时出席。
酒会前一天,林木正看似无意地对进来给他送文件的韩佳音说:“晚上陪你去逛街?”
佳音看也不看他就是回绝,黄鼠狼给鸡拜年,谁知道他林公子安的什么心?
“韩佳音,我可是突然起了好心,”咬牙切齿的声音,“不答应你可是会后悔的。”
佳音抬起脸,睨他:“突然想着陪女士逛街,林公子你没发烧吧?男人不是一向很讨厌做这种事的吗?”
“我突然想了解这个城市夜晚的商业氛围,不行啊?说吧,去不去?”
“不去,我回去看电视。”
林木正看了她三秒,低低地问:“我不用点特殊手段你是不答应了对吧?”
佳音还没反应过来所谓的特殊手段是什么,林公子已经越过办公桌,拉着她的手,媚眼如丝,秋波乱流,用甜得让人反胃的声音柔柔地说:“亲爱的,去嘛。”
还拖着长长的尾音,让她着着实实打了个寒噤,脑皮层更是陡然加厚加重。正想甩脱,似听到何咏心啪啪啪的高跟鞋声走近来,佳音忙不迭地点头连声说好,一边很用力才挣脱他的手。
两人堪堪分开,门意思意思地敲了三下即被推开,何咏心那张艳绝群芳但也是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门口。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只轻描淡写地挑了挑眉问:“我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佳音忙退开三步,说:“何副总说笑了。”
也不解释,有些事情越描越黑,尤其是男女之间。回头指了指桌上的文件对林木正说:“这个,请林总抽时间看看,对方要得很急。”
然后退场。
关上门的那一刹,佳音觉得自己就像是旧社会的小Y头,就差敛个全福了。
忍不住就是莞尔。
下了班和林公子去逛街,本以为是没有目的的闲逛,林木正却只拖着她往高级服装店里转,而且还专挑晚礼服。
佳音这才明白原来某人是在给何咏心选明天参加酒会的衣服,却也只作不知,假意说:“林总,也不用送我这么高贵的衣服吧?都没什么机会穿。”
林木正正在看一件黑色的抹胸晚装,闻言即回过头来笑骂:“小狐狸,还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想说什么就直说。”
“不是我想说什么,是林公子你,不觉得有什么事情应该向我交待一下吗?你说出来,或许我能给你更准确的建议。”
林木正想了三秒:“好吧,明天方略不是有酒会么?我就是想给我的女伴买件晚礼服,怎么样?”
佳音失笑,还真是嘴硬,偏就装糊涂,问:“你的女伴,谁呀?身高多少,三围怎样,皮肤如何?要想衬托你林大少爷风流倜倘的光辉形象,这些信息可是不能没有啊。”
“韩佳音,你变笨了诶?少爷身边的红颜知己不都是非常善体人意的吗?”
“可是少爷,我是个笨Y头诶,少爷的心思我哪里敢猜?你要女伴,不是站大街上招招手,就排了一个连嘛!你是随便挑,可我却是看花了眼呢。”
说完,已先忍不住失笑出声,林木正伸手在她额上轻弹,笑着说:“哪来这么刁嘴的Y环?立马赶出府去!”
两人正说得热闹,店门被推开,佳音笑着抬头,竟是傅小姐挽着一位穿着打扮皆是不俗的中年女士进来,正犹豫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对方似对她毫无印象,眼光在她脸上转了转,随即就转开了。
想来虽见过几次面,平凡如她,是入不得人眼的。也就不再管她们,自顾自替林木正挑衣服。
傅小姐想来也是挑晚装的,只是虽然她人长得不错,家庭环境更是优越,但挑衣服的眼光却无法让人恭维,她衷意的总与她的气质不符。
林木正选了件水蓝的长裙,质地和颜色都是一流,韩佳音看了却摇头:“样式太繁复了些,何小姐的气质更适合剪裁流畅样式简单的服装。”
抬起头却看到正在另一旁和傅小姐一起挑衣服的中年女士闻言看了她一眼,两人视眼相遇,双方都是微微一笑。
其实佳音一入门便看中了门口模特身上的一件露肩的淡粉色晚装,式样简单但很明丽,色彩和质地都能让人眼前一亮。
“会不会太普通了些?”林木正摸着下巴犹豫,想来是打定主意要讨得佳人欢心了。
佳音因而微微一笑说:“强势的女子在衣着上就要减弱一点那种气势,简单明亮又才能不失她的干练又体现恰当的聪慧。”
“嗯,好像有点道理……要不你试试?”
“我和她的气质相差太远。”
“没关系,三围差不多就行。”
说得还真直白!佳音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导购小姐,微微红脸,到底扭不过,只好进了试衣间。
穿好后,头发稍稍挽起,走出来时林木正眼前一亮,夸张地拥上来:“呀,哪里来的美人儿啊。”
佳音笑着灵巧地躲过,站在镜子前看自己,她还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感觉上就好像是灰姑娘穿上了水晶鞋,虽然心情愉悦,却总不免惴惴。
但无可否认,真的很好看,只是她的皮肤过于苍白,若是配何咏心,绝对是明艳动人,不可方物。
换了衣服出来,林木正去收银台刷卡,穿衣镜前那个和傅小姐一起进来的中年女士正在试一件橙色系晚装,虽然款式特别,颜色也很衬她,但是却把她身上的缺点暴露无遗。
保养得再好,时间的力量仍是不可忽视,腰间的赘肉和腿部松垮的皮肤暴露了一切。
见佳音看她,竟对她微微一笑问:“小姐能不能给个建议?”
佳音想了想说:“颜色很好,款式也很新颖,只是若论合适,也许腰间有点褶皱或者装饰的更好看,而且夫人身材高挑,气质也出众,可能长裙适合些。”
“嗯,我也觉得。”中年女士赞同地微笑。
再聊了几句,回头见林木正在叫她,韩佳音点了个头便告辞离开。
“你认识的?”等她走近,林木正疑惑地问。
“不是,随便聊了几句。”
“唔,你倒可以当个着装顾问了。”
佳音笑,随着他上了车:“谢谢夸奖,那么老板,一个小时收费一万?”
“哇,你打劫啊。”
“太小气了吧?为了博得美人欢心,这点代价也不付出?”
“像我这种翩翩浊世佳公子,想要个美人还用付出代价?”林木正一脸的洋洋得意。
佳音失笑,泼他冷水:“这么得意?还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穿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既然敢买,就一定会有办法让她穿。”某人信心满满的样子。
佳音摇摇头只笑不语,事情若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何以总要借她来挡箭疗伤?
也不点破,各人自有各事,爱情是人最帮不上忙的东西。
第 46 章
酒会之后,邝湖山宣布退休,邝修河接任方略集团董事局主席的位置。
报纸上选的是酒会上的一张照片,邝修河站在窗前,暗黑的背景更衬得他长身玉立,朗眉星目,酒杯微举,浅浅微笑,说不出的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小红突然出现在她背后,看着报纸叫:“哇,这么年轻就成了董事局主席,太英武了吧?”
几个女孩子凑过来,叽叽呱呱地评说一通,韩佳音被吵得头痛,只得抽身出来。
在花园里静坐了一会,就听到方芳说何总找她。
佳音进得副总室,何咏心仍是冷冷的样子,但眉宇间却奇异地多了几分柔和,连说话都放柔了几分。
“这是总公司发来的调令,把这个表填完后,下星期开始,你就是设计部的经理了。另外,方略的工作你也不再适合全盘负责,寻一个替代的人选,你指导就行了。”
佳音微愕,说不出心里是忧是喜,虽然早有准备,然而真等到这一刻却仍很茫然。对于工作,她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唯尽力做好而已。
想起自己最初的梦想,不过就是嫁个好男人,生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当个全职的家庭主妇也未尝不可吧?小时候看到妈妈每次接过父亲交来的工资,站在日光灯下一边点钱,一边和父亲柔柔地预算接下来的开支,脸上是掩不住的微笑。
她便觉得那是自己最向往的婚姻生活了。
她从没有想过要当女强人,她向来不认为自己是顶有出息的那种。
只是,命运之手一步一步将她从所向往的生活推离,越来越相距遥远。人生总有那么多不可预测,这样想着蓦地就升出一种近乎悲凉的豪情,或者,有一天,她会取得更高位置,到达她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事业高度。
那也是另一种功德圆满吧?
和何咏心商量好了接替方略设计的人选,下午即带着小红去方略修改设计稿,只是整个方略都是一派异常忙碌的景象,虽然邝修河接手方略已经半年多,但该做的事情该完成的交接该交待下去的工作还是很多。
所幸要修改的地方不是很多,也就是一个钟头的事。小红进公司不过比她晚了两年,虽然年轻,但是可塑性很强,和她向企划部众人一一引荐,也不说明原因,只说是另有工作安排而已。
却不想在下楼的时候遇到了邝修河,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进来,宛若众星捧月般,韩佳音和小红避在一旁,看着他目不斜视地从旁走过。
待他们走远,小红说:“哇,真有明星的气度诶。”
眼里满是艳羡。
佳音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明白的东西,却也并不想细细分析,只笑笑说:“哪天你钓个金龟婿,也尝尝众星捧月的滋味好了。”
不自禁地抬头望,电梯门正好缓缓合上,邝修河恰巧也正看着她所在的方向,眼神幽深如海,晦涩难明。两人之间虽空空如也,但那一刻韩佳音直觉是隔着千山万水,有她永远也无法到达的距离。
即便她成为了最有名望的广告公司的设计部经理,即便她再努力地登上更高的位置,那一段路,她离他,终是远了。
心里悚然就是一惊,为这个想法感到惊惶,她答应了何咏心的升职调令,只为了离他更近么?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让她生出许多不安。
回了公司,一直心情郁郁,躲在茶水间出神,却不想林公子从一旁冒出来:
“升职了,晚上是不是要请吃饭?”
佳音苦笑:“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们的信任。”
“相信自己,你能做得比现在更好。”林木正拍拍她的肩。
“你看上去像只偷了腥了老猫,”佳音狐疑地看着他脸上的笑,“有什么阴谋吗?”
“亲爱的,你眼睛有问题吧?拿我和那种脏兮兮阴沉沉的动物相比?”
佳音不喜欢听他插科打诨,任何谈话都能被他扯得不像样子,因而并没顺着他问:“说说那天怎么让何副总穿上你那件衣服的,我很好奇诶。”
“哦,那个啊。”林木正喝口水,明明是得意非常却偏装着无所谓的样子淡淡地说,“我去接她,下车的时候她的裙子‘一不小心’哗啦给划了道大口子,然后……你知道的,我这人心肠太软,看不得人一副要哭的衰样子,所以把那件准备送给你的衣服送了给她……亲爱的,你不介意吧?”
恶心巴拉地问到佳音脸上,让她忙不迭地闪开,笑着说:“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小心报应上门!”
报应真的上门,韩佳音退到门边时看到门外裙裾一闪,依稀是何咏心的身影。
“那个,林公子,不是我没提醒你。”佳音叹气,“刚才走开的人好像是何副总诶。”
林木正根本就不信,继续嘻皮笑脸地说:“那又怎么样?”
也不怎么样,只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佳音发现林公子鬓角有点类似抓伤的可疑痕迹,然后,晚上林某人就跑到她家狂喝灌了一瓶洋酒,在他的座架上,无意间佳音发现那件晚装很不幸地变成了布条。
该是多么大的风暴呢?韩佳音已经无从揣测,但从林公子前所未有挫败的表现来看,杀伤力还是很强的。
****
日子很平静地过,周五的时候江河如期而至。佳音带着他去买了些吃食,准备做餐好吃的。却意外在小区门口遇到邝修河,他的车几乎是从旁直冲出来,斜刺刺地挡地她们面前。
佳音和江河俱是吓了一跳,江河的反应却很奇怪,只把头埋在她的膝弯里,拼命攥着她想离开。
还以为他是被吓的,见邝修河摇下车窗,不自觉地皱眉说:“你吓到我儿子了。”
邝修河挑眉,却不看她,对着江河沉沉地叫:“江河?”
他在叫谁?韩佳音还没反应过来,那个一直躲在她屁股后面的人这会儿站出来怯生生地叫:“爸爸。”
爸爸?韩佳音哭笑不得,江河向来爱认错人,只是这回好像太离谱了吧?他怎么会是邝修河的儿子?
“上车。”邝修河反倒是很欣赏佳音的表现似的,无视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说,连口气都没变。
江河弱弱地看了佳音一眼,松开手就要走过去。
“等一等!”佳音拉住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上车。”邝修河语气平淡,“我也想弄清楚怎么回事。”
车上气氛诡异,江河瘪着嘴坐在她怀里,紧绷的姿势泄露了不合他年龄的紧张,佳音几曾见过他如此害怕的样子?在她的印象里,他天不怕地不怕像个小魔王,每每让她气恼莫名又头痛万分。
侧面看过去,只看得见邝某人挺直的鼻梁和抿紧的嘴唇,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开着车。
佳音都不知道怎么打破这沉默,脑子里相当的乱,她刚才说什么了,“你吓着我儿子了?”她这个冒牌的妈妈对着正牌的爸爸说那样的话,会不会太可笑了点?而更令她气短的是,她居然想尽了用词也不能解释她和人家孩子的关系。
说他是自动送上门的?说是莫名其妙撞上的?这种话说出去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一个莫名其妙进入她生活的孩子,一个她一点也不了解的孩子,她不是不好奇过他的家庭,不是不怀疑过他出现的原因,可是,她从来没有勇气去探听明白,有些事情,知道真相意味着永远END。
她还能说什么?不被人误以为别有居心就不错了。看邝修河的样子,就好像以为她是为了他而故意接近了他的儿子。
也是气啊,这小P孩子有这么显赫的家世愣就是一句信息也不透露。
她要是早知道了,是不是可能会对他更好一些,然后跟邝某人要点补助什么,也算正个名?
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没有一个对策。
直到坐到餐厅里,佳音心里仿佛有一百只蚂蚁在爬,恨不能来点魔法让邝修河立马消失,然后她可以审问江河了解清楚。
那种感觉让她很郁闷,就像陷在一张网里,怎么挣怎么抓都是徒劳。
邝修河面上看不出更多表情,自顾自地点好三人的餐,等侍应生走后,冷冷地对江河说:“我们都在等你解释。”
江河垂着头,绞着衣角不出声。
“江河。”不怒而威的声音,韩佳音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用这种口气和人说话,颇有些不适应。很显然,江河怕他这个父亲,听他这样一叫,不自觉地抬起头,一副要哭的样子:“我喜欢韩阿姨。”
他那副委屈的样子韩佳音既陌生惊疑又心痛,想起他平日里对自己的依恋,乍一听闻这句话,心里既酸且甜,忍不住就出言维护:“你不能对孩子那么凶!”
邝修河抬起头看她,一副很无辜的神气:“我都没有骂他。”
有一种人都不用骂就能让人害怕,看江河的样子简直就是怕得不得了。佳音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苦笑着说:“也许应该由我来解释。”
把她和江河认识到相处的过程简单说了一遍,在她想象里正常的父亲看到孩子在外面游荡,即使是在认识的人家里也应该惊怒交加,但邝修河表现得却很平常,仿佛他早就知道这一切,只是一直没有揭破,或者说他对此根本一点就不关心,孩子去了哪里,干了些什么,和他根本没有关系。
后一种可能性比前者更加刺痛了韩佳音,联想起江河一提到父亲就发怒的表现,佳音不自觉嘲弄地问:“邝总就一点也不好奇孩子为什么出走吗?”
“大概能够猜到。”邝修河喝口茶,淡淡开口,“他跟着他爷爷奶奶一起住,周末才到我那里去……江河,告诉我,你为什么和韩阿姨在一起?”
江河低头沉默。
佳音稍稍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柔声问:“江河,我一直以为你是最有勇气的孩子……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
好半响,才听到他老不情愿地回答:“……我和爷爷说要去爸爸那里……然后又和爸爸说,晚上要陪奶奶……”
“你就是这样到我这来的?……就没有人找你?”佳音终于问出最大的疑点,以前也问过江河,但他总是不愿回答。
“……他们都很忙……”江河小小声地解释,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邝修河,“爸爸,我很喜欢韩阿姨,你不要赶她走,不要让她消失好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去阿姨那里了,我好好听话,不撒谎,不乱跑,也不找妈妈,你不要赶走韩阿姨好不好?”
“江河!”邝修河和韩佳音同时喊,一个震动,一个震惊。
“谁告诉你我要赶走阿姨?”邝修河皱眉,颇为不解地问。
“妈妈……妈妈就是你们弄不见的,你们赶走了她,是你们,就是你们!”江河泪流满面,挣脱韩佳音的手就往外跑。
“江河!”
回过神来的邝修河和韩佳音立马追了出去,他人虽小,却跑得极快,小小的身影很快淹没在车海人流里。
第 47 章
回到小区,已是午夜,属于这个城市的繁华热闹已慢慢褪去。
江河倚在她怀里已然睡得极熟,脸上犹挂着两行泪痕。佳音拿纸巾替他轻轻拭净,暗暗叹了口气问:“那么,你明天来接他吗?”
“好。”
正要下车,却听得邝修河问:“我是个很失败的父亲吗?”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疲惫那么苦涩又那么无可奈何。
“你不知道,我其实有多爱他,他刚出生,我从医生手里接过他,心里面那种狂喜和震动;他一天天长大,变得越来越强壮越来越圆润越来越可爱,我只觉得他是上天赐予我最美好最神奇的礼物……我曾经多么爱他,只想永远抱着他,亲他,爱他……他怎么会觉得我不爱他?”
那是一段怎样的过去?佳音没有亲历,只能依稀体会。
江河的心结结于他三岁多的时候,时方夏回来了。
她背着邝家和江河见面,带他去玩,陪他聊天,逗他开心。在此之前的江河一直是由保姆带着,邝修河远在国外,而邝老夫妇忙于事业,他还在襁褓的时候父母离异,一个远走,另一个出国,家庭的温暖于他而言,太遥远也太陌生。
等到邝湖山夫妇发现时方夏的存在的时候,江河已经对她产生了很深的依恋,这是邝老爷子绝对也是不可能容忍的事实。
他用尽办法赶走了时方夏,却伤害了江河。
江河至今记得甚至深为惊恐的就是那一幕,邝湖山命令人把时方夏强拉出去,冷冷地对她说:“你要是敢再出现,我就能让你永远消失。”
江河那时候还不知道永远消失是什么意思,但是爷爷的冷酷确实刺激到了他。江河哭骂打闹都没有再唤回时方夏,反而换回的是邝湖山冷漠的家法。
对一个孩子,一个三岁多正希望偎在妈妈臂弯里的孩子,邝湖山用了最简单也是最粗暴的一种方法——打和禁闭。
效果很明显,对黑暗和疼痛的恐惧让江河至少从表面上不再提及时方夏,也不再闹着要妈妈,他变得爱撒谎,叛逆,坏脾气,还很顽固。
他认定了一家人都是赶走时方夏的原凶,对谁都抱着三分恶意。等得邝修河回国时,他已经无力扭转江河的这种认知,他亲近一切和时方夏年龄相似的女性——这也可以理解为什么他特别依恋韩佳音,并且在有一段时间误会她是时方夏的真正原因。
去年之所以带他出国,是因当年被邝湖山安排出国的时方夏又回来了,而且,三年后的她已经是国际上一家知名公司的区域代理。
为了免去纷争,也为了避免给江河带来再度伤害,扭不过邝湖山,邝修河只好同意他带着江河去了国外。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江河并不领情,他拒绝国外的生活拒绝得很彻底——挑剔饭菜、水、家具、使用的玩具和家庭教师,挑剔一切他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而最令人头痛的是他拒绝学英语。
“韩佳音,”邝修河长叹一口气,问,“告诉我,怎样才可以让他知道我爱他?”
“找回他的妈妈。”韩佳音轻抚着江河柔软的头发,低声但坚定地说,“每个孩子都应该拥有父母完整的爱。”
邝修河好像一时无法味韩佳音的意思,好半天才喃喃如耳语般地说:“他的妈妈么……你不能做他的妈妈么?”
“你说什么?”佳音心下一跳,受惊似地看着邝修河。
后者面上显出奇怪的神情,欲言又止,停了会才苦笑着说:“也许你说得对。”
佳音一时释然,也许是自己听错了吧?他刚才的话更像是自己夜半听到的梦呓,因而笑笑说:“慢慢来吧,只要用心,他一定会明白的。”
邝修河闻言微微一笑,他和江河有着一样漆黑的眼睛,幽深如海,笑起来却又明亮如星,仿佛有一串流动的水银,在其间闪闪烁烁。
“韩佳音,”他低沉的声音像是染上某种魔力,使得佳音听到自己的名字在他舌尖流转常常忍不住心下一颤,“认识你,我很高兴。”
一句很平常的客套语,用在寻常见面的人之间那是礼貌,而在此时听到,韩佳音只觉心头涌起一阵凄然的甜蜜,带着某种神秘的芬芳和无限缠绻的忧伤。
****
一大早,韩佳音被电话吵醒的时候,还在做梦,江河八爪鱼似地缠在她身上,压得她半边胳膊麻麻地疼。用余下一只手小心把江河扒开,伸长手接过电话,却不想竟是邝修河。
“睡醒了?”
佳音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一看钟也才堪堪六点,不由得苦笑,要接人走也不用这么早吧?
“江河还没醒呢。”
“我知道……就是想问你,我现在开始做个好爸爸算不算太晚?”
佳音暗叹,这个邝修河越来越让她觉得陌生,他的样子不像是要开始做一个好爸爸,反倒像是青春期初涉爱河的小少年!这话却不敢明说,想了想才低低道:“现在肯定是早了点。”
邝修河笑:“我也觉得早了点,只是,忽然醒了,就再睡不着。”
“唔,你可以去跑步权当锻炼身体,或者……”
“你去吗?”
“呃?”
“跑步啊。”某人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一个人很没有意思。”
佳音黑线,她想睡觉好不好,正要推托,却听邝修河又说:“我就在楼下。”
……
跑了好一段路程,佳音还是忍不住呵欠连天,虽然早上的空气很清新,但是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早起来过,跑步这种事,久得更像是上辈子才有过。
邝修河站在一小段坡上等她,见状忍不住笑:“是不是很痛苦?”
她老实地点头:“我好像总是睡眠不够。”
跑到他面前,已忍不住气喘吁吁,却不敢看他,只手捂着胸口立在一旁小憩。今日的邝修河着一袭深蓝的动运装,帅气得让人不敢逼视。
“去会所让师傅按摩一下,对帮助睡眠很有好处。”
韩佳音不以为然,那么贵的场合,多去几次铁定让人破产,她还只是个普通的工薪族呢。却也不便驳他好意,只淡淡一笑说:“也许哪天是要去试试。”
“带着我的金卡吧。”
想起他那句玩笑话,不由得微抬起头,笑着问:“不会真的可以挂账吧?”
邝修河挑眉,故作神秘:“试试不就知道了?”
佳音耸耸肩,未置可否,转而问:“你是不是经常去,所以才可以起得那么早?”
“你怎么知道我起得早?”
佳音嘲弄地笑:“若不是起得很早,你哪可能穿好了运动装等在我家楼下给我打电话?”
邝修河闻言,面上又露出那种奇怪的欲言又止的笑意,示意韩佳音接着往下跑,行了好一段路他才突然说:“其实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嗯?”
“我就住在你家对面,你是C座1202,我是D座1202。”
第 48 章
佳音买了早餐回到家,还没进门已先听到江河撕心裂肺的哭声,慌得她钥匙都差点拿不稳,好不容易打开门,只看见江河穿着睡衣赤脚站在客厅里,惨兮兮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江河,你怎么了?”佳音一惊,扑过去抱住他,惶然问。
“阿姨,我以为你,你也不要我了。”好半天,江河才抽抽咽咽地说。
佳音心下一松,闻言不由有几分酸楚,软言哄道:“你多可爱啊,阿姨哪舍得不要你?”
拿纸巾替他擦了眼泪,江河审视地看着她:“你不骗我?”
“当然,要不要拉钩?”
“我要你用你的钱包发誓。”
“好,用我的钱包发誓。”佳音笑,“江河到哪我都粘着他。”
江河这才红着眼睛展颜一笑,想了想又忧虑万分地说:“爸爸不会告诉爷爷然后不准我找你吧?”
“不会。”佳音抱他进房,一边为他换衣一边说,“爸爸昨天不是说了吗?他高兴你跟着我呢。”
“我才不信他。”江河嘟嘴,“说话老是不算话。”
“啊,有吗?”佳音吃惊,这她倒是不知道了。
“他说带我去找妈妈呢,老是把我当小孩子哄。”
佳音失笑:“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不然却惹恼了江河,把套在头上的衣服拿下来,怒道:“所以就骗我吗?”
“好了好了。”佳音温言哄他,“爸爸不对,说谎的人要挨打,到时我们一起打他屁股好不好?”
这个提议显然相当有诱惑力,江河犹疑地睁大眼睛问:“可以吗?”
“当然。”佳音回答得一本正经。
洗涑完后趁着江河在吃早餐,佳音一边收拾散落在地上和沙发上的书本玩具,一边不经意似地问江河:“你爸爸住在哪里?”
“就在你对面啊。”江河咽下食物,理所当然地说,跟着还很奇怪地反问一句:“你不知道吗?”
“我为什么要知道?”佳音被他问得莫明其妙。
“你好像认识他嘛……而且你从来都没问我诶。”
无言。敢情这孩子的思维总是与众不同,她没问那是因为以前她都没想到,光想着他父母是谁去了好不好?而且,谁能想到大名鼎的方略总经理竟住在平民小区?
佳音讷讷:“好像还是我错了啊。”
真是无辜,早上邝修河告诉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副语气,看她生气,他反倒好整以暇地说:“我觉得这是好小的事情,住哪里有不同吗?”
无力感顿生,她是不是太落后了,感觉上她应该是活在古代的人种,完全无法理解他们倒底是怎么想的。
她问邝修河住这边有多久了。
“三年了吧?三年前我回国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佳音走到阳台,阳光照在对面的迎春花上,显得生气盎然,生机勃勃。一个人走了出来,虽看不真切,但依稀仍有着熟悉的样子。
她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江河从不去她的阳台,为什么他不喜欢下小区吃饭和购物,原来,他只是担心他的父亲会看到他,而她竟误以为那是他对她太依恋。
无法想象,三年来,他住在对面竟把她的生活一览无余,而自己居然全不知晓。这其中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她有轻微的近视,稍远一些的人物总是看不太分明,另一个原因则是她没有偷看邻居的爱好,或者见过,但是转背即忘。
她不是一个顶爱凑热闹的人,性子里甚至有几分冷淡,只江河,是个例外,而这个例外,却给她不停地带来冲击。
隐隐的,她有种预感,她的生活,也必将会因为他而面目全非。
这种感觉很不好,佳音心情稍稍低落,自邝修河告诉她住她对面起,她就一起很沉默,但是她真的没有办法生气,邝修河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只觉得悲伤,他低沉的声音似乎仍响在耳边:“第一次来小区看房子的时候你也在。”
“我说过,我们早就见面了的,只是你,全然不记得我曾经与你,那么近地擦肩而过。”
“那时候很妒嫉你,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离婚,你恋爱,我孑然一人回国,而你却准备比翼双飞。”
“那时候第一次觉得,看着一个人幸福地生活,也很快乐。”
“江河,是我的儿子,却和我很陌生,他遇见你,是我的安排,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
“我只是,想你用你的快乐和平和,感染他,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不仅仅只有冷漠。”
她努力地回想,回想和邝修河最初遇见的种种,但是她真的没有印象,她唯一记得的就是那个坐在夜色,斯斯文文地喝酒和微笑的小邝,记得那个坐在信诚会议室里,聚精会神听她演说的小邝,记得那个在山水餐厅里邪气魅惑的邝修河,她不得不无可奈何地承认,她和他的记忆存在很大的出入。
或者,她依稀记得,中央公园里那个酒醉后失落地哭泣的灵魂,记得对面曾有一户人家和她同一天搬入小区,记得某一个或者许多个阳光明媚的早上,她坐在沈放的车里和另一辆车擦肩而过,但那些,和邝修河无关,甚至和自己,都没有关。
那以前,她以为他们只是过客,而全不知,他成了她生命里的一个看客。
她的悲伤喜怒,她的哀怨和动容,完完全全落入了另一个人的眼睛里。
她没有感动,没有惊喜,只觉得难堪,所以,立在早晨清冷的街道上,她第一次正视邝修河,以一种异常平淡冷漠的语气说:“我,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偷窥者。”
可是,她无法生气,尽管她觉得自己应该恼怒。
她疲惫地坐在餐桌旁,看江河吃得香甜,他满足的脸上尽是不谙世事的欣喜。虽然她不喜欢她和他的相遇是刻意安排的结果,但有一点她必须承认,和江河在一起,他快乐,她也快乐。
第 49 章
在楼下看到邝修河,江河仍是一副很别扭的样子,是被抓到小尾巴的孩子通常有的反应。
或者是感觉得大人之间奇怪的气氛,江河看着韩佳音担心地问:“你不会变不见吧?”
佳音停住,看着他微微一笑:“当然。”
邝修河长身立在车边,柔声问她:“我送你?”
“不劳邝总费心。”佳音淡淡地说,连头都没抬,蹲下去问江河:“不亲一下我?”
江河抱着她的头在她的脸侧重重一吻,附在她耳边悄悄说:“如果爷爷知道了,不让我去看你,我们就私奔,好不好?”
佳音忍不住莞尔,点点头说:“好。”
像得到某种保证似的,江河这才心满意足地上了车。
邝修河看着韩佳音想说什么,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驱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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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一如既往的忙,因为要准备接手新的工作和把自己负责的一些东西交待下去,韩佳音一整日都忙得团团转,这样也好,没有太多时间伤春悲秋,胡思乱想,这或者就是工作不可多得的乐趣之一。到下午的时候方略企划部打了个电话过来,告知她小红的设计被邝修河毙掉了。
“韩小姐,她的设计风格根本不适合方略集团。”大刘的话似乎仍响在耳边。
如果不是之前的合作多少有点了解邝修河的品味,韩佳音一定会认为这又是他故技重施,想逼她去与他面对。
拿过相关的资料,加班到很晚,方略的设计稿才初步有了个雏形,看看表,已是近十二点,剩下的细节就只能等明天再加完善。稍稍收拾了东西这才准备离开。
竟不意看到林木正,倚在门边一脸深沉地看着她。
佳音初初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这才松了口气,笑着说:“不是想扮鬼吓人吧?”
“怎么工作到这么晚?”声音竟反常的柔和。
佳音心下一跳,不动声色地笑笑,伸手抚上他的额:“林总你没事吧?这么温柔可不像你了。”
林木正微微怔忡,似这才看清了是她一样,讶然道:“呀,佳音是你?怎么这么晚?”
“有点不正常啊。”佳音偏着头看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希望是好事吧,再看着他和何咏心这样闹下去,他们不疯她也会疯的,老拿她当挡箭牌也不算回事。
“什么都没发生。”林木正跟着她退出来,帮着她一起锁好门,然后问:“去喝点酒怎么样?”
想了想,佳音点头:“好吧,反正明天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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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木正嗜好烈酒,或者是留过洋的缘故,特别衷意威士忌。“书上说,喜欢喝烈酒的男人,比较喜欢性烈的女人,这话有道理吗?”看着他往杯子里倒酒,韩佳音问。
林木正挑挑眉,避而不答,反问她:“那你喜欢喝什么酒?”
“好像是我先问你吧?有礼貌的男士应该先回答女士提出的问题。”
“咦,升职了到底不一样啊,官面话就来了。”
说得两人都不由得一笑。
餐厅温暖的色调,低柔的水一样漫过的音乐,让韩佳音觉得身心无比放松和安宁,跟着林木正胡侃瞎聊,总让她觉得自己仍是那个单纯得对什么都能一往无前的自己。
“佳音。”林木正饮下一杯酒,突然正色叫她的名字。
“嗯。”
“下个星期宣布你的任职后,我就要回去了。”
佳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句话在脑海里来回好几遍方才懂得它真正意思似的,慢慢涌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悲伤。
猝不及防,面上忍不住就流露出一点沉郁,好半晌才想起来应该说点什么。
“还好,这次我肯定不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总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林木正靠向椅背,“你也知道,我的几个哥哥总是想要分家,而我父亲的身体最近状况频出,所以我必须回去。”
佳音无意识地搅拌杯子里的咖啡,这种家族的纷争非她所能插手,所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到这边来,一是为了护住我们家族最主要的产业,另外一个原因也是避开和他们起争执,只是没有想到,在这里的生活,竟成了我此生最难忘的一段经历,遇见你,可能是最大的惊喜了……刚才在办公室,看到你一个人埋头工作,竟让我想起很多年前的另一个人,她也常常工作到很晚,有一次心情不好偶尔回公司,看着晕黄的灯光在她身上散发出很温暖平和的光芒,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心安。”
“是何副总吗?”佳音轻声问。
林木正没有回答她,完全一副沉入往事的样子:“她那时候很努力,也没有现在这么锋芒毕露,有时候看着她笑,你会觉得把全世界给她都心甘情愿……只是那时候我不懂得珍惜,因为喜欢和父亲唱反调,他喜欢的我不喜欢,他希望我娶她,我就偏装作对她不在意,有一次她去找我,为了气她就当着她的面和别的女孩子玩得很离谱……”说到这里林木正微微一笑,“没有想到的是她对此表现得很冷漠,像是毫不在意,这就刺激了我更加变本加励地玩出格。”
韩佳音想象着那些画面,苦笑,原来她也不是最后一个受害者,或者她是不是应该庆幸,并没有爱上林木正?
“佳音,你没有因此而怪我吧?”林木正似是看出了她的难堪,抱歉地问。
佳音暗叹,勉强笑笑说:“还行,你总算有良心让我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你很可爱,和你在一起,我觉得自己很放松,好像在妈妈面前一样,可以无所顾忌,可以放开怀抱。”
“这是夸我还是贬我呢?”佳音故意很夸张地叹气,她受不了突然变得这么严肃的林木正,像是交待某种后事似的,让她产生非常不好的预感,“或者,我应该高兴我已经修练得像个慈母?”
林木正笑:“韩佳音你好坏,我是难得和你吐露心事呢。”
“你的心事啊,找错人说了,你要找也应该找那个何咏心。”
“咦,你吃醋了?”
“当然,你挑逗人家爱上你,然后又漫不经心地甩了我。”
“哇,进步了啊,这种话你也可以说得这么溜?”
“没办法,老话不是说嘛,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狐狸做妖精。”
“呜,你好坏,居然说我是妖精。”
……
两人笑闹着喝到凌晨两点林木正才开车送她回去。
“佳音,不留我去你家睡?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到了后林木正笑着问她。
“嗯,要不要把何副总也叫过来?”
“三人LOVE啊?我的身子骨好像经受不起诶……”
佳音恨不能踢他一脚,送了他一个大白眼后转身开门。
“佳音。”
回头看他,疑惑地问:“嗯?”
林木正笑意尽敛,像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她很认真地说:“找个好男人,结婚吧。”
酸意上涌,突然就有想哭的感觉,咬咬唇,到底还是忍住了,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依旧维持面上并未褪尽的笑意:“我也想啊,希望下一次我不会再遇人不淑。”
林木正轻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慢慢地说:“你一定会遇到那个真正爱你的男人的。”
“怎么突然弄得这么严肃?”佳音垂下头,掩藏那即将涌上来的泪意,“会不习惯的。”
“我,从来没有这么强烈地希望一个人幸福过,所以,请一定要幸福。”林木正的声音温暖低沉,像沉积了人世间最美好最真挚的感情。
“好。”好一会,佳音抬头,微笑着回应。
抽出手,她转身下车,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
第 50 章
待到进了家门,泪水才肆意落了下来,也不开灯,只倚着沙发倦缩在地板上哭得肝肠寸断。
伤心什么呢?也不愿去想,只觉得万般委屈千种愁绪一时间纷纷涌了上来,那藏了多年的眼泪如决堤之水,再无顾忌地倾泄而出。
她觉得自己像个因为任性而迷失在夜色中的孩子,又像是濒临末日那只孤独而绝望的小兽,唯有哭泣才能驱散埋在心中的恐惧和阴寒。
夜色如水,寂寞是一张巨大而牢不可破的网,把她的悲凉的心事和内心逐渐黯淡的希望吸附其上,慢慢风干,渐渐褪色。
就那样哭得累了模糊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睁开眼睛看见客厅的窗帘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耳边依稀有缠绵的淅沥声,竟是下雨了。
按了按因为绻曲太久而麻木的双腿,走过去撩起窗帘,伸手关窗——终是忍不住停下来抬头望,小区静谧安宁,所有的人家都已陷入熟睡,却依稀能看到对面阳台上一点红芒,借着路边晕黄的灯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竟然没睡,就那样立在那里,沉静宛如夜色里的一丛花影。
微微叹气,放下窗帘,走过去开灯,洗涮,然后回房。
枕着一室雨后的微凉,她在自己和他人的心事里浅浅睡去。
****
周一上班,林木正代表总公司宣布了人事调动的命令。到处是迎面而来的恭喜声,多少有些的言不由衷,或许在他们看来,和林木正“特殊”的关系才成就了她今天的位置。
也不在意,只浅淡地微笑以对,该请客就请客,该应酬就应酬,表面上的功夫,到底是要做到实处,并且合于潮流——她本不是特立独行的人,反而无时无刻不想把自己隐在人群最深处,有时候被人遗忘是种幸福,而不是孤独。
就像现在,林木正一点也不掩饰他对她的“关心”,看她在桌上收拾,走过来并无避忌地说:“佳音,升职了想怎么庆祝?”
“哇,林总,听者有份哦!”
“林总,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呢。”
……
此起彼伏的调笑声。
林木正似比她还开心,心情大畅,豪爽地挥一挥手说:“好,今天晚上我们全体狂欢!”
一阵阵欢呼,比过年发奖金还夸张。
只佳音立在当场,哭笑不得。
偏有不怕死的再来一句:“林总,那是你请还是韩姐请啊?”
林木正微讶:“有区别吗?”
“当然,资本金明显不一样嘛。”
林木正呵呵一笑,看着韩佳音情深款款:“我们一起请。”
哄笑,韩佳音只好避走,都没办法应付悠悠之口。却依稀听到背后何咏心懒懒地在问:“也不请我吗?”
“何副总敢去,我们自是敢请的。”是林木正挑衅的声音。
韩佳音微微叹气,他做得还真是彻底,对她这个挡箭牌大有不用到最后一刻不肯罢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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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闹到夜尽方才散场,所谓的狂欢,无非是吃饭喝酒K歌和胡闹,待坐上回家的的士,韩佳音只觉得面上肌肉僵硬,疲惫得像是打了几十年的仗。望着街上稀落的灯光,偶有一家灯火辉煌的店铺从眼前闪过,恍若心里深处最明亮的一点记忆,电台里正在放那首最近听得很多的歌《有没有人告诉你》,歌者的声音沧桑怀旧,忧伤如水一样漫过来,却并不觉得难过,似甜还涩。
下车时天上仍飘着细细的雨丝,落在脸上清冽微凉,慢慢行前,却不意竟看到邝修河立在花树丛中,头和肩上已落起一层薄薄的白霜,也不知在这微雨里站了多久。
韩佳音微微一窒,淡淡地说:“邝总好心情。”
邝修河看着她,目光沉郁难明,似是想笑,却挤成了一个最是苦涩的表情:“还在生气?”
“没有。”她说得真诚,不想有太多牵扯,“你误会了。”
点点头,再不停留,径直走过,邝修河却从背后拉住她,声音似积聚了很深很深的压抑和痛苦:“对不起。”
韩佳音深吸一口气,定了定,回过头嘲弄地说:“林木正对我说抱歉,是因为他为了爱情利用了我,你又是为了什么?江河么?其实没有必要,我喜欢他,所以我感谢你选中我,把他送到我身边,让……”
她的话却被他轻声打断,“对不起,我爱你。”
韩佳音直觉地想说这太荒谬,可竟是说不出口,心里似坠了沉沉巨石般疼痛难抑,好半晌才苦笑着说:“如果是为了江河,你不觉得牺牲太多?”
“让江河认识你,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邝修河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并不容她躲避,“把他送到你面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可以接近你的理由。我,不想只这样远远地看着你。”
韩佳音心潮起伏,她觉得自己几乎要沉溺在邝修河的目光里,却到底还有着三分理智,掰开他的手抽身退开,声音冷冽:“我说过,我不喜欢无缘无故的偷窥者。如果因为每天都可以看见同一个陌生人,然后自觉喜欢上她,这种爱情,只是一幅廉价的壁画。”
“我没有……”
“邝先生!”韩佳音打断他,声音快而疾, “会爱亲人,才能懂得如何爱情人,你连儿子都不知道怎么去爱,还有什么能力去说爱别人?”
说完,再不理他,疾步上了楼,连电梯都不想等,侧身进了另一个通道。
一直跑一直跑,似唯有这样疾步行走才能平复她此刻凌乱的心事,也唯有一步一步走上家门,她才能知道,要走多远才能靠近幸福的终点。
而他,离她太远,是她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彼岸,那彼岸里是鲜花,是荆棘,是快乐的天堂亦或痛苦的地狱,她全然陌生,只直觉地想要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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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晚上睡得并不好,乱七八糟地梦了一夜,到早上醒来,怔怔地却想不起一个。心情也不好,做什么都有点手忙脚乱,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冷静,明明是在看文件,回神过来却记不起一点东西。
她觉得自己要疯了,完全的静不下心来,连新搬进去的办公室都不想整理,抱着头伏在一堆文件资料里像一个失忆症患者。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起,一个冷静严肃的声音问:“请问你认识林木正先生吗?”
“是,他是我老板。”
“请你立即来人民医院抢救室,他刚刚在一场车祸中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