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章
其实凭心而论,如果卫紫按照魏华靖的安排留在酒店度假,会很惬意。在这里,你所能想象到的享受应有尽有,据魏华靖的说法,这里还非常安全。
或许有人认为赌城是纸醉金迷的,也是罪恶的,是罪犯藏匿的天堂,其实不然,据说有很多潜逃多年的罪犯,一进赌城就落网了。这里有全世界最先进的保全系统,因为赌场要想保持长久不衰,首先要保证的就是赌客们的安全问题——那些一掷千金的赌客,是这里的上帝。
在酒店里吃了个早午饭,又按照魏华靖的提议去SPA沙龙做了个香薰按摩,接下来绕着酒店里的人工湖散了会儿步,经过昨天紧张的一天,无所事事的日子又回来了。
或许别人觉得这样是享受,但卫紫却觉得她已经无法忍受。她来这里本来是参加培训,结果因为一念之仁就把自己沦落成了行李,她已决定要改变被寄存的命运。
然而很快,卫紫就发现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她打开钱包,发现现金少了很多,多了一张借条,后面还有刚劲有力的落款:魏华靖!天,他除了是赌徒加骗子,居然还兼职小偷!
剩下的这些现金,用来付小费都不宽裕,而她又没有信用卡之类的东西,这下怎么买回P城的机票?(很久以后,卫紫才知道酒店还给大客户提供忘返机票,但这一点,魏华靖显然“忘记”告诉卫紫了)。
百无聊赖地在酒店里过了几天,卫紫完全没有了玩乐的兴趣。那些热闹的酒吧,那些精彩的表演,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那包括高尔夫球在内的各种运动项目,对她而言都毫无吸引力了。就在不久前的整整一个月,她都能乖乖待在酒店度日,那时甚至没有这么多的娱乐项目,可这次她就是整日心里长草一般,怎么也没办法安下心来。
这天卫紫心烦意乱地在酒店闲晃,不知不觉又逛到了赌场区,她忽然心中一动,有了个疯狂的想法。
她给自己做了半天心理建设,终于跨进了赌场的大门。先是好奇地观察了一会儿,看到赌桌旁边或兴高采烈或垂头丧气的人们,卫紫有些胆怯,当发牌员微笑着问她是否要玩时更是羞红了面颊扭头就走。
走到门口一排排机器的旁边时,卫紫停住了脚步。此刻在她旁边玩的是几个六七十岁模样的老头,不远处还有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更大的老太太,都叮叮当当地玩的很开心。
卫紫走到他们旁边的一个空机器旁边,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玩。左右看了一下,碰巧旁边的一个白人老头儿结束了游戏的样子,看到卫紫一脸迷茫的样子,热情问道:“年轻的女士,需要帮助吗?”
“嗯,那个,可不可以告诉我这个怎么玩?”
对方显然很乐意帮忙,卫紫按照他的指点投币、按键,看着闪烁的屏幕,正想努力记住具体操作步骤时,一阵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卫紫险些被吓一大跳。
“哦,上帝。”老头儿瞪大双眼,似乎感到不可置信,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再回头看卫紫的时候兴奋得眼圈都红了,脸上松弛的肌肉都开始颤抖,他大喊:“我今天是不是碰见了幸运女神?!”
卫紫被告知自己赢了一大笔钱,而她的赌金只有一枚硬币。一下子,卫紫理解了赌徒们的心情,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疯狂——财富从天而降的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嗯,这些钱应该够买回P城的机票了吧。”卫紫还没弄明白到底赢了多少钱,她希望自己愿望能够达成。老头儿用更加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姑娘,你能用它周游世界了!”接着他吐字清晰地慢慢说了一串数字,当卫紫努力转动脑筋把它们换算成中文时,她彻底晕菜了。
老头儿异常兴奋,他像一个孩子似的上蹿下跳,陪着卫紫跑东跑西办理手续,当赢的钱被赌场换算成支票交卫紫时,她想向老头表达一下谢意,分给他一部分,遭到对方坚决的拒绝:“美丽的女士,是你让我见识到了奇迹发生那刻,这是我一生的财富,我非常感谢你。”接着便告辞了。
直到坐在回P城的飞机上,卫紫还如同做梦一般,回想起那满头白发的老头儿,如果他不是蓝眼睛高鼻梁,卫紫甚至怀疑他是专门来帮助她的老神仙,就像神笔马良遇到的那个一样。
有了钱,接下来的事情比较顺利了,卫紫已经将李贝贝的住址制成卡片随身携带,出了机场直接交给出租车司机,她就被带回了P城李家。下车之后卫紫见车库大开着,李贝贝的车停在里面,旁边另外还有一辆车,心头忽然一阵猛跳,血液一下子涌到了脸上:“难道他也回来了?”
忐忑着走到门口,当卫紫犹豫着是敲门还是用手中钥匙开门时,门里传来了一串的声音,是李贝贝,她在同什么人争吵似的,因为卫紫从来没听过她用这么高的嗓音说话。
“你不要这么不讲理好不好?我说过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你赖在我这里也没用!”
“这里你爱待就待吧,反正我要出门了!”
“你个无赖!你不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李贝贝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尖叫了起来。
卫紫想也不想,立刻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这一下,屋子里的三人同时都愣住了。
“阿紫,你怎么回来了?”被人扯住袖子的李贝贝最先反应过来。
另外一个人没有开口,行动却比她快多了,立刻放开手,几个箭步就来到门口,下一秒钟,卫紫已经被他攥住肩膀:“蠢女人,你死哪儿去了!”
天哪,居然是任南华!她的美国之行怎么这么热闹?
李贝贝也跟上前来:“任南华你个野蛮人,赶紧放开阿紫,没见她都快被你晃零散了吗?有话进来好好说。”
卫紫此刻心情十分复杂,面对任南华半天不知如何开口,捡了最关心的一件事问道:“你没事了吧,那个马主任有没有再为难你?”这可以说是她这辈子最对不起人的一次了,居然害他这么高傲的人被警察带走,又因为后来自身难保,她连个问候的话都没来得及对他讲。
“别提那个该死的马主任,我问你,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还偷偷地跑来美国?!”任南华大声质问。
“我,”卫紫本来想脱口而出说自己联系他了,想到接电话的任母那清冷的声音,心想人家也是一片慈母之心,何必弄得因她而产生什么误会,当下改口道:“我忘了。”
抬头看喷火暴龙已经开始红了眼睛,露出发飙的前兆,卫紫吓得赶紧低下头,再不敢看他。
闭上眼睛等了许久,直到提起的心脏因为重力作用险些回落的时候,卫紫也没听到他那标志式的狮子吼。
偷偷张开一个眼睛,卫紫看到了令人惊奇的一幕。
任南华的眼睛居然显现水光,眼神极其复杂,见到卫紫抬头,他马上变化了表情,喉结一阵滑动,开口道:“算了,既然你平安无事就好。”
“对了,后来我见到了你母亲。”任南华语气上已经归于平静,三人来到沙发旁坐下,李贝贝给大家都倒了饮料。
“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这次着急的换成了卫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险些将李贝贝手里的咖啡杯撞翻。母亲一个多月前和她通过一次电话,说她已经到了西部,那里很穷很落后,通讯不便,让她不要担心,有机会再联络她。再后来,她就开始了随魏华靖漂泊的日子,而母亲也真的联系不到了。
任南华看了她一眼,慢慢道:“她看起来还不错,可就是不告诉我你的下落。”
卫紫怀疑地开口,带些急切:“那后来呢?你没有为难她吧!”按照任南华的霸道性格,她真的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
一丝落寞滑过眼睛,只听任南华冷冷地开口:“我能怎么为难她?卫紫,在你心目中,我真的那么蛮不讲理一无是处?”
卫紫张了张嘴,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没有开口,心道你可不就是这样的人吗?可一来她觉得自己亏欠他,二来他这次看起来真的很伤心的样子,再者听起来他并未冒犯母亲,她决定不出口惹他,低头不再说话。
一时出现冷场,还是李贝贝开口打破僵局:“怎么你们扯了半天也没扯到重点呀,还不赶紧把好消息告诉阿紫,阿紫你知道吗?马主任下台了!”
卫紫猛地抬头:“真的吗?为什么!”
李贝贝微微一笑:“你要听官方的解释还是内幕的消息?”见卫紫一脸迷茫,李贝贝啜了口咖啡,将事情娓娓道来。
原来就在几天前,国家电视台报道了一则重大新闻:七年前震惊全国的腐败案男主角邢满星归案认罪。邢满星曾是某大型国有企业集团主席,因为参与了多宗重大贪污腐败案而被通缉,却被其携带情妇逃脱到海外,国家几次要求引渡都遭到对方政府拒绝,这次邢满星主动要求回国认罪,原因尚不明确。
F委员会的马主任被双规则是北京时间今天早上才传出来的消息,传言跟邢满星的回国有关,据说一些人证物证表明,马主任跟七年前那宗重案有直接关系。
内幕消息就是,邢满星这次认罪波及甚广,调查仍在进行,并没有到马主任那里打住。有人认为,此事并非偶然,而是一个权力集团要倒下,最高的那一层人士,都有可能因此被换血。
卫紫心里砰砰直跳,邢满星,邢满星!她屏住呼吸问李贝贝:“你知道那个邢满星的情妇姓什么吗?”
李贝贝带着诧异,她没想到卫紫第一个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难道卫紫的八卦潜质隐藏的如此之深,深到今天才露出苗头?不过她还是先回答了问题:“这个刚好我知道,她叫米丽。”卫紫不会以为她也很八卦吧,于是赶紧补充:“因为她出事的时候还在X团跳舞,而我的指导老师也是她们团的,我七八年前还见过她呢。”
邢先生,米小姐,卫紫的心彻底乱了套。半天才想起来问道:“那你们有魏华靖的消息吗?”
任南华闻言立刻看向她,李贝贝则愤概道:“别提了,我以为他虽然人不怎么靠谱,至少还算有责任心,想不到他竟然会甩掉你自己回国!”
卫紫瞪大眼睛:“他回国了?”
“是呀,我是跟家里联系才知道的,马上想找他问你的下落,结果被告知他又回来了。”李贝贝摇头:“我真的越来越搞不懂他了。”
卫紫猛地站起来:“你说他又回美国了。”
李贝贝点头:“是呀,说刚走,按照时间差不多也该到这里了呀,真不知怎么回事。算了,我看他自在的很,白为他担心了!”
四十七章
如果换成往常,旅途的奔波加上刚才的头脑风暴,卫紫沾床就能睡着。可今天她瞪大眼睛躺在床上,却越来越精神,半丝睡意也无。
终于做出了决定,卫紫从床上坐起来,轻手轻脚地穿衣服、收拾东西、小声打电话订出租车,做贼似的下楼,等走到客厅门口时,后面忽然传来的声音吓得她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行李。
从沙发的阴影处站起来,帮她捡起轻便的行囊,拍拍并不存在的尘土,任南华又将之递还给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卫紫压低声音质问他,接过行李之后本想按照计划出门,看他就那么杵在那里终究觉得不妥,呐呐地道:“嗯,我出去办点事情。”
“你到底还是选择了他。”任南华开了口,他的声音已经不是白天那般清亮,也许是太长时间没说话的原因,听起来有些嘶哑。
“啊,你,你说什么?”卫紫结巴着反驳,莫名地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她将之解释为自己不曾这么偷偷摸摸过。
“难道你现在溜出去不是为了找他?你肯定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不关心这个,我在乎的是,你是否因为他为你做的更多而选择他?”到底是律师,这么长的话一气就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卫紫倒不是逃避,她是真的没听明白。
好在任南华也算了解她,耐下心来继续问:“你知道邢满星,或许还见过他?”
卫紫犹豫着点了点头,种种迹象表明那个邢先生应该就是了。
“那你不会以为他放着这边自由的生活不过,会主动跑回去乖乖吃牢饭吧。”
卫紫摇头,她当然有这点常识。借着明亮的月光,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暴露在任南华的眼睛里,而对方却狡猾地藏在阴影处,面孔是黑乎乎的一片,和一个看不清楚表情的人说话,感觉怪怪的。
“他做到的这些,我做不到,如果你因此选择他,我不怪你。”听起来很伤感的样子。
卫紫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把行李扔在地上,跑过去打开了灯,不看着对方的眼睛说话,她实在是不习惯。
等她转身看向任南华时,她再次吓了一跳,这个穿着皱巴巴的衣服,胡子拉碴,头发抓成刺猬状的人,走在往日校园里,绝对不会有人认出他就是往日那个酷哥。外表也就罢了,最不一样的还是精神面貌,此刻的任南华不再高高在上,颓丧的表情,受伤的眼神,都在向人昭示着他的不如意。
他到底是什么不如意呢,卫紫忽然冷静了下来,拉着任南华坐在沙发上,开口道:“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魅力把你变成这样,你现在之所以这么难过,就像你刚才说的,是因为你没做到的,他做到了,你输给了魏华靖。”
说出这番话,卫紫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她已经能够完全凭着自己的判断力分析问题,而且看任南华的反应,显然她的分析是正确的。
任南华犹如被刺痛的睡虎般跳了起来,大声嚷道:“你胡说什么!”
卫紫怕把楼上的李贝贝吵醒,赶紧手忙脚乱地安抚他:“那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
“你个蠢女人,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看着卫紫不赞同的眼神,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转而看向别处。
“好吧,就算你不喜欢我,但你非常的想让我喜欢你,甚至求着非要做你女朋友,对吗?”卫紫顺着他的毛抚。
这点任南华倒是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那么多女生喜欢你,哪里差我一个呢,你之所以这么执着,有一部分是同魏华靖竞争的原因吧?”
这点任南华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这段时间我没什么事情干,想了很多。我觉得是我打乱了你们原有的生活,给大家都带来了这么多不便,我很愧疚,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欠你们任何人。你说因为魏华靖为我做的更多我才会选择他,我现在告诉你,不是这样子的!”卫紫从来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要喘口气才能继续,“我知道我很笨,也很倒霉,总是惹麻烦,然后就要别人收拾烂摊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恨自己这一点。你们谁为我做的更多,就让我觉得自己在谁面前更蠢,你喜欢跟一个让你感觉自己其蠢无比的人在一起吗?换过来说,难道你希望一个女孩子仅仅是因为报恩而喜欢你吗?”
任南华似乎被震撼了,他呆呆地看着卫紫说不出话来,向来他只是凭着直觉被她吸引,他原以为那是她的美貌,她的单纯使然,张口闭口“蠢女人”,固然是因为他脾气暴躁,也表明他确实认同她“美则美已,没有灵魂”的说法。
今天卫紫的这番话,让他彻底改变了想法,“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的话,还是有先见性的。
“那你选择他,难道是因为你觉得在他面前,感觉自己比较‘不蠢’”?在脑海里搜罗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任南华还没找到比魏华靖更享“聪明”盛名的那一个。
卫紫胀红了脸颊,鼓起勇气道:“我没有选择他,我只是要做一些事,让自己欠他的少些。”
尽管很想,任南华还是强迫自己没问她除了以身相许之外还能做什么。今晚,或许一直以来,他的路子都错了。他以为卫紫不过是个单纯无比的小女生,自己一吓一哄,再表现出诚意,对方自然就会乖乖接受,却忽视了她作为一个社会人更高层次的需求,也就是说,她在他面前没有被需要被尊重的感觉。而在这一点上,他用膝盖想也知道泡妞高手魏华靖做的肯定比他好。
慢慢恢复了理智,任南华深深地看了眼卫紫:“你要真知道自己影响了什么,就不会再这么想了。”身为世家子弟,该有的政治敏感性他还是有的,一场运动正在进行,如果说那红墙内权力的变更,其导火索竟然只是一个女孩子给了某个非礼她的老头儿一巴掌,可有人会信?
美女倾城,也不过如此吧!
看着卫紫不解的眼神,任南华决定不多做解释,收拾了情绪道:“天太晚了,我送你去机场。”
任南华说到做到,开车把她送到机场,确认她能自己登机后,连车都没下就掉转头回去了。之前卫紫还担心他借机探听她去向,现在看是小人之心了,这任南华与魏华靖相比,还真是老实很多。
下了飞机之后,卫紫直奔酒店,到达之后才想起还不知道魏华靖所住的房间号,只好一边埋怨着自己的糊涂,一边在路上左顾右盼,每每看见年轻的亚洲男人,她都要仔细端详一下,直到走累了,也没找到熟悉的那张笑脸。
门卡还在包里,卫紫决定先回自己房间休息会儿,顺便守株待兔。然而一打开门,卫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这房间似乎有人。
她还没有退房,那应该就是酒店的服务人员正在打扫。卫紫将行李扔在沙发上,到卧室查看顺便想打听一下去哪里查入住登记,然而问候的话语到她打开卧室门的那一刻就又被她吞了下去。
卫紫弯腰捡起地板上散乱的外衣和领带,再把相距两米以上的两只鞋子摆放整齐,然后再看向大床上酣睡的人。
他的睡像实在很糟糕,原本整洁的床单被他揉得皱做一团,被单一半被他压在身下,一半抱在怀里,好在空调够暖,而他又穿着衬衣衬裤,否则这么一觉睡下来,不感冒才怪!
卫紫慢慢地走到床前,她从来没距离一个熟睡的年轻男性如此之近,心里紧张异常,却又带些好奇。只见他浓密蓬松的短发被雪白的枕头衬得漆黑,两道长长的剑眉之下,那原本总是带着笑意的锐眼闭合成了两条缝,天,他居然还有长睫毛!成刷状轻轻覆在下眼睑上。再下面是标准的悬田鼻,人中轮廓很清晰,连接着形状美好的薄唇,他的下巴并不是许多男人的那种棱角分明,这让他整个脸形都看起来柔和许多,尤其是睡着的样子,甚至带些孩子气。
然而再往下,他脖子上的喉结,要昭示它主人男性身份似的,此刻忽然有力地滑动了一下。卫紫受惊般地跳开,后来见他只是砸摸了下嘴巴做了个吞咽动作,并没有醒来的样子才放下心来。
因为睡姿问题,他的一条手臂和半个身子都露在外面,卫紫想了想,还是决定上前帮他盖上,就在她手接触被子的那一刻,一阵天旋地转,她随着被子一起被卷在床上,压在身下。
一声惊叫过后,卫紫望进了那双熟悉无比,此刻却显得有些陌生的眼睛里,他的眼神直直的看着她,过了好大一会儿,就在卫紫以为他忽然失忆的时候,对方放过了她,一个挺身坐起来,盘着腿用手耙了耙头发,然后问:“你去哪玩了?我找你找不到就先睡着了。”
看着他睡眼惺松一脸无辜的样子,卫紫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是先质问他为何丢下她不管呢,还是告诉他自己已经回了P城又回来,是问他为何偷“借”钱,还是先说自己赢了一大笔钱的事情?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魏华靖又开口道:“对了,我听到消息说马主任出事了,那就不会有人再找你麻烦,或许不久就能回国,回去之前,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玩的地方?”见卫紫没有反应,他马上补充:“我以人格担保,这次绝对不把你丢在酒店!你要去哪里都可以。”
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卫紫忽然不想再说刚才想到的任何一个话题,微笑着道:“没有,你有没有好的建议?”
魏华靖歪头思索了一下,打了个响指道:“咱们去澳洲,过个夏天的圣诞节!”
48章
说走就走,魏华靖立刻打了电话叫客服来退房,两人收拾了东西刚打开房门,一个不速之客就赫然立在门口。
“米小姐?你、你有什么事吗?”卫紫对她那天在结婚登记处落荒而逃的样子记忆犹新,又从李贝贝那里得知了她的身份,此刻对她的感觉十分复杂,半是好奇半是同情,这么美丽出众的女子,挂上“贪官的情妇”这个名头,实在不怎么好听。
米丽依然华服艳妆,却是掩饰不住的憔悴,见到两人同时出现在门内,似乎有些意外。不过她马上就醒过神来,先是瞪了眼卫紫,然后对魏华清大声质问:“老邢回车了,这是你一手策划的吧?!”
“有话进来说,我正好要找你。”魏华靖将米丽请进屋里,随手挂了个“请勿打扰”的牌子在门外。
米丽的情绪很激动,机关枪似的对魏华靖发火,“枉我那么信任你,以为你真是我的粉丝,把老邢引见给你,想不到你却在背后捅这么一刀,把我们逼上绝路!”
卫紫看了魏华靖一眼,忽然想到李贝贝说看到魏华靖买站票看芭蕾舞演出的事。
“我早该发现不对的。”米丽抹去腮边的泪水,呜咽道,“从你一出现,K党的人对我们的骚扰就更加频繁了,而且勒索得一次比一次狠。你看起来根本不像职业赌徒,却能在各个赌场跟我们相遇,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卫紫竖起耳朵认真听,她发现自己的很多疑问都能从米丽嘴里得到答案,看来前一个多月把她扔在酒店的日子里,魏华靖就是跟人家在赌场“偶遇”去了。
魏华靖不动声色,由她继续讲,只听她接着道:“那天晚上肯定有问题,是你作弊!老邢从没输得那么惨过!”
“我可没有本事在W酒店赌气出老千。”魏华靖提醒她。
“哼,别以为我不懂,你们玩的游戏赌场只负责抽成,它管你作不作弊?”米丽小姐显然有自己的看法。
魏华靖依然好脾气,“那你有什么证据吗?”
“我回到家,原本三五天就登门的K党流氓,一直都没有出现。”米小姐睁大眼睛看着魏华靖,不想放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变化。
魏华靖笑道:“还不好吗?我记得你和邢先生最头疼的问题,就是黑社会的不断打扰。”
米丽冷笑,“他们骚扰我们,也不过是知道老邢有钱,又是从中国内地逃过来的,现在人家知道我们没钱了,还费什么工夫!”
魏华靖做思索状,“看来他们的消息很灵通嘛。”
米丽忍住怒气继续道:“看电视的时候,我发现被警察带走的一个K党恶棍很面熟,我想了好久,才想起那天在赌场里见过他,就是跟你们同桌一起赌牌的!”
米丽本以为这话一说出来,魏华靖至少会有所反应才对,这样她也好验证自己猜测的真假,可惜她费尽力气也没能如愿,他的表情始终如一,温温和和,甚至还带着笑意,他耐心地等待米丽的论断,“所以呢?”
米丽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魏华靖说:“那天分明就是你和K党的人勾结在一起,合伙骗老邢的钱。也就是说,除了老邢,你们是一伙儿的,这样他即使赌技通天,也得输个干干净净!”
魏华靖摇头,“你的猜测很大胆,逻辑思维能力也很强,可惜证据不足。你不能仅凭那晚的赌客有一个是K党的人就断定所有的人都是,就算是,出无法证明我和他们是一起的,毕竟那天赢钱的只有我一个。”
米丽气结,恨恨地道:“你们事后分赃谁会知道?K党的人怎么肯乖乖输钱?你要是扭着把所有的钱都分给他们,他们怎么会不愿意?知道我们没钱了,自然不会再来找。”
“为个推论很精彩,米小姐不仅是个优秀的舞蹈演员,转行做编剧肯定也会很出色,一个女人同时拥有美貌和智慧,真是上天的宠儿。”魏华靖赞叹着,“米小姐才貌双全,难怪邢先生对你多年如一日地痴情。”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本子,取出中间夹的一张支票递给她,“我说过我也要找你,这是邢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数目不多,但足够你支撑一阵子的了。”
米丽接过支票,看了眼后又抬头质问魏华靖,“他不是全都输光了吗?哪里又来的钱?”
魏华靖微微一笑,“我说过会替他交还赃款,你想必也看到新闻了,国家对他网开一面,处罚并不重。这些钱算是多余出来的利息吧。”
米丽怀疑地看着他,“你还想骗我?K党的人……”
“米小姐,”魏华靖出口打断她,“你聪明绝顶,可我私下认为,有时候人难得糊涂才会幸福。”
米丽先是眼神复杂地瞟了下卫紫,再次看向魏华靖时居然已是含泪的模样,如怨如诉,许久之后才幽幽地开口,“就像她一样吗?傻兮兮地幸福着?”
魏华靖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变化,他收敛了笑容,正色开口,“米小姐,随意批评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语气里带出来的寒意让面对着他的人忽然打了个冷战。
米丽咬了咬下唇,似乎仍不甘心,“你知不知道,那天我不答应老邢的求婚,并不是因为他输了钱。”
魏华靖又笑了,“不管在国内还是在这里,婚姻都是自主自由的。”说完就摆出送客的姿态,“约好了要退房,如果米小姐没有别的事,我们要走了。”他拉着卫紫就要出门。
二人出去之后,就在卫紫犹豫着留米丽一个人独自是否妥当的时候,米丽忽然又大喊一声,“我只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搭进去那么一笔巨款,不惜跟黑社会打交道,冒着生命危险办成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魏华靖停住脚步,扭头看向米丽,“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与你无关,如果你非要知道,就当我是想升官发财干事业吧!”
米丽拼命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说,你是不是为了她?”她的目光直视卫紫,后者被她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冷战。见魏华靖不欲回答,米丽又尖声叫道:“就是为了她!没错!你觉得这样做值吗?”
魏华靖顿了顿,说道:“邢满星为了你,把家庭、自由和前途都搭进去了,你觉得值吗?”说完拉着卫紫便走,不再回头。
米丽闻言,一下子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比在赌场里的那次还要凄厉,哭声中带着绝望,直让闻都断肠。
哲人曾说,知道为什么而哭,眼泪再多都毫无价值;不知道为什么而哭,一滴泪都意义无穷。
米丽委顿在地,不知道这痛苦到底是谁加之于她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而哭。不是为了钱,就像魏华靖说的,她才貌双全,到哪里都不会没有饭吃,直到现在,她还能登台演出。
也许,是为了邢满星,那个与她相伴近十年的人。他爱她,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不认为他像魏华靖说的那样,他为她付出了家庭、自由、前途。他本就是个贪官,只不过她的出现让他不再谨小慎微而变得更加大胆而已;她没有唆使他贪污,那是他为了讨她欢心,为了更持久地占有她而做出的选择;事发之后,她也没有求他带自己走。事实上她并没有触犯刑法,只是陪他逃亡而已,抛家舍业的,并不只是他自己。
也因此,那天晚上她不答应结婚弃他而去,并不觉得对他不起——他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也付出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货。初识邢满星,他是事业成功的企业家,她是不解世事的花样少女。如今物是人非,他锒铛入狱,她韶华已逝,谁失去的更多,已无从计较。
如果不是碰见魏华靖,她还不知道,这世上会有人同时拥有水年男子的活力、青年男人的情感、成熟男人的睿智,而把这一切结合得那么完美的,竟然只是一个二十多见的毛头小伙子。
她不相信他的说法,那种风度和教养,不会只是个玩世不恭的富二代,更加不会是以赌博为生的浪荡子。魏华靖身上所带出来的那种气息,非富贵三代以上,是无法浸染出来。
她不明白以她的阅历尚且能看出这些,阅人无数的邢满星,何以会对他言听计从?她甚至开始怀疑邢满星早就想回国认罪了,魏华靖的出现不过是给他搭了个方便台阶而已。
关于邢满星输给他几百万之类的鬼话,她压根一个字都不相信,这些话也就只能骗骗傻瓜,就像那个卫紫。对了,是她,都是她!是她的出现让自己在那晚失去了理智!那娇嫩的肌肤、婀娜的身段,语言难以描绘的精致五官,自己容貌最盛的时候,也比不上她。
这些都还无所谓,她本来也没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让她嫉妒发狂的是卫紫宁静而纯粹的气质,大眼睛里闪现的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对生活的信任,那是一种距离幸福很近的特质,时至今日,她已不再能再拥有。
她让她第一次有了后悔的念头,回想当年,如果她不是那么想出名,不是那么想过上流社会的生活,是不是也会像今天的卫紫一样美好,身边还有个魏华靖那样的男人?
也许,只是也许,连卫紫的出现都是魏华靖的一个策略,为了是摧毁她最后的一道防线,绝对不答应邢满星的未婚。情人分离,金钱散尽,还要遭受黑社会的骚扰,这样的生活还能比回去服刑好上多少呢?邢满星的防线也就不攻自破了。如果她那晚不那么冲动,见到魏华靖对卫紫的关怀备至不那么嫉妒的话,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真相遥不可及,这个世界也没有如果,有的只是人们的怅惘,以及各式各样无法满足的欲望。
49章 麦芽糖味儿的爱
“米小姐该不会出什么事情吧?”卫紫很是不安,她强烈地感觉到米丽的哭声里透出的伤心和绝望。看看魏华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想他可真是冷血动物。
魏华靖像是猜出她的想法似的,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酷。放心吧,米丽这个人,比你想象的要坚强得多。”
卫紫尚不习惯他这种亲昵的小动物,扭着躲了一下,心道:“我和米丽又没有仇怨,哪里称得上敌人。”不过她没有抬杠的习惯,既然魏华靖说她无事,也就不现多言。
在餐厅等候上菜的,卫紫郑而重之地将一个信封交给了魏华靖,“本来是想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你的,但刚才我改变了想法。我觉得这个已不能称之为礼物,只能算是偿还给你的。”然后享受般地看着由迷茫到震惊的表情变换,第一次在魏华靖的脸上出现。
“我可以问问这笔钱的来路吗?”到底是魏华靖,震惊也比别人从容。
卫紫嘴角上弯,“赌钱赢的。”看见魏华靖质疑的表情,她赶紧又道,“不信你去问赌场经理,他们说我是今年在机器上赢钱最多的一个,当时他们还要我拍照留念呢,不过我拒绝了。”开玩笑,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赢了那么一大笔钱,小命还要不要呀。
魏华靖张着嘴,咖啡沫胡子似的残留在上唇的傻样实在是好玩极了,卫紫已经好长时间没这么开心了,忍心不住笑得前仰后合,发现邻座的客人都在看她之后,又极力忍住,趴在桌子上偷偷地闷笑。
魏华靖也笑了,她开怀大笑的样子,自己何尝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金钱所带来的绝对快乐。
“你确定要给我?”魏华靖用手指弹弹那薄薄的纸片,“你可知道,这笔钱足以让你和伯母一辈子衣食无忧,永远过富足的生活。”
卫紫用力地点头,“当然知道,不过这些钱本来就该是你的。帮邢满星交还的款项,并不是你赢来的,而是你自己的钱,对吧?”本来也是,以魏华靖的聪明,学什么会交掉价值半个公司的学费?即使是赌博输了也不会。
“至于我和妈妈,我相信我们都能养活自己。”对于她们母女二人,凭空多出来那么一大笔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件事她没有跟母亲商量,不过卫紫相信她会赞同自己的做法。
“看来你是相信米丽的话了。”魏华清开口陈述。
“为什么不信呢?她分析得很有道理,而且,既然一整年只有我在机器上赢了这么一大笔钱,那你们在赌桌上赢钱的概率也不会太大。我们两个同时赢得巨款的几率,应该更小。”卫紫觉得自己可能受了米丽的影响,也开始推理起来。
这次魏华靖的吃惊程度似乎比刚才更甚,他盯着卫紫看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忽然拍了,“阿紫,如果你现在突然开口说你爱上了我,我会信的。”
“啊?”突然呆住的样子,然后脸蛋迅速红得像熟透的西红柿——这才是他熟悉的卫紫!魏华靖忽然觉得生活是那么美好。
这个世界真的是很奇妙,登机前还是寒冷无比的严冬,一下飞机,一股热浪却迎面扑来,两人踏入了南半球的盛夏。
机场里到处行走的人都是短裤、汗衫、人字拖,这一飞机的长袖长裤分明就是一部中国电影——《冰山上的来客》。
似乎无论在哪里,都很少见男厕所特别拥挤,而女厕所则经常排成长长的一条龙。因此当卫紫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魏华靖已经是身着白汗衫、深蓝色短裤,大大的背包斜挎在身后,轻松随意得像个大学生,正在翻看机场的旅游宣传册,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失手碰落了一本册子,魏华靖弯腰捡起来的工夫,忽然发现一双橘色凉拖映入眼帘,上面承载的是两只雪白粉嫩的小脚,十个脚趾像是两朵花的花瓣似的,紧紧地闭合在一起,底平趾敛的脚连接着精巧细致的脚踝、紧致的小腿,肌肤白到透明,细到肉眼无法察觉毛孔的存在。增一分太粗,减一分太细,每丝肌肉都有它存在的合理性,每个弧度都像是艺术家的精心设计。
打住,不能再看,魏华靖调整了呼吸,眼观鼻、鼻观心地站起来,未曾抬头便打了声招呼,“换好衣服了?咱们走吧。”
面前的少女身穿着橘色宽口短裤、白底无袖小T恤,鸦黑的长发被换成两条麻花辫松松地搭在胸前,那剥壳鸡蛋般滑嫩的,正是卫紫的俏脸。这身打扮十分普通,却将她整个人衬得像个鲜嫩无比的春笋,散发出勃勃生机,引得过往的旅客都不断回头。
“你怎么知道是我?你明明还没看到我!”卫紫惊奇极了。
魏华靖对她的问题根本不予理睬,接过她手中的行李便大步走在前面开路。
小时候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读书上,上大学之后除了读书,还忙着打工挣钱,卫紫从来没有特意出去旅游过(那被寄存在酒店的一个月不能算啦)。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不带任何目的的,只是让自己高兴的单纯游玩,是那么的轻松惬意,尤其是身边还有魏华靖这么个好玩伴。
他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而且永远知道什么时间该干什么事。两个人去大堡礁潜水,看美丽的珊瑚和热带游鱼;去阿瑟顿平原乘热气球体验升空之旅,看草原、河流、修剪成方形的芒果树林,看田间跳跃的袋鼠;去大洋路坐起重机俯视十二门徒,在海边观潮等待神仙小企鹅回家;坐在黄金海岸的沙滩看日出,去猎人谷的葡萄酒庄园品酒;乘游轮出海与海豚嬉戏,翻山进金矿于河边淘金;在温暖的午后,两人喝着果汁在海边晒太阳,凉爽的傍晚,他们在落日的余晖里看街头艺人表演。
最后一站是悉尼,一大早,他们先去攀爬著名的港湾大桥,据说那是世界上唯一允许旅客攀登的桥,爬桥的人都要穿统一的灰色服装,为的是不分散桥下开车人的注意力。
大家分组攀爬,出发之前,他们那组英俊的拉丁裔领队看见卫紫,一个劲儿地夸她美丽又勇敢。仰头看着那宏伟壮丽的钢铁结构,卫紫颇有些担心自己会不会有桥上恐高。扭头看赂魏华靖,他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眼睛里笑盈盈的,似乎要随时她的退缩。
不就是一座桥嘛,卫紫心一横,毅然跟着大家一起把链子套在了腰上。到了上面她才发现,这爬桥看似很惊险,其实安全得很,因为每天攀爬的人数众多,安全措施十分到信、万无一失。
在桥上,360度处处都是风景,西岸绿树白屋、波光粼粼,东岸高楼耸立、碧空如洗,被晓风一吹,十分的惬意。到了桥中间,那举世闻名的悉尼歌剧院,就像一组小小的贝壳似的卧在脚下,卫紫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宣传海报,说是著名歌唱家唐丽坤要在那里深造演唱会。卫紫很少看电视,只有每年的春节晚会是非看不可的,也因此,她几乎是听着唐丽坤的歌长大的。
从桥上下来之后,卫紫就拉着魏华靖一起去歌剧院的售票处询问,却被告知票已售空。看着她失望的表情,魏华靖笑道:“想不到你会是她的歌迷。我以为只有四十岁以上的人才会对她感兴趣。”
听他的口吻,似乎委膛尊重自己偶像的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买不到票又有些沮丧,闷闷地不想再理他。
此时天已近午,两人简单地吃了午饭便各自回房休息。因为早上起得早,连日的游玩又太消耗体力,卫紫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着了。正迷迷糊糊做梦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摸索着取来电话放在耳边,里面传来魏华靖的声音,
“想不想去听唐丽坤的演唱会?想的话十分钟后酒店大厅见。”
天,这个家伙!卫紫急急忙忙地起床,十分钟之内完成了冲澡、换衣服、收拾东西等一系列的事情,然后快步冲向电梯。
她跑向优哉坐着喝咖啡的魏华靖,兴致勃勃地问:“票不是卖完了吗?你怎么弄到的?”看看他递过来的门票,似乎还是贵宾度。
“我说过四十岁以上的人才对她感兴趣,我母亲就是,碰巧我也在家里见到过她,就过去攀攀关系,没想到人家还真的给了面子。”魏华靖做出一副感激不尽状,表情夸张到让卫紫无从分辨真假。
真也罢,假也罢,反正票是到手了,即使在国内,她也从未有机会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唐丽坤。兴奋之余仔细地端详了一下那张门票,忽然发觉不对,“演出在两上小时后才开始,你干吗让我十分钟下来?”
魏华靖气定神闲,“难道你要我饿着肚子去听?”
水上酒店的临窗座位,悠扬的乐声中,两人享用了一顿美味的法式西餐。差不多结束用餐的时候,夜幕开始降临,窗外霓虹灯下波光潋滟,不远处既是乳白色的歌剧院,在光柱的照射下,闪闪的十分夺目。
想到不久后就能进去看演出,卫紫的心情十分愉悦,主动挑起话题,“按说这里是英联邦国家,大家都讲英语,却这什么喜欢法国菜呢?”卫紫看到大街小巷到处都有泰国菜、越南菜、中国菜,甚至是希腊菜,到了环境幽雅的高档餐厅,则是以法式菜品居多,就是还没遇到标榜自己卖地道英国菜的餐厅。
魏华靖一本正经地告诉她道:“英国人给世界各地的美食划分了三个等级,排名第一的是法国菜和中国菜。你知道排名第二的是什么吗?”
卫紫想了想开口道:“是英国菜?毕竟是英国人划分的嘛,肯定会偏向自己国家一些。”
魏华靖笑着摇头,“不,是除了中国、法国和英国之外的其他国家的菜。”
“哈!”卫紫失笑,“那第三不就只有英国了吗,他们好谦虚。”
英国人是否真的谦虚他们无从考证,但中国人的热情他们是真的见识到了,即使是来到海外也没有改变。两人吃完饭后早早进,发现台下基本已经坐满,华人更是占了半数发上。
距演出开始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卫紫决定先去趟洗手间。出了门以后,才发现外面竟然也很热闹。
澳洲华人很多,而悉尼由于本身人多,华人又比别的地市所占的比例大,因为到处都能看见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人。华人多的地方都有一年特点,那就是特别爱拍照。那些三三两两,你方照罢我登场的,多半都是讲中国话,离得近了,有时还能听到标准的发音——“茄子。”
“嗨,小姐,能帮我们拍个合影吗?”说什么还着,刚才卫紫还在心里嘀咕有不少人在门口拍照,此刻就有找上门来的了,用的竟然还是标准的普通话。
因为很少出去玩,卫紫也没有养成拍照的习惯,魏华靖倒是乐此不疲,不过他的兴趣点只在拍,而非被拍。一天下来,相机里满满的都是她的照片。至于她,则连相机都用不好,傻瓜的还行,复杂一相继的像单反相机,她就不会拍了。”
问她的是个年轻女孩子,卫紫顺便看了眼要和她一起照合影的人,这一看之下不由呆住了。女孩子等得不耐烦,以为她听不懂中文,马上又用英文说了一遍,“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是中国人,能帮我和我男朋友合张影吗?”
她口中的男朋友,此刻正一手插裤,一手拿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在看着什么,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之后抬头间就看到了卫紫,一下子惊呆了,“阿紫,你怎么会在这里?”此人正是帅哥时远。
“原来你们认识。”女孩子好奇的目光在两人的脸上徘徊,仔细看了看卫紫的表情后,立刻走过去挽着时远的手臂,“师兄,你好坏!从哪里认识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语气嗲嗲的,似在撒娇的样子。
时远的表情略显尴尬,想不着痕迹地抽出自己的胳膊,却没能得逞,只得任由对方挽着,清雅的俊脸上带着歉意,“阿紫,你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
这话上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过,卫紫微笑着摇头,表示并不介意。时远接着道:“我来澳洲很匆忙,当时没来得及跟你联系。”事实上是他母亲切断了他的一切联系方式,几乎是派人把他押送到了这里。这话让他一个大男人讲出来实在有些难为情,良好的教养也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损害自己母亲的形象。
“伯母她去哪里了?你呢,怎么会在这里?我后来再也无法联络到你们母女了,很是担心。”对于时远来说,他此刻的表情堪称急切,引得身旁的女孩子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嘟着嘴抱怨道:“师兄你好偏心,上次咱们吵架,我消失了三天三夜了你都没有这么担心过。”
似乎不满女孩子的打岔,时远微微皱起眉头,用力地抽出手臂向卫紫走近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关切,似乎还带着些其他的东西。
卫紫忽然醒过神来,赶紧回答道:“没,没什么,我们都挺好的。”他刚才都问什么了,自己得好好回想一下,眼睛又因为睁得太久而略感酸涩,忍不住低下头揉了揉,乌黑浓密的长发随之滑落下来。时远忍不住想替她整理一下,手在伸出去之后,却又有些犹豫地停顿住了。
卫紫出去之后魏华靖颇感无聊,左等右等不见回来,就决定也出去透透气,恰好便看到了这一幕。
一手揽过卫紫的腰肢,一手将她的小手拿下,魏华靖用温柔得能滴下水来的声音道:“怎么了,沙子迷了眼睛?”
娇滴滴的声音又响起来,“这里哪来的沙子哦。”女孩子一步上前,再次挽住时远,牢牢地,这次他没有挣脱。
“是呀,这里面怎么会有沙子,只是灯光太亮有点儿刺眼,对了,你们不是要拍照吗?他水平可比我好多了。”正好将这差事推掉。
女孩子开心极了,将手中的相机塞给魏华靖,拉着时远摆了好几个姿势,甜蜜无比,待查看效果的时候,更是连连夸奖魏华靖的拍照技术。
“举手之劳而已,两位也是来度蜜月的吗?”魏华靖彬彬有礼地问道,察觉到时远的嘴角可疑的抽动一下,一朵微笑立即漾有脸上。
“不是听。”女孩子似乎有些害羞,“我们常年在这里做医学试验。”
“原来两位是白衣天使,失敬失敬,有需要效劳的地方尽管吩咐。”魏华靖一边客套着,一边看了看表,“演出快开始了,要不咱们先进场,稍后再叙?”进场后发现他们的位置相距甚远,只得就此分开。
坐在位子上,卫紫忍不住掐了下魏华靖的胳膊,“谁跟你度蜜月了?”
魏华靖一脸迷茫,“我有说你跟我度蜜月吗?”随即笑道,“怎么,你决定要嫁给我了吗?澳洲咱们快玩遍了,度蜜月换个地方好不好?”一副商量的语气。
卫紫急道:“胡说什么呀,那你刚才问人家‘你们也来度蜜月’,那、那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魏华靖看了一下,“你看看周围这一对对的,我敢说有不少都是来度蜜月的,我这样说有错吗?”他好无辜哦。
卫紫气结,事实证明,她不仅英语不如魏华靖流利,中文也比不上他。
这段小小的插曲很快就翻过去了,因为演出马上就要开始。卫紫第一次在镜头之外见到唐丽坤,并且是坐在距离如此之近的贵宾度。发现她比电视上看起来略微清瘦一些,但是却更加漂亮,气质高雅出众。
卫紫的心情十分激动,谁说唐丽坤只能吸引四十岁以上的人,看看周围男女老少的热情吧,从她一出场,到每次曲终,雷呜般的掌声就此上进心彼伏、经久不衰。
唐丽坤显然也是有备而来的,她几乎演唱了自己所有的成名曲,因为离得近,卫紫甚至到感觉到她略微紧张的心情,到最后,则能看到她家汗水,可谓宾主尽欢。
演出结束之后,卫紫还有余音绕梁的感觉,久久地沉浸在其中无法自拔。到了大家都起身出卖的时候,忽然想到不远处还有一位时远,心里稍稍一惊,刚想回头寻觅,魏华靖忽然拉住她的手站起来,“想不想到后台和唐丽坤合个影?”
“真的可以吗?!”卫紫又一次激动了,大眼睛晶亮,脸蛋也被刚刚亮起来的灯光衬得红扑扑的。
“试试看喽。”魏华靖不怎么肯定的样子,让卫紫的心情也跟着像荡秋千似的晃悠着。
两人绕过一个小门来到后来,远远地看见唐丽坤正就着一个青花次杯在喝着什么,旁边围着很多人。卫紫刚刚又想激动,却被魏华靖轻轻拽了一下,他先把一个卡片递给了在门口拉住他们的黑衣保镖。
一会儿保镖就回来了,壮硕的身躯闪到一边,后面一脸笑容迎面走来的赫然就是唐丽坤本人!
见到魏华靖,她美丽的凤眼笑得弯成了月牙状,走上前来先在他的额头上点了一下,“你个臭小子,不是要门票你就连招呼也不打了是吧?看我回去不跟你爹妈告状!”
魏华靖嘻嘻一笑,“唐姐姐,你要是告状,我就改称你唐阿姨。”
“淘气!”唐丽坤作势用手打了他一下,转而看向卫紫,“好标致的小姑娘!阿靖是我的歌迷,谢谢你,我很荣幸。”
卫紫有脸涨得通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包里猛翻一阵,好不容易才翻出一个小本子,赶紧双手送上,“唐、唐老师!”这称呼应该没错吧,“麻烦您给我签个名儿吧!”想不到跟魏华靖在一起还有这等好处,卫紫打心眼儿里开始感激他。
此言一出,对面的两人都愣住了,下一秒钟,魏华靖立刻以手捂面做没脸见人状,唐丽坤则笑呵呵地接过她的本子,工工整整地签上名后双手送回。
“阿紫,回北京以后你可以一个我家见她好几次,不用这么急切地要签名吧?”真是的,脸都让她丢尽了!
阿紫扑扇着大眼睛,“怎么会?我又不走你家。”
魏华靖忽然张大了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唐丽坤这次是真的笑了,并且还笑出了声,“卫紫是吗?我喜欢这小姑娘,你妈妈肯定也喜欢。对了阿靖,待会儿主办方有个晚宴,你们跟我一起去吧?”
魏华靖用眼神询问卫紫,卫紫心里一千个愿意——这不是做梦吧?!她居然有机会同唐丽坤同桌吃饭!正想迫不及待地点头,忽然想到刚刚才见面的时远,立刻就犹豫了起来。
“阿紫可能清寒有别的事情,要不改天吧。”魏华靖的口吻,像是人家求着要请他似的。
“死小子,你以为我很闲吗?明天一早的班机我就回国了。”唐丽坤对于他的推脱很是不满。
卫紫立刻做出了决定,双手交叉着有胸前挥舞道:“没有,没有,我没别的事情。”
她和时远,本身也没什么交集,对方出于善意伸出援助之手,在心里留下了影子那是她的事情,与他何干?萍水相逢之后,互相道声安好,他还是她心目中的白衣天使,自己还是那个麻烦不断的小丫头,从此天各一方,似乎也是不错的事情。何必再去追因问果?也许很多事情都是没有原因和结果的。
那晚的晚宴档次很高,到场的有大使、本城领事、文化参赞,以及很多澳方的文化部门高官。唐丽坤在众人面前仪态万方、应对自如的样子,让卫紫过足了追星瘾。
她所不知道的是,当晚些时候有一个亚洲青年在歌剧院附近流连不已,开始还有一个女孩子陪着他,后来女孩子和他争吵一番后哭着离开了,而那个男青年,则整整待了一夜,直到东方渐白才怅然离去。歌剧院的安保人员甚至还怀疑他想自杀,曾关心地上前询问了好几次。
50章 纯爷们是这样炼成的
转眼澳洲之行接近尾声,轻松的玩乐过后,该面对的事情也开始浮出水面,卫紫的心情随之沉重了起来。
两人来澳洲之前,只有李贝贝发了个邮件报平安,培训的事,自己一走了之不知有无影响,更头疼的还是国内那一摊事,只说已经安全无碍,那自己的岗位呢?还能回去吗?是去翻译室清寒是外联办?还有高婷婷,以及她那个看起来很大牌的朋友。最最让卫紫挂心的还是母亲何灵素,她瘦弱而倔强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午夜梦里,让她担心不已。
临行前的晚上,卫紫在房间里整理东西,除了李贝贝和任南华,她还给国内的亲朋好友分别买了小礼物,尽管魏华靖很残酷地告诉她那些东西其实大都是中国制造。
说到魏华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才发现,他居然还是个传统的乖宝宝——居然每晚按时收看国内CCTV的《新闻联播》,这一点可真让她吃惊。
对于卫紫来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套话,她几乎听不出什么区别,而魏华靖则看得津津有味,有时还乐呵呵的,似乎比看文艺节目还开心。
半小时过后,魏华靖关掉电视,看着忙忙碌碌的卫紫若有所思,忽然很正经地问道:“阿紫,如果现在让你许个愿望,你可以马上想去的任何地方,你会选哪里?”
卫紫抬头,“哪里都可以?”
魏华靖郑重地点头。
“我想回家。”毫不犹豫的答案。
“那好,咱们就回家。”仍然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卫紫瞪着他,“你是说我可以回国了?!”
魏华靖笑了,“除非你别处还有牵挂,比如美国,嗯,或者这里。”话语轻轻的,让卫紫心头一跳。
思索了一下,卫紫认真道:“我想见妈妈。”
直到坐在了回国的航班上卫紫还有些晕晕乎乎的,怎么忽然之间她就能回家了?
其实按照原来的计划,她们培训还有两个月才能结束,不过既然在外面晃悠了这么久都没事,那就说明提前走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尽管这是好学生卫紫第一次辍学旷课。
又想到对李贝贝的不辞而别,和匆匆忙忙告别的任南华,虽然难掩心中愧疚,但同想迫切见到母亲的愿望相比,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拜发达的通讯所赐,她也已经在电话里向他们做了解释。
李贝贝丝毫没有介意,只是对她的离去表示不舍,还一个劲儿地恭喜她。
任南华对着电话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她又蛮劲大发无礼挂掉电话的时候,忽然冒出来一句,“原来这次才是真的错了。”无厘头得很,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目前也没有心情仔细分析。
兴奋之余,她还埋怨了魏华靖,为什么不早告诉她可以回来了,害她没能早做准备。他委屈得哇哇大叫:“事情总要有个发展的过程吧,我哪知道你一说想回去,第二天就要出发呀!”
其实他还不想回去的好不好!近期开始,随着某些面孔的淡去,吴康泰那张方声脸在电视里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看久了,越来越觉得他很老奸巨滑,并不符合其传说中的铁汉形象。
到了首都机场,一下飞机,卫紫就立刻跑去查飞往西部某市的航班,魏华靖无奈地摇头,“你总要给点儿时间,查查伯母所在的具体位置吧。”否则即使到了所在的地区,不过距离上这了些而已,还是无法见面。
最近一次的通话中,母亲告诉卫紫,自己所在的地方没有手机信号,打国际长途要到五十公里以外的县城,而她的工作非常繁忙,既然知道她平安且有人照顾,没什么大事就不跟她联系了。
卫紫强自按捺住迫切的心情,终于决定先在北京住上一晚。航班朝发夕至,两人吃完饭来到卫紫宿舍楼下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钟。卫紫站在灯火通明的一楼大厅门口,往事一件件浮上心头,魏华靖看她踌躇的样子,提出建议,“就算你不愿意暂停我家吧,北京还有很多酒店的。”而幸好他也没通知家人自己已回国。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卫紫的心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往日懵懵的,已经清楚很多,往日逃避的,逐渐能鼓起勇气面对,她还是坚持要回宿舍一趟。
一走几个月,卫紫发现连开电梯的小姑娘都换了新面孔。因为天色已晚,电梯里只有他们两名乘客,说了楼层,小姑娘就随手按下了,然后开始不停在偷眼看他们两人,卫紫无奈,只得走上前去自己按下正确的数字。
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尴尬地同卫紫搭话,“你住哪个房间呀?”得知答案后忽然愣住,一脸惊恐地看向卫紫,又看看魏华靖,紧紧地靠在电梯壁上,身体筛糠似的开始发抖。
她这突然的转变,让卫紫完全摸不到头脑,看看魏华靖,他也弄不明白,扭头看向小姑娘,惹得她一声尖叫,“啊!你们是人是鬼?!”然后捂着脸再不敢看他们。
魏华靖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道:“我们刚从国外回来,这个房间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姑娘闻言,慢慢睁开眼睛,仔细看看两人,碰巧电梯在按错的楼层停了下来,外面楼道喧哗的声音为她壮了胆,小姑娘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带些赫然,小姑娘怯怯地说道:“那你们还不知道吧,那个房间上个月死了俩人,一男一女,房间已经被封了。”接着又道,“我是刚来的没见过他们,据刚辞职的电梯工说,那俩人都很年轻,男的很帅,女的也很漂亮。”实在不是她胆小啦,只是这个世界俊男美女的组合真不多,还指定要到那个房间,她怎么知道人家是不是从外面回“家”呀,想到这里,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
高婷婷?李磊?卫紫眼前一黑。忽然觉得自己的大脑又出现了真空,身体失去了控制,最后的意识是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抱住了。然后卫紫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的人面孔都很模糊,吵吵嚷嚷的。一会儿,一个男人说喜欢她,走近来又忽然露出恶狠狠的表情掐她脖子;一会儿,又是一个女人声色俱厉地说自己害了她,她做鬼也不会放过她;忽然,那些眼睛和噪音都消失了,眼前出现一团迷雾,她到处乱抓,却抓不到任何东西,这时她听到有人喊她,像是妈妈的声音,她就循着声音跑,却似乎怎么也跑不出那团迷雾……
很奇怪的是,虽然她很害怕也很难受,却隐隐地明白那只是个梦,总有醒来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担心。等到终于能睁开眼睛,发现已然躺在床上,阳光透过玻璃撒在地板上,周围满眼的都是白色,卫紫知道自己来到了医院。护士见她醒来立刻跑出去喊人,医生很快就过来了,后面还跟着气喘吁吁的魏华靖。
他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眼睛里隐隐现出了血丝,唇边还泛起了青色的胡茬,显然一宿没睡,此刻看起来颇有些狼狈,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等医生给她做检查。
“没什么,她可能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导致短暂性昏厥,别的生理机能都很正常。”医院检查完毕后下了结论。
“短暂情昏厥?”魏华靖挑起一边眉毛质疑。
“哦,她后来一直没醒大概是因为疲劳过度睡过去了,并不是真的昏迷,因为并没有引起大脑缺氧。”医生说完,临走前还嘱咐,“她的身体底子很好,但目前有点儿虚弱,别让她受太大的刺激。”
听到医生说自己后来竟然是睡着了,卫紫十分不好意思,忽然又想起昨天电梯里很来的消息,急忙抬着看魏华靖,见他缓慢地点点头,悲伤又迅速袭来。
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魏华靖告诉她,“女的确实是你曾经的室友高婷婷,男的名叫李磊,你可能也认识。官方的报告说他们是自杀。”
自杀?卫紫无法想象高婷婷那样的女孩会自杀,无论是什么原因!还有李磊,那个帮她克服人前恐惧症的男孩,是什么夺走了他们的生命?那年轻而鲜活的生命!
“高婷婷的父亲是南方某市市长,之前因为腐败案入狱,不久后就传来他自杀的消息。”有关人士把这两件事情扯在了一起。
卫紫扶着床慢慢坐起来,“父亲入狱,女儿为什么要自杀?”
“可能另有内情,我已经拜托了吴未帮忙调查,你就先别操心了,对了,我联系了葛明升,找到了伯母的具体地址。”魏华靖适时地转移话题。她这位室友的案情不审一般的复杂,连吴未都说水太深了,恐怕不能见底。
“啊?真的吗?那我们赶紧去找她吧!”挣扎着下床,经历过这样的一件事,卫紫更加迫切地想见母亲,确定她无碍,是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恐怕我不能陪你去了。”魏华靖皱着眉头,脸上少见地显现出为难的表情,“因为查高婷婷的事情我暴露了行踪,现在已经失去了出京的自由。”
卫紫婉拒了魏华靖找人陪同的建议,独自飞往西部,因为葛明升在那个城市任职,已经安排了人接送。
一路上,卫紫想了很多问题,她也大概明白魏华靖到底付出什么代价了。钱财只是一方面,让他这样的人失去自由,不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不就是比丢掉官职还要可怕?因为被上帝用巨大的馅饼砸到,卫紫得以偿还他的金钱债务,还另外一笔,她该怎么还?她所能作到的,也不过是不再欠他更多而已。
再见葛明升,卫紫发现他也有了很在变化,瘦了,也黑了,但是人却显得更精神了。
基本的客套过后,卫紫就急切地向他打听母亲的情况。葛明升微笑着示意她少安毋躁,“无论怎么样都要明早才能出发,那里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到的。”
不是在一个地区吗?而现在也不过才中午十二点多,怎么就来不及了?
看着她质疑的表情,葛明升乐呵呵的并不介意,耐心解释,“都是山路,车开不快,如果咱们现在出发,天黑前是到不了的,路面很窄,夜间行车太不安全。”
“你母亲真是个了不起的人。”陪她吃饭的时候,葛明升连声赞叹,“阿紫,我很感谢你们母女,真的,你们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而这种影响,足以改变我今后几十年的生活方式。”
这话出自葛明升之口,依然让卫紫感到很不适应。以前虽然觉得他并没有太大的官架子,却总归是领导,该有的套话不会少,该有的威严也很足,这次他说话的口气,却完全是平等的,甚至感慨里还带着尊敬,她何德何能担得起他这样的夸奖?
“这个地区,因为干旱少雨且交通又特别不发达,即使在西部,也是数得上的贫困。”葛明升证据沉重,“你妈妈现在待的那个镇上,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文盲,全镇没有一个正规医生,人们生了病要么随便托人买点儿药,要么就忍着,直到自然痊愈,或者死去。”
卫紫睁大眼睛看着葛明升,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听他继续讲这里的事情,这顿饭,她一口也没有吃下。而这种震撼的感觉,在她第二天和葛明升一起翻山越岭去找母亲的路上,却越来越强烈了。
司机是当地人,对一切都视为平常,葛明升也因为往来过很多次,已经见惯不怪。而对卫紫来说,她的身心都在遭受着巨大的打击。
这是什么样的路呀!几乎没有平整的地方,到处都是沟沟坎坎,不时还会冒出一两个连吉普车也需要绕开的大坑,不多时,卫紫就把早上吃的那点儿饭吐了个一干二净。
这也就罢了,更可怕的是走山路的时候,因为山是荒山,石头坚硬,所以开凿出来到路并不怎么宽敞,仅供一辆车能行,遇到会车,就要有一辆车紧靠边上停下让对方先行。到了拐弯的地方,除了拼命鸣笛试探对面是否有来车,那个号称开了近二十年山路的老司机也要小心翼翼,而这种车头在路面上,车尾悬空在万丈悬崖之上的情况,更是每一个乘客心中的噩梦。到最后,卫紫干脆老僧入定般地直视前方,不向窗外看,反正胃里也没什么东西可吐了。
葛明升见她脸色惨白的样子,几次提出打道回府,都被卫紫婉拒了——无论如何,她今天非要见到母亲不可!
清晨七点钟出发,到了夕阳西下,他们才赶到了那个小镇。这个据说是镇的地方,只有一条主路,沿街矮矮的几栋房子,司机说这就是小镇的行政和商业中心了。
“那个最大的房子是乡政府,每年都会来几个新人,然后很快就又调走,只有一个乡长是本地人,常年待在这里。”司机给他们介绍着。
“那间是商店,还有一个邮局,是全乡唯一能打电话的地方,不过电话线老是被偷,所以十次倒有八次打不通。”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卫紫这种大城市里来的姑娘,可能不会理解偷电话线的事情,于是解释道,“那个里面有铜,铜在这里是稀罕物。”
车停在了一间矮土房面前,这似乎是最热闹的地方,门口的男女老少还排起了队。
卫紫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果然听见司机说:“这就是何医生开的临时诊所了,因为不收钱,所以每天看病的人都排长龙,有的人要翻过几座山才能到这里。”
等不及司机熄火,卫紫就自己打开车门要下去,然而脚一沾地就打了个踉跄摔倒在地,葛明升赶紧从另一面车门下车扶起她。想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的缘故,卫紫有些头晕。
身体上的不适,跟马上就要见到母亲的喜悦相比,完全不值得一提,卫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黄土,在周围人看天外来客般的眼神中走进了屋。
屋子里简陋异常,只有一张床、一幅桌椅,还有一个木头架子,上面放着些药品,所有的家具都没有上漆,都是木头原色,又因为年代太久而变成了灰黑色。
桌子旁边,戴着中诊器给一个超级大国太太做检查的正是母亲何灵素,还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当地人的年轻姑娘站在旁边帮忙,大概是充当护士的角色。
母亲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大褂,头发梳成髻挽在后面,上面隐隐地能看出打手势,没有了刘海的遮挡,额头显得比平常更宽一些,在脸颊外却忽然窄了下来,这么一来愈发显得消瘦。
检查完毕,何灵素因为要摘掉听诊器而侧过脸来,就正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卫紫,因为背光,她看得不太清楚,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因为来者的一声“妈”而惊得丢掉了手中的听诊器。
“阿、阿紫!你什么时候回来到?怎么来这里了!”因为过于激动,何灵素的声音有些颤抖。
卫紫抹去了腮边的泪水,强自抑制住放声大哭的欲望,侧过身给后面的葛明升让出了路,后者却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外挥挥手,似乎想马空间留给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
“乡亲们,不好意思,我女儿来看我,今天的门诊可能要先停一会儿,不着急的话大家先坐下来等等,小红,你先帮忙招呼一下大家好吗?”何灵素一边脱掉大褂,一边快速地交代着助手小红,让她先给急症患者做简单的处理。
看到排队的乡亲们开始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什么,何灵素带着歉意道:“我知道大家抽时间来这里很不容易,你们放心,今天的病人我会加班全部看完。”
这时,排在队伍中间的一个中年人操着深重的方言说道:“何大夫,你放心,别着急,我们等得!”
接着应声一片,大家都表示理解,有嘴快的大嫂没能忍住,问道:“何大夫这这是你女儿呀?怎么跟仙女似的!”
又有人回头,“那个好像是地区里的葛书记,他来看过何大夫,我记得他的!”
何灵素一一回应了大家,携着卫紫来到室外的阳光底下,捧着她的脸仔细端详,“还好,还好,没瘦多少,就是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适应外面的生活?”
卫紫眼中含泪,笑着摇摇头道:“妈,你老了好多!”人瘦下来,脸上皱纹就多了,加上面色失去水分似的变得干黄,一下子就显现出了年纪。
何灵素笑了,“傻孩子,还是这么不会说话!”她唯一没变的,就是眼神仍然神采奕奕,此刻更加显得晶亮无比。
葛明升过来打过招呼之后,说要到乡政府坐坐,就带着司机离开了。
外面太次,何灵素把卫紫带到自己的住处,那是诊所后面的另一间小房子,里面放着一张床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坐了一天车,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吃点东西,我把剩下的病人看完再来陪你。”何灵素在屋子时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吃的。
“好,你忙你的,我把这面条热热吃了就行了。”在母亲到处乱翻的时候,她看到锅里还有剩面条,就立刻说道。
何灵素顿了一下,再抬头看她的时候眼睛里水汪汪的,深吸了一口气道:“随你吧,那我先去忙了。”
卫紫马炉子捅开,热了面条吃,发现那面条还真的只是面条,除了盐,没任何的调料,连一丝油花都看不到。
一碗面吃得卫紫鼻子发酸,浑身冒了热汗。反正也睡不着,她把碗洗了,又打扫了屋子,看到床底下母亲泡在盆里的衣服,就端出来洗了,又晾在门口的绳子上。
一切都忙完,又在床上发了好长时间的呆,等到天完全黑透,才看到何灵素和葛明升一起走进来。
“这傻丫头,天黑了也不知道点灯。”在葛明升手中电筒的帮助下,何灵素在屋角摸到了火柴,点亮了一盏煤油灯。
“这间屋子是一来临时建的,没有扯电线。”见卫紫看着闪烁火焰发呆,何灵素开口解释,接着又说,“走吧,咱们先吃饭,乡政府宴请葛书记,咱们也跟着沾光。”
到了吃饭的时候,卫紫才明白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带着促狭的笑意。这个所谓的宴请就是四菜一汤,馍馍一筐——是乡长亲自下厨做的,何灵素还在旁边搭了把手。当然,这比起中午的清水煮挂面,已经是规格不低了。
晚饭过后,葛明升和司机留在乡政府住宿,卫紫则和母亲一起回到了她的小屋,夜深人静,卫紫捧着热水袋坐在床上,听母亲讲述这段时间的事情。
当初葛明升被调到西部这个地区任职,她听说这里医护人员极缺,想着自己反正没什么事,也要躲开马老头儿可能的报复,就也来到了这里。
到了之后,何灵素被震撼了,就像葛明升形容的那样,这里的人在疾病面前简直是束手无策,医生缺,药品缺,只有病人不缺。政府每年都组织大量的医护人员做志愿者来到这里,然而还是不够,并且这些志愿都也几乎都留在了人员相对密集的县城。实际情况是,住在这边远地区的农民可能一辈子都没办法进城,他们不会,也没钱到城市里看病。
何灵素忽然觉得,自己用半生所学为了有钱人解决一些头痛脑热的小毛病,是那么没有意义,这里多的是她举手之劳就能保住命的人。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买了药品,何灵素开始翻山越岭地去乡村义诊,中医西医一把抓,医生护士都是她。
开始的时候,这些从没走出去过的人们并不相信这个瘦瘦小小的女人,等到她医好了几个生命垂危的患者,大家就一下子沸腾了。
在葛明升的帮助下,她来到交通是不发达的一个小镇上,让乡里帮她准备了两间小房子,诊所就此开张,并且从此门庭惹市。
“我从葛书记那里知道了北京发生的事情,正想你什么时候能回国呢,没想到你就跑到这里了!”看着显得成熟稳重很多的女儿,何灵素满眼都是欣慰。
“那,妈妈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呢?”卫紫想起白天那些在门外排队等候的患者。
何灵素低头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女儿说:“我不准备跟你回北京了,你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
卫紫急道:“妈!”
“在这个地区,还有不少类似的小镇,还有无数生病没钱医的病人。”何灵素伸手抚着她的头发,眼睛里饱含慈爱和不舍,“你已经长大了,完全能照顾自己了,而他们需要我,我从没像今天这么感到自己那么被人需要过。”
卫紫定定地看着母亲,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开口说话,“那我跟你一起留下来。”
51章 男子汉的理想
何灵素对卫紫要留下来的提议坚决反对,理由是她不懂得看病,这里并不需要她。惹得卫紫急道:“我是不会看病,可是刚才乡长不是说了吗?这里还需要教师,需要办希望小学!”
何灵素叹了口气,“这个镇上重症患者已经不多,我过段时间可能就要换个地方待,你准备在哪儿办希望小学?”
卫紫张了张口,心一横,赌气道:“都办!”
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卫紫反正还有两个月的假期,就先待在这里帮忙,以后再商量去留。
何灵素的想法是,卫紫虽然从小就听话,自己对她管教也很严格,但在生活上,其实并没吃过什么苦头,过段时间,她熬不住了,自然就会回去的。
她所不知道的是,此时的女儿早已不同往日。这一年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卫紫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有时会想,人到底分为几等呢?有人在京城呼风唤雨、一手遮天,如马主任;有人到处奔波只为寻个饭碗,像一年前的她和许许多多
刚毕业的普通学生;有人在赌城一掷千金,有人流浪街头无家可归;有人锦衣玉食、衣香鬓影,受万人瞩目,满世界地飞来飞去;有人从生到死都被迫待在同一个地方,目不识丁、昏昏度日,饭吃不饱,衣穿不暖,生病无钱医治。
从北京官场的险恶,到美国赌城的繁华,再到澳洲的闲适和富足,又忽然来到这么一个地方,极端强烈的对比让卫紫开始对自己的人生进行反思。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看到葛明升,看到母亲,觉得他们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并将坚定地走下去,而她则还在迷茫。既然在前面那些地方没有找到答案,为了摆脱这种迷茫,她决定留下来,自己寻找。
葛明升对于卫紫的决定没有置评,只是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她,确定她不随自己回城后,就跟着司机上车了,走之前把后备箱里带来的药品留给了何灵素。
就像卫紫看到的,那个叫小红的姑娘,因为上过几年小学,被何灵素选中留下帮忙,她聪明机灵,手脚也十分麻利,几个月来已经跟着何灵素学到了不少东西。
“我走之后,她能代替我在这里处理一些简单的病症了,”何灵素跟女儿念叨,“可惜的是这里识字的人不多,就算有,也因为怕耽误农活儿,不给放出来,小红的父母是难得的开明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何灵素打算在她所到达的地方,将一些医学知识尽量地教给当地人。即便这些人不可能去获取医师执照,但三村五寨有那么几个赤脚医生,也能解决不少问题。
“现在最难解决的问题是药品问题,葛书记已经帮忙拨了一些款子,不过地区的财政也紧张,需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何灵素忍不住地皱着眉头看向远方,让卫紫心里一紧,忽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段奢侈生活是那么的罪恶。
病人少的日子,何灵素就带着卫紫走访一些村庄,调查那里的教育现状。她们发现,其中有几个较大的村庄还是有小学的,虽然只是破烂的几间茅草房。
“唉,穷山恶水出刁民。”一个叫李庄的地方,那里唯一的教师兼校长接待了她们,听说他们的来意之后,居然以这样的一句话做开场白。
看着母女两人不赞同的表情,头发已然花白的老校长叹了口气,“这周围有三个比较大的村庄,将近两千人,就这么一所小学,我们每年的学生都不超过三十人。开始还找了两个民办教师帮忙,后来学生越来越少,又出了一些事情,就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老校长的语气里满是痛惜,“这里的农民没文化,也体会不到有文化的好处,改革的春风吹遍全国,这里却永远被严冬笼罩。我曾经向上级教育部门反映过,要求强制执行义务教育。”
“那后来呢?”卫紫忍不住插嘴,她无法想象,二十一世纪的新中国,居然还有这么落后的地方。
“家长不让学生上学,你上门请都没用,上级部门也没办法,最后不知是哪个提议,说谁家有适龄儿童不让上学的,就罚款。”
“那这样做应该可以了吧?”农村人没什么钱,要是再因为不让孩子上学而受损失,肯定不乐意。
老校长一脸痛苦地摇头,“可以什么呀,风声一放出来,我和另外两个民办教师就都被打了,腿都差点儿被打断,头被麻袋罩上,连打我们的人是谁都没看清楚。”
看着两人惊讶的表情,老校长接着道:“后来那两个民办教师就辞职了,而我因为端的是公家饭碗,不得不继续留在这里。他们看逼不走我,还想出了很多坏主意。我吃住都在学校,经常一推门就一手黏糊糊的,门把手上被糊的都是大便,有时回屋掀开被窝,里面会赫然盘着一条蛇,打开锅盖要做饭,发现锅里装了一锅脏土……”
老校长说这些话的语气已经很平静,卫紫却听得嘴巴张成了“O”型,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何大夫,众人眼中的活菩萨。”老校长看着何灵素道,“他们乐意找你看病,你知道为什么吗?”顿了顿后,他接着说:“因为你不收钱!以前这里也不是没人开诊所,都因为收费而无人问津,后来有人病得很重过来了,大夫给看好
了,但是没钱给,就先赊账,赊着赊着就把诊所给赊垮了。那些大夫没办法,就想出先交钱后看病的办法,后来有急症患者来看病,因为没钱交被耽误了,病人的家属就不干了,大夫差点儿被打死,还险些吃了官司。”
看着呆呆的母女俩,老校长接着说:“这两年已经没有大夫敢来了,而让孩子上学不仅要花钱买书本,还得耽误农活儿,他们才不干。七八岁的孩子在城里什么都干不了,在这里放牛放羊捡柴火,顶上半个劳力呢。”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无知导致愚昧,愚昧又导致更加的无知,由此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卫紫忽然想起了中学课本里学过的鲁迅杂文,母亲的医术能医好那些人的身体,却无法医好他们的心灵,政府救济不会是长久之计,也不会一直都有何灵素这种免费义诊的人,就算有,也帮不了那么多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这些人摆脱愚昧,通过知识,发财致富,进而改变他们的生活状态。
这句话说说可以,做起来谈何容易!
何灵素再给人看病的时候,开始有意无意地聊起知识的好处。
“我女儿从澳大利亚回来,那是地球另一端的一个国家。咱们这里是冬天,人家那里可是夏天呢,到处都是海。那里的人很富裕,天天吃饱了就在海边晒太阳。人家那里讲英语,跟咱们的话不一样,不过我女儿在学校里学过,所以能听得懂。”
“哎呀,大爷,瞧您这腿上的青筋,肯定年轻的时候出大力气了吧!”何灵素看着一个满腿疙瘩的老汉,惊叹道。
“我家五个丫头,没儿子,重活儿都我一个人干呀。还受气,人家看我绝户,尽欺负我们。”老大爷叹了口气,一脸的忍辱负重。
“哎呀,您有五个女儿呢!这在城里可就享福喽!我就阿紫一个女儿,大学毕业后在国家部委工作,又听话又孝顺,我都靠她养活呢!”
“在城里工作,干五天歇两天,逢年过节的还另有假期,工资一分不少,过节加班还给几倍的工资。不过就算只是进城打工也要识字的,否则指示牌都看不清楚。城里的路错综复杂,会迷路的!”
如此这般,卫紫也到处跟着母亲现身说“法”,宣扬有文化的好处。
聊得多了,村民们的想法她们也知道了个大概,原来他们也并非完全不知道读书的好处,说来说去还是一个字——“穷”。
“你们城里人有工资,供孩子上学没问题,我们哪来的钱哦。”不止一个人这么说。
这里土地贫瘠,干旱少雨,也没有可以依靠的自然资源,又因为交通不便,更不会有什么人来这里投资。村民们土里刨食,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要买种子,买化肥,想办法抗旱。平日里一分钱掰成两半花都还只能勉强度日,养的鸡鸭牛羊,都要换成钱买油盐酱醋、针头线脑什么的。而这里的计划生育又显然做得很不到位,家家户户都是几个孩子,让这些孩子都上学,无异于天方夜谭。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教学水平非常落后,师资力量严重不足,连桌椅板凳都凑不齐,更别谈什么硬件设施了。学生上学也很少有考出去的,读完之后基本还是回家种地,这就让村民们愈发地觉得投在教育上的资金是打了水漂。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何灵素看到女儿跟着自己跑前跑后,没喊过一声累,也没有丝毫嫌弃这里生活不便的样子,隐隐地觉得有些担心。卫紫的大眼睛里不再仅仅是懵懂单纯,而是是不是发呆般地在思索着什么,等到她去询问,又展开个灿烂的微笑告诉她没什么。
生平第一次,女儿有了让她看不懂的表情,有了连她也不能分享的心事,她的心情很复杂,关于女儿成长带来的喜悦,还有一些别的无法形容的东西,让她感觉怅怅的。
一阵汽车的马达声响起,让屋里的人都忍不住抬头张望,平常这里的机动车很少,多半是城里来人了。
在母亲的示意下,卫紫跑了出去,见到了她上次坐过的那辆吉普车,竟然是葛明升又过来了。这次,葛明升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有位不知名的人士捐了笔巨款给这个地区,指定要成立一个专项基金,用在该地区的医疗和教育事业上,专款专用。
母女俩相互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问这笔款项的数目,然后得到了一个让何灵素也严重失态的数字。
卫紫没有母亲那么吃惊,她只是感到由衷的喜悦,有了钱,办事就容易多了。
“这笔钱的使用有什么限制吗?由谁来管理?”激动和兴奋过后,何灵素最先想到了现实的问题。
葛明升微笑道:“捐款的人说这笔钱由我来指定管理人,不过我手头也没什么人选,大家都很忙,就交给你们母女如何?”
何灵素比刚才的惊讶更甚,她不是听错了吧?葛明升不是爱开玩笑的人,至少在她面前从不,他怎么会儿戏般地说出这么不着边际的话呢,而且涉及的还是这么重大的事情!
看她一脸不信的样子,葛明升再次确认事情的真实性,瞥了眼若有所思的卫紫,笑呵呵地说:“灵素,我们都老了,接受事物的能力也差了,你看阿紫就没你那么吃惊。”
何灵素这才注意到了女儿的表情,什么时候,年过半百的她还没有女儿镇定?如果不是,那就可能另有原因。
何灵素灵机一动,“阿紫,你知道捐款的人是谁?”
看看葛明升,他笑眯眯地不动声色,再看向对自己质疑的母亲,卫紫还是不习惯说谎,“我大概知道,不过还没有确定。”
不管捐款的人是谁,钱却是实实在在地到了。金钱不是万能的,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几人都领会到了金钱的巨大魔力。
有了钱,一切都好办起来。何灵素的诊所马上鸟枪换炮,房子扩建了,设备购买了,药品配全了,连专业的医生护士也请来了——像这种规模的诊所,在周围地区,以他们得到的捐助,目前还能开上很多家。
村里的小学也是一样,按照规划,很多所希望小学要在该地区建起来,尽量保证让孩子们上学路程在三公里之内,聘请教师的工资,也由专项基金里出。
这里的村庄,每天都有人去宣传学校里的新规定:学生上学书本免费,杂费全免,还有奖学金制度,成绩优秀乃至良好的学生,基金会给予补贴。
村民们交头接耳,一下子都不敢相信了,这段时间,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情。自古以来,谁也没听说过上学堂不交钱还能领钱的说法,不过这是村里干部亲自说的,还有地区里的大官葛书记做担保,应该不会有假,回家跟自己婆娘商量去,大不了要交钱咱再退学呗!
尽管安排了专门的干事帮忙,卫紫和母亲仍旧忙得脚不沾地——到处都在破土动工,短短一个月,很多地方的建筑都已能看出雏形,春天一开学,学生们就能用上新的教室了。
冬天的太阳并不怎么猛烈,但由于这里植被稀少,没有遮挡的地方,卫紫白皙无瑕的皮肤还是淡淡地染上了一层蜜色,仍旧是透明般的质地,不觉变丑,倒是更健康了一般,人也清瘦了许多。
“阿紫,这边的事情已经步入正轨,其实你也不是非得在这里待着不可,过几天假期结束,你还是回北京吧。”何灵素一有空就开始游说女儿。
大多数的时候,卫紫都不予回答,继续忙手头的事情,不说走也不说留。听母亲说得多了,卫紫有时会调皮道:“妈,你是不是想赶紧赶我走,独揽财政大权呀!”
何灵素气结,不过下次有空的时候,还是要再提起。
“妈,我不是非要留在这里,我只是觉得最近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充实的日子,我甚至想,干脆留下来做个乡村教师得了。”卫紫表情凝重,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样子。
何灵素强忍住要爆发的脾气,“这里教中小学的教师还用不着X大的毕业生,还是出国培训过的。”
“那乡村赤脚医生,也没有您这种大医院都抢着要的主任医师呀!”曾几何时,卫紫也伶牙俐齿起来。
“你!”不习惯于女儿的叛逆,何灵素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看到她坚定的小脸,又叹了口气道,“妈妈老了,在哪里都一样,你不同,你还有很好的前程。”
“妈,我不喜欢S部的工作,在外联办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即使是翻译室,我也觉得自己是在做很没有意义的事情,还不如教小学生英语更有用呢。”卫紫的大眼睛黯淡了下,回想起自己短短几个月的工作内容,似乎并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
“那婚姻呢?你留在这里能嫁给谁?!”何灵素几乎是在吼,她终于道出了自己最担心的事情。
这下卫紫没有了声音,低下头去,很久之后才讷讷地道:“我还没有想过。”
何灵素还要再接再厉地继续训斥,一个干事匆匆跑来,“何大夫,何大夫,城里来人了,是葛书记的司机,说要带卫小姐去县里,见见新上任的副县长。”
两母女停止争吵,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是一肚子的疑惑,除了葛明升,她们两人在本地也没什么熟人呀,难道是副县长因为她们劳苦功高要接见她们?那也没必要劳动更高级别的葛明升陪同吧,这县长好大牌!
然而不管怎样,父母官的命令还是不能不听,县官又是现管,在这里办诊所办教育,以后打交道的时候可多着呢。
“既然是葛明升安排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人生地不熟的,你还是要注意安全,有事就给我打电话。”再次接上了电线,邮电局里的电话终于能保持畅通了。
“好的,我知道了。”看着刚才还横眉怒目的母亲转眼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慈爱模样,卫紫心中感动,顺从地点了点头。
卫紫上车后问司机,司机说他也不清楚,只知道这副县长是新调来的,葛书记已经先陪他上任去了。
“你是说葛书记也在县里?”还要上司陪着上任,天底下还有这等事!
“对呀,我觉得可能这人来头不小。”司机显然也觉得奇怪,只是刚刚出口说了这句话,忽然就意识到什么似的,紧紧闭住嘴巴再不开口。身为领导的司机,嘴巴严那是必须的,他这点一向做得很好,却因为卫紫而大意了,此刻正深深地懊恼着。
卫紫哪里明白这些,不过此刻她也满腹心事,两人一路无话来到县城。
穿过县政府的大门,来到后院一所房子前,司机先去敲门,隔着木门她就能听见葛明升熟悉的声音,“差不多了,应该是卫紫到了!”
门被打开了,司机则圆满地完成任务离去,葛明升笑着把她请进门去,自己居然跟着司机一起走了。
“葛书记,你……”卫紫刚要着急,葛明升回头呵呵笑道:“你们年轻人慢慢聊,我还有点儿事要忙。”
卫紫气急,他难道不知道她最不会跟陌生人打交道吗?这样对她,别怪她不在妈妈面前替他美言,哼!多日来,葛明升看向母亲的热切眼神早已被她察觉,只是母亲什么想法她感觉不到,因此,她作为女儿也不敢胡乱说话,不过如果母亲愿意再度追求幸福,她是不会反对的。
硬着头皮,转过一个高高的档案柜,卫紫看到了背靠在窗口的人,那笑吟吟站着的,竟然是魏华靖!
天哪,他不是失去自由了吗?怎么会跑来这里?
美国名校的博士生,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显赫家族的长子长孙,竟然跑到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任职?!尽管刚刚还在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她还是很快就否定了,她真的没想到魏华靖会来这里!
“天!两个月不见,你怎么变成了乡下丫头!”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的开场白竟然是这样的。
卫紫上前一步,刚想反击回去,一片阴影袭来,下一秒钟,她已经被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的,紧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卫紫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只得任他搂着,任他在自己的脖颈处蹭来蹭去。过了很久,怀抱终于松动了一些,刚想抬头看着他的表情,排山倒海的吻便袭了过来。
从她的头发开始,沿着额头,到眉毛,到眼睑,到脸颊,最后到了唇边,忽然又松开,直视着她的眼睛。他的眼睛明亮异常,呼吸急促,温暖的气息抚在她的脸上痒痒的,同时使她的心里也痒痒的。
他的眼神丝毫没有错开,并且愈发炽热,但是她的手却忽然被他握住,以优美的弧度滑到两人面前。只见他忽然张开嘴唇,将她纤细的手指凑到嘴边,一根根地含过。
卫紫如遭雷击,感觉全身都在颤抖,血液迅速朝头部涌上,她感觉自己的脸烫得能煎鸡蛋了,赶紧埋头在他身前,贴着他凉凉的外套降温。
“粗了。”
“嗯?”他的外套软软滑滑的,质感好舒服呀,卫紫的脸贴在上面摩挲着,懒懒地不想抬起头来。
“我是说你的手,粗糙了。”
一气之下卫紫将手抽出,嘟起嘴唇正要开口,他的嘴忽然也凑了上来,堵住了她的抱怨。
卫紫的头开始有些眩晕了,她能闻见他身上强烈的男性气息,能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强烈的感觉令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身体在他的怀抱里已温软如海绵,她感到自己在发烧,在腾飞。随着他的手臂力量的增加,她不由得微微喘息起来。
他这次的吻,不同于赌城酒店那次的浅尝辄止,而是先在她的唇边打转,舌尖描绘她完美的唇形,等到她的唇变得湿润,她的气息变得紊乱,樱口微微开启的时候,忽然遭到猛烈进攻。他的舌头先是在她的贝齿上轻轻叩着,卫紫紧张地紧闭牙关,可是对方非常有耐心,慢慢地游弋,知道她忍不住松动时,又忽然利剑般长驱直入,并在她的嘴里探索、翻动,将她带进一个陌生的天堂。
许久之后,久到卫紫已完全无法站立,而将全身重量都加附在他的身上时,他承载着她,并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道:“阿紫,嫁给我吧。”
52章 鲜花插牛粪
这里说是县城,其实连个富裕地区的小镇都不如,卫紫很难想象锦衣玉食的魏大少爷会屈尊降贵地来到这里,他整个人都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你打算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坐在沙发上,卫紫接过魏华靖送过来的茶水,嗯,好看!极品的碧螺春,显然是他自己带过来的。看看周围陈旧的环境,好似电视里演的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办公室。因为已经待了一段时间,卫紫知道这样的布置在这里已属高档。
靠在她对面的椅子上,魏华靖浅啜了下杯里的茶,笑道:“那要看你什么时候嫁给我了。”
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二次求婚了,想到他的第一次求婚,卫紫脸又红了,颇有些坐卧不安,赌气道:“我还不想回北京。”
“我知道。”魏华靖点点头。
卫紫奇了,“你怎么知道?”
“你迟迟不肯回去,也不跟S部联系,如果你还想要那份工作,不会那么不上心。”魏华靖坦白地说道,跟卫紫,他没必要故弄玄虚。
哎,聪明人就是这样,好像什么都瞒不过他似的,卫紫再次感慨,问道,“那你还要我嫁给你?”
魏华靖笑了,“山不转水转,我这不是来找你了吗?人家都是出嫁从夫,咱们这可是颠倒过来了。”
“谁要嫁你!”卫紫嘴里反驳着,“我不信你会一直待在这里。”
“确实不会,”魏华靖表示同意,“上面让我来挂职锻炼,时间最长一年。”他没告诉卫紫的是,为了争取这一年,他讨价还价地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说不出为什么,卫紫的心里忽然有些失落,她忽略了这小小的不适,改变话题问道:“那笔钱是你捐的吧?真的很感谢你。”
魏华靖但笑不语,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阿紫,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求婚了,卫紫再也沉不住气,猛地站了起来,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道:“你明明知道不可能的。”
魏华靖露出请对方解释的表情。
“首先,你我门不当户不对,你们家族未必允许你娶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卫紫想了想又加了句,“还是单亲家庭。”虽然她丝毫不认为单亲家庭有什么不好,但她知道很多人,尤其是显贵们,在择偶的时候很看重这一点。如果因为自己的婚姻问题使她的母亲和家庭被人家嫌弃,她会无法忍受。
“这一点你放心,”像是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似的,魏华靖解释道,“我已经向我的父母长辈们说了你的情况,他们很满意。”
“你骗人!他们甚至没有见过我。”卫紫明显不信。
“一个城市里出生的女孩子,受过高等教育,见识过西方的花花世界,还愿意留在贫困地区帮助别人,这样的女孩子不能说绝无仅有,但确实不多,阿靖,你要好好把握。”一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儿像魏华靖,但比他的嗓音要低沉,应该是上了年纪,并且,卫紫看到魏华靖并没有张口。
“我听唐丽坤提起过,她对这个姑娘的印象很好,听起来似乎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阿靖你可不能欺负人家。”一个女人温婉的嗓音传来,让卫紫险些吓了一跳。
看着她疑惑的眼神,魏华靖收起手中的录音笔,正色道:“这是我双亲的意见,你听到了吗?”
卫紫眉头紧皱,难过得像是要滴下泪来,半天才小声道:“就算你们家同意,还有我家呢,我妈妈她不会同意的。”妈妈早就说过,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带来的只有痛苦。
魏华靖微笑,“这个你别担心,我只问你,你自己答不答应?”然后便盯着她千娇百媚的脑袋,生怕会摇动一下似的。
卫紫连头发丝都没动上一根,半天才又说了句,“人家邢满星求婚还有鲜花钻戒呢,你求婚就这样吗?”
魏华靖乐了,“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看着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一大捧鲜花,还有一枚小小的戒指,卫紫呆住了,突然觉得自己又上了他的当——这老狐狸居然早有准备。
“阿紫,这是我当了公务员后用第一个月的薪水买的,你不会嫌小吧?”魏华靖单膝下跪,可怜巴巴地道,然而他眼睛里满满的笑意出卖了他。
此刻的卫紫,就像跳入猎人陷阱的小白兔,乖乖地任人宰割。进门前,母亲还在担心她无人可嫁,出门后,她怎么就成了人家的未婚妻?很久之后,卫紫也没能坦然接受这种改变。
这个县城真的不能跟卫紫之前待过的城市相比,即使是她出生的城市,也要比它繁华很多倍。两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比较干净的馆子吃了饭,然后,魏华靖带着卫紫直奔全县唯一的一家商场。
“我有衣服穿,不需要买。”卫紫死活也不肯再走一步,他在赌城给她添置的那套行头,花的钱足够盖上一所希望小学的,并且她至今还压在箱底,没有穿的机会。
“见未来公婆,穿的衣服不能太花哨,不过也不能太随意,否则会显得不够重视。”魏华靖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卫紫,之后再扫视着周围的店铺,想在周围花花绿绿的衣服中选出一套来,但是还真的不太容易。
这下卫紫傻眼了,赶紧跟上去,拽着他的袖子道:“你说什么?什么未来公婆?”
“我父母呀,难道不是你的未来公婆?”魏华靖忽然又担心道,“阿紫,你不会要我娶了媳妇忘了娘,跟家里断绝关系吧?”说完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在老娘和媳妇之间做出选择还真的是件挺为难的事情。
卫紫又一次涨红了脸,气道:“我哪说让你断绝关系,你……”
魏华靖赶紧放下心来似的拍拍胸口,“还好还好,我就说我家阿紫温柔善良,肯定是个孝顺媳妇。你放心,我妈绝对不是恶婆婆,她要敢欺负你,咱就不让她抱孙子,哼!”他够立场坚定的吧?绝对跟她是一国的!
嘴里说着,魏华靖手里已经选了几件衣服,又指挥着导购小姐给她换上。
“嗯,马马虎虎吧。”看着穿上身的效果,魏华靖决定不再过多挑剔,这个商场的衣服多是很久前的款式,但却价格不菲,不过好在他家娘子气质好,穿什么都好看。
抱着一堆新衣服,卫紫不屈不挠地继续为自己的知情权奋斗,“我什么时候要见未来公婆呀?”
此言一出,卫紫立刻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天,有她这么不知羞的人吗?!
看看那可恶的魏华靖,果然已经笑得嘴巴险些咧到耳朵后面了,气哼哼地把衣服砸给他,哼,有本事自己穿去呀!
魏华靖似乎变态般地很享受她前所未有的小性子,赶紧快步追上,大声哄道:“阿紫,我错了,你就原谅我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卫紫无奈地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笑嘻嘻的样子刚要开口,忽然感觉到周围安静得出奇,再扭头张望了一下,则看到无数双好奇的眼睛在迅速地对他们表示回避。
原来他们这小两口闹别扭般的场景,已经别人看戏般地欣赏半天了,卫紫觉得地洞已经无法藏得住自己了,她七窍都要冒烟了!
这时,一个看起来很慈祥的大妈上来劝道:“闺女,我看这后生不像坏人,啥事过不去的呢,你就原谅他吧,两口子过日子,床头打架床位和嘛!”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卫紫终于爆发了,她再也无法忍受,想立刻逃离那个超级爱显、无比骚包的魏华靖。(注:最后这个形容词出自丁逸丁大小姐,绝非卫紫原创。)
几乎是刹那间,卫紫忽然又停下了脚步,一个优美的转身,用不低于魏华靖的声音说道:“魏县长,我听说现在上司骚扰女下属已经有了新名词,叫职场性骚扰,可能会判刑的。”说完潇洒退场。
周围炸锅般地热闹起来。
“哎呀,这个就是咱们新来的副县长呀,早听说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啦。”刚才说话的大妈的声音再度传来。
“小伙子挺精神的,怎么会干这事?”一个大爷质疑。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办事怎么样没看到,调戏小闺女倒挺有一手的,哎呀你捅我干吗,我无业游民,县长能拿我怎么地?”一个油滑的声音响起,带着挑衅的意味。
“对了王大姐,你家三丫头也在县政府做事,还没结婚呢吧?”这是个尖尖的女声,操着当地特有的口音。
……
魏华靖听不下去了,回头解释道:“她是我没过门的媳妇,我俩闹着玩儿呢。”然后就在大家半信半疑的目光注视下,灰溜溜地离开了。
“好了,你满意了吧?老公成了人人喊打的色狼。”魏华靖在街头拐角处追上了卫紫,每次她生气的时候小脸都红扑扑的,显得比平常更富有生机,他看得上瘾,却不想终于惹急了佳人,被反将了一军。不过就算被整,魏华靖仍是兴高采烈的,这足以证明那句话——人性本贱。
见他还不忘在口头上占便宜,卫紫气呼呼地本不想理他,忽然又想起了刚才的事,“你说要我见你父母?什么时候?”果然是认真的人比较吃亏,他只是一味地胡闹,她却还要操心着正经事。
魏华靖也收起了玩笑,“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了,”低头看看表,“咱们不妨现在就回去准备准备吧。”
卫紫惊得忘记了生气,“你是说现在他们从北京过来了?!”
“嗯,一大早他们就出发了,先去伯母那里提亲,天黑前应该能赶到县里。”魏华靖点头确认,却冷不防遭到一顿暴扁。
第一次动手打人,打过之后眼角含泪的却是卫紫,“你怎么现在才说呀!”还一通假惺惺的求婚,原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认为她会同意,那边提亲居然同时进行。
提亲,他们居然向母亲提亲!母亲甚至都还不知道有魏华靖这个人存在,以她倔犟的个性,会发生什么事实在难以意料!
魏华靖这个混蛋,圣人都要被他逼疯!
卫紫不知道,委屈的并不止她一人。
魏东行和任婉如自认为是开明人士,一向对子女的教育采取放任态度,让魏华靖尽可能地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事实证明,除了“风流”之外,别的方面还都是比较成功的,不管是在学业、事业上,还是为人处世上,儿子都没让他们夫妇操过心。
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小子先是频频回国,接着又是退学又是卖公司的,还在亲朋好友间到处招摇撞骗,目的只有一个——敛财。
儿子大了,总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太过分,就睁只眼闭只眼吧,魏家夫妇这么安慰着自己。
谁想事情还没完,再之后,他又宣布要回国定居,不读书了直接工作。好吧,这点他们也可以接受,魏家不需要个个后代都是教授学者。虽然中断的学业有些可惜,但儿子能够常年待在自己身边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工作就工作吧,他为什么一定要从政,且还自愿申请到贫困地区去工作?如果不是魏华靖强调自己是“自愿”行为,他们说什么也不会同意的!毕竟是独子,他们虽不溺爱他,但却并不代表能放任他去吃那样的苦。他到底要怎么样呢?
在魏东行忍无可忍之际,魏华靖终于摊牌了。
“老爸老妈,你们得帮我把媳妇娶回来,否则我打一辈子光棍儿不要紧,要是害得奶奶不仅抱不到重孙子,连我这个大孙子都要见不着的话,那您二位可就是大大的不孝了。”
魏华靖一脸无辜,却说得魏奶奶老泪纵横,“阿靖呀,你看上谁家姑娘了?奶奶帮你娶,你要是缺钱呀,奶奶还有些首饰,都给你做聘礼好不好?”
魏华靖听了,先是柔声安慰了奶奶,“奶奶您那首饰好好留着,千万别给旁人骗去了,将来留给您重孙媳妇好不好?”反正都是落入自家口袋,魏华靖索性大方了一把。然后,挟奶奶而令老爹,“你们得配合我,上门提亲去。”
私底下还偷偷对任婉如说了悄悄话,“妈,这姑娘南子也喜欢,不过他没您儿子魅力大,要是您输给了舅妈,让她抢去做儿媳,奶奶可要怀疑您有私心喽。”这一招婆媳关系,将得老妈真要好好掂量掂量了。
任婉如立刻坐得笔直,她就说嘛,唐丽坤什么样的人没见过,都对那孩子的印象极好,说她秉性纯良。而前两天,弟媳跟自己唠家常的时候,提到魏华靖现在交往的女孩子,竟然用“红颜祸水”来形容,敢情是有私心的呀!
于是乎,魏院士推掉好几个非他不可的会议,于百忙之中抽出三天时间,带着妻子陪儿子上任去了。在到达儿子任职地的第二天,又驱车前往未来亲家母那儿去提亲。
提亲的事还是任婉如催促的,自打亲眼见识到了这个地区的荒凉和落后,她的眼泪就没停下来过,不停地劝说魏华靖回北京,最好带上人家姑娘一起回去。
“慈母多败儿。”嘴里埋怨着妻子,魏东行一脸严肃,却还是下了命令让司机准备出发。可以预见的,在前往小镇的路上,他们的这种愿望更加迫切了。
因为在私立贵族医院工作过,何灵素见过很多的有钱人,当她见到魏东行夫妇时,立刻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地位远远超过她之间见到的任何人。
葛明升的一通电话让她提早做了准备,换掉沾满黄土的衣服,梳洗了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由于自己的独特经历,她曾耳提面命地规定过女儿的择偶标准,大概是这个原因,她才不对自己提及感情上的事吧,几乎是立刻的,何灵素就明白了女儿的心意。
如果她不中意那个男孩子,大可以当个笑话说给母亲听,再表示一下自己的孝顺,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是她只字不提,加上这段时间让人猜不透的心事,何灵素还联想到了那笔巨额捐款。
魏家夫妇不是那种恃强凌弱的官僚,也非财大气粗的暴发户,甚至没有一般知识分子的傲气和清高。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让何灵素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不过只是感觉而已,她的脊梁挺得笔直,这辈子,她不曾在什么人面前低过头。
他们身上的那种平和大气,以及对周围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博得了何灵素的好感,阿紫嫁到这样一个家庭,就算有什么事,至少也不会太难堪。
更何况,他们提亲的态度,简直可以用恳求来形容,生怕她不肯把女儿嫁到他家似的,对卫紫的夸奖和满意,简直让她怀疑他们口中所提的女孩,是否真的是自己那个傻呵呵的女儿。
退一步来讲,自己早上还在担心女儿的婚姻问题,现在不也得到解决了吗?万一,万一阿紫真要陪自己待在这里,那可怎么办?自己可以奉献一切,轮到女儿头上,却由不得她不自私。天下父母心,她绝对不允许比鲜花更娇美、比白云更纯净的女儿,将来要孤老在这荒山野岭。
罢了罢了,两厢情愿的事情,她又何必多生事端。她也年轻过,也知道再年轻男女的眼里,棒打鸳鸯的,不管动机如何,都归属于白雪公主的后妈。她是亲妈,也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
躲开一记勾拳,魏华靖退后一步道:“你打别的地方可以,脸能不能给我留下?”毕竟明天婚礼,一个鼻青脸肿的新郎,可太说不过去了。
任南华大口喘着粗气,不知是因为打累了,还是太过气愤,也许是后者,因为他看向魏华靖的目光中似乎闪动着火苗,“你食言了,你说过给我一年半时间的。”
魏华靖揉着肚子咝咝呼痛,心道这个蛮牛是真的火了。痛归痛,他首先要考虑的,还是如何平复任南华的怒火,让他乖乖地叫卫紫“嫂子”。
“你休想!”任南华不予考虑,“就算你用卑鄙的手段获得胜利,也休想让我叫那蠢女人。”说完之后,他又有些后悔,卫紫最不喜欢的就是他不尊重她,进而用更大的声音道:“我是想强调你很卑鄙!”
这个别扭的小男生!魏华靖极力忍住笑意,慢慢解释道:“我说过我没有食言,我并没有回国找她。”两人相处是在美国和澳洲,求婚是在西部,到了举行婚礼,他才休了婚假回到北京。
食不食言又有什么关系?转眼间,佳人要变成他人妇,卫紫并不是被强迫结婚的,他自己错过了机会,再怎么发脾气也是枉然了。任南华一下子沮丧了起来,拎起外套靠着篮球架发呆。
“她没有你想象中的好。”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魏华靖想尽办法安慰表弟,“她……”到底阿紫有什么缺点呢,他想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句,“她很凶悍。”
他没有说谎,这丫头自从打了他第一次之后,竟然上了瘾,但凡一言不合就动手动脚,还逼着自己兑现以前的承诺教她武术,他的温柔善良美丽可爱的阿紫姑娘,怎么有向小蛮女丁逸类型发展的趋势?不行,他一定会想办法阻止的!
不过眼下,看到任南华看白痴一样的眼神,魏华靖无比委屈,怎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卫紫欺负他呢?得知婚讯之后,所有的人在祝福他们的同时,几乎都叮嘱他不要欺负卫紫,更有人拿鲜花插在牛粪上来比喻他们。别人不敢说,就他和卫紫而言,谁鲜花谁牛粪还是一目了然的,这大概就是娶个绝色美女的坏处吧,魏华靖欲哭无泪。
此刻,他的烦恼在任华南看来就是惺惺作态了,“无聊!”冷不丁给了他一拳,任华南扬长而去——就算是野兽,在舔伤口的时候也是不希望别人围观的,是不是?其直接结果就是,魏华靖真的要鼻青脸肿地上婚礼台。
因为两家都不提倡铺张浪费,更因为新娘那边参加婚礼的人不多,双方协议婚礼尽量从简。不过魏华靖毕竟是魏家的长子长孙,也是所有亲戚中小辈们的老大,这第一场婚礼,再简也简不到哪里去。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先看看婚礼主办人员名单吧!
司仪——某国宝级名嘴,被称为国家喉舌的人,放下架子在这里“调戏”新郎新娘,只因为想追求新郎的小姑姑。
祝酒词演唱者——唐丽坤。不用说了吧,有人这么评价她:如果说国内只有一个人能被称之为歌唱家,非唐丽坤莫属。
证婚人——吴康泰。(这个人,现在已经不需要介绍,只需说三个字足矣,嗯,多嘴多舌的,其实是作者……)
至于参加婚礼的其他达官显贵,有人说,半个国宴的人拉过来,也不过如此吧。
无论怎么避免,新娘子这边的人还是显得有些单薄,其实在婚礼之前母亲就问过卫紫,如果她想要父亲参加,她不会介意,毕竟女儿也是他的,女儿结婚,理应受到父亲的祝福。
卫紫斟酌再三,给父亲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他现在的妻子。当时是晚饭时分,听筒里传过来的声音十分热闹,大概是奶奶在招呼着大家吃饭,而且,还有小孩子的咯咯笑声以及父亲哄孩子的声音。卫紫没有开口便挂了电话,他们已是完整的一家,邀请父亲参加自己的婚礼,给那家人带去的,未必是喜讯。
于是,自己这边的接亲人就由表叔担任。表叔欣然答应,且兴奋异常,“阿紫,我说得没错吧,不要着急找对象,看看现在,你马上就是魏家的媳妇了,我早就说你是有福气的。”
表叔的话虽然不是很入耳,事情办得却还不错,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如果没有他的帮忙,婚礼还真的不那么完美。
比表叔更兴奋的,是大学同宿舍的那几个丫头,因为卫紫是第一个结婚,她们三人得以同时作为伴娘出现。不过,此刻她们忙活的都不是伴娘的工作:武怡忙着清点卫紫的首饰,估算它们的价值;刘晓菁则因为又找到了一个在电视中见过的宾客而激动着,被杨霜照着脑袋打了一下,“别丢人了!你看看那边的新郎,我咋看着那么别扭呢!”
几人闻言,都远远地向男主角魏华靖望去,果然有些不同,怎么说呢,就是有点儿过于唇红齿白了,还有就是,脸颊处也不怎么对称。
她们哪知道,作为今天的新郎新娘,卫紫冰肌玉骨,上妆无须粉底,魏华靖则因为要掩盖脸上的青紫而上了厚厚的一层粉——这恐怕是所有的新人中的特例了。
看着笑闹着的室友,卫紫忽然想起了高婷婷,她也是自己的室友,如果没有出事,想必今天也会来参加婚礼的,以她的见多识广,必定反应又不相同。魏华靖说她的案情已经有了眉目,凶手肯定能绳之以法,可即便如此,又去哪里找回那个玲珑剔透的高婷婷?
其实卫紫和高婷婷认识的时间并不长,相处的也不能说多么融洽,可此时此刻,她所能想到的,都是高婷婷的好处。于是,忍不住鼻子一酸就要落泪,却忽然腰上被捅了一下,杨霜用鼻尖指给她看,“你的天使也来了,魏公子不吃醋?”
卫紫吃惊地回头,果然看到个清清爽爽的面孔,正是时远,想去打招呼又觉不妥,心里却很坦然,对杨霜笑着摇了摇头,杨霜见了,立刻闭口不言。
新人敬酒的时候,卫紫才得以同时远,以及他的母亲面对面。
“童院长,感谢您能参加我的婚礼。”她知道是母亲邀请了他们母子。母亲说童院长其实是好人,只是一个女人做事业过于艰难,做大了更要小心翼翼,她当时的选择只是出于自保,并没有什么对不住自己的。而时远作为她唯一的儿子,寡母熬儿,她更是要尽一切力量保证他的安全和利益,这是每一位母亲都会做出的选择,换成是她,她也会那么对卫紫的。
母亲都不介意了,她又怎么会对他们母子心存芥蒂?卫紫毫无保留地向他们展开了灿烂的笑容。
童院长到底是女中豪杰,虽然开始的时候略显尴尬,但转瞬间却已经恢复自如,大方地夸赞和祝福他们的婚礼。
至于时远,则一直没怎么说话,显得有些郁郁。不过婚礼上的新郎新娘实在太忙,匆匆地擦肩而过,两人很快就要转向下一桌了。
照例来说,最难过的一关往往在后面,他们的婚礼也不例外。那一关里,有余怒未消的任南华,磨刀霍霍的丁逸,趁机捣乱的魏雨欣,连李贝贝也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惊讶从大洋彼岸飞回来了,更别提那批无事生非的小毛孩子们了。
作为他们的大哥和哥们儿,魏华靖在今天就是一个免费的活靶子,不打那是白不打的,以他的狡猾和阴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所以魏华靖今天是相当辛苦,若非他聪明绝顶,根本就招架不住众人合力对付!但是,他也几乎被扒了层皮。
反观卫紫,则因为不得不插在牛粪上的“悲惨命运”,以上当受骗的小白兔形象博得了无限同情。一圈下来,竟然毫发无损,却反而收获驭夫术若干条,留待她日后验证。
婚礼结束,魏家的其他人都在忙着欢送宾客,新郎魏华靖则因披红挂彩、烂醉如泥而被抬到酒店套房里休息去了,作为新娘,卫紫自然要担当照顾他的责任。
关上酒店的房门,卫紫回头看向魏华靖,他依然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别装了,都走了!”
一只眼睛睁开,哎哟,这实在有点儿难度,昨天被任南华打的那一拳还疼痛未消。不过总算确认已经安全了,魏华靖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跳起来,招呼着新婚妻子,“快换衣服准备出发,要不就赶不上班机了。”——目的地欧洲,度蜜月去也。那帮小兄弟还盘算着新婚三天无大小,做梦去吧!不过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把他的杯中酒换成水的,正是那无辜可怜的小娘子卫紫。
番外:“老姜”
对于新任权贵吴康泰主动提出要担当魏华靖和卫紫证婚人的角色,魏家的人,除了小姑姑,都是心存疑惑的。
就在不久前,魏家人还记得魏华靖和吴康泰的女儿相亲失败,以常理推断,就算是双方都没有意向,也不应该乐意见到魏华靖这么快就另娶吧,何况平常两家并没有过多的交往。
到底都是圈内人,几个来回大家都清楚了彼此的意图。
吴康泰靠岳父起家,虽然一路横冲直撞,直升机般地往上升,却由于根基尚不稳固,难免觉得高处不胜寒。
他看上了以魏家为代表、以姻亲为纽带的一个利益集团。这个集团虽然暂时无人处于高位,却有个特点,就是小辈们都很优秀,绝非普通的纨绔子弟,这样的家族,在京城并不多。
老辈子有句话说得好,攒什么都不如攒人。任你富可敌国、权势滔天,如果没有优秀的后代,几十年后一切都会付诸流水。
吴康泰这边,女儿吴晶晶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侄子吴未又显得有些势单力薄,老婆的娘家那边也没几个他能看得上眼的小辈,他一直琢磨着给女儿选个合格的女婿,千挑万选,他才看中了魏华靖。
谁知自家女儿被妻子宠得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丝毫没有一点儿政治世家子弟应有的觉悟,而魏华靖呢,风流的名声多少也让他有点儿介意,毕竟是唯一的亲生女儿,他也不忍心过于委屈她。
联姻失败之后,他对魏华靖的欣赏依旧,并且他自认看人眼光极准,那小子做学问或许还不错,但却不会超过他的院士老爹,如果走仕途的话,前途就不可限量了。
也是天公作美,就在他扼腕叹息的时候,魏华靖却突然找上了门。说实话吴康泰对他有些失望,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看似玩世不恭的魏华靖,居然为了救一个女孩子而不惜一切代价。不过这却是一个机会,一个对他们两人都很有利的机会。
卫紫的危险并不在于马老头儿,他上面的人不倒,马老头儿再怎么折腾,最高处罚也不过是个警告。如果非要扳倒他上面的人,若非吴康泰自己也有这个需要,他会奉劝魏华靖换个女孩子去喜欢的。
多年的斗争和积累,吴康泰只找到了一个突破口,那就是七年前远逃海外的邢满星。引渡对方政府不会答应,就算答应,这边的人也会让对方变成不答应的,或者干脆会灭口了事,关于这点,吴康泰相信那个人能做到。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邢满星自愿回国认罪,并且愿意跟自己合作,接受自己对他提供的保护,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办到最后一步。这件事情难就难在“自愿”两个字上,否则你即使派人把他杀了,把他劫持了,也一样办不成事。
魏华靖完成了这个任务,并且是在对方完全不知晓的情况下。最后皆大欢喜,他不仅女友得救,且扳倒了政敌,自己得以晋升。
这证明自己并没看错人,吴康泰愈发不想放过这个年轻人。他还有撒手锏,那就是魏华靖答应自己的交换条件。姜还是老的辣,明明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其结果却是魏华靖欠他一个人情。联姻的事情已不可能,只能将他收到自己门下。几番讨价还价,魏华靖放弃了海外的学业,成了一名年轻的副处级干部,被派往西部某特困县任职。
看着那年轻的不甘的眼神,吴康泰笃信:多年以后,他会感激自己的,甚至他的整个家族都会感激自己。
真是墙倒众人推,就在那个人淡出圈子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彻底死无葬身之地,盖“棺”定论,已没了后顾之忧。
那人好色,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没想到这次却玩出了人命,并且人证物证俱在,证人还是他的专职秘书——魏老的小女儿,魏华靖的小姑姑。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没有了权力的武装,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国公民,要遵守中国的法律。如果临死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悲惨结局只是因为一个小姑娘,一个S部的新干事,他可会瞑目?
(全文完)