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佳音一时怔住,转回头看林木正,后者眉头紧皱似很是不爽:
“下次进来请敲门,而且不要随便打断别人的工作,身为副总,请保持自己的形象!”
佳音听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别多,那个,经常在公司不顾形象调戏她的人居然叫别人保持形象?还有,副总,不是说副总大人还没来吗?
“你在谈工作么?”被称作副总的美女冷哼,“你要是还记得工作,只怕不会到现在方略的进展仍是退稿吧?你要是还记得工作,那么我刚刚推门进来听到什么,捉奸?”
佳音再转回头看着漂亮得生起气来都是艳丽无双的副总,耳朵里却听到林木正说:“怎么,何副总也有壁听的习惯?”
声音那个冷啊,天寒地冻,韩佳音觉得自己都快成风暴中心了。
果然——
后来的美女副总翻了个漂亮的白眼,一副我不和你计较的样子,转向作壁上观的韩佳音:“你就是韩佳音?”
“是。”佳音起身,既然是副总问话,不管心中有多少疑惑,她怎么也得起身表示礼貌,恭声应话。
“刚才我已经和总公司那边联系了,方略以后的事宜全权由我接恰,至于你,在新的设计师未到之前,方略新计划的形象设计工作全权由你负责,想来你也不会有负资深设计之名吧?”
佳音还没答腔,林木正森然的话像箭一样射过来:“我不同意!”
“没有你同意不同意的!总公司方面说了,鉴于你工作失利,将会对您有相应的处罚下来,方略牵涉巨大,以后的工作你就不要插手了。”
“我说了我不同意!何咏心,请不要忘记我不但是此间分公司的总经理,还是堂堂股东之一,也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啧,林公子终于亮出身份吓人了?”美女副总讥讽地笑,“我就是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差使这位你御用的设计师怎么办?解雇我?嗯?我好怕哦!”
林木正吐血,简直是咬牙切齿:“既然知道是我御用的,那么,何副总能用得下去?”
“我甘之若饴!”
空气中有诡异的刀剑砍来砍去,火药味一触即发,韩佳音傻站在一边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她是争论的焦点诶,却被彻底地忽视。
哭死,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就才休了个假吗?世界全变了?
她这头哀叹,那头两个人越斗越近,越吵越脸红,直是逼问到对方脸上三寸远。
“那个……”韩佳音小声地喊暂停,两双眼睛四把小李飞刀一齐射过来,缩了缩脖子,立马改口,“呃,你们继续,请继续。”
说完就想往外溜,还没到门口——
“站住,谁允许你走了?”两个冷得比北极雪还冰的声音阴恻恻地齐开口。
“说,你罢工!”林木正命令。
“你敢么?”另一个出言威胁。
韩佳音就差仰天大笑,这情景真是说不出的诡异啊!但她不敢,意淫一下就算了,敢笑出声来除非她不想在公司混了。
“我罢工?……呃,我不敢。”韩佳音气短得要命,谁都不能得罪,那就自己当炮灰?对着其中一个问,“要不这样,我再休息休息两天?”转向另一头接着说,“回来后再设计方略的作品?”
唉,连她自己都佩服自己,这么聪明的主意啊,既罢了工,又接了活。
还没夸完呢,唰!四把刀子再度射来,韩佳音抱头鼠窜。
呃,现在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
下班时,韩佳音慌得几乎连卡都没有打,就是生怕惹上那两个还在办公室里斗得眼红的冤家,一到点就立马想闪人。记得她刚出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小红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她说:“韩姐,知道什么叫你死我活不?里面那两位就是。”
佳音如丧考妣:“事先怎么也没人提醒我一下?还以为副总没人呢。”
“不给你来点冲击,怎么对得住我们全办公室的可怜人?我们可是硬生生给荼毒了两个月了啊,这俩家伙,斗得连我们都死去活来,一个说成的,另一个一定挑刺,一个不挑刺的,另一个定然不满意。”
佳音黑线:“这不是拿公司利益开玩笑吗?果然是钱烧的!”
正义之心雄雄。
结果小红来一句:“没开玩笑,你回去后公司营业额暴涨,已经冲击到全国分公司第一的位置,我们的奖金,也是刷刷地往上蹭,就是日子越来越难过。”
下巴拖地三尺。
“所以总公司那边决定,继续实行太子治国,副总监政……我们的生活,自此悲惨无比。也因此,不给你点‘惊喜’哪对得起我们数月来的煎熬?而且你还是林总最喜欢的那个人。”
佳音闻言脸更黑得彻底,而小红最后一句更是让她手足冰冷:“那个,你知道副总是什么人不?传说是总裁大人钦定的小儿媳!韩姐啊,以后就,好自为之吧。”
佳音呆住,难怪总觉得美女副总的小李飞刀特别伤人,难怪听着那个名字怎么就是觉得非常耳熟,何咏心?敢情就是那个林木正喝醉了还念念不忘的人?!
暴汗,她可不想当来历不明名不副实的第三者。
可是,好像不想也得想了诶。
她还没溜出办公室,刚晃到门口就听见林木正本是天簌但现在听来不啻是魔音的叫声:“韩佳音,等一下。”
佳音身形一滞,另一个魔音跟着穿脑:“韩小姐,我有事要和你谈谈呢。”
于是,就成就了现在的局面:两个男俊女美的人物“挟持”着垂头耷脑的韩佳音坐在本城最优雅的咖啡厅里互瞪眼睛。
佳音已经饿得不行了,但是她只要稍有异动就立马招来四把飞刀攻击,然后立马成为惨不忍睹的炮灰。
神啊天啊地啊,来个天兵把她带走吧?
正自腹诽,一个真正的天赖之音忽然砸下来:“咦,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两位呢。”
韩佳音闻言一惊,回头,邝修河站在她后面,俊朗星目,满脸含笑。
第 32 章
佳音几乎是有些惊惶地起身,看见邝修河,没来由就是一阵尴尬。后者则是一副去淡风清的样子,几乎没有看她。
何咏心伸出手,笑容明艳动人,有一种女人,任何时候都光彩照人,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何咏心的自若衬得佳音觉得自己就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Y头,拘谨陈旧。
邝修河笑容清淡,他好像每次都是不同样,有时候斯文俊雅,有时候邪魅蛊惑,有时候冷若冰霜,又有时候变化多端,而这次,如谦谦君子般,温润如美玉,只给人心旷神怡的淡然。
他似乎清减了许多,一一和何咏心,林木正握手问候,然后伸手向韩佳音,淡淡说:“好久不见。”
佳音只好伸出手去,力图坦然:“好久不见。”
只短短几秒的相握,便各自撤去,是滴水不露的平常淡然。
何咏心笑笑说:“邝先生对韩小姐应该不陌生吧?”
“见过几次面,还因为某种偶然给韩小姐带去很多误会,”邝修河抱歉地笑,一言带过那场几乎惊动全城的风暴,看着韩佳音又说,“希望没有给你带去更多困扰。”
佳音一时怔住,她见过的邝修河从来没有如此冷淡疏离,他或者生气或者恼怒或者平静但决不是这种冷漠。
无话可说,却又不能不说,只好傻笑:“邝先生客气了。”
“既然是误会,解除了也就好了。”何咏心笑笑,“以后韩小姐就是负责方略各方面推广的总设计师,邝先生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可不要太为难她了。”
“何小姐这是提前给我打招呼么?只是公是公,私是私,还望何小姐不要介意了。只是,我一直以为韩小姐是贵公司的业务员,没想到竟然是设计师。”
“韩小姐工作认真,她认为只有做过业务,才能更深入地了解客户的需求。”何咏心一句话把佳音捧得哭笑不得,接着傻笑。
“邝总对作品要求之高还真让我们汗颜呢,因此只好让设计师多深入生活。”林木正语带嘲讽地插嘴。
“林总可还真是有先见之明,”邝修河似乎对林木正的敌意见怪不怪,平淡地说,“不过可能你仍是无法理解,那座公寓楼是我最注重的项目,我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和我一样重视。朋友还在上边等我,不打扰三位,再会。”
说完点点头,转身上楼。
“什么最注重的项目?不过是普通的公寓楼罢!漂亮话谁不会说?”待他走得远了,林木正坐下来冷哼。
“林公子,达不到客户的要求就不到要这里抱怨!”
“何小姐,我记得我好像说过我不同意让韩佳音负责方略的推广工作!”林木正恼火地对着何咏心重新开炮。
“那么,请问林总经理,目前为止,在总公司方面的设计师到来之前,还有谁可以负责这个项目?”
“那你也别忘了,连集团内部得过国际大奖的设计师都没有让那个邝修河满意过,何况韩佳音!”
“那么你也别忘了,韩佳音起码曾在集团设计大赛里获得过前三,试问此刻还有谁能去做方略的工作?”
“邝修河那是故意挑刺!”
“我看是林总经理你有意偏私吧?你以为邝修河对韩佳音有意思,你不过是怕自己抢不过人家罢了。”
“何咏心!”
“林木正!”
两个人同时起立,怒目而对。
佳音看得目瞪口呆,听得更是瞠目结舌。看来这何大小姐是误会深了。因而她也赶忙起身,撇清:“何小姐,我想你误会了,我和林总一直很清白,他最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呢!”
“韩佳音!”两个声音齐齐朝她吼过来。
佳音吓得脖子一缩,立马矮了半截,没见过这样的老板们诶,佳音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想撇清关系也不用拉上我,被这样的猪八戒喜欢是种侮辱。”
“你说什么?”
“猪八戒!”
“你……”
佳音四周环顾,这是优雅安静的咖啡厅诶,怎么就有人没这样的自觉?只好硬着头皮提醒:“两位老总,好像很多人看诶。”
潜台词是,真的很丢脸啦。还好,两位主角的觉悟还是蛮高的,发现错误立马改正,只是一起狠狠瞪了瞪韩佳音,愤愤不平地坐下。
佳音摸摸鼻子,做人做到她这份上实在很可怜,连下班了都要挨上司大人们的骂。
好不容易两位终于觉得闹够了,结了账走出咖啡厅,韩佳音借口上洗手间,说自己会打车回去,成功甩掉两个魔星。
躲在洗手间里避了好一阵,佳音才慢吞吞地走出门。因是早春,风吹在身上仍是冰寒刺骨,因而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却不急着回去,只沿着人行道缓缓前行。
看看表,九点半,城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人流车流有如潮涌,佳音喜欢这样的时候,走在喧嚣的街头,她喜欢那种随波逐流的感觉,或许因为自己并不是特立独行的人。
脑袋里跳过很多想法,闪过很多人,不由得想起邝修河冷淡疏离的样子,想起何咏心说林木正:“你不过怕自己抢不过人家罢了!”
小红说:“还以为会在自己身边上演灰姑娘的童话呢。”
她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要过梦一样幸福的生活。那时的自己是相信爱情必如童话样美好的吧?可是童话没有那么多出其不意的诱惑,也没有那么多细琐繁复的生活细节。
她已经三十岁了,早已过了童话的年纪。悄悄爬上眼角的皱纹,但是生活对自己最真实的提醒。
那不过是某种偶然而带去的误会。
****
林木正终是没扭过何咏心,接下来的日子佳音一直公司方略两头跑,更多的时候是呆在方略,平面的,立体的,各式各样的广告几乎接踵而来,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或者因为回过一躺家,也或者是父亲的去世,佳音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五十岁堪破世情的老尼姑,看谁都有一种悯然的情绪,做什么事都很淡然,即便那套有关公寓楼的广告创意被邝修河枪毙了一次又一次,佳音的情绪都是淡淡的。
比如这会,连方略自己的企划人员都为她鸣不平:“这么好的作品他还是不满意?佳音,我们老板肯定是更年期提前了!”
佳音笑:“你敢这想说,不想混了吧?”
“本来嘛,你看这色彩,这意境,这字句,配得多美啊,勾得我心都痒痒的呢。”
佳音笑笑,关掉了放到一边,她也确实很头痛,但送进去,邝修河还是说:“那种感觉不对!”
感觉,感觉,真不知道邝总经理要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所谓的幸福,不就是会不由自主地散发微笑吗?
正头痛着,邝修河的首席秘书走过来:“韩小姐,邝总说下班想请你去趟工地,麻烦你准备一下。”
第 33 章
稍稍收拾东西,就有电话打过来说邝总在门口等。
关好电脑,手运动的幅度稍微大了些,肩胛骨抽抽地痛。
方略的工作要求和工作量累倒两个跟着她一起做的设计员,剩下一个也是天天指着熊猫眼诉苦,说再这样下去只怕会未老先衰。佳音自己算是好的,就肩膀一直隐隐地痛,心里明白是用电脑工作人的常见病,一忙起来也就忘记了。
但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资料和记事本上排了几页的工作,累到极至也难免有种永难出头的颓丧。有一个太过严苛的上司,决不是下属的福气,同样,遇到一个太挑剔的客户钱就变得很难赚。
这个月出粮,佳音本以为没有多少钱,扣去她请的假,没想到奖金竟还可观,何咏心不是一个苛待员工的人,她说:“韩小姐,虽然我的确不太喜欢你这个人,但还是很欣赏你工作的态度。”
那么直白,佳音都不知道说什么。
林木正也一直很忙,佳音有时候在公司,整天都难见他人影,即便回了公司,也是忙得跟国家主席似的,不是和业务部开会,就是跟工程部沟通,偶尔遇见佳音,趴在她的肩头叹气地说:“佳音,再这样干我辞职算了,你养我?”
也只短短半月,竟真是黑瘦了很多,却更显得清俊。甩不开粘在身上的人,佳音只好尽力把头避开,回过头却看到林木正看着副总室挑衅的眼神。
不禁叹气,原来有一些人的爱,是很别扭的。
她没能力没精力也没资格去管老板们的爱情生活,她所要做的不过是做好自己的事情,能拿多点奖金就成为终极目标。
而此刻,她唯一的挑战就是通过这个广告,光是这一个,她的工作团队就已经加了三个通宵了。黑眼圈从正式接手方略案子起就一起没消失过!
佳音叹气,到得门口,保安将她迎到邝修河的车前,看见她,只淡淡地点点头。
佳音微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看到邝修河她就不自在,全身毛发直竖,是一种她自己也未必明白的怪异感觉。或者就因为他的冷淡疏离,总营造一种让人压抑的气场,在他面前,连笑都觉得勉强。
她有时觉得自己很狗腿,那还不知道他身份或者以为与他没多少关系的时候多勇敢啊,不顺眼了都能够冷眼相向,冷言相激,而现在,一看见他她就气短,被枪毙了几次广告创意后就更加诚惶诚恐了。
关于那次偶然的遇见,以及酒店里他异于平时的温柔,他只字未提,佳音更是连想都不敢,有时候偶尔失神记起,恍惚以为只是一场不真实的绮梦。
“在想什么?”车子平稳地滑入街道,邝修河突然问。
韩佳音正自拘束不安地坐在一旁,闻言暗自松了口气,她正愁找不到话说,由他开始自是再好不过,因而笑笑说:“我正在想那套公寓的广告。”
“哦,想得怎么样?”
“空白得很。”韩佳音老实承认,“至今为止我觉得我已经尽了全力了。”
“是吗?”邝修河的声音淡淡的,“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些事或许并不需要用全力,而在于心。”
佳音听得发晕,这话深奥,都听不出真正意思是什么,只好傻笑。
“知道我为什么不同意你们公司所谓最优秀设计人员的广告方案吗?很多时候他只是一种华丽的堆砌,真正的创意是朴实的,像一面镜子,一照就能深入人心,而不仅仅只给人一亮。韩小姐你知道你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你并没有很丰富的创意,但你心思巧妙,最懂得借鉴,去其光华,还其本真。”
佳音脸孔微红,这话太过尖刻,听在她耳里虽褒却贬。记得还是读书的时候,老师批评她写的文章,文笔优美,立意深刻,就是巧思不够,局限太多。
因为原本,她最擅长的就是从别人故事开始,写另一个结局,所以总有些东西不是自己的。
她做广告,大多不过是仗着自己对色彩和主题的把握,创意一直都不是所长。
正微微难堪,却听邝修河接着说:“只是这一次,你的方向走错了,你也和他们一样,越来越华丽,华丽的另一个词就是,虚,用华丽的外表掩饰自己虚弱的内心。”
佳音讷讷:“我明白了。”事实上是她更糊涂,邝修河好像意有所指,又好像泛泛而谈,她都不知如何接话。
车子向右打了个转,一栋栋公寓似的住房出现在面前,进得门去,假山亭立,流水潺潺,绿树环绕,看过去,粉色的楼房就像是童话里公主的城堡。
佳音看过去,不自主赞叹:“好像梦一样的房子。”虽看过很多次房子的设计稿,但不过就像看一副色彩艳丽的油画,远不及亲眼见到那么视觉强烈。
邝修河声音低沉含混,有如最亲近的耳语,却隔着厚厚一层东西:“我希望住在里面的人能过着像梦一样幸福的生活。”
“你说什么?”一时太过震撼,佳音并没有听清,侧转头问。
“没什么。”邝修河的脸半隐在路灯下,暧昧不明,他也侧过头来看韩佳音,眼神灼灼明亮,佳音心里咚地响了一下,莫名就有些慌乱。
果然帅哥是不能经常看的,韩佳音暗叹,三十岁的离婚女人,竟还是会被男人的皮相所打动,说出去只怕都没有人信。
****
回程一路无言,路过附近的中央公园,邝修河选了不远一家西餐厅停了车,说是先吃点东西。佳音都不敢说不。要是他还是信诚的助理就好了,或者只是与己无关的路人甲,她一定会说她最讨厌的就是西餐了。
她喜欢中餐,尤其是湘川菜,点一盘辣辣的水煮鱼,或者干锅牛肉,再加一支纯生啤酒,真是人生,尤其是她又累又饿时的极品享受。
可是,邝修河穿着毕挺的名牌西装,俊逸非凡,好像只适合出入这种看似高档的场所,优雅地左手持叉右手拿刀,面上挂着清浅的微笑。
佳音肩膀一直在痛,忍不住趁着邝修河上洗手间的当儿轻轻一捶,竟是疼得钻心,猛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捶不要紧,吃饭的空档总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捏。邝修河自离开公寓楼就一直都沉默,看了她两眼也没说什么。
饭吃得相当压抑,所幸佳音本来就很饿,倒也没影响到多少食欲。只是吃了饭后邝修河一直看着公园方向,眼神复杂难明,搞得韩佳音只有无聊地数牙签,又不敢提要走的事。
半晌,才听得邝修河指着公园,叹息似地问:“韩小姐有没有来过那里?”
佳音微愕:“是,很久以前住在这附近,几年过去了,好像还是老样子。”
“这公园,没什么值得韩小姐记起的东西么?”
佳音闻言更呆,一时猜不出邝大老板什么意思,只好说:“当然,那时候可经常来这公园里玩呢。”
她看着这个曾无比熟悉的公园,怎能没有记忆?那时候没钱,总是和朋友席地而坐,拎几瓶啤酒,侃半夜人生,就是在这里,她认识了沈放,也就是在这里,她和沈放一起散步,一起嘻闹,一起畅想很多很多美丽的未来。只是,使君已另作他人夫,那些往事,不记得也罢。
饶是如此,面上仍不由显出几分沉郁来。
邝修河突然转过头,看着韩佳音说:“我们,去走走吧。”
不是问句,而是命令,由不得佳音拒绝似的肯定。
第 34 章
中央公园,差不多仍是老样子,连石桌的位置都没有变。
这里有她的一段还算幸福的回忆,和沈放相爱的时候,只要路过就会忍不住久久回望,听到它的名字都会倍感亲切,它曾经与甜蜜亲爱幸福快乐等等一切美好的词语连在一起,但现在,即便身临此处,韩佳音都觉得很陌生,需要用心想才能记起。
不由暗叹,再浓烈也抵不过背叛和时间。
邝修河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坐下,佳音站在一旁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韩小姐什么时候开始跟我这般客气,连一起坐下来都不敢?”邝修河看着正在广场上跳舞的人群,问。
“没有,刚吃了饭还不想那么快坐下。”韩佳音很尴尬,只好说。
她的确是不敢,坐在离他太近的位置,总免不了胡思乱想,连她自己都快要厌弃自己了。
“哦,说清楚了的好,不然我会以为你怕我呢。”邝修河平淡地侧首看她一眼。
佳音笑:“邝总误会了。”
“坐下吧,我不喜欢和站着的人说话。”
佳音只好坐下,靠最边角的位置。
“韩小姐好像很能审时度势,对人的态度都能随别人所处的位置恰如其分地改变。”
佳音一愣,呃,这算是夸奖,还是不满?为什么明明是赞扬的话听在耳朵里却好像是某人很不认同的样子?当下也只好苦笑笑:“邝总是想说我以前对你不够恭敬么?”
“恰恰相反,我是觉得韩小姐现在对我装得太陌生。”
真是委屈,明明是某人开始假装不认识一样很客气的,但这话佳音是不敢说出口,只好讷讷地说:“我和邝总,好像本来就不是很熟悉。”
邝修河轻哼了一句说:“年轻的时候,我以为两个人只有相爱才会亲吻,长大后才明白,原来就算上了床,还是可以很陌生。韩小姐以为呢?”
这话生猛,佳音都不知道怎么答,要不是对方地位太敏感,换以前,佳音一定会认为他不怀好意,掌他一嘴或者狠狠地拿话刺他一句都有可能。可是,毕竟生意场上练过,还是能面不改色地说:“逢场作戏,谁都要会一点。”
一再地想要平静,声音到底冷了几分。韩佳音看着那些尽情地享受舞蹈和音乐带给他们快乐的人群,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听在耳朵里邝修河的声音更冷:“韩小姐好像很懂得适时逢迎呢。”
佳音立时色变,好像突然当胸挨了一拳,血淤在心里连呼吸都是难。如果他要侮辱她,那么的确是成功了,只是她不明白一个人的变化怎么可以那么快,之前的邝修河虽然冷淡疏离虽然高高在上但绝对还算个君子,不该说的话绝不多说半个,但现在,口出恶言,分明是刻意挑衅!
当下里猛站了起来,泪水差点就到了眼眶,立定了才说:“我想邝先生心里很清楚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即便有过亲吻,那又怎样,那种情况下,和亲一只家养的宠物狗有什么区别?”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开,没走上两步,就被人从后面拉住,用力地掰过身子,转回头,却看到邝修河愤怒的眼睛,他的面孔在眼前放大,靠近,她整个人都被圈在他的怀里,下巴被牢牢捏住,然后只能惊恐地看着他肆意在她的唇上掠夺,她紧咬的唇根因为腋下突然一袭而松开,他的舌头灵巧地钻了进去。
对两个人来说,那决算不上快乐的一吻。
韩佳音瞪大了眼死死地看着邝修河,恨不能就此咬碎他的舌头,可后者竟然连眼都没眨一下,放任着她去咬。
终是狠不了心,韩佳音松口,邝修河也放开了她。
广场上正在放邓丽君的《甜蜜蜜》,听在佳音的耳朵里却无比心碎。狠极了,她反而平静下来,拖着邝修河的手就往前走,一直到他车边才放下,然后冷冷地说:“开门。”
一段路走下来,邝修河显然已平静了很多,看上颇有几分懊恼,闻言只得把车门打开,待得两人都坐定了,韩佳音却用冷得像冰一样的声音说:“脱衣服!”
邝修河还没反应过来,佳音已经脱了外套,接着是毛衣,直到她作势要脱身上唯一的那件米黄色的保暖内衣时邝修河才一把拦住她,低声怒斥:“你想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吗?有钱的公子不就是喜欢和看似良家的妇女发生一夜情么?我也喜欢男人,尤其喜欢和你这样帅气的男人上床,只是我麻烦你,不要装着一副自命清高自以为自己是情圣的样子,我讨厌!”
佳音真是恨极了,几乎口不择言,连眼泪都干脆没有。
邝修河的样子更是震惊,好像突然不认识韩佳音一样,眉头紧皱显然也是怒极,他慢慢放开她,一字一句地说:“穿上衣服。”
“怎么,难道刚才是我的错觉吗?邝先生不就是想把我当成一夜情的对象么?”
“韩佳音,你住口!”
“可是,邝先生,我现在就是需要男人。”
邝修河还没仔细体会韩佳音话里那一丝威胁的意味,后者突然反手抓住他刚离开她身体的手,迅速揽上他的肩头,等反应过来时韩佳音已经捉住他的头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回换邝修河目瞪口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韩佳音攻城掠地。
她那不是吻,简直就是咬,没有一丝柔情和欲望,是纯粹的报复。
邝修河很快夺回主动,他扯下她的手,把她按在膝上,狠狠地回吻,不温柔的,激烈而愤怒。两个人都死劲地抱住对方,那种吻法简直是彼此都想把对方生吞下去,连呼吸的余地都吝啬于给。
韩佳音渐渐觉察到不对,大腿处某种强烈的凸起让她感觉到危险,她想把他推开,但她的争扎显然更刺激了他的欲望,他的舌头灵巧地和她纠缠,余下的一只手伸进她单薄的衣服里,手掌肆意地游移在每一片他想占有的禁土,让她不由自主地感到颤粟。
有那么一刻,韩佳音无法思考,昏沉沉的,宛若迷幻,唇际突然流溢而出的娇哼让她猛地一惊,不由得瞪大眼睛,头稍往后一退便咬到了邝修河的唇。
到松开,竟是鲜血淋漓。
佳音心里羞恼不已,几乎出自本能,她由皮包里抽出几张钱,往邝修河怀里一扔说:“这是小费!”
打开车门,下车,全过程一气呵成,待得邝修河恢复反应过来,韩佳音乘坐的的士早已汇入茫茫车海人流。
第 35 章
待下得车来,冷风一吹,只觉得寒风入髓,冻得直打哆嗦,早春三月,仍是春寒料峭,可怜韩佳音就穿着件单薄的保暖内衣回了住地,一路没少招来司机大哥奇怪的眼神。
闪身进了大楼,电梯口已等了好几个人,看见佳音,自是也免不了好奇地多看两眼。她本已乱极,这会更是困窘,只好把头埋得低低的想就此躲过。
“你这是怎么了?关门外头了吧?”到底有人憋不住,貌似关心地问。
佳音把包放在怀里,双手抱胸,闻言只好抬起头尴尬地说:“是,回家倒垃圾就把自己关外头了。”
再不肯多解释一句,只低头站在最里角,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因而心里头就更加恼恨,惶惶急急地走到门口,万分庆幸自己还记得顺手牵包,否则今天晚上住哪都是问题,穿成这个样子向谁求助都很丢脸!
进得门去,胡乱披了件衣服,在房间总是坐卧不安,一会长叹一会跺脚,心绪纷繁芜杂。好不容易平静些了,开始隐隐有些懊悔,暗责自己是太冲动了,居然把堂堂方略总裁,全城最瞩目的钻石王老五比作家养的宠物狗,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听了怎能不气?可是可是,他也不能那样侮辱人啊,把她说得跟四处去卖的小姐一样,她在他面前的表现就那么轻佻吗?佳音检讨,总觉得自己并没有太过出位的表现,是邝总经理先误会了她的,她出手狠些也是情有可原吧?
只是,终究是过份了些,想起最后扔出去的那几张钱,佳音叹气,是多少呢?好像是二百和五十?呃,二百五?
哭死,她韩佳音第一次做这么生猛的事。
一晚上辗转反侧,只不得安宁,早上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去,又立马惊醒,再睁开眼,已是日光高照,想闹钟怎么没响呢?抓过来一看也才八点而已。
把窗帘完全拉开,是个很好的艳阳天。只佳音心情灰暗,都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见人,尤其那个她直接负责的方略大老板。
虽然他似错在先,佳音却总是气短,这也是没钱没势给闹的吧?要是她嫌钱多就好了,大不了拿钱去砸死他,不,砸晕他也就算了,偏偏人穷气也短!
胡思乱想地洗漱好,太过忧心,路过平时最喜欢早餐档都没胃口。
佳音那一天都不敢去方略,何咏心见了有些奇怪,下午的时候问她:“方略最棘手的那件案子搞定了?”
佳音不敢说完全没有方向,昨天最新的方案也是给毙了,今天一天脑子完全一片混乱,几乎处于半停滞状态,和同组的方芳讨论工作进展的时候,居然颠三倒四,搞得方芳一个劲地问:“韩姐,你不是也累病了吧?你可千万不能倒,你要是倒了我们都得给方略作陪葬!”
所以这会儿听到何副总的问题,只好吱唔地说:“还在努力。”
“嗯,这点我相信,看你近来的表现就知道。”何咏心颌首。
佳音想哭,她明明想说的不是这话!林木正已出差三天,和老王据说去考察什么项目,佳音没有哪一刻是如此迫切地想要他在身边,至少她对着他能说出不想干的话,对着何咏心,韩佳音不腿软就好了,那黑白分明干练狠辣的眼神一看着她,首先就气短三分。
她是真不想干了,韩佳音绝望地想,邝大老板看上去也不是那种很大肚的人,她居然把他当作鸭子诶!!!
真是没法活了,这打击报复肯定是史无前例的生猛。佳音悲观得猛扒头发。
等到去方略送计划的方芳一回来,佳音几乎是情急地凑上去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方芳很奇怪地反问,“一个计划而已嘛,他们收了后就说知道了。”
佳音收回长伸出去的头,暗想他应该也不会对方芳有什么怨恨吧?也许以后就让方芳当传话人帮忙递方案送资料和那边协商?
几天过去,世界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韩佳音终于慢慢恢复正常,仔细回想那天去工地邝修河讲的话,“华丽的背后就是空虚”?
佳音推翻原先所有的色调和构思,通篇换成暖色,忘掉那天晚上后半段的不愉快,佳音先前其实都一直蛮震撼的,这世上有谁会把公寓建得像城堡一样美丽?
幸福是什么?韩佳音问自己,她曾经想象的幸福生活就是,美丽得像梦一样的日子,睁开眼睛就能感觉到世界的美好和生活的甜蜜。
而那里,是梦一样的房子。
不知不觉,佳音想起一句话:“这是幸福的起点,通往生活最美丽的彼岸。”
多酸的话,方芳文绉绉地念出来的时候,她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却几乎获得了全公司人的认同。
佳音虚弱。她的审美情趣好像越来越与众不同化。
却没想到与众不同的不仅仅她一个,还有邝修河。方芳把韩佳音新的设计方案拿过去回来后垂头丧气地说:“韩姐,给扔垃圾桶里了。”
佳音愤怒的心理仅维持了几秒,就灭得一干二净,她和他计较什么呢?他根本就是一不懂得幸福是何物的人。不然哪能那么财势通天都留不住一个女人?
她想起报纸上的说法,好像是她妻子决定离开他的,这样的男人,花心,邪魅,可恶,无耻,下流,用鼻孔看人,眼睛长在天上,再有钱又有哪个女人能受得了?
佳音决定原谅他的没有眼光。
只是,一连几个方案都没有通过,离预定的执行时间越来越近,佳音都快崩溃了,疯一样地整天泡在网上资料堆里找灵感。
结果,在某一个临近下班的时间里,佳音接到邝修河的电话。那时她正顶着一头给扒得相当“有创意“的发型在冥思苦想,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几乎吓了好一跳。
然后,就听到邝修河漫不经心却依然磁性十足的声音:“韩小姐,你的品味好像越来越恶俗了啊。”
佳音正头痛,闻言都忘记了那刚冒出来的一点惭愧,就没见过这么挑剔的人!但到底也知道大局为重,只好缩着脖子讨好地说:“我正在努力,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声音力持诚肯。
“那么请问你还要多久才能做好公寓的推广设计?按照计划,一星期后,我们的平面广告要全部上架,电视媒体的推广也得跟着进行,我想韩小姐应该不用我提醒吧?”
“我正在努力……”佳音讷讷,明明不是她的错,他如果肯放宽一点点,这案子早八百年前就结了!这会儿却不敢明说,为了伟大的前程和钱程,韩佳音只有忍了。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指不定他就是想故意为难她,让她疯掉,她就偏不能如他的意,这样一想立时冷静下来,淡定地说:“邝总希望做到最好,我们自然也想它成为经典。”
那边“嗤”地一声笑出声,邝修河的声音马上冷了三分:“那么请问韩小姐,作为负责的首席设计师,你居然连起码的沟通都省略了,让人以讹传讹,到底你想做成怎样的经典?或是谁想要的经典?”
佳音怔住,她也知道这种没有沟通的设计只会偏离更远,可谁让他先图谋不轨,恶语伤人?还没想好应对的话。
邝修河阴恻恻的声音又起:“韩小姐,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电话告诉你,如果今天六点之前我没有看到你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那么,请自负后果!”
呃,威胁她?
佳音气冲上顶,她就不信她要是不去他还能怎么着了!摆明了就是想要她去好给她难堪!
她装没听见,心里想了几千几百种可能出现的后果,比如要求公司换人?太合她意了好像不太可能;或者是要求扣她工资奖金?失点血能换回太平倒也是可喜可贺……可是想来想去,最可能的也是最可怕的韩佳音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偏是成了现实的。
刚好六点,韩佳音准备去楼下餐厅吃点东西再回公司加班,就听见何咏心脆如鹂音却冷如冰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韩佳音,麻烦你给我解释一下。”
第 36 章
韩佳音刚回到家,林木正的电话又追踪而至。
她头痛得很,把手机丢进房里还是不接。没办法,思绪太乱,她一点应对之策也没有,哪还有心力应付远在天边的老板的“问候”?
那会何咏心把她叫到办公室,递给她一份传真,邝修河还真狠,居然说什么“由于设计工作进度一再拖延,使得方略各项工作因而搁浅,鉴于贵司设计师无故推拖,无心改进,现我方决定重新考虑双方继续合作的可能性,望贵司收到此函后尽快与我司相关人员联系。”
佳音看得那个震惊,他还真敢做!当下又恼又恨又气又急,简直是五内俱焚,心胆欲裂!偏还得小心应付已经气得要杀人的何咏心副总:
“韩佳音小姐,请给我解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能怎么解释?总不能明说她不但骂了方略大总裁,还把他当鸭给嫖了吧?虽然没真嫖成,但到底还是付了费的。果然有钱人的肚量是和钱财的增长成反比的!他这几天故布风平浪静,原来就是想等到合适的时机掀起更大的狂风暴雨。
佳音叹气:“我已经尽力了,但对方还是不满意。”
“什么叫你已经尽力了?我刚刚打电话过去,为什么邝总说最近几天你不和他们进行任何交流沟通?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不去他们工地不和他们沟通你以为你能设计出什么东西?你天才啊?!”
直问得佳音缩头缩脑,明里怎么看她怎么错,谁又知道她其实是哑巴吃黄连?邝修河摆明了就是吃定她这点!
唉,亏了那么一张倾国倾城的脸,硬是把韩佳音骂得恨不能土遁水淹,死去活来。半晌,阴沉沉地扔下一句:“我不管你明天用什么办法,你必须拿出能让对方满意的方案,并且说服邝修河。”
“说服?业务部不是有专门负责的么?”好半天韩佳音才找到声音,不怕死地硬顶了一句。
“业务部是用来恰谈业务的,不是给你擦屁股的!”
呃,还真是敢说。佳音缩缩脖子,心里暗想难怪林木正一直让她搞得很头痛,想来是有原因的,一个雷厉风行又敢说敢做的女人,得有点手段才能驯服啊。
想到这里,佳音都很佩服自己,竟然还有时间胡思乱想。
回到房里,手机显示有十八个未接电话,看来林木正是够强悍,大有把她不接他就敢打爆的架式,正考虑要不要回个电话,手机又响了起来。
按下接听键,林木正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过来:“韩佳音,你想死啊,电话都不接?”
林公子还是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叫她,想已是气得快要疯了,没再过她这样的下属吧?做错了事还敢翘屁股,真是平时宠得她已经忘记老板是干什么用的了。
佳音讷讷:“呃,我在洗澡。”
“洗澡用得着从七点一直洗到十二点?”林木正黑脸黑声音,“韩佳音你要造反了吧?”
“我只是……正在努力想着改进的办法嘛。何总要我明天就拿出让方略满意的方案。”
“弄了快一个月都没让他们满意,一晚上你就搞得定了?”林木正明显不信,“说你蠢你还真是把自己当猪啊。”顿了顿接着说:“这样,明天一早你把你设计的所有方案都打印成电脑稿,带着它和何咏心一起去方略大堂等我。”
“你明天回来了?”
“韩佳音,你不会以为这次只是小事情吧?如果方略一旦宣布和我们合作失败,你以为我们公司今后还能生存得下去?”林木正声音更大,一副韩佳音你长没长脑子的痛心疾首。
佳音缩缩脖子,她当然知道一旦成真这后果将是多么严重,只是,实在不知道找什么话和他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空的,行动才最切实际。
可她能怎么做?她要怎么做那个小肚鸡肠又好色恶淫的邝大老板才会改变心意?职业生涯里她韩佳音多么尽忠职守,敬岗爱业啊,却因为遇到一个邝修河搞得现在全盘大乱,形象尽毁,还得连累了东家!
呜,没见过敢拿生意来公报私仇的人,真是钱多了烧的。
佳音哀叹。
趴在电脑桌上发呆,脑子里一片浆糊,别说是今天晚上就要拿出好的创意,就是明天后天,再给她十天半个月时间,以这种状态,她连动手都难。
竟就那样瞪着电脑屏幕看了一夜,仍只是个四方框框。一夜没睡,佳音虚弱得不行。决绝地想大不了就去认个错吧,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韩信都能通过跨下之辱成就一番大事业,她不过是陪礼倒歉吧?再不济让他嫖回来,也给她个二百五?
再说,她都结过婚,早已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还能给那么帅气又多金的公子爷看上,三生有幸啊,感激涕零都来不及。
去了公司,何咏心仍是没有好脸色,业务部企划部设计部三大巨头都围在何咏心面前作冥思苦想状。 看见韩佳音低头耷脑进去,更是有气,瞪着眼问:“你设计的作品呢?”
韩佳音递上一大叠设计稿,何咏心看得眉心紧皱,问:“这是什么东西?”
“这一个案子所有的设计稿,林总说要的。”
“你这个时候了不是还想让他做你的靠山吧?如果事情真砸了,他少爷的地位保不保得住还有待商榷!至于你,好自为之吧。”
佳音退出总经理室,外面办公室的气场更压抑,方芳压着嗓子问她:“韩姐,不会真的要解约吧?”
她正头痛着,悔得肠子都要绿了,什么时候她那么沉不住气了?要耍性格也得看对谁吧?所以方芳的话完全没有入脑,只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接着就听到一阵抽气声,方芳、小红、王凤等等等等和她一样的小虾米角色吓得花容失色:要是解约她们这个月的奖金得扣掉多少?还有下下下个月?
佳音看得更得郁闷,干脆躲茶水间不出去,心里也是愁肠百结。待会去方略她自己一点底也没有,怎么说怎么做完全没个概念,都因为那个邝修河根本就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任何人看到她那些设计稿,只要看其中一套,想也不会像他那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枪毙吧?更不会借故因此解约。
她做得多不容易啊。真是哭死。
十点钟,何咏心走出办公室,声音冷得要冻死人:“韩佳音,走吧。”
佳音站起来,连一点勉强的表示都不敢有,很狗腿地跟在何副总后面。谁知道还是招来大小姐的不满意:“韩佳音,你不会是仗着林木正喜欢你,所以故意去得罪人家吧?”
立马摇头否认,这罪名要是坐实那就永世难以翻身,赶紧澄清:“我哪里敢,林总只是跟我开玩笑罢了。”
“你明白就行,林木正那人,别的不行,逗女人玩女人能力高杆,你这么聪明,想是不要我提醒。”
呃,她应该怎么说?还没开口,何副总又发话了:“那个邝修河,想也是对你有点意思,不然也不会巴巴赶走我们那么多设计师。有些事,说开了就是性骚扰,只在两个人间则是打情骂俏,生意场上,难免有逢场作戏的时候。更何况富家公子多是自命风流,自以为能征服所有女人。”说到这里声音柔和了下来,电梯叮地一响已到一楼,两人先后走出,佳音暗想她还看得真透,立马就猜出问题在哪。
直到车上,何咏心才继续刚才的话:
“我知道这样讲是难为你,不过,韩小姐,作为女人,要想成功,总是要付出很多东西的。就像我,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得到老爷子的信任,你以为我没经历什么?就在几天前,总公司方面决定把现在设计部的经理康建设调离,由你接任,还没宣布,你就给捅了这么大一篓子。这事说大也可以化小,只在人为罢了。”说着看了韩佳音一眼,“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佳音自然是了解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没有那么大的雄心壮志,所谓高处不胜寒,职位越大,虽然荷包越厚,但心力更易老。所以只好装作诚惶诚恐地拒绝:“我没那么大本事……”
“你的确没有。”何咏心打断她,“以前我以为你这人难得做事心平气和,眼光独到,这事以后,是有重新考虑的必要。”
说话真直接,佳音叹气。
两人再无多话,还没到方略,就远远看见林木正站在大门入口处,见到他们,眉心紧皱:“怎么来这么晚?”
何咏心看看表,声音清冷:“我向来只求准点而已。”
也不看他,当先就往方略大楼里走去。林木正随后,小声嘀咕:“还真以为自己是女皇了?”
若非情势紧张,佳音闻言真想笑出声来。
很少看到林木正吃鳖的时候,所谓一物降一物,大略就是这样吧?
上了楼,何咏心正要前台小姐通报,却不想对方反先迎上来,笑语盈盈地问:“是合纵的林总、何总么?”
点头。
“邝总说,如果二位来了,请先往会客室稍坐,他想知道韩小姐是不是对方略有什么不满,所以要和韩小姐先单独谈谈。”
三人一听,反应不一,只韩佳音差点黑面,这家伙,还真是会栽脏嫁祸!
第 37 章
抬起头看前面二位,何咏心仍是面无表情,拍了拍她的肩说:“我在里面等你。”就跟着前台小姐往会客室走去。
林木正叹口气,面色看不出忧喜,只淡淡地说:“不要担心。”
这种情况下还能得到老板这四个字,佳音真觉得上刀山也值了,林木正对她,算是尽了心力吧,是她自己没做好。
当下苦笑笑算是回应。
走进秘书室,邝修河的特别助理小马迎上来说:“邝总说你来了可以直接进去。”
佳音暗叹,还就等着她自投罗网呢,感觉他就是那只守株待兔的猫,而自己是那不知死活的小耗子。还没敲门,门倒自己开了,迎面而来的竟是一张美艳绝伦却羞愤不已的脸,佳音一愕,回过头看小马,后者只是耸耸肩。
再回头,美女仍是盯着她,恶狠狠地说:“你是谁?没见到邝总在会客吗?”
呃,真是冤枉,她都没敲门好不好?一时摸不清头脑,只好抱歉地说:“对不起,我……”
“进来吧。”邝修河打断她,仍旧斯斯文文的腔调,却听得佳音头皮发麻。
美女也想跟着进去,邝修河懒懒地看她一眼,冷淡地说:“傅小姐就请先回吧,有时间我会去拜访令尊大人的。”
被称作傅小姐的美女颇是不满地转身,门“呯”地一声给狠狠砸上,砸得佳音的心也猛地一跳。却不敢有所表示,只好亦步亦趋地走上前去,傻笑:“邝总找我?”
“傅小姐是大小姐脾气惯了,难道韩小姐也是么?”邝修河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还得三催四请才能到啊。”
有吗?佳音回忆,好像只打过一个电话吧?心里明白眼下不是抬杠的时候,只好继续傻笑:“不是邝总要求高吗?眼看工作进度就要耽误了,我正在公司加班加点想赶出来呢。”
邝老板的身高和他的财势一样压人,佳音不得不往后退了两步,话音却已是不稳。
“哦,韩小姐可是赶出来了?”
“呃,快了。”感觉自己就像只可怜的小绵羊,给大灰狼已经逼得无路可退——再退就是办公桌了。韩佳音很勉强才能维持着笑脸,看邝修河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危险,只好挺挺胸,打起精神说:“关于那天的事,我很抱歉,是我太敏感了,才……”
“哪天的事?”某人装傻。
还真能装,佳音不自觉地舔舔唇,小小声地说:“真的很对不起,如果您的心灵因此而受到了伤害,那么我很真诚地向您道歉,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你说的是什么事?”邝修河挑眉,把韩佳音固定在办公桌和自己之间,从桌上拿起几张钱,问:“你是指曾经吐得我的车满是垃圾,还是指那天你把我当公子‘玩’了一把?是哪一件呢,嗯?”
佳音拼命地往后闪,却仍能感觉到对方扑面而来热哄哄的气息,尤其是下面深度接触的地方,天啊地啊,她简直是快吓死了,不会就在这里失了身吧?
脸上仍不得不摆出最甜美冷静的表情,力图淡定地说:“那个,邝总,如果您真有需要,我们坐下来谈好不好?”
“不,我喜欢这样,既然玩,就要玩全套,不然哪对得起韩小姐的钞票?”
哭死。
韩佳音就差仰头痛哭,谁来救救她,英俊风流的大老板不都喜欢年轻水灵的吗?她都人老珠黄了快。
脸都要抽搐了,仍不得不勉力微笑:“邝总,您看,我都是结过婚的了,可能不太合您的口味。”
“哦?”
呃,有反应?那就再接励:“只要您需要,我立马给您找不下十个年轻漂亮温柔懂事的美女,娴熟的热情的狂野的,只要您喜欢,都可以,由我请客好不好?”
“可是,我就喜欢结过婚的,怎么办?”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呃?品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那我也给您找来,风情万种的成熟少妇,还不是您招招手的事?”
“哦。”邝修河拿着钱的手在她面前招招,见佳音一副快呆掉的样子,挑挑眉问,“怎么没反应啊?”
韩佳音悄悄抹汗,很诚肯地认错:“那天,是我太过份……”
“嘘……”邝修河修长的手指堵在她嘴上,温柔地摩挲,性感的嘴唇微微撮起。
佳音看得眼红耳热,心跳得都快要擂出来,意志渐渐变得涣散,尤其是对方那根要命的手指一直顺延而下,由她的嘴一路慢慢溜到她的锁骨,然后停在周围若有若无地滑动。
她几乎要哼出声来,心像有几百只猫在抓,一种从没有过的奇异感觉传遍全身。
突然的福至心灵,韩佳音想自己主动点算不算性骚扰他?这么英俊多金有财有势的男人诶。
想得昏头,韩佳音原本抵在双方胸口的手忽然爬到邝修河肩上,她妩媚地笑声轻如耳语:“怎么会没有反应呢,我现在不是举手投降了么?”
连自己听得都咂舌——妖得昏天黑地啊。第一次使媚,有没有八分像?或许真有做妖精的天赋?
她闭上眼,心尖颤颤着踮起脚主动吻向邝修河,谁知半天竟不得其门而入,后者硬是紧咬着嘴唇不松口,韩佳音诧异地睁开眼,却看到邝修河正冷冷地盯着她。
他的话比他的眼光有杀伤力多了:“韩小姐,你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啊,只是对我来说,你太老了!”
给人当众甩一耳光不会比这个更难堪吧?韩佳音立时松手,目瞪口呆地看着邝修河,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邝修河好像比她还要生气,松开她走回座位后冷冷地说:“你出去吧。”
估计本来是想叫她滚的,到底还是改了口,只面色不郁地背过身。
韩佳音气得浑身发抖,男人小气起来还真是不可理喻。但她没有勇气顶回去,也或者说仓促之间她根本没办法想到更好的词语来予以反击。
只好头也不回地开门走出去。
秘书室的人仍是一副友好无害的样子,看见她出来礼貌地点头微笑,佳音要很努力才能维持步履的从容和面上的冷静,唯一掩饰不了的是羞恼得通红的脸颊。
走过秘书室,走过前台,短短的通道宛若人生最艰难最漫长的一段路程,韩佳音挺得毕直的身板和维持得恰到好处的笑容在冲进洗手间后彻底崩溃。
她捂着脸坐在马桶上,以为自己会哭,却半天都没流下一滴泪,头昏茫茫的一片空白,全身的力气似已尽数用光。耳边轰隆隆地响声一片,有一句话却异常清晰:“你太老了!”
骗谁也不能骗自己,邝修河强吻自己,虽然当时生气,事后怎能没有一点自以为是的欣喜?三十岁了诶,还能吸引到帅气多金总裁的目光。有那么一刻,她以为自己是一朵迎风独立的红蔷薇,可看在别人眼里,那些幼稚的表现竟不过是跳梁小丑的自娱自乐,人家心情好才逗她一把罢了。
她太老了?
她才三十岁而已啊!哀叹!
第 38 章
好半天才平定情绪,韩佳音看上去无事一样进了会客室。林木正和何咏心坐在里面,背对背谁也不理谁,很明显两人刚刚闹过别扭。看见她,面对着她的何咏心抬起头问:“谈得怎么样?”
佳音正头痛该怎么回话,门突然被推开,邝修河领着相关企划人员走了进来,路过她的时候,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十足把她当空气。
韩佳音也很想把他当空气,最好面前这些人全部化为空气,这样就永远不会那么烦心多的事和人!可是抬起头,那些让她愁肠百结的脸还是在。
心里面是恨得银牙咬碎,面上仍是不动声色,韩佳音坐在座位上貌似恭敬地看摆在面前只剩下模糊一片的文稿。
何咏心微笑着待他们一群人坐下后说:“邝总,贵公司发的传真我们已经收到,也许之间有什么误会,今天来就是想和您……”
“的确是误会,”邝修河打断她,看了眼韩佳音斯斯文文地浅笑,“刚才我已经和韩小姐谈过了,之所以会有误会纯粹是因为我们要求太高,让韩小姐费尽心力了。鉴于韩小姐认真负责的态度,我们选择了这套广告创意,如果没有问题的话,贵公司可以着手安排相关事宜。”
不吃惊是假的,就连林木正也是一副吞了鸡蛋的样子,韩佳音就更是瞠目结舌,才一早上而已,她从天堂给赶到地狱,正煎熬着呢,竟又被从地狱拉上天堂了。
邝修河对对面三人惊喜交加的表情视若无睹,慢条斯理地接着说:“既然二位老总都来了,那么正好我们有一个新的合作案想让贵公司一起参与,具体事情就请和我们企划部人员详谈,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三个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尤其是林木正,他一肚子的腹稿都还没开锣,对手就先行离场,真是太让人泄气了。
但毕竟是久经沙场,何咏心和林木正迅速调整好情绪,站起来一一和邝修河握手,轮到韩佳音,她实在很想表现得有教养一点,可是她刚刚才被某人羞辱过诶!真是没有天理,还是得打落牙齿和血吞,邝某人眉毛一挑,佳音心头一跳,只好站起来笑笑说:“谢谢邝总体谅。”
呕死。
邝修河显得相当高兴,春风得意地点头离开。韩佳音半垂着头装没看见,再多看他两眼她根本没办法保证自己不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打开方略企划人员递过来的企划案,佳音吐血,这不就是她从工地回来后呕心沥血做出的设计样稿吗?方芳不是说扔进垃圾桶里了?
回到公司,韩佳音黑着脸问她:“你亲眼看到邝修……河总经理把它扔进垃圾桶了?”
方芳的表情一概茫然:“没有啊,我是听小马哥说的,我哪有资格进邝总办公室啊。”
哭死,摆明了邝修河就是在玩她!
佳音恨得牙痒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偏林木正凑过来亲热地问:“亲爱的,告诉我你今天怎么搞定邝某人的?”
差点就脱口而出:“我色诱行不行?”,却想起邝修河那句恶毒狠辣的“你太老了”,又是一阵气血翻腾,对着林木正好奇的脸偏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灵机一动拍马屁说:“还是林总你聪明,我听了你的话,把那些设计稿都摊出来拿给他看,他一感动,就决定不为难我了。”
“邝修河有那么好说话?”林木正黑线,还以为用美男计能套出什么来。
指指自己的熊猫眼,再顺手拿起桌上那一叠厚得吓死人的设计稿,韩佳音翻了个白眼说:“林公子,你看看我这鬼样子,再看看这些被枪毙过的作品,是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吧?再说了,就我这样,离过婚的半老徐娘,你以为我还能色诱?”
后一句话是随口加上去了,实在心里太恨,自嘲一下也算是疗伤。
偏某人更狠,闻言猛是点头:“也对,看他那样也是只喜欢年轻水灵的,你嘛,啧啧,还真是没办法入眼。”
如果,佳音后来想,如果不是林木正闪得够快,也或者不是何大美女刚好走出副总室,韩佳音很难保证自己不把桌上的东西全砸到林大少爷身上去。她才刚刚举起一本书,就听到何咏心可以冻死人叫她:“韩佳音,麻烦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又给误会了,她和林木正这样。看在不明就里的人眼里根本就是打情骂俏!韩佳音差点就崩溃,今天什么日子,怎么好像诸事不顺?
缩手缩脚地进了副总室,小心翼翼地道歉:“何总,其实我和林总……”
“你们两个怎么样与我无关,”何咏心迅速打断她,“只是,韩小姐,林总是公司股东,算得上老板之一,他不遵守公司制度,难道韩小姐也可以不遵守么?”
佳音给说得脸色忽红忽白,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心下明白再解释也是徒劳,而且也实在是不想林木正情路太顺,看那花花公子的样她就郁闷,所以只好讷讷地说:“我知道了。”
何咏心看她一眼,递给她一叠资料:“方略公寓楼的设计方案已经开始制作,由方芳继续跟踪,他们新代理产品华南区的推广方案已经初步确定,你接下来的工作是尽快得到他们平面广告的数量和确定大小,拟定初步的设计方案。至于电媒广告的发布可能会稍稍滞后一些,你这方面的工作也可以延后。”
“知道了。”韩佳音想了想,应道。
出来后韩佳音一直叹气,她很想推掉有关方略的一切工作,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甘心,她哪能被人羞辱后还一逃再逃,一退再退?
再难堪也不过是那样了吧?还会有更可怕的事发生?
越是恼到极至,反而越平静。
第 39 章
因为同组的三人另有安排,下午的时候佳音只好亲自去给方略送小样。
企划部的头上了顶楼,就剩一群小猴子埋在格子间里聊天。或许是最难啃的骨头终于可以暂告一段落,连方略那那边的人都跟着心情舒畅,看见韩佳音,似乎特别高兴,一边展开小样看,一边不忘八卦打趣。
“韩姐韩姐,告诉你一个大秘密哦,我们邝总还曾在那里住过好几年呢。”
“那里之前好像算是平民窟吧,邝总会住哪?”有人插嘴。
“小样,假装没看过报纸,邝总以前不是结过婚么,那会老总裁不同意,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就只好住那去了呢。”
“是吧是吧?难怪要求那么严,不会是旧情难忘吧?”
“又帅又多金还痴情,极品啊。”
“你们说老板的前妻什么样,居然连他这样的人都不要?”
“要是我,死粘着他就不放了。”
“就是就是……”
几个脑袋越凑越近,韩佳音站在一旁看着她们笑,这就是小职员的大乐趣,哪怕是大老板的小八卦,咀嚼了一遍又一遍也照样津津有味。
正想着,忽然就有人转过头来问:“韩姐,好像你也和邝总传过绯闻呢,感觉怎么样?”
一张张脸齐刷刷地转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韩佳音觉得好笑,这老绯闻总是少不了感兴趣的人,很配合地花痴样说:“哇,一醒来发现是他,都快要晕过去了!捡狗屎运了,晕都能晕到大老板身上去!”
哄笑,连韩佳音自己也觉得夸张。
“成头条是什么感觉?我还从没上过报纸呢。”某MM扑闪着大眼睛,一脸向往地问。
“你也可以啊,”佳音打趣,“上报纸征婚呗。”
众人又是哄然大笑,话题很快转向,由上报纸变成了征婚广告怎么打,正讨论得热闹,背后阴沉沉地来一句:“干什么?开研讨会啊?乱得跟一锅粥似的!”
佳音回头,是方略企划部的经理大刘,微胖的脸沉得跟张铁桶似的,显然刚刚挨过批,心情不是太好。小猴子们察言观色惯了,闻言俱是一抖,老老实实各归各位,搞得就剩韩佳音一人立在过道上,鹤立鸡群似的。
因而略略尴尬地笑:“我送小样过来,麻烦看下效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开始制作了。”
“到我办公室说吧。”大刘扫描一圈,见都老实了,示意韩佳音和他一起进去。
“嗯,我看效果不错,只是这件案子,邝总重视非常,加上总监也不在,所以还得邝总才定夺。”重新卷好小样,大刘微微抱歉地说,“如果你赶进度的话,最好亲自呈给邝总看。”
佳音心里暗骂一句老狐狸,明明刚挨了骂不想上去,偏把她这个外人推到风口浪尖上。面上却是一点不露声色,稍稍迟疑了下问:“邝总他不忙吧?”
“刚开了个会,估计这会没有人在,你去正好。”
佳音揉揉肩膀,前阵子太赶,一停下来这肩胛竟痛得无法忽视了,总忍不住伸手去捏。听大刘的意思,今天是断不会给她把小样送上去了,这工程本来时间就不多,设计时间更比预期的长,现在本来就打算边制作边安装,要是再不赶工铁定就要违约。
没有办法,只好自己拿着小样上了方略顶楼。总经理的秘书室照样一派忙碌的景象,小马正好从邝修河办公室出来,看到韩佳音,示意她过去,一脸笑地问:“韩小姐是找邝总么?”
佳音称是,很客气地问:“邝总现在有没有时间?”
“现在没人在。”小马点头,回到座位上就要按内线。
佳音连忙阻止:“能不能麻烦马先生帮我送进去?”
“怎么?”
“没有,以后合作的时间长,怕邝总见到我什么事都找他,烦呢。”佳音故作一副怕怕地样子。
“怎么会,”小马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邝总烦谁都不会烦你呀。”
佳音给这客气话说得发毛,正想顶回去,却见小马再不理他,伸长手按下内线,只好叹气,还不想见都不行。
推门进去,邝修河捧着杯咖啡站在大落地窗前闲品,天气阴沉,一眼望过去,只灰濛濛一片。
佳音轻咳一声,不得不压下心里所有的情绪,很客气地说:“邝总下午好。”
邝修河并没有立即转身,对她的话也是恍若未闻,仿佛看得正入神。佳音无奈,只好把小样一一展开铺平,不经意间抬起头,或许是窗外背景的缘故,那清郎逸俊的背影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寥落和萧索。
想起刚刚听来的关于公寓来由的八卦,心里掠过一丝莫名的柔软,或许每个人都有一分难以与人言说的心事,和身份背景无关,和钱财多少无关。
揉了揉肩膀不由得暗叹。耳边却听邝修河突然问:“你所向往的美丽彼岸是什么?”
问她么?佳音狐疑,左右看看都只她一个罢了,一时摸不清头脑,轻抚边角的卷边笑笑说:“我嘛,平凡人一个,就想好好活着罢了。”
邝修河转身,微微浅笑:“韩小姐对人总是戒备十足的么,还是你仍在怪我先前的冒犯?”
还真是说得轻描淡写!佳音面上笑容未变,淡淡说:“彼此彼此罢,邝总不和我计较就行。”不想再继续,指着小样问:“能不能帮忙看看这小样?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按这做了。”
邝修河慢慢走回桌前,和她立在一起看那几张小样,声音竟是说不出的柔和:“颜色调得很好。”
佳音每每给他捉摸不定的情绪弄得糊涂,男人,特别还是自己要巴结的老板级的男人情绪太多变实在不是件好事,但她不得不承认,此时看着广告画的邝修河周身散着特别宁静柔和的气息。
或者是想到他已经离开的前妻?还真是想不到他也会有如此长情的一面。这样一想,不由得放柔了声音,几乎忘了先前二人之间的不快,低低说:“所谓的幸福,就是一种平实的温暖吧,让人心境宁和平静。”
“哦,你找到了吗?”邝修河转头看她,目光温柔,似水一样漫过韩佳音身心,她想起那次酒醉后的意外相遇,醒来时看到的邝修和就是这种目光,平静宁和,温柔似水。
最难抵御的就是成熟又帅气男人的温柔,饶是韩佳音自认阅人无数对他印象算不上好也禁不住面红耳热,忙急急转过脸去笑着说:“这人生有很多东西不是说想找到就能找到的,”微微沉吟即转过话题,“邝先生对这小样可是满意?”
“可以做了。”
“麻烦在上面签字好吗?”从笔筒取出一支笔笑着递向邝修河。
后者接过,沉沉地看着她说:“你还真是尽职尽责呢。”竟似是叹息,也似嗔怪。
佳音只当没听见,待他签好字后小心卷起,伸手道别:“谢谢邝总,我们一定会在既定时间内完工的。”
是小心的客气。
邝修河微微皱眉,没再说什么,点点头即与她轻轻一握。
或是刚端过咖啡杯,他的手心很烫,灼得佳音心下一颤,急急就抽了出来,笑着转身离开。
还未到楼下,手机便响,竟然是小马:“韩小姐到哪了?”
佳音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不禁有点紧张:“我刚下楼,有什么事吗?”
“韩小姐最近是不是肩膀疼?我知道有个会所治这个很有效,能在楼下等我一会吗?”
佳音听得疑虑四起,小马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她了?婉言谢绝道:“不用了,我还得回去上班呢。”
“请等我一会。”对方不由分说就挂了电话,佳音瞪着电话发愣,怎么都没发现自己和小马有什么特别的交情?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
到底不忍拂了人家好意,韩佳音站在大门口等他,正有点不耐烦,一辆车驶过来,停在她面前下了车窗,小马坐在主驾前冲她招手。
“其实不用……”韩佳音拉开车门微探着头说,却看到邝修河闲适地坐在后座看着她,只好改口:“邝总也在?”
“上车吧,邝总说他也正好有点不舒服,就一起去了。”
佳音扬了扬手中的小样:“他们还等着我回去开工呢,你和邝总去吧。”心下却想哪有人大老板舒服啊,想跷班就跷,都不用向谁报备,“你告诉我地方,下次我自己去。”
“韩小姐倒很敬业,”邝修河微微皱眉,口气却很平淡,“先上车吧,待会让小马送你。”
佳音不好再推迟,再推就有点不识时务了。
到了会所,邝修河先行下车,小马侧首说:“韩小姐就和邝总上去吧,我给你把小样送到公司去。”
佳音实在很想拒绝,小马冲她挤挤眼睛说:“这里虽然按摩效果好,却贵得很,难得有老板请客,何乐不为呢。”
还没等她想好,就已经越过她打开车门。
搞得佳音哭笑不得,还有人会这样送人情的?却是由不得想更多,只好下了车,小马关上门就开车走了,抬头望去邝修河像是早就知道一般,正立在富丽堂皇的会所门口等她。
第 40 章
说实话,佳音从来没有进来过这种看上去就高级得咋舌的场所,有时候路过也只是过过眼瘾即罢。
进得门去,一个长相甜净声音柔美的小姐立马满面是笑地迎上来:“邝总今天是直接上去还是先喝点东西?”
邝修河并未停下来,边走边熟门熟路地吩咐:“上去吧,叫2号和4号师傅直接过去就行。”
韩佳音跟在后面,见小姐一脸好奇地看着她,只得微笑点头,跟在邝修河后面进了电梯。
小姐看上去和邝修河很熟,见韩佳音并不多言,只寻着话题和他扯:“邝先生哪里又疼了吗?2号师傅最近新修了一套手法,效果更加好了呢。”
“那样最好。”邝修河笑笑,韩佳音发现他温和起来倒很平易近人,并没有多少常见年轻老板或者是富家子弟的张扬和浮跨,难怪初见面时刘总说他是个小助理她一点都未曾怀疑,也难怪会为了爱情住到平民窟去。
兀自想得出神,也没听他二人说什么,再抬起头时电梯门已经开了,自有小姐过来将他们迎进房去。
上了茶,房间里一时只剩下他们两个,邝修河看上去倒闲适得很,拾过报纸坐在沙发上看,佳音没来由有些紧张,或者是上次不欢而散的后遗症,这情形竟让她莫名其妙联想起两个上宾馆开房偷情的男女,不由得就红了脸,当下没话找话地问:“邝总好像很熟悉这里?”
“对自己的家你熟不熟?”邝修河挑眉,见她一头雾水的样子忍不住皱眉,“韩小姐对方略很不了解啊,这会所是我们的产业之一。”
“看来我还得加强学习,方略有这么好的资源都不知道,”佳音自我解嘲,“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送张金卡,下次我再来也好有个折扣?”
邝修河停了会才从报纸前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有一种比金卡更好的,你要不要?”
“什么?”
“拿着我的名片,和她们说你是我女朋友,基本上手艺最好的师傅就留给你了,还可以挂账。”
佳音听得心下一跳,想起他那句恶毒的话来,淡淡一笑说:“那邝总不会颜面尽失,必然是要天天给下属笑,怎么找了个这么老的女朋友啊?我倒没所谓,还撑足了面子,邝总可还是一朵鲜花呢。”说到此处长叹了口气,“只怕到时非但没人信,还得把我当疯子般赶了出去。”
邝修河闻言哈哈大笑,放下报纸看着她说:“韩佳音,你倒是很小气呢。”
这还是邝修河第一次如此连名带姓地叫她,平日总韩小姐韩小姐的,再温和都也带着三分客气在里头,乍一听见,韩佳音心里冒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却来不及用心分析,只半开玩笑地说:“邝总也不见得很大方啊……”
尚未说完,敲门声响起,两个盲人师傅拄着拐杖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妹,各端着热毛巾和洗脚的汤水。
“2号师傅留给这位小姐吧,她肩膀疼好几天了。”邝修河起身吩咐,脸上笑容还未隐去,声音就更是说不出的柔和舒适。
佳音听得微微惊诧,没想到不但小马发现自己的毛病,连他也知道了。心里莫名也有些暖意,不由得暗叹,有些男人就是有当情圣的本钱。
太细心的男人一味极缓慢的毒药,蓦地脑海里就蹦出这句话,小骇了一下。
小妹领着被唤作2号的盲人师傅走到佳音所坐的床前,问:“先洗脚吧?”
佳音不惯洗脚,捏哪都觉得痒,和人去过几次沐足中心总是自己拿汤水泡脚充当陪客的份,所以笑着摇头说:“我不洗脚,给我按按就好了。”
邝修河已躺在床上,小妹正在为他脱袜子,闻言笑她:“你还真不是享福的命呢。”
佳音没理他,决定将他忽视,难道告诉他是自己怕痒?
身边小妹放过盆子,示意她起身去里间,韩佳音走近去才知道这会所提供的是套间,按摩时男宾在外间,女宾都是在里面的。
换好衣服,盲人师傅进来在她身上四处按按,问了些情况,佳音肩膀痛了快半个月,一直都是苦不堪言,当下也不客气,一五一十说了,闭着眼由得他在肩胛四处揉捏,起头酸疼,到后来只觉得极是舒适,慢慢竟睡了过去。
她素来梦多,每次醒来总觉得没睡够。这一觉却睡得极沉,待醒来,房间里只她一个,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有些不真实。睁开眼睛,只觉得脑子清醒,像是沉沉睡了一世纪,浑身有说不出的轻快和舒适。懒洋洋起身,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推开身上不知何时盖着的薄被,匆匆换好衣服推门出去,邝修河正坐在外间看报,见到她,声音低沉暧昧:“睡好了?”
佳音没有注意他脸上格外的温柔,只觉得尴尬:“师傅应该叫醒我的,等很久了吧?”
“没有,也是才刚刚结束。”说着放下报纸起身,“先去吃点东西吧。”
不是问句,韩佳音苦笑,仿佛她同意是再理所当然不过。
她其实很不喜欢和他一起吃饭,每次都像是打仗,总有她无法预料的状况发生。
餐厅在会所顶楼,韩佳音一路上去总接收到许多好奇的目光。她也只作不知,面上一径是淡定的浅笑。
餐厅里人很多,足见这个会所的生意着实不错,这个社会,有钱人还是蛮多的。
邝修河一路走过去,不停与人点头微笑,握手寒喧。尚未行得多远,就看到一位头发灰白的老人在向他招手,走过去,即觑着韩佳音问:“邝世侄,难得看你和女伴同行,也不介绍介绍?”
邝修河微笑着他握手,简单地说:“这是韩佳音,”回过头又对她说,“是言真律师事务所的李律师,家父最好的朋友。”
韩佳音微微发窘,对方显然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偏邝修河不但无心纠正,反有心推波助澜,介绍得暧昧不明。当下只好伸出手去,说:“您好,我们公司正在和方略合作,有机会希望能向您请教。”
“韩小姐客气了,请教不敢。”李律师看着韩佳音笑,“除非你们公司和方略起了纠纷,也或者,是韩小姐和我们邝世侄闹了矛盾,到时尽管来找我,老头子我绝不偏私,一定帮你。”
“李律师说笑了。”韩佳音头痛,好像言多反失。
“那倒是,”李律师显然是惯开玩笑的,颇有点倚老卖老的架式,接着说:“别看我们小邝财大气粗,心地比谁都好,是个难得的年轻人。”
邝修河正在和李律师同桌的其他人一一握手,闻言回过头来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伯母可好?”
“老样子,总喜欢和我耍耍小性子,你爸爸他们也快回来了吧?”
“是,下个月初。”
佳音退至一旁听二人寒喧,全程微笑,感觉脸皮都要僵了,邝修河才告辞离开。
他们的位置是靠窗的一个角落,几乎与大厅隔离,显得很是安静,邝修河显然是早就订好了餐的,对前来倒茶的小姐说:“上菜吧。”
他倒是体贴,闻到餐厅里温暖的菜香味,韩佳音一下子被勾起了无限食欲。
邝修河漫不经心地拿热毛巾拭手,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问:“韩小姐好像很担心别人误会我们的关系?”
“我怕人家笑我,老牛吃嫩草呢。”说完,韩佳音自己都差点忍俊不禁,邝修河那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根嫩草!
“唉,女人的小心眼。”果然,对方闻言大笑,眼睛明亮如星,如两汪深泉,有着沉到人心里的甜柔,“那阵子心情不好,冒犯你了,我道歉好不好?”
竟像个孩子般,带点撒娇的意味。
韩佳音脸上微红,不由得就垂下头,林木正也常向她撒娇,但总是搞笑的成份居多,不像此刻,邝修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表情似喜还嗔,让人不由得就是怦然心动。
“邝总言重了。”再不敢看他,她端起茶杯假装喝水,以缓解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